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麦克阿瑟丢官

形势好转便发狂,要求白宫再松绑; 架骛抗命惹人恨,解职丢官其下场。

让麦克阿瑟感到意外的是,第八集团军经过李奇微的整顿,采取了一种稳扎稳打、齐头并进的战术,将战线从朝鲜半岛的三十六度线附近逐渐又向北推了回去。美军战场形势的好转,使麦克阿瑟蓓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不久前,麦克阿瑟还一再渲染朝鲜战场的严重局势,给华盛顿当局施加压力,声言如果不立即采纳他的扩大朝鲜战争的计划,第八集团军将面临覆灭的危险。然而,自李奇微指挥第八集团军从 1 月中旬开始发动进攻以来, 他曾经预言的那种全军覆灭的危险似乎并不存在,这一点使这位好大喜功的将军多少感到难堪!

不过,麦克阿瑟对李奇微的这种消耗战的方针并不放在眼里,轻蔑地称之为“一场拉手风琴式的战争”,嘲笑这种作战的公式是前进一后退一再前进一再后退。尽管麦克阿瑟这样说,但战局的好转却是显而易见的。于是, 麦克阿瑟又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名下。难道不是自己首先提名由李奇微接替阵亡的沃克出任第八集团军司令官的吗?难道李奇微的进攻计划不是经他麦克阿瑟批准的吗?所有这些谁又能站出来加以否认呢?

朝鲜战局的好转,更加刺激了这位将军“彻底取胜”的勃勃野心。2 月 1 日,麦克阿瑟又给华盛顿当局发去了一个新的取胜的计划。他断言,实现这个计划,就将有效地肃清朝鲜半岛上的敌人。根据他的设想,这个计划将分三个步骤执行。第一步,首先对北朝鲜内敌人后方的全部地区进行大规模轰炸,以造成敌人混乱和动荡不安,切断公路和铁路。第二步采取有效措施, 制止敌增援部队跨过鸭绿江。如果仍然禁止轰炸鸭绿江和对岸地区,应在敌人的主要运输线上布设放射性废料,以切断北朝鲜和中国东北的联系。第三步在北朝鲜东西海岸上端实施两栖和空降部队登陆,对敌人实行大包抄。那时他们要么饿死,要么投降。麦克阿瑟叫嚷:“应当趁热打铁,乘胜前进!”

从:月底第八集团军开始发动反攻以来,麦克阿瑟已兴师动众地两次飞到朝鲜前线视察了,每次视察回来都向记者大吹大擂一番,一再表明他的英明决断。然而,就在 2 月 20 日下午,他举行记者招待会不久,一群由母亲和妻子组成的美国军人家属请愿团来到他的办公室。麦克阿瑟上见到这些人就恼火了,但他极力克制着说:“本司令官非常欢迎从美国本土飞到东京来的客人,尤其是卡诸位这样漂亮的女士们。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去观赏一次东京的樱花?⋯⋯”

麦克阿瑟的话还没有说完,请愿团的妇女们就像连珠炮似的向这位远东总司令提出了质问。首先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年长老太太说:“尊贵的将军, 我们前来东京不是为观赏樱花,而是向你要儿子的。去年 11 月初,你曾答应要让孩子们回家过圣诞节,现在不仅圣诞节过了,而且元旦也过了,你知道现在美国人怎么议论你吗?都说你是一个爱开空头支票的骗子!”

“麦克阿瑟将军,”一位年轻的妇女说,“我的丈夫正在朝鲜流血,那些黄皮肤的中国人正像围猎一样在捕杀他!我可没有兴致去看什么樱花!” “我的儿子也在朝鲜。”另一位中年妇女说,“我那可怜的约瑟啊,他

最怕寒冷,见不得流血,我要求你放我的儿子回家!” “我知道,诸位女士们的儿子或者是丈夫正在第八集团军服役。”麦克

阿瑟一面抽着烟,一面淡淡他说,“第八集团军的任务是统一全朝鲜,现在战争还在继续。如果要想与前线的亲属相聚,那要耐心等到他们服役期满。” “听说你要扩大战争,还要在朝鲜使用原子弹,那样,我们的孩子们也

会受害的!”一位年长的母亲善于点中要害他说,“我们养育后代,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到朝鲜那个遥远的鬼地方去送死,我们要求你下令休战,把孩子们送回美国,兑现你的诺言!”

