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选江苏省副省长,一个新天地在他眼前渐次展开⋯⋯

史载:50 年代中期,世界市场对成衣需求增加甚快,香港开始大量进口棉花,织成棉布或成衣,销往美国、英国、澳大利亚、西德、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巴基斯坦等地。香港的纺织工业,因此得到了高速发展。到 1960 年,香港已有 800 多个纺织厂,600 多个制衣厂。纺织和成衣业工人 10 多万,占全港就业总人数的 40%。纺织工业成为带动香港经济前进的主导行业。

1954 年夏天,刚刚从巴西转道欧洲回到香港的刘国钧的三儿子刘汉良, 收到了父亲的亲笔来信,催他赶紧回国。

刘汉堃、刘汉栋都对父亲的来信表示怀疑:共产党正在全力以赴地要在大陆消灭资产阶级,尽管他们自认为是文明地改造资产阶级,但在港的资本家都不太相信,而更多地相信来自西方的传闻。父亲一人在大陆,不知将如何面对这种对资产阶级的改造。脱胎换骨,洗心涤肺,听来有些恐怖,但这都是父亲在共产党的报纸上发表的文章中的词语,不知该作何解释。

足智多谋的刘汉堃提出:以前的联络方案恐怕也被共产党知道了,红、黑、蓝墨水都不可靠。好在香港市面上有一种绿色的元珠笔,就派人专程将这支笔捎给父亲,看父亲是否依然让汉良回国。

大家都一致叫好。

不出半个月,从常州寄来一封父亲亲笔写的信,颜色是绿色的。父命不可违。汉良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公私合营后,工厂有公方代表开展工作,各方面都热气腾腾。

刘国钧对厂里的具体事尽量由公方代表处理,他自己却想起了两件没有完成的心事,何不趁着这蒸蒸日上的形势,把它办起来。

原来,刘国钧的两件心事是,一件是灯芯绒,当年从日本弄回来的机器, 有的炸坏了,有的闲在那儿。二是毛纺织机,当初从加拿大弄回来,却因为国共内战没顾得上,现在该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首先,他跑到南京,向江苏省工业厅厅长金文萍同志建议:“我还有一部毛纺机器,从加拿大进口的,闲放在上海的仓库里。我想,这是浪费,应当响应党关于增产节约的号召,物尽其用,创设一个毛纺厂。”

金厅长很感兴趣:“你看放在哪里好?”

刘国钧建议说:“我曾去看过南京纱厂,英国人原先在那儿搞过毛纺厂, 还有 5000 个毛纺锭子。后来英国人搞不下去,就办成了蛋厂。我们可以把那些纺锭用起来。”

金厅长立即叫好。可心里却在嘀咕:这些机器是英国人的,这里面还有个外交关系的问题呀!于是,他告诉刘国钧:“刘老,你的建议很好。只是此事还有外交问题,必须报北京处理。”

刘国钧从工业厅出来后,又急火火地去找怡和蛋厂的经理。面对这位替英国人看守房子的何经理,刘国钧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中国人?”

何经理点了点头。 “那好。我知道你也是爱国的。你闲居了几年,虽然有钱用,有房子住,

但你一定觉得很空虚。国家建设正在突飞猛进,你却不能力国家效力,心里也很空虚、痛苦。”

何经理瞪大两眼看着刘国钧,喃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国钧只笑了笑,继续说道:“除你之外,厂里还有一批老工人也没事做。虽然有英国人供你们吃用,实际上仍旧是吃中国人的。这是很大的浪费。”

何经理点点头,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刘国钧郑重地说:“我有一部毛纺织机,是加拿大进口的,可与你们的毛纺锭子合起来,再筹一点资,就可以转动起来。你们可以和工人、技术人员商量研究一下,恢复生产好不好?中国政府方面,由我负责,英国人方面由你负责商量,好吗?”

一个月后,何经理就兴高采烈地对刘国钩说:“工人们都很兴奋,催着我赶紧跟英国人联系。原以为英国人会不同意。没想到,英国人考虑他们要向中国缴纳房地产税,又没有收益,便愿意以这些房产和机器抵了欠征的房地产税和滞纳金。所以,这事就可以干了。”

刘国钧听后大喜,便去找金厅长汇报。金厅长听过后,依然慎重地说: “外交问题,要慎重。还是先报告外交部吧!”

刘国钧只好耐心地等待。

1954 年 8 月 20 日,刘汉良从香港回到了常州。

刘国钧和鞠秀英看到儿子归来,非常高兴。老俩口对着儿子,看了又看, 问了又问,把儿子看得头都抬不起来。

汉良讲起爸爸给香港用的绿色元珠笔的信,鞠秀英直笑:“他呀,就觉得身边没有一个儿子,冷清。怕你在外国娶个高鼻子老婆,所以把你催回来。”

汉良笑道:“爸爸,是这样吗?”

刘国钧笑着说:“你妈拿你开心,我是想你在国外留学,实习多年,该回祖国,为国家服务了。”

刘汉良说:“怕是在国外呆长了,回国不太容易适应。”

刘国钧点点头:“不错,你在美国学的是资产阶级经济学,而中国是实行社会主义,要学马克思的《资本论》,你还得下功夫再学习呢!”

刘国钧买来一大堆《资本论》、《政治经济学》等马克思主义的大部头著作,让刘汉良在家里好好读书。开始汉良听刘国钧讲新中国成立后的新鲜事,不时也一惊一乍的,挺感兴趣。他过去学过的东西完全是两种理论体系, 难以读懂。而整个常州他就只认得父母亲两人,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开始感到寂寞。

刘国钧却忙得常常睡不着觉。 “爸爸,你现在工厂都交出去了,怎么还那么忙呀?”汉良不解地问。“嘿,我不又在搞一个厂马?”

