《燕知草》

现在印这样的书几乎是不可能了。细想起来,俞平伯先生的《燕知草》恐怕也只有印成连史纸线装本才适宜。不用说读初版本,翻翻上海书店影印的《燕知草》,也觉得有些明朝的气息。朱自清序《燕知草》时说“《燕知草》的名字是从作者的诗句‘而今陌上花开日,应有将雏旧燕知’而来;这两句话以平淡的面目遮掩着那一往的深情,明眼人自会看出。”俞平伯在《自序》末尾说:“此书作者亦逢人说梦之辈,自愧阅世未深而童心未泯,遂曰‘燕知’耳,仍一草草书也,亦曰‘燕知草’耳。”本书以散文为主并有诗、谣、曲,所以朱自清说这本书“是古怪的综合”。我常常以为,论俞平伯的散文,有了朱自清先生为《燕知草》作的《序》,周作人先生作的《跋》就行了。朱序云“近来有人和我论起平伯,说他的性情行径,有些像明朝人。” 这一派人的特征,“大约可以说是‘以趣味为主’的吧?他们只要自己好好地受用,什么礼法,什么世故,是满不在乎的。他们的文字也如其人,有着‘洒脱’的气息。”“但我知道平伯并不曾着意去模仿那些人,只是习性有些相近,便尔暗合罢了;他自己起初是并未以此自期的,若先存了模仿的心, 便只有因袭的气分,没有真情的流露,那倒又不像明朝人了。”就像朱先生预料的那样“至于这种名士风是好是坏,合时宜不合时宜,要看你如何着眼。” 即使在今天仍然有“如何着眼”的问题。周作人一直把现代散文的源流往明朝靠,俞平伯的散文当然是“有力的参考”了。周作人的《跋》,称俞平伯为一派新散文的代表,是最有文学意味的一种,而这类文章在《燕知草》中特别多。他还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文学是不革命,然而原来是反抗的”, 并且认为“这在明朝小品文是如此,在现代的新散文亦是如此。平伯这部小集是现今散文一派的代表,可与张宗子的《文粃》(刻本改名《琅⺆文集》) 相比,各占一个时代的地位,所不同者只是平伯年纪尚青,《燕知草》的分量也较少耳。”现代散文史有俞平伯朱自清两家并称并存之说,但到了后来, 已经不“并”在一起了,文学史家逐渐的对俞平伯的散文冷落下去。所以现在重新读阿英《朱自清小品序》中的一段话,真是有些吃惊:“他们的发展, 在最初是完全相同的,就是在写《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时代。以后,俞平伯是有一回向繁缛一方面发展的时代。直到《燕知草》将写成的时候,才回头追那‘朴素的趣味’(见朱自清《燕知草》序),而二者又重复有些接近起来。但俞朱虽然并称并存,在成果上,是俞高于朱的,无论在内容上, 抑是文字上,抑是对读者的影响上。要说朱自清有优于俞平伯的所在,那我想只有把理由放在情绪的更丰富,更奔迸,以及文字的更朴素,更通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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