“谁都知道,在朝鲜死了成千上万的美国青年!”另一位母亲说,“你身居要职,对于这些无辜死去的青年,你应该负责!”

“如果我们的孩子们为保卫美国而战斗,甚至牺牲,那也算死得其所!” 一位戴眼镜的母亲愤慨他说,“可是在朝鲜他们干什么?是你们驱使着这些年轻人在侵犯另一个国家啊,这简直是犯罪!我要求你把他们放回去!”

“尊贵的太太们,你们太过分了!”麦克阿瑟站起来,声色俱厉他说: “明天,我要亲自去前线视察。到时候,我不会忘记关照诸位的儿子或是丈夫,我会命令他们的长官,要他们——也就是你们的儿子或是丈夫,统统派往第一线!让他们去冲锋!去踩地雷!明白吗?”说完,把门一关,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为了打回三八线,3 月 7 日,李奇微将军又发动了一场“撕裂者行动”, 第八集团军虽然进展缓慢,但确不断向北推进。这样一来,麦克阿瑟用武力统一朝鲜的野心又死灰复燃了,他接二连三地给华盛顿拍发电报,重弹者调: 他的手脚被捆住了,不应该再对第八集团军施加更多的限制;应当允许他动用蒋介石的军队;在最要害的地段——沿鸭绿江的两端东西海岸登陆,给中朝军队以毁灭性的打击;应该让李奇微率领第八集团军越过三八线北进,统一整个朝鲜。

3 月 15 日,麦克阿瑟又召见美联社社长休·贝利,由贝利对他作了一次专门采访。他在录音谈话中,再次批评了不准第八集团军越过三八线的命令, 而且口气非常强硬:“今天,第八集团军再次收复了汉城,正向三八线攻进, 军事形势鼓舞人心⋯⋯但是,那些惯于蹲办公室对战场发号施令的人却不让第八集团军越过三八线,就是说,要把北朝鲜让给共产党。这与联合国授予第八集团军的统一朝鲜的军事使命是相违背的。事实上,美国和它的盟友们已放弃了这一使命。”

在杜鲁门的传记中,把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描述成一位桀骛抗命的将军, 说他在 1951 年 3 月和 4 月的一系列公开言论都超出了不可僭越的限度,是在向政府当局的政策挑战。但麦克阿瑟的情报处长查尔斯·威洛比将军却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威洛比在其“颇为辛酸”的回忆录中曾指责说:“看来政府的所有所谓理由都必定掩盖着更深一层的东西。”

威洛比所影射的是指麦克阿瑟成了国务院和英国外交部里的“邪恶势力”的牺牲品。不过他无意之中触及了杜鲁门政府隐藏根深的一个秘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被解职,并非因为他的公开言论,而是因为杜鲁门总统所不能容忍的一些外来的阴谋诡计。

据威洛比这位情报官员透露,1951 年在东京被监听的外国使馆有两个, 它们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两个国家都由右翼独裁者执政,麦克阿瑟对这两国颇有好感。

1951 年 3 月中旬,杜鲁门总统收到一份从西班牙、葡萄牙驻东京外交官那里截听来的电文,其中他们向上司汇报了他们同麦克阿瑟的谈话。谈话的

要点是,这位将军满怀信心,他能够把朝鲜战争转化为一场大规模冲突,并彻底解决“中共问题”。麦克阿瑟希望,假如此事发生,葡萄牙或西班牙不要感到惊慌。

杜鲁门及其三四位亲信顾问看到了截听的电文。电文的尖刻言辞转给了国务院政策计划班子。当杜鲁门总统读到这些电文时,下颚绷得紧紧的,张开的手掌猛拍着桌面。他说这是彻头彻尾的背叛。杜鲁门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罢免麦克阿瑟。由于消息来源不能公开,美国又不打算承认它对友好国家进行窃听,所以麦克阿瑟撤职的问题,还得靠别的途径,靠他很多的公开言论。

与此同时,麦克阿瑟对政府的批评也逐步升级。他继 3 月 15 日向美联社社长休·贝利发表谈话九天之后,又进行了新的表演,艾奇逊称之为。“对政府行动的一个重大破坏”。第八集团军成功地挺进到三八线附近,这使杜鲁门政府相信,要进行一次新的和平努力,此乃“吉日良辰”。战前态势实际上已经恢复,第八集团军在实力上同中朝军队几乎旗鼓相当。杜鲁门认为: “现在为了他们的利益(其程度至少同我们一样)也该停止战斗了。”