“又办厂?” “对呀!毛纺厂,在南京!”

原来,金厅长来电话通知刘国钧:怡和的机器可以动了,省政府决定成立一个筹备委员会,由你担任筹委会主任。

刘国钧赶到南京,与技术人员一道,钻研毛纺技术。不久,就开出了 1000

锭。于是,刘国钧又派人回上海,将那台 80 万元的毛纺机搬到南京来。不久, 一个毛纺厂又在古城南京诞生了。

刘国钧对他在南京毛纺厂的投资和定息,宣布全部无偿赠给国家。

汉良实在无聊,提出要到苏州去玩玩。他记得:父亲在苏州买下的藕园, 是一片幽雅、安静的好去处。

刘国钧告诉他:去苏州可以,但只能住亲戚家。汉良不解地问:“为何不可住藕园?”

刘国钧笑着说:“藕园和其它花园,连同 168 间房子和几十亩土地,我全部送给了国家。”

汉良不解地问母亲:“爸爸怎么把上海、常州、苏州的房子都送给国家了?”

鞠秀英笑着说:“他把工厂都给了国家。他说工厂是他的命,命都可以不要了,还会顾得上那些房子。”

“那些房子按共产党的规定也是可以留下来的嘛!” “人家共产党也要他留一点。苏州市委书记在他赠送房子时,还要苏州

的丝织厂将那笔房产作为投资记下来,可你爸爸坚决不肯,坚持要送。” “这是为什么?这样的话,叫我回国干什么呢?”汉良无奈地叹道。鞠秀英笑着说:“我不是说过了,你爸怕你讨个外国老婆。”

汉良哭笑不得:“妈,你又拿我开心做啥?”

鞠秀英见儿子正气恼,便认认真真地对儿子说:“回国后,我们就一直在琢磨共产党的政策,看来看去,就是一条:共产党不许个人发财!要发只能发国家的财,集体的财!所以,我们的思想要适应新社会,就要主动消除过去的思想。按你爸爸的话说:就是要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并不是有什么遗产要交给你。”

汉良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是这样。”

刘国钧走进田诚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对田诚说:“董事长,我儿子汉良回来后,一直呆在家里。为了让他锻炼锻炼,是不是可以让他到工厂去当个实习生,学习学习。”

田诚立即表示:“那好啊,欢迎呀!像他这样喝过洋墨水的,我们还真是找不到呢!”

刘国钧说:“他学的是资本主义那一套,搞社会主义企业,他还一窍不通,还希望你们多帮助,指导他。”

田减爽快地说:“那没问题!”

几天后,汉良被任命为大成三厂副厂长。

刘国钧又去找田诚:“这个安排太高了。别人会以为他是大老板的少爷, 照顾安排的,工作也不顺手。”

田诚推着刘国钧,边走边说:“刘老,你放心,这是党委集体研究的, 他是留美归来的学生,按政策就应安排对口,他是学工商管理的,你让他当工人,合适吗?”

1955 年 9 月,刘国钧再次到北京出席全国工商界座谈会,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自接见了参加会议的代表,毛泽东还做了关于“掌握自己的命运,走社会主义道路”的讲话。代表们围绕主席讲话进行讨论。刘国钧不仅热情地表示了自己要诚心诚意地干社会主义,还借开会之机,向中央进言: 要加快开发灯芯绒生产,成本低、价格高,可以大量出口,换回外汇。他的建议,受到了中央领导同志的赞扬。

回到常州后,他立即找到已担任纺织工业局副局长的朱希武:“要赶紧把灯芯绒搞起来。”

朱希武告诉他:“你老人家放心。现在好几个厂都已经开始试验了。”刘国钧高兴地说:“过去常州都是我们大成厂在技术上带头。现在,搞

社会主义协作,也不必局限于大成。大成的设备和技术资料,可以贡献出来。”当晚,朱希武便带着工程师陈匡时来到了原大成二厂一的师傅朱觉生家

里:“朱师傅,你身体不好,一直没来看你。刘老委托我们来看您。”说完, 便谈起了抗战前试验灯芯绒的情况,临别时,朱觉生将大成工厂当年试验的灯芯绒资料和国外产品样本一起交给了他们。

朱希武又出面将大明厂的染整设备调到了在灯芯绒试验中走在前面的九丰染织厂,使其转为绒布染整厂。

大成二厂当年跟着高原学过割绒的徐巧友师傅被请到了割绒厂,解决了割绒技术问题。

一年后,朱希武兴奋地用电话向刘国钧汇报说:“刘老,在你的关心和倡导下,经过大家的努力,尤其是陈匡时等技术人员的攻关,我们的灯芯绒已经生产出来了,产品质量完全可以和日本的比一比。”

电话中,传来了刘国钧激动的声音:“好啊,好啊,盼了这么久,总算盼来了这一天啊!”

朱希武也噙着泪珠说:“我想起当年我们试制灯芯绒时的艰难,想起这几十年来您一直未了的这个心愿,此时此刻,我就想哭⋯⋯”

电话里,听得刘国钧也在激动地语无伦次:“谢谢你们,谢谢,我死也能瞑目了。”

朱希武放下电话,才想起忘了邀请刘国钧来常州看看这美丽的灯芯绒⋯⋯

那时,刘国钧己携鞠秀英离开常州去了南京。在 1956 年 8 月,江苏省人民代表大会第一届第四次大会上,刘国钩当选为江苏省副省长。一个新的天地在他眼前渐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