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跨过鸭绿江

高天滚滚寒流急，边关硝烟黑漆漆； 唇亡齿寒安危系，大军跨江征顽敌。

1950 年 10 月 19 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就在这天傍晚，中国人民志愿军健儿，应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请求，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就要跨过鸭绿江了。

过江之前，部队进行了紧张的战备训练和充分的思想动员。美国侵略者不仅蹂躏了朝鲜三千里江山，还张牙舞爪地向中国边境的鸭绿江扑来。战士们无不热血沸腾，怒火中烧。

从战争环境转向和平建设，又从和平建设骤然进入临战准备，仿佛沿着 S 型的轨道转了两个大弯。据兵团政治部主任杜平将军分析，参战前战士们的思想状况，大体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面对美军在朝鲜犯下的暴行， 义愤填膺，纷纷上书要求同美军作战，支援朝鲜人民。这部分人约占 50％， 他们的阶级基础好，政治觉悟高，大部经过解放战争战火的熏陶，作战勇敢， 不伯牺牲，是部队的骨干和中坚。第二种人的态度是，叫打就打，不打也无所谓。这部分人约占 40％。他们能做到听从命令，服从指挥。第三种是，对抗美援朝的伟大意义认识不清，留恋和平生活，怕苦怕战；对同美帝国主义作战有所顾虑，害怕美军，害怕原子弹。甚至有人把鸭绿江桥看作是“鬼门关”，抗美援朝是“多管闲事”、“引火烧身”。这部分人约占 10％。他们主要是从国民党部队来的解放战士或新解放区参军的部分青年。

根据上述情况，各部队深入地进行了爱国主义、国际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思想教育，着重帮助解决“该不该打”和“能不能打”的问题。通过美帝近百年来侵略中国的历史事实，激发指战员们对美国侵略军的仇恨，说明美国侵略朝鲜是在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老路，美军侵占朝鲜，下一个目标就是中国。现在美帝已侵入我国领土台湾，并且正在不断派飞机扫射轰炸我东北边境城乡，派海军炮击我国的航海商船。美帝国主义已用它的无数侵略事实证明，它是中国人民最危险最凶狠的敌人。与此同时，各部队政治部又组织全军指战员，反复学习了毛泽东主席 1950 年 6 月 28 日的讲话和周恩来总理的声明。毛主席的号召和周总理的声明，清楚他说明了我们抗美援朝的正义性和必要性，指出了美帝必败、我们必胜的光明前途，反映了全军指战员的共同愿望。

通过思想发动，全军上下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出国作战。第四十军战斗英雄张洪林气愤地说：“我们新中国的诞生，是无数烈士用鲜血换来的伟大胜利果实，决不允许美帝国主义这样干下去！我们是获得翻身解放的人民， 不能对朝鲜人民见死不救！”

当战士们亲眼看到美军飞机杀伤我安东市民和铁路工人的时候，广大指战员的心头，燃起万丈怒火，强烈要求出国作战，报仇雪恨。三五七团六连战士陈德辉跑到排长那里，含着泪水请求：“赶快报告上级，我们不能再等了，新仇旧恨我已无法忍受。我娘被地主逼死，父亲给地主扛活累死，我 12

岁就给地主放猪，挨打受骂到 16 岁，又被国民党抓了兵。要不是美国鬼子支持蒋介石，我们劳动人民怎么会受这么多苦，遭受这么多的罪！现在我们胜利了，能看到朝鲜人民受苦不去管吗？！”

但是，部队要出国同美军作战，在思想教育和作战准备工作未及深入的

情况下，加上“亲美、崇美、恐美”的反动思潮影响，有些战士对美帝国主义的反动本质和侵略野心缺乏认识，对中朝两国人民的根本利害的一致性不够理解，对新的作战环境和作战对象心中没底，个别人甚至有“恐美”情绪。为使战士思想适应新的历史任务的要求，各部队普遍深入地进行了仇视、蔑视、鄙视美帝和爱护中朝人民友谊的教育。从美帝国主义的反动本性、侵略野心，从中朝两国人民的历史友谊和地理关系，教育战士加深理解出国作战的正义性和必要性。让战士认识到对于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凶恶敌人，存有任何幻想和侥幸的想法都是危险的，希望劝说帝国主义者和反动派发出善心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是组织力量和他们斗争。

