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到应用的建筑的过渡

从现在起,我们可以研究由独立的建筑艺术到真正的应用的建筑艺术的过渡。

这种过渡可以从两个出发点来看,一方面是象征型建筑,另一方面是需要和服务于需要的目的性。关于象征型建筑的结构,我们前此已讨论过,建筑的目的性只是次要的因素,只是一种外在的秩序安排。住房却形成另一极端,它要适应直接需要的要求,它要有木柱,或是直立的墙壁,上面架横梁, 和墙壁成直角,梁上还架一个顶。毫无疑问,这种真正目的性的要求是由它本身决定的;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样一个分别:我们马上就要当作古典型建筑艺术来讨论的那种真正的建筑是否只起于需要,还是起于上述独立的象征型建筑作品,这就是说,还是这类象征型作品本身就直接导致应用的建筑。

① 即肉体原形。

② 即上文(a)所已提到的“消极地挖去一些东西”和“积极的营造”的分别。

③ 加里亚(Karien)在小亚细亚,古希腊的殖民地。

④ 哈德里安(Hadrian〕,公元二世纪罗马皇帝,他的陵寝在罗马城内,圣安杰罗堡寨就用这个陵寝为基础。

⑤ 乌敦(w·Uhden ),十八世纪德国考古学者。

  1. 在建筑里一些完全只是适应目的和诉诸知解力的形式是由需要产生的,例如直线形,直角形和平滑的表面。因为在应用的建筑里真正目的就是神像,或者说更确切一点,就是个别的人,是

团体,是民族,他们聚居在一起,不只是为满足身体方面的需要,而是抱有一般的宗教的或政治的目的。他们特别直接需要替偶像,神像或是一般独立代表某一如在目前的圣物的形象,建立一种庇身之所。例如麦姆嫩像和狮身人首像之类是摆在露天里和丛林里,以自然为外围的。但是这类形体结构,尤其是具有人形的神像,毕竟不是直接从自然界借来的,而是属于想象的,是凭人的艺术活动才获得存在的。因此,它们单靠自然的外围还不够, 还需要一种基地和一种环绕庇护的东西作为它们的外在因素,而这些外在因素也须是来自想象和凭艺术创作来形成的。神们只有在由艺术所造成的环境里才算居得其所。这种外在环境就不是本身自有目的,而是服务于另一目的, 这才是它的本质性的目的,因此,它就受这种目的性的制约。

不过如果要使这些本来只服务于目的的形式提升到美,它们就不应停留在它们的原来的那种抽象性上,而是必须于对称与和谐之外,还现出有机, 具体,本身完满和变化多方的性质。因此,人们就要考虑到单从目的性看则是多余的那些因素,要考虑到一些差异和定性以及有意的突出表现和塑造问题。例如横梁既按直线形伸延,两端却都要有终点,撑持横梁和屋顶的直柱也是如此,从地面达到它所撑持的横梁,也就达到终点。应用的建筑就要突出这些差异,通过艺术来就这些差异塑造形状:一个有机的结构,例如一棵植物或一个人,尽管也有上下之分,却从开始就是按有机的方式构成形状的, 人有足和头之分,植物则有根和花蕾之分。

  1. 象征型建筑却与此相反,它多少以这种有机的形状构造为出发点;但是它在墙壁,门,横梁和方尖形石坊等方面,也还不能完全排除直线的和整齐一律的形状,如果它要按照建筑的方式把那些庞大的雕刻性的作品安装排列起来,它也必须求助于真正应用的建筑中的一些原则,如体积相等,行列成直线,前后有间隔之类,也就是说,要有规律和秩序。这样一来,象征型建筑就包含两套原则,①二者的统一才使它有可能既服务于它的目的,又显得美。不过在象征型建筑里这两方面还没有融成一体,而还是并列地摆在一起的。

  2. 因此,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上述过渡:一方面前此独立的建筑艺术须按知解力的方式把有机界的一些形式加以改造成为整齐一律,使它们符合目的性,而另一方面单纯的符合目的性的形式也要转向有机界的原则。如果这两极端相遇而且互相转化,那就会产生真正的美的古典型建筑。

这种统一的实际产生可以很清楚地从我们在前此的建筑中已见到的一种变革中看出,那就是柱子。为着围绕屏障,墙壁固然是必要的,但是墙壁也可以是独立的(前丈已举例证明过),不一定就完全能形成一种围绕屏障, 除着四周有屏障以外,还要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即上面的屋顶,要盖屋顶, 最简单的办法是用柱子。从这一点来看,柱子的基本的独特的功用就在于撑持。所以单就撑持来说,墙壁实在是多余的。因为撑持是一种机械的关系, 属于重力和重力规律的范围。重量或一个物体的重心都集中在撑持物上面, 这撑持物就使它保持平衡,不至倒塌。这就是柱子所做的事,用柱子撑持重

① 一套原则来自自然界的有机的形体,一套原则来自几何学乃至力学的机械律。亦即来自建筑本身的要求。

力,显得把外在的工具节省到最低限度。浪费很大的墙壁去撑持的东西只用很少的柱子就能撑持住,古典型建筑之所以具有高度的美,就因为它所竖立的柱子不多于实际撑持梁和顶所需要的。在真正的建筑里,柱子只是装饰, 所以不属于真正的美。因此,纯粹独立的柱子不能实现柱子本来的职能。人们固然也竖立过纪功柱,例如著名的图拉真和拿破仑的纪功柱①,不过它们实际上只等于雕像的台座,而且还有浮雕,用来纪念和颂扬一个英雄,这个英雄的立像就由它们撑持起。