但是,应当向中国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呢?于是讨论了两个级别的问题:一是一项可供总统发表的公开声明;二是一项关于美国在谈判中将接受什么或可以讨论什么的秘密意见。在政治上,美国政府希望其和平行动得到盟国与中立国的支持。在军事上,参谋长联席会议认为,从 1 月份以来第八集团军处境改善,可使美国进行更强硬的讨价还价。3 月 19 日,艾奇逊、马歇尔和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聚集在一起讨论、审查所提出的公开声明草稿。他们决定通知麦克阿瑟关于这份即将发表的总统宣言,并请他提出意见。当时杜鲁门正在佛罗里达州基韦斯特的小白宫度假,他批准了这一声明。

  1. 月 20 日,参谋长联席会议向麦克阿瑟发去了这样的电报:“国务院正草拟一个总统声明,要点如下:联合国军己肃清了南朝鲜大部分地区的侵略者,现在准备讨论解决朝鲜问题的条件。联合国认为:在大军向三八线以北挺进以前,应进一步作外交上的努力,以便取得和解。这就需要时间来判断外交上的反应,并等待新的谈判的发展。鉴于三八线并没有军事意义,国务院已间过参谋长联席会议,你具有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在以后几星期内取得充分的行动自由,以便保证联合国部队的安全并与敌人保持接触。希望你表示意见。”

麦克阿瑟 3 月 21 日的回电,实际上对参谋长联席会议要他表示意见的要求不予理睬。他再次抱怨对他指挥权的限制,“使他根本无法去扫清北朝鲜的敌人,或者不能做出任何明显的努力来达到这——目的”。

在接到麦克阿瑟的回电以后,参谋长联席会议又与国防部、国务院开会, 进一步确定了拟议中的总统声明的细节。此外,国务院官员还与出兵朝鲜的其他国家驻华盛顿代表举行会谈,为的是征得他们对拟议中总统声明的同意。杜鲁门声明草稿如下:

我作为政府的行政首长,应联合国的请求,在朝鲜行使统一的指挥权, 并在与提供战斗部队支持联合国在朝鲜行动的联合国各国政府充分协商之后,发表如下声明:

联合国在朝鲜的军队正从事击退向大韩民国和联合国而发动的侵略行为。

侵略者蒙受重大的损失之后,已被逐回去年 6 月最初发动非法进攻的地

区附近去了。

有待解决的问题是按照 1950 年 6 月 27 日安全理事会的决议所提出的条件来恢复该地区的国际和平与安全。联合国宪章的精神与原则要求尽一切努力来阻止战争的蔓延,并避免苦难的延长与生命的损失。

这里有一个在该地区恢复和平与安全的基础,它应该是一切衷心希望和平的国家所能接受的。

联合国统一指挥部准备履行能终止战争并保证不再发生战争的部署。这种部署能为解决朝鲜问题开辟更宽阔的道路,其中包括外国军队撤出朝鲜。联合国已宣布这个世界组织的政策是:允许朝鲜人民建立一个统一的、

独立的民主国家。

朝鲜人民有权享有和平。他们有权力按自己的选择,适应自己的需要, 来决定自己的政治以及其他制度。

朝鲜人民有权获得世界组织的援助以医治战争的创伤。

联合国已准备给予这种援助,并为此设立了必要的机构。联合国会员国已提出要给予慷慨的援助。目前需要的是和平,在和平的情况下,联合国才能把它的资源用在创造性的重建事业上去。

令人遗憾的是,那些在朝鲜反对联合国的人对原来可以而且仍然可以为朝鲜带来和平解决的许多机会很少加以理会。

迅速解决朝鲜问题就能大大地减轻远东的国际紧张局势,并能开辟道路,按照联合国宪章中所规定的和平解决争端的程序来考虑这一地区的其他问题。

在未达成个人满意的结束战斗的部署以前,联合国的军事行动必须继续下去。三天之后,正当国务院同其他国家政府商谈声明文稿时,麦克阿瑟为破坏达成停火的任何企图,于东京时间 3 月 24 日(华盛顿时间 3 月 23 日), 发表了如下不寻常的声明:

战事仍按照预定的日程与计划进行着。现在我们已大体上肃清了共产党在南朝鲜有组织的军队。愈来愈明显,我们昼夜不停的大规模海空袭击已使敌人补给线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这就使敌人前线部队无法获得足以维持战斗的必需品,我们的地面部队正出色地利用这一弱点。敌人的人海战术已无疑地失败了,因为我们的部队已适应敌人的作战方式。敌人的渗透战术只是使其小股小股的被消灭。在恶劣的天气、地形和作战条件下,敌人的持久作战能力要低于我军。

比我们在战术上的成功具有更大意义的是,事实清楚地表明,赤色中国这个新的敌人,缺乏工业能力,无法提供进行现代战争所需要的足够多的重要物资,敌人缺乏生产基地,缺乏建立、维持以至使之投入作战的哪怕是中等规模空、海军所需要的原材料。敌人也无法提供成功进行地面作战行动所必需的武器,如坦克、重型大炮以及科学技术为进行军事战役所创造的其他精巧的武器装备。起初,敌人数量上潜在的巨大力量大大弥补了这一差距, 但随着现代大规模毁灭手段的发展,单靠数量已无法抵消这些缺陷本身所固有的危险性了,控制海洋和空中,进而也意味着控制补给、交通和运输,其重要和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在现在并不亚于过去。我们现在拥有这种控制权,加上敌人在地面上火力的劣势,其作用更加倍增。

这些军事上的弱点,在赤色中国进入朝鲜战争时,就已清楚无疑地表现了出来。联合国部队目前是在联合国当局的监督下进行作战的,因而相应地

使赤色中国得到了军事优势。即使这样,事实还是表明:赤色中国完全不能以武力征服朝鲜。因此,敌人现在必然已经痛苦地认识到:如果联合国改变它力图把战争局限在朝鲜境内的容忍决定,而把我们的军事行动扩展到赤色中国的沿海地区和内部基地,那未,赤色中国就注定有立即发生军事崩溃的危险。确认了这些基本事实以后,如果朝鲜问题能够按它本身的是非加以解决,而不受与朝鲜无直接关系的问题(如台湾问题或中国的联合国席位问题) 的影响,则在朝鲜问题上作出决定并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

绝不能牺牲已受到极其残酷蹂躏的朝鲜国家和人民。这是一个关系至为重大的问题。这个问题的军事方面的结局得在战斗中解决,但除此之外,基本问题仍然是政治性的,必须在外交方面寻求答案。不用说,在我作为军事司令官的权限以内,我准备随时和敌军司令员在战场上举行会谈,诚挚地努力寻求不再继续流血而实现联合国在朝鲜的政治目标的任何军事途径,联合国在朝鲜的政治目标是任何国家都没有理由反对的。

这一声明,使华盛顿当局大为震惊。它直接违反了参谋长联席会议 12

月 6 日颁布的、未经五角大楼事先批准不得公开发表任何有关外交政策的声明的训令,因此是公然的抗上行为。在这个意义上,它是对总统和宪法权威的挑战,是对文职官员领导军人的传统观念的挑战。更有甚者,声明的好战语调暗示了政策上的变化,即战争将要扩大。这对于停战谈判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合时宜和轻率的姿态。

杜鲁门总统对麦克阿瑟的声明十分恼火。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不幸得很,我们的周密准备竟枉费心机。3 月 24 日,麦克阿瑟将军发表了一项声明, 它与我所准备发表的声明完全背道而驰,结果是如果我发表那项经过缜密计划的声明,就只能引起世界的混乱。因此,我们为取得其他国家政府的同意而花去的许多时间以及许多外交家和国防领袖们的详尽讨论全都付之流水了。”

“联合国的一位军事司令官自作主张地发出这样一个声明是极不平常的事。”杜鲁门愤怒地指出,“这是完全漠视不许发表有关对外政策的任何声明的所有指令的行为。这是对我作为总统和最高统帅而发布的命令的公然违抗。这是对宪法赋予总统的权力的挑战。这也是对联合国政策的藐视。”

“实际上,麦克阿瑟的举动等于用最后通牒来威胁敌人,等于说盟国的全部优势力量可以用来攻击赤色中国。当然,他说这得有待政府当局去决定, 但考虑到他是高级负责人,全世界人民会认为他事先获得消息,知道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杜鲁门说,“在我们的盟友中果然马上就发生了这样的影响。世界各地的首都所发出的询问函电纷至沓来:这是什么意思?美国的政策难道要改变了吗?”