部队的思想教育和诉苦运动，进一步激发了干部战士的阶级觉悟和对敌人的仇恨，使广大战士认清了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本质，懂得了中朝两国人民唇齿相依的关系，明确了支援朝鲜人民的解放战争就是保家卫国。部队随之出现了普遍报名参加志愿军的热潮，要求支援邻邦出国作战。第四十军有个战士愤怒地写道：

美帝好比一把火， 烧了朝鲜烧中国； 中国邻居快救火， 救朝鲜就是救中国。

10 月 16 日，彭德怀司令员，在安东召开了志愿军师以上干部会议。会上，彭总传达了党中央、毛主席出兵参战的决策和入朝作战的任务，阐明了抗美援朝的伟大意义。并根据朝鲜战场的敌情、地形和我军装备情况，确定了第一个时期，采取阵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的作战方针，先组织防御，然后再配合朝鲜人民军实行反攻。还确定了将四个军同时渡江集结于江界、熙川、云山、德川、孟山地区的部署。

彭德怀将军号召全军指战员要发扬我军英勇顽强、艰苦奋斗、不怕流血牺牲的优良作风，为正义而战，为保卫朝鲜三千里江山而战，为保卫祖国的安全而战，为保卫世界和平而战。他说：

“我们是共产党员，是国际主义者，这次出兵援助朝鲜人民，援助兄弟党，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如果朝鲜被帝国主义侵占，就直接威胁着我国的安全。援助朝鲜也就是巩固我们的胜利，巩固我们的国防，保卫东北的工业。因此，我们进入朝鲜，千万不要骄傲，不要以大国的援助者的身份自居。对朝鲜的党、人民政府、人民军队、群众团体和广大人民，要切实尊重他们。朝鲜的党还年轻，他们很积极很勇敢，不怕困难，坚决和敌人战斗。这些优点，都是值得我们虚心学习的。”

“这次出国作战，纪律问题更为重要。”彭德怀强调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博得了全国人民的赞扬与拥护。到朝鲜后，更要切实遵守纪律，不能侵犯群众利益。对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必须认真注意。只有搞好群众关系，取得群众的帮助，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一般说来，在下面三种情况下，容易犯纪律：（一）打了胜仗的时候；（二）打了败仗的时候；（三）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在这三个时候要特别注意。我们要胜利时不骄傲，挫折时不气馁，遇到困难不埋怨。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虚心谨慎， 亲密团结，克服困难，坚持向前看，就能够战胜一切敌人。”

“我们的任务是艰巨的，也是光荣的。”彭德怀最后说，“我们要作相当长期的打算，要多研究具体情况，多想新的办法。只要发挥群众力量，就

能胜利地完成任务。”

党中央、毛主席的决策和彭德怀司令员的号召，很快就铭刻在全军指战员的心坎上。于是，一个抓紧时间、临战动员、战前练兵的热潮，轰轰烈烈地掀起来了。指战员都在以实际行动实现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神圣诺言。参战部队的驻地，一片热气腾腾。所有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紧张地进行， 如实弹射击，急行军，战斗演习，物资交接，防寒防空准备等等，急而不慌， 忙而不乱。人人摩拳擦掌，部队成了弦上之箭。

对美国空军飞机轰炸安东、美舰炮击新义州、杀害无辜的朝鲜居民和中国同胞的控诉会，出国打仗比贡献的决心会，临战前的誓师大会，在部队中波澜壮阔地开展起来了。干部战士人人义愤填膺，决心书、保证韦、请战书， 如同雪片一样飞向连部、营部，飞向各级领导机关。

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出国参战前，对祖国人民庄严宣誓的誓词是：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了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残暴侵略，援助朝鲜

兄弟民族的解放斗争，保卫中国人民、朝鲜人民和亚洲人民的利益，我们志愿军开赴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并肩作战，为消灭共同的敌人，争取共同的胜利而奋斗。

