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革命领袖,毛泽东的诗歌题材尽管非常广泛,但中心却围绕着中国

① 《沁园春·雪》一词在重庆发表后引起轩然大波还表现在,当时国民党当局的报刊在很短的时间内抛出了一批反动和词及文章,竭尽能事对其歪曲丑诋,大肆围攻,有人谓《沁园春·雪》是“封建余孽的抬头”、是“革命家”“透出些谋王图霸的初衷”;有人则把“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曲解为想当英王霸主”, 狂妄叫嚷要共产党“把霸图收拾,应在今朝”。这种狂吠喧嚣,倒从反面印证了《沁园春·雪》一词本身的巨大精神威力。

革命和建设,而可歌可泣、艰难卓绝的中国革命和规模宏伟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潜在地或外在地决定了毛泽东诗词所特有的艺术风格。这种艺术风格的总体倾向是:悲壮、激越、奇伟、率性、乐观、慷慨,虽然忧患意味浓郁, 但却更为“争雄势”。你看,“人有病,天知否”,“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飚为我从天落”,“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这些悲壮之句,不足以夺人心魄么?“名世于今五百年,诸公碌碌皆余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这些激越之句,不足以鼓动人心么?“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字”,“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六月天兵征腐恶,万丈长缨要把鲲鹏缚”,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山,刺破青天锷未残”,“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这些刚烈、奇伟之句,不足以壮人胸怀么,“君行吾为发浩歌,鲲鹏击浪从兹始”,“头上高山,风展红旗过大关”,“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署”,“试看天地翻覆”, 这些豪情横溢之句,不足以催人奋进么?“踏遍青山人未老”,“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这些涌动着乐观意向之句,不足以使人活力常驻么?“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风雷动,硅旗奋,是人寰”,这些慷慨抒意之句——它把诗人作为大革命家与世争雄的气度尽情拱出——难道不令人倾倒么?

毛泽东诗词悲壮、豪迈、奇伟的风格之基础是现实主义的,这种风格是如此鲜明、强烈,以致诗中的浪漫色调及婉约之风亦受其裹挟。尽管如此, 毛泽东诗词中的浪漫主义色彩仍时时透现出来。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完美结合,使毛泽东的诗作成为一个和谐的艺术整体。这美妙绝伦的诗词虽然是毛泽东那奇谲高古的诗之思维的直接产物,但又是他博取历代诗词名家之长,深受中国传统诗词艺术风格熏陶的结果。从历史继承性看,战国时屈原、魏时曹操、唐代李白、李贺、李商隐、宋代苏轼、辛弃疾、岳飞等等诗词大家的诗风,对毛泽东的影响似乎尤其深刻。“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从中依稀可窥见屈原《九歌·湘夫人》的潜影①。“间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寂莫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千村薛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从中略能闻出李白的仙气,李贺、李商隐的鬼风。“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从这凝结着现代地学、天文学知识的诗句中,不难体味到辛弃疾为诗时那种丰富的想象力。②

但是,毛泽东诗词中与传统诗风有一定联系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并不改变其现实描写的主流。也许正是具有某种浪漫色调的对衬,才使他的诗词更具现实感,更显出艺术的真实。你看,轻飏直上重霄九的杨柳忠魂,在“忽

① 《湘夫人》以湘君思念湘夫人的口气写成。其开首这样写道:”帝于降兮北清,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② 辛弃疾的《木兰花慢》的上闰是:“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荡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用不嫁谁留?”毛泽东在辛弃疾这首词的标题前连划了二个大圈。1964 年 8 月,他在与人谈哲学问题时,认为辛弃疾这首词和晋朝张华《励志诗》中的“太仪斡运,天回地游”都包含着地圆的意思。

报人间曾伏虎”的欢欣鼓舞的时刻“泪飞顿作倾盆雨”。六亿神州“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使长期为虐人间的“瘟神”无处藏身,逃之夭夭。“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这充满美丽幻想的诗句吟罢,接着便是以梦想“芙蓉国里尽朝晖”来表达对现实的美好追求。翻动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虽然背负着青天, 但朝下看到的却是“人间城廓”。从“眼鹏展翅”的画面上更可看到一个搏击风云、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斗士形象的叠影。总之。

浪漫色彩点缀了毛泽东诗词的现实主义图画。

毛泽东的豪迈、雄奇的诗篇中,也可以找到凄凉婉约之句,虽然数量不多。“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凄苦难言,情意绵绵。“今朝霜重东问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悲悲切切,难离难别,无限怅恨。但这种婉约凄凉与豪壮雄浑亦是相反相成的:“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 又恰象台风扫寰字。”这样志与天齐的豪放词章与之相得益彰。毕竟是伟男胸怀,连青年时写苦恋愁绪用词亦是“江海翻波浪”,更不须说用“三千毛瑟精兵”去比喻“文小姐”手中的“纤笔一枝”,用“不爱红装爱武装”去歌颂新时代的女性了。可见,毛泽东诗词中的凄凉悲愤也显示出壮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