“事情所牵连到的不单单是美国总统所要发表的已准备好的声明的命运而已,甚至也不只是这一‘檄文’所引起的外交界的怒潮而已;挪威大使向国务院询问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称它为‘檄文’。更重要得多的是,麦克阿瑟将军又一次公然反抗他的统帅——美国总统的政策。”杜鲁门进一步指出,“麦克阿瑟将军在同一个月份早些时候的一项声明中,也曾对总统的政策进行挑战,我是了解这个事实的。3 月 7 日,他曾向新闻界发表一个声明,大意说除非我接受他的政策,否则就会发生‘残酷的屠杀’。不过,他当时至少还承认,这不是由他作决定的事。可是,现在,由于他的声明,他已确实影响了政策的方向,而且再作这样的声明就只会带来巨大的损害。”

“麦克阿瑟的这一举动逼得我无可选择,我再也无法容忍他的抗上行为了。” 翌日上午,社鲁门召集艾奇逊、腊斯科、国防部副部长罗伯特·A·洛维

特等人到白宫专门研究此事。艾奇逊写道:“前一天收到麦克阿瑟的声明后, 我从未见过洛维特那样愤怒过,他说麦克阿瑟一定要撤职,而且要立即撤职。”其实艾奇逊对此也非常愤怒,他说:“这一声明可以说完全是对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藐视,是对他已被告知的一项行动的破坏,是对他的总司令的公然违抗。”但到此刻,仕鲁门却表现得“十分冷静”,似乎是处于一种难以置信,同时又压抑着怒火的思想状态之中。杜鲁门说:“我现在唯一能说的是我深感震惊。我从未低估过我同麦克阿瑟之间的困难,但自威克岛会晤之后,我曾指望他能尊重总统的职权⋯⋯我认识到我本人除了解除这位国家的最高战场指挥官外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还不能马上把他解职。因为,解除麦克阿瑟职务,必定会使在美国人民中早已不得人心的政府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杜鲁门以异乎寻常的谨慎小心来完成这一任务。这一天他没有提出撤职的问题,也没有透露他的想法, 他只是让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发出如下的电令:

参谋长联席会议致麦克阿瑟专电:

总统指示你注意他 1950 年 12 月 6 日发出的命令。鉴于 1951 年 3 月 20

日给你的情报,你以后的任何声明都必须符合 12 月 6 日命令的规定。

总统还指示,一旦共产党军事领袖要求停战,你应立即向参谋长联席会议就这一事件请示报告。

布雷德利1951 年 3 月 24 日

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麦克阿瑟后来否认了任何失当之举。他被免职之后在参院听证会上回答询问时说:“我所发布的公告,只不过是每个战地司令官任何时候都可以发布的那种公告。通过这一公告,可以同对方总司令协商,寻求结束双方敌对行动的途径。”

麦克阿瑟是彻头彻尾地撒谎。这一年晚些时候,麦克阿瑟在对美国退伍军团的一次友好集会谈话时自夸说,他揭露了美国历史上“最不光彩的阴谋” 之一。他把国务卿文奇逊的和平行动“看成是一次出卖,是一项能结束战争而没有胜利的政治行动,会给美国和南朝鲜带来灾难性的后果”。麦克阿瑟在他的回忆录中却另有高论,他力图把他的声明说成是一项“军事行动”。因为他是以“一名司令官的权威”发表这一声明的,而且表示的是“一位战区司令官的局部观点”。

不论麦克阿瑟如何辩解,他的动机及其效果是一清二楚的。正如国防部长马歇尔将军所说的:“麦克阿瑟的声明给我们的盟国造成一个非常严重的局面,使他们对我们如何行事完全摸不着头脑:

总统拿出一样东西来提请他们注意,并调整他们的行动以取得一致的行动;但这一过程还未做完,战地司令官又提出来一个建议,使总统用以处理事态的努力付诸东流。我尤其认为,它造成了政府领导的信任危机。”

后来几天中,尽管有杜鲁门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提醒,但麦克阿瑟继续干扰政府的政策。在同伦敦《每日电讯报》军事记者谈话时,麦克阿瑟断言他的部队“被束缚在一张人为的罗网之中”。在他的军事生涯中“第一次发现是在打一场没有明确目标的战争”。在三八线问题上,是政客们侵犯了军人的职权范围。“如果不涉及到士兵们的生命,这局势将荒谬得可笑。”麦