“为了完成这一光荣、伟大的战斗任务，我们誓以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 坚决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上级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决不畏惧，决不动摇， 发扬刻苦耐劳的坚诚精神，克服一切艰苦困难，发扬革命的英雄主义，在战斗中创建奇功。我们要尊重朝鲜人民领袖金日成将军的领导，学习朝鲜人民军英勇善战的战斗作风，尊重朝鲜人民的风俗习惯，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和朝鲜人民、朝鲜军队团结一致，将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军队全部、干净、彻底消灭。”

10 月 15 日，志愿军炮兵第一师第二十六团第五连，在安东四道沟举行出国前誓师大会。这天，天朗气清，没有一丝儿风，会场就设在驻地的一片空地上。台上正中挂着毛泽东主席的画像，台子两侧贴满了指战员们的决心书。一个东北籍战士已被批准回家结婚，但为了上前线，保家卫国，决定推迟婚期，暂不回家。连队几个在医院治疗的病号，为了抗美援朝，偷偷回到连队，递交了请战书，坚决要求提前出院参战。这个连的年轻指导员麻扶摇， 为战士们的求战激情深深感动。他挥毫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保祖国，就是保家乡； 中华好儿郎，齐心团结紧，

打败美国野心狼！

这首充满激情的战斗诗，作为出师誓词，在大会上宣读。这时群情激愤， 战士们手握钢枪，高呼：“不打败美国野心狼，永不放下枪！”后来这首诗被新华社随军记者陈伯坚到该连采访发现后，由他修改了其中几字，并征得作者的同意，在全国作了报道。由著名作曲家周巍峙谱曲，成为全军人人喜爱、人人会唱、人人受鼓舞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

10 月 19 日黄昏，在迷蒙的充满寒意的秋雨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分三路跨过鸭绿江，秘密开赴朝鲜前线。第四十军和第三十九军主力及炮兵第一师从安东渡过鸭绿江；第三十九军一一七师、炮兵第二师和高炮团从长甸河口渡过鸭绿江；第三十八军、四十二军和炮兵第八师从集安渡过鸭绿江。

天空一片片乌云，间杂着细雨，吞噬着西下的夕阳。此时正是北国深秋

的季节。在通向鸭绿江边的条条道路上，滚滚铁流正在向前急奔。谁能知道头在哪里？谁又能看到尾在何方？只能听到时而响起雄壮的激动人心的军号声，马达的轰隆声，还有战马的嘶鸣，混合成一支气势磅礴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进军曲。

残秋的寒风，夹裹着枯枝败叶在鸭绿江的波涛上刮过。夜幕降临在安东。彭德怀站在桥头上，望着大军前进。将军熟悉这些战士，他们是人民的子弟， 是人民的精华，他们体现着人民的意志。为了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国， 他们英勇作战，不畏牺牲；今天，当新生的共和国面临战争威胁的时候，为了保家卫国、抗美援朝，他们又毫不犹豫地跨过鸭绿江。

对于何时出国参战，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是十分慎重的。朝鲜战争形势不断变化，为了选择有利时机，关于出国的日期，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 最后才确定下来。10 月 15 日上午 5 时，毛主席来电要先头军最好能于 17 日

出动。到了 17 日上午，毛主席又来电提出：“（一）先头两军请准备于 19 日出动，明（18）日当再有正式命令；（二）请彭高二同志于明（18）日乘飞机来京一谈。”接到毛主席的电示后，彭总立即飞往北京。经过会商，将先渡两个军、两个师的计划，改为全部集结江南待命。这一改变，使志愿军在战争打响后即在兵力上处于优势，为第一次战役的胜利创造了极为重要的条件。

自从彭德怀由沈阳乘火车到安东后，他已两次接毛泽东的急电回京。第一次回京，中央再次开会，研究在没有苏联空军配合的情况下，出不出兵以及出兵后的作战问题。中央很快又作出决定，必须抢在美军占领全朝鲜以前出动，以便使志愿军在朝鲜占领一块地盘，以利将来反攻。然而，当彭德怀由北京回到安东后，朝鲜战局已发生很大变化，敌人前出很快，丝毫没有停止在平壤和元山的迹象。为此，毛泽东 18 日又电令彭德怀回京，商谈可改变原以防御为主的作战计划。如果敌人分兵冒进，使我不可能先敌到达原定的防御地域，那么，则可适时打运动战，利用我军出现的突然性，分割包围敌人，争取初战的胜利。并决定十三兵团全军于 19 日开始渡江。为严守秘密，