关于柱子,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它在建筑发展过程中怎样挣脱具体的自然形状,然后才能获得既有规律而又符合目的的抽象的美的形状。

3a)因为独立的建筑从有机的形体出发,它可以利用人的形体,例如埃及的麦姆嫩像就部分地把石柱雕成人体形状。这种人体形状是多余的,因为人像本来不是用来撑持重量的。希腊人固然曾用卡里亚人像②来撑持重量,但是这种办法只能在少数情况下才使用。这种办法可以看作是对人的形体的滥用,所以卡里亚惕德像是些受压迫者的形象,她们的服装说明她们是奴隶, 要撑持这种重担就是奴隶的一种负担。

3b)用作撑持重量的支柱所能采取的较自然的有机体形状是树和一般植物,一根主干或一根细弱的茎笔直地耸立,例如树干独立地支撑枝叶,谷秆独立地支撑穗,革独立地支撑花。埃及建筑从自然界直接地采取这些形式, 但是还不能自由地进行抽象化。在支柱的形式方面,埃及的宫殿和庙宇的宏伟风格,它们的石柱行列的规模之大和数量之多以及整体的伟大气象,从来就使观众惊赞不置。从它们的千变万化的形状可以看出这些石柱是采用植物形状的,例如莲花和其它种类的花都被伸延成柱形。同一柱廊里的许多柱子形状并不一样,往往隔一根,两根或三根柱子轮流地换一个样式。德嫩①在他的《埃及游记》里搜集了许多这种样式。整体还不是用诉诸知解力的整齐一律的形式;基础是用一种洋葱形(半球形),从根球上发出一种芦苇状的派生茎叶,或是象有些植物那样,有许多根球瓣卷在一起。所以石柱象细长的茎从这种球瓣基础上一直冲上去,有时不用直线而用螺旋的曲线,柱头也象一棵花连着纷披的枝叶。不过这种摹仿并不妙肖自然,而是植物形状服从建筑的结构,变成接近圆和直线之类有规律的几何图形,所以这类柱子从整体来看,很象一般所谓“阿拉伯式花纹”。

3c)这里应当约略地谈一下阿拉伯式花纹,因为它在概念(本质)上也属于由运用自然界有机形体于建筑转到真正的建筑的较严格的整齐一律的建筑之间的过渡阶段。但是建筑艺术如果在定性上变得自由了,它就会把阿拉伯花纹降低到装饰。阿拉伯式花纹主要是些皱缩的值物形状,或是由植物形状和动物与人的形状交织在一起,或是把植物形状歪曲成为动物形状。如果这类花纹具有象征的意义,它们就可以看作自然界的不同类的东西互相转变;如果没有这种象征的意义,它们就只是把各种自然界的形状任意加以组合,配合和分解的幻想游戏。这类建筑装饰给幻想提供了各种各样的用武之地,可以把器皿和服装,木块和石头都掺杂进去。它们的基本特征和基本形

① 图拉真(Trajen),公元前一世纪左右罗马皇帝,他的纪功注在罗马图拉真广场中心;拿破仑的纪功柱就是巴黎的凯旋门。

② 卡里亚人(Karyatiden),卡里亚是希腊的一个镇市,希腊建筑有时用卡里亚地方的女人像作支柱。

① 德嫩(Denon1747—1825 ),法国艺术批评家,著有《埃及游记》。

式是把植物,枝叶和花朵乃至动物变成接近无机的抽象的几何图案。因此, 人们发见阿拉伯式花纹往往呆板而不忠实于有机体形状,而且经常谴责这种花纹以及运用它们的艺术,特别是绘画,尽管连拉斐尔也曾广泛地画过这种花纹,而且达到了最高度的优美,隽妙和丰富多采的效果。无论从有机体的形状来看,还是从力学规律来看,阿拉伯式花纹当然都是违反自然的;不过这种违反自然不仅是一般艺术的权利,而且是建筑的职责,因为只有通过违反自然,本来不适合建筑艺术的生物形状才能适应真正的建筑风格,和它协调起来。这种适应用植物特别合式,而在东方大量地用在阿拉伯式花纹里的也正是植物,因为植物还不是能感觉的个体,本来就便于配合建筑的目的, 它们生来就可以防风蔽雨遮太阳,而且植物在大体上还没有那些摆脱整齐一律而自由飘荡的线条。植物的叶子本来就已整齐一律,用在建筑里,还可以弄得更圆或更直一点,因此,凡是人们认为对植物形状是歪曲,不自然和呆板的东西都基本上应该看作适应真正建筑要求的一种适当的改造。

总之,从柱子就可以见出真正的建筑艺术从单纯的有机体的形状转到诉诸知解力的符合目的性,又从符合目的性转回到接近有机体的形状的过程。这里有两个出发点,一个是实际的需要,一个是建筑的不符合目的的独立性。我们在这里有必要提到这两个出发点,因为这两个原则的统一才是真实的。优美的石柱从自然形式出发,然后改造成为木柱,在形式上具有整齐一律和可理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