克阿瑟暗示他所辖部队,每月 6000—7000 人的损失是在白白地送死。“如果这些损失,甚至更大的损失是为一个明确的目标而付出的,那我们将随时准备接受它。”

共和党参议员们捡起了麦克阿瑟这个题目。密执安州的霍默·弗格森建议派一个国会委员会去东京,去问麦克阿瑟这场战争应当如何进行。宾夕法尼亚州的詹姆斯·达夫说:“某一掌权人物应当决定政策,而其余的人应当遵循这一政策。”在杜鲁门看来,麦克阿瑟的表现“带有哗众取宠的特征”。他把他和麦克阿瑟的关系同美国南北战争期间林肯总统和乔治·麦克菜伦将军之间的关系相提并论。麦克莱伦对战争应当怎么打,有自己的一定之见, 如果林肯给他下一道他所不中意的命令,他就不予理睬。同林肯一样,杜鲁门因为麦克阿瑟违抗他的指令,最终把他解了职。

公开的导火线是众院共和党领袖、众议贝约瑟夫·马丁,4 月 5 日,在一次众院发言中宣读了麦克阿瑟 3 月 20 日给他的回信。信函如下:

我十分感谢你 8 日的来信和信中寄来的一份你于 2 月 12 日讲话的副本。我以极大的兴趣拜读了你的讲话,我发现尽管岁月流逝,但你昔日的魄力无疑没有消失。

赤色中国在朝鲜与我们交战,我关于因此产生的局势的观点和建议,已极为详尽地向华盛顿作了报告。总的讲,这些观点是众所周知的,并得到了普遍的理解。这些观,点主张走传统的路子,那就是像我们过去所成功做到的那样,用最大限度的武力去对付武力。你关于使用台湾中国军队的意见既符合逻辑,也符合传统。

有些人似乎不可思议地难以认识到:共产党已选择亚洲这个地方来着手征服世界,而我们对由此引起的战场问题却展开了争论;他们难以认识到我们在这里是用武器为欧洲作战,而外交家们则仍在那里进行舌战;如果我们在亚洲输给了共产主义,那么,欧洲的陷落就不可避免了,如果我们在这里赢得胜利,则欧洲就很可能避免战争而维护了自由。正如你所指出的,我们必须赢得胜利。除了胜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杜鲁门是在通讯社报道马丁演讲时听到麦克阿瑟的信函的。他满腔怒火地看完了这份文稿。关于利用中国国民党人的第二段“本身就足以构成对现行国策的挑战”,这一段文字就确定了麦克阿瑟的解职。他实际上是在说美国现政府的政策是不合乎逻辑和违背传统的。社鲁门把信的最后一段叫做“真正的绝妙高论”。这一段表明,麦克阿瑟要么是不理解,否则就是不想接受美国的决心,即要在亚洲也要在欧洲存在下去。杜鲁门在其回忆录中讽刺地写道:“我不了解这位将军通过什么情报途径而知道共产党决定把力量集中在亚洲,更明确他说是集中在他的管辖区。”杜鲁门不喜欢麦克阿瑟“对我们的外交努力所作的轻蔑性评论和所谓除了胜利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这一浮夸和自信的宣称”。

杜鲁门在当晚的日记中,发泄着对这位将军的憎恶:“麦克阿瑟已经使他自己成为争议的中心,无论是公众生活中还是私人关系中。”他接着又概述了这位将军的私生活:“他总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他有过两个老婆—— 一个是他在 42 岁上娶的社会名流;另一个是他 50 多岁时离婚后娶的田纳西姑娘。”

第二天,即 4 月 6 日,星期五上午,杜鲁门把艾奇逊、马歇尔、布雷德利和哈里曼等召到他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他们应当如何处置麦克阿瑟。

大家一致主张解除他的职务,用杜鲁门的话来说,布雷德利将军是“愤怒已极”。他和哈里曼都说,早在两年前就应当把他解职。当对是 1949 年春天, 麦克阿瑟作为日本占领军司令,不听召唤,自行其事,为此杜鲁门不得不派陆军部长肯尼恩·罗亚尔前往东京去阻止这位将军支持日本国会的一项经济法案。这一法案同占领军的政策是“直接相悖”的。