从每日黄昏开始至翌晨 4 时停止，天亮以前隐蔽完毕。

就在彭德怀这次离京前，毛泽东设家宴招待这位功勋卓著的彭大将军， 为他出国壮行，并约自己的长子毛岸英作陪。席间，毛泽东指着毛岸英对彭德怀说：“我这个儿子不想在工厂干了，他想跟你去打仗。他要我批准，我没有这个权利，你是司令员，你看要不要收他这个兵？”

“去朝鲜有危险啊！”彭德怀当时一愣，回头对毛岸英说，“美国飞机到处轰炸，岸英，我看你还是在后方干吧，搞好建设也是抗美援朝嘛！”

“彭叔叔，你让我去吧！”毛岸英有些着急地说，“我在苏联的时候， 当过兵，跟德国法西斯作过战，大反攻时一直打到柏林！”

毛泽东也笑着对彭德怀说：“彭老总啊，我看你就收下他吧，我替岸英向你求个情！”

“那好嘛！”彭德怀说，“我收下你，不过，你要听从我的安排。” “行，干什么都行，只要能上前线！”毛岸英高兴地说，“保证服从命

令，听从指挥。”

在抗美援朝大军出国之前，毛泽东决定把自己心爱的儿子送上前线，这不仅表示了他对抗美援朝的决心，而且也再一次显示了他为国为民和大公无私的赤诚胸怀。毛泽东见彭德怀收下了自己的儿子，随即举起酒杯说：“那

么，我这杯酒是为你们两个人饯行喽！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中国人民誓做你们的后盾！”

且说，彭德怀从北京飞回安东之后，就立即向全军高级指挥员传达了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战略意图，然后又就各部队的入朝线路和时间做了最后的确定。这些事情刚刚安排就绪，朝鲜内务相朴一禹又匆匆赶来了。他的心情显得十分沉重。一见面就激动地问：“彭总司令，你们出兵的日子定下来了没有？”

“已经定下来了！”彭德怀坚定而沉着地说，“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四个军、三个炮兵师一齐出动！”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朴一禹眼里含着热泪说，“你们要是再不出兵，问题就严重了！”随后，朴一禹向彭总和兵团负责人介绍了朝鲜战局的新发展。

“最近两天，战局变得对我们更加不利了。”朴一禹说，“10 月 17 日， 侵朝美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下达了‘联合国军第四号作战命令’，改变了原定美第八集团军和美第十军在平壤—元山蜂腰部会合的计划，命令这两支部队继续疾进，直到鸭绿江边。命令发布后，美、伪军立刻于昨天（10 月 18 日） 下午，以三面包围的态势，向平壤发起了强攻。至昨天下午，美伪军已突破了人民军的两道防线，从各个方面压缩了对平壤最后防线的包围圈，并在空军和炮兵的支持下，以坦克为先导，向平壤发起了总攻。”

“看来，平壤的陷落，也就是一两天的事了！”他停了片刻又说，“目前，美伪军狂妄地叫嚷着要在感恩节前（11 月 23 日前）占领全朝鲜，饮马鸭绿江，正发疯似地全速地向中朝边界鸭绿江边扑来。”

朝鲜战局变化之快，大大出乎彭德怀他们的意料。少顷，彭总关切地问道：“对下一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党和政府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正在组织党政机关和部队向新义州、江界方向实施战略退却，并已将临时首都移到了江界。”朴一禹说，“眼下具体的打算还没有来得及研究，金首相请彭总司令赶快入朝，共商抗美大计。”

“好，我也正想尽快去拜会金首相呢！”

临出发前，彭德怀又对邓华和洪学智说：“敌进甚急，我得马上入朝。你们几位把部队入朝后作战的具体任务、集结地点以及可能出现的情况，再仔细研究一下，在出发之前电告各军、师首长和我。另外，部队过江一定要切实组织好，一定不能出半点纰漏，明白吗？”

