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琐话》

在我们的阅读经验中,张中行和他的《负暄琐话》是陌生的。因此,有人戏称张先生和他的散文为“出土文物”。前此,张中行在圈内就有“杂家” 之誉,曾任教于中学、大学,长期从事编辑工作,著述多为语文方面。80 年代伊始,陆续撰文,记 30 年代前期以北京大学为中心的人与事,得章太炎、

黄晦闻等 60 余篇,结集为《负暄琐话》,吕冀平序,周汝昌跋,黑龙江人民

出版社 1986 年 9 月初版。其后,又著文 50 余篇,结集为《负暄续话》;以后又有《负暄三话》。关于这类文章写作的动因,张中行在《负暄琐话》之

《小引》中说:“有时想到‘逝者如斯’的意思,知识已成为老生常谈,无可吟味,旋转在心里的常是伤逝之情。华年远去,一事无成,真不免有烟消火灭的怅惘。”但“并没有消灭净尽,还留有记忆。所谓记忆都是零零星星的,既不齐备,又不清晰,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影子中有可传之人, 可感之事,可念之情,总起来成为曾见于昔日的‘境’”。我开始所说的: “陌生感”就产生于我们对“境”的隔膜。“境”是什么?是“已然和还在一步步地消亡”的“文化之至美”。张中行用他的笔复活了与 20 世纪中国思想尤其是文化、学术发展密切联系的文化人的形象,复活了体现了文化之至美的文化人格。在这一过程中,张中行以诗和史来写琐话,重构人生,重构历史,以悲天悯人的情怀,以终极关怀的方式,述说着“逝者如斯”的文化乡愁——这是作者自己的当日之“境”。双重“境”都令人珍惜。在物欲与技术的逼迫下,人文环境业已世俗化。我这些年来很惊诧于世俗社会对知识价值的怀疑和蔑视,也惊诧于知识分子当中一些人自身的幻灭。性灵的清流开始浑浊,学问里渗透着浊气,带着生命血脉、禀性的学人被目为怪异。中国文化的后花园真的开始破败了吗?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的另一种“境”。张中行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中“出土”的。于是我说:有一个人站出来,如数家珍地说着文人的性情,说着文人的人格,说着学问的意义,那是一种美丽。张中行就这样晒着太阳,说着闲话,我们于是有缘倾听到文化血脉的流淌之音;我们也在“感伤”之中听雨打枯荷,听蛙声、蝉鸣;我们也在冲淡隽永之中咀嚼一种苦味,那苦味和周作人的相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