当晚,杜鲁门在日记中再次评论这位将军说:“麦克阿瑟通过 约瑟夫·马丁又扔了一颗政治炸弹,这看来像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卑鄙下流的抗命不从。”杜鲁门把麦克阿瑟去年夏天对国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讲话引起的轩然大波和他为“见麦克阿瑟并达成面对面的谅解”所作的威克岛之行一笔略过。他接着写道:“我已经得出结论:我们在远东的大将军必须召回。”

  1. 月 9 日,社鲁门总统继续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召开内阁要员会议,大家一致主张解除麦克阿瑟的职务,并决定他的一切职务由马修·李奇微接替, 第八集团军司令一职由范佛里特将军充任。为了使麦克阿瑟不致太难堪,会议还决定由正在远东视察的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把这一命令当面交给麦克阿瑟将军。

然而,出入意料的,由于通讯线路发生故障,在弗兰克·佩斯收到这一命令之前,《芝加哥论坛报》将在 4 月 11 日上午抢先发表这一消息。在此情况下,杜鲁门认为,他“再也无法做到由佩斯部长亲自传达命令,以表示礼貌了”,他指示他的新闻秘书约瑟夫·肖特于 4 月 11 日凌晨 1 点这一非同寻常的时刻,向白宫记者团宣布了总统这一“令人震惊”的决定:

我深表遗憾地宣布,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已不能在涉及他所担任职责的问题上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国政府和联合国的政策。根据美国宪法赋予我的特殊责任和联合国赋予我的责任,我决定变更远东的指挥。因此, 我解除了麦克阿瑟将军的指挥权,并任命马修·B·李奇微中将为他的继任者。

对于有关国家政策进行的全面而激烈的辩论是我们自由民主宪法制度的至关重要的因素。然而,军事指挥官们必须按照我们的法律和宪法规定的方式服从颁发给他们的政策和命令,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在危机时刻,这一因素尤其不能忽视。

麦克阿瑟将军已完全确定了在历史上的地位。对于他在重大负责岗位上对国家做出的卓越和非凡的贡献,全国人民深怀谢意。由于这一原因,我对不得不对他采取行动再次表示遗憾。

接着。白宫新闻秘书肖特又宣读了杜鲁门总统致麦克阿瑟将军的解职令。

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

我深感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尽我作为总统和美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之职, 撤销你盟军总司令、联合国军总司令、远东总司令和远东美国陆军总司令的职务。

你的指挥权将交给马修·李奇微中将,立即生效。你有权发布为完成计划前往你选择的地点而必需的命令。

关于撤换你的原因将在向你发布上述命令的同时公之于众。

当肖特将杜鲁门的声明和解职令宣读完后,当天美国各大报就用大字标题刊登了这两条消息。随之一场轩然大波掀起,愤怒的责骂和声讨的浪涛滚滚而来。乔·麦卡锡说:“杜鲁门撤换麦克阿瑟是醉酒时决定的。”理查德, 尼克松要求杜鲁门立即恢复麦克阿瑟原职。众议员约瑟夫·马丁打长途电话

给麦克阿瑟将军,邀请他立即回国向两院发表演说。一时间,掀起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反对杜鲁门政府的浪潮。

就在麦克阿瑟被撤职的当天晚上,李奇微飞到东京走马上任。出于对老上级的礼貌,李奇微坚决不住进麦克阿瑟所在的总部,直到麦克阿瑟最后离开东京。当李奇微前往麦克阿瑟官邸进行礼节性的拜见时,麦克阿瑟已由当日最初得知这一消息的打击下恢复了常态,十分镇静而有礼貌地接待了李奇微。他除了对继任者谈了一些军事上的问题,以及许多表示友好的鼓励的话外,也谈到杜鲁门总统。他说:“有一位医生告诉我,他从总统私人医生那里得知,杜鲁门患有严重的高血压,思想上的糊涂是他严重病情所表现出的典型特征。据那位医生讲,杜鲁门活不过六个月了。”

李奇微对这样的话题不愿插嘴,等麦克阿瑟说完,他才转换话题问道: “回国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离开美国 15 年了,”麦克阿瑟说,“我想回纽约定居。” “祝您回国后一切顺利!”李奇微告别时说,“您作为我的老上级和伟

大的军事统帅,将永远赢得我本人的尊敬。”

欲知美国远东最高司令官易人后,朝鲜战局的发展变化,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