“明白了，彭总。”邓华严肃地说，“请你放心先走吧！”彭德怀走后， 兵团领导又根据敌人急速北犯、进至蜂腰部组织防御已不可能的情况，按照军委、毛主席和彭总的战略意图反复进行了研究，确定我军入朝之后采取“以积极防御、阵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以反击、袭击、伏击来歼灭与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作战方针，先在龟城、泰川、珠场、德川、宁边一线组织防御， 制止敌人进攻，挫伤敌人锐气，稳定战局，争取时间，掩护朝鲜人民军北撤整顿，为尔后战略反攻创造条件。为了达到战略、战役上的突然性，我军采取夜行昼伏、严密伪装、封锁消息、控制电报通讯等一系列保密措施，以隐蔽我军的行动和意图。到了黄昏，兵团几位领导干部就分头随部队出发了。

入夜，雨停了，云散月出，满天飞霜，寒风萧瑟，遍地枯黄。一入朝境， 部队便进入临战状态。而且愈往前走，情况也就愈紧急了。路上烟尘滚滚，

弹痕累累。被美国飞机轰炸过的城市和乡村，一片残垣断壁。屋顶上的砖瓦成为碎片，散落在墙根周围。木质的梁柱和家具被烈火烧成灰炭，冒着黑烟。被炸死的人中，多为老人、妇女和儿童。躺在房屋的各个角落里。尸体被烈火烧得蜷曲着，散发出难闻的腥味。沿街行人很少，偶尔看到几个人，大都是站在死者的身旁，喃喃自语着低声哭泣，好像向死者诉说什么，无可奈何的痛苦神态和呆滞的目光，流露出他们心境的悲愤。公路旁的村庄，如同城市一样，早被空中强盗洗劫一空。炸弹下的幸存者，掩埋了亲人的遗体后逃往山里去了。战士们看到一幕幕的悲惨情景，义愤填膺，决心为朝鲜人民报仇！

10 月 19 日，即我军入朝的当天，美第一军占领了平壤。第二天，10 月

20 日，美军第一八七空降团便在肃川、顺川空降，企图切断自平壤北撤的朝

鲜人民军的退路。这时，侵朝敌军和李承晚的兵力已达 42 万人，拥有飞机

1100 余架，各种军舰 300 多艘。地面部队拥有 5 个军 15 个师零两个旅，共

23 万余人。其中，美军 3 个军 6 个师，12 万余人，另有其他国家军队 12000 余人。

平壤的陷落，使敌人更加趾高气扬。他们认为这已象征着北朝鲜的“彻底失败”，认为中国不但不敢出兵参战，而且出兵的“有利时间早已过去了”。麦克阿瑟为了实现在感恩节前结束战争的战略企图，除以部分兵力对付朝鲜人民军的北撤部队和游击队以外，还集中了 4 个军 10 个师零 1 个旅和 1 个空

降团，总计 13 万余人的兵力，采取速战速决的方针，于东西两线，分兵多路， 向朝中边境疯狂推进。

为了便于彭总和金日成首相会见，中国驻朝鲜使馆于 10 月 18 日夜接到中央急电，要其“速告金日成首相，彭德怀司令员入朝后，赴金首相处会晤， 望作具体安排”。接电后，柴成文代办就乘车去德川面见金日成。柴成文乘坐的汽车，行驶在山间公路，时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敌机活动较少，因而照明弹也少，全凭司机的经验摸黑前进。清晨到达德川，这里人口已经疏散，街上空无一人，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

10 月 19 日 12 时，由郡党委员长带路，在一个铁路隧道的火车上找到了金日成首相。柴成文代办同他进行了如下的谈话。

柴成文：北京急电，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过江后， 要见首相。

金日成：这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朝鲜人民盼望已久了，中国不愧是我们的可靠后盾。

柴成文：中朝两国唇齿相依，患难与共。中国人民支援朝鲜人民的革命斗争，是应尽的国际主义义务。

当时平壤南郊已被敌人占领，会面需要另选地点。当日傍晚，趁着落日余辉，金日成、柴成文乘车跨过清川江，越过无数山崖，于深夜两点到达大榆洞。这里原是朝鲜有名的一座金矿，位于北镇西北三公里的一个山沟里， 四面环山，是一座天然的防空洞。

10 月 20 日凌晨 4 时，彭总冒着敌机的轰炸，风尘仆仆地从新义州来到大榆洞。柴成文前去迎接这位老首长。早在抗日战争时期，柴成文就在彭总直接领导下工作过。那是 1941 年至 1943 年，彭德怀在太行山区八路军前方总部主持工作，柴成文在彭总身边当参谋，任情报股长近三年之久。尤其使彭总难忘的是 1942 年 5 月 25 日的南艾铺反扫荡战斗中，只有柴成文带领的

一个警卫排跟着彭总突围出来。就在这次突围中，左权将军壮烈牺牲了。 彭德怀洗过一把脸，刚坐在一个木凳上就要柴成文汇报情况。他非常关

心朝鲜人民军当前的处境和战场急剧变化的形势。彭总听得认真，问得详细。他们一直在一间草房里谈了两个多小时。

到了上午 9 时，金日成派专人来请彭德怀司令员，柴成文陪同前往。金日成在门口热烈迎候。他一见面就上前紧紧地握住彭总的手：“欢迎你，热烈欢迎彭德怀同志！我可久仰你的大名了！”金日成操着一口东北话说。

“你好，金日成同志，毛泽东同志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金日成流利的中国话，顿时使彭德怀产生一种亲切感。他知道，抗日战争时期，金日成曾在我国东北吉化、通化一带率领抗日联军一部与日寇展开长期的游击战争。那时候，他自己是八路军的副总司令，对东北抗日联军艰苦卓绝的斗争也时常耳闻，尤其是对金日成的名字和事迹早就熟知了。中朝两国军队是名符其实的战友。如今，当他见到金日成，并且可以不用翻译立即开始热烈地交谈时，心里特别高兴。

随后，金日成首相将彭德怀、柴成文引进室内，按着朝鲜的风俗脱了鞋子席地而坐。根据柴成文代办的笔录，双方进行了如下的谈话：

金日成：让我代表朝鲜党、朝鲜人民和朝鲜政府再一次向你彭德怀同志表示热烈欢迎。现在是我们最困难的时刻。在我没有接到倪大使、柴同志通知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们是会来的。现在你来了，非常欢迎！非常感谢！

彭德怀：首相同志，你辛苦了。你们的斗争不仅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已经付出了重大的民族牺牲，我们理应支援。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要我转达对你的问候和慰问。如果说感谢，应该感谢朝鲜人民和朝鲜人民军。

金日成：谢谢，谢谢！情况很紧急，是否先请你谈一谈中共中央的决定和有什么打算？

彭德怀：我们的部队 10 月 19 日晚分别由安东（今丹东）、长甸河口、辑安（今集安）等处开始渡江，向朝鲜战场开进。

金日成：我已知道了。

彭德怀：这次出动是仓促的，部队改换旧装备尚没有完成，临战前的训练有的部队还没有进行。第一批入朝参战的部队 4 个军 12 个步兵师、3 个炮

兵师，大约 26 万人；作为预备队随后还有两个军约 8 万人，近日也将入朝。

为了防止意外，中共中央已计划再抽调 20 多个师做为第二、第三批入朝参战

的部队。总计可达 60 余万人。金日成：好，好！

彭德怀：我们准备先在平壤、元山一线以北，德川、宁远一线以南的地区构筑防御线，构起两三道防御线，求得保持一块革命根据地，做为今后消灭敌人的基地。半年之内，如敌人来攻，则在阵地前面予以分割歼灭；如平壤、元山同时来攻，则打孤立薄弱一部；如果敌人不来攻，我们也暂不去攻他，等我们换装、训练完毕，空中和地面都具有压倒优势的条件以后，再去攻击平壤和元山。我们这种想法，行不行，听听首相同志的意见。

金日成：非常感谢，感谢毛主席！中共中央的决定我完全赞成。

彭德怀：现在的问题是，部队过江和开进都需要时间，修筑工事又需要时间，根据现在敌人疯狂冒进的情况，这一设想能否实现，令人担心。所以我们希望人民军继续组织抵抗，尽可能迟滞敌人的前进，以争取时间。

金日成：敌人十分嚣张，不可一世。昨晚得到的消息，东部敌人 17 日已

占咸兴，正企图继续北上，中路敌人 19 日已占阳德、成川，西路敌人 19 日已进到平壤南郊。人民军由南方撤回来的部队，西线已指定地点集结，进行整顿；东线多数电讯中断，估计他们很困难。我已经派人送命令给东线军团， 让他们占领黄海道、江原道地区，开展游击战拖住敌人，可是派去的人至今没有消息。

彭德怀：现在手上能作战的兵力有多少？

金日成：现在马上能作战的兵力不足四个师。一个工人团、一个坦克团在长津附近，一个师在德川、宁远以北，一个师在肃川，还有一个坦克师在博川，我们将尽一切努力抵抗。

彭德怀：毛主席和我们党中央下这个决心的确是不容易的，中国大陆刚刚解放，困难很多，现在既然决定出兵了，第一要看能不能在公平合理地解决朝鲜问题上有所帮助，主要的最关键的是能不能歼灭美国军队；第二，不能不准备美国宣布同中国处于战争状态，至少要准备它轰炸东北和我国的工业城市，攻击我沿海地区，这方面已经有所准备。

现在咱们面临的问题是部队过江了，究竟能不能站得住脚。我看无非有三种可能：一是站住了脚，歼灭了敌人，争取朝鲜问题合理解决；二是站住了脚，歼灭不了敌人，僵持下去：三是站不住脚，被打了回去。我们力争第一种可能。

会谈结束后，时近中午，金日成留彭德怀午餐。几个朝鲜女同志端来大米饭和一盆清炖鸡，还有几碟泡菜和几个罐头。金日成搓着两手，似乎抱歉他说：“彭司令，战争时期，条件太差，没什么好招待，大家将就用一点吧！” “哎，这个东西好吃。”彭德怀用筷子夹起些泡菜放到嘴里嚼着，连说，

“清口，下饭⋯⋯”

第二天上午，志愿军司令部机关全体人马赶到了大榆洞。下午十三兵团指挥机关也按毛泽东的电令赶到大榆洞与彭德怀会合。

十三兵团指挥机关开到大榆洞后，当即与志愿军司令部合并，成为志司总指挥部。晚上，在一间很大的木板房里，彭德怀召集邓华、洪学智等人开会，研究作战方案。大家围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坐下，彭德怀就着桌上的烛光端详着与会的每一个人：邓华，爱动脑子，能文能武，是个帅才；洪学智， 天生的乐天派，再大的困难也不愁，搞后勤很有一套；韩先楚是一员勇将， 让他独挡一面，完全可以放心；解方是个儒将，通晓几种外国语，胆大心细， 是个智多星参谋长；杜平，具有较好的理论修养，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高级政工领导干部。彭德怀点燃了一支香烟开腔了：“开会以前，我先把党中央和军委的任命宣布一下。”讲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我先声明一下，建议十三兵团指挥部和志司合并，是我向毛主席提议的。这可不是端了你们十三兵团的老窝，夺了你们的兵权，无非是有利于作战指挥，总不能志司就我一个光杆司令吧？”

“现在军委任命邓华为志愿军副司令员兼副政委，洪学智、韩先楚为副司令员，解方为参谋长，杜平为政治部主任。志愿军党委的组成，经请示党中央、毛主席，决定：彭德怀任志愿军的党委书记，邓华同志任党委副书记， 洪学智、韩先楚、解方、杜平同志任常委。”彭德怀还说，“为了便于工作， 便于和朝鲜人民军协调，我们志愿军的领导中要有一位朝鲜同志，我和金日成同志商量，确定为朴一禹同志。他的职务是副司令员兼副政委，同时还担任我们党委的副书记。”

“对中央和军委的决定我是满意的。”彭德怀说，“在座的诸位。都各有各的本事。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还要靠你们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哩。我彭德怀的脾气你们也听说过，不过这没有什么要紧，为了工作你们该争就争，该吵就吵，不过军人还是那句话，决议一下，坚决执行命令，不然我也不会客气！”

“好了，现在形势非常严峻，我们还是在作战问题上多动动脑子吧！” 随后，彭德怀让作战处长丁甘如铺开地图。在闪烁的烛光下，一面在地图上寻找着目标，一面沉思起来⋯⋯

欲知志愿军入朝后的军事行动，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