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三十八军万岁”

恶浪翻腾乌云滚，英雄本色方显俊；横刀立马战敌寇，万岁英雄卅八军。

第二次战役开始前，敌我双方统帅都在加紧运筹谋划，力争战胜对方，唯恐有什么疏忽和遗漏。他们都细心地在作战方案上寻找破绽，一经发现，立即加以弥补。他们的紧张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临战前，麦克阿瑟在沃克等高级指挥官的陪同下，视察了担任主攻的一些部队。当他发现参战部队都在按他的命令行事，先头部队的坦克和大炮已经轰隆轰隆地发动，他那吊着的一颗心才开始放下来。于是便登上他的座机，飞离清川江南岸。

当他的座机“斯卡普号”呼啸着钻入云空的时候，麦克阿瑟抽着烟斗，面带微笑地对他的随行高级参谋惠特尼将军说：“让我们等着瞧吧，有好看的，惠特尼！”

“这将是麦帅对远东和平的重大贡献。”惠特尼讨好地说，“统一朝鲜半岛，归于自由世界的旗帜下，历史将会给您写上重要的一笔！”

“是吗？”麦克阿瑟笑了，他笑得是那样开心。当他想到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候，脑子忽然灵机一动：此时此刻，他的敌人——中共正在干什么呢？他要驾驶员斯托里少校掉头向北，“立刻向北转！”

“太危险了将军！”惠特尼大惊失色道，“座机没有武器装备，如果被对方的战斗机或是高射炮拦截，那可怎么办？！”

“传我的命令，让斯托里向北飞，直抵鸭绿江。”麦克阿瑟望着吃惊的惠特尼说，“你难道不想再开开眼，去看看对方的动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难道你忘了中国这句古训？”

当飞机接近鸭绿江口时，麦克阿瑟透过飞机舷窗，尽情地往下了望，但除了皑皑的白雪和即望封冻的鸭绿江外，什么也没有看见。麦克阿瑟老了，他已经 70 岁了，老眼昏花，什么目标也没有发现。他一回到东京，就马上发表声明：此役必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东京大报《朝日新闻》，也热闹非凡地宣传：“联合国军开始总攻势，战乱可望结束。”

此时此刻，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正拿着放大镜，在潮湿滴水的涵洞里坐镇指挥，对第三十八军和第四十二军的进展情况尤为关注。他想，上次战役，三十八军动作迟缓，放跑了敌人，这次一定要接受教训，争取歼灭敌人两三个师，一定要把敌人的侵略气焰打下去！

按着彭德怀制定的作战方案，第三十八军和四十二军在第二次战役中，担负着打开战役缺口和迂回敌后的艰巨任务。志愿军司令部给这两个军的任务是，首先歼灭德川、宁远地区的伪二军的主力，尔后向价川、三所里、顺川、肃川方面迂回，断敌退路，配合正面的第五十、第六十六、第三十九、第四十军从运动中歼灭向北进攻的美军二至三个师。

驻守德川和宁远的伪军，担负着掩护美军右翼侧后的任务。美第八集团军的主力被志愿军诱至预定地区后，战线拉长，兵力分散，后方空虚，南朝鲜的第七师和第八师好像两只断了线的风筝，远远地悬在大同江两岸。志愿军若能早日攻取德川和宁远，既可切断美军东西两线的联系，又可在其最薄弱的侧后打进一个强有力的楔子。彭德怀心想，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为了打好这一仗，彭德怀要求亲自到第一线去指挥。但是，这一提议立

即遭到邓华、洪学智他们的拒绝。最后经志愿军党委讨论，决定由韩先楚副司令员组织志愿军前进指挥所，统一指挥左翼的第三十八军和四十二军。但彭德怀仍执意要到第一线，最后还是韩先楚到彭德怀的住处对他说：“彭总，我看还是让我下去吧，对这几个军我都很熟悉，不知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好呀！先楚同志，你去我就放心了。一定要注意接受上次战役的教训，战役打响后，一定要堵住敌人的去路，绝不能让他们跑掉！”

“好！我记住了，绝不让敌人跑掉！”

当韩先楚离开的时候，彭德怀久久地望着他那矮瘦而矫健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他在四野领导三纵队的时候，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立下了不少战功。虽然他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极为精干，在军事上可称得上是智勇双全、很有心计的一员战将。

韩先楚是湖北省黄安县人。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从小参加红军，历任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师长、军长，直到当兵团副司令员。他作战勇敢，指挥镇定果断。彭德怀对他主动要求下去承担西线指挥作战的重担，感到无限宽慰。

在韩先楚副司令员来到三十八军之前，梁兴初一直围着桌上的一张地图转来转去。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一阵地图便围着桌子走几圈，心事重重，思绪万千。突然，梁兴初在地图前停下，俯身抄起一支红铅笔，在德川与宁远之间的甫朝鲜的第七师和第八师的结合部，划过一个箭头。应该派一支先遣队从南朝鲜第八师和第七师的结合部之间穿插到敌后去，插到德川以南，以便在主力向德川之敌发起攻击时，切断敌人南逃的退路。“你们看，这样插怎么样？”梁兴初指着地图对政委刘西元、副军长江拥辉说，“德川南边的武陵里大桥要把它炸掉，这样敌人就没处逃了！”

刘西元和江拥辉同意军长的意见。“插过去很必要，但很困难，”刘西元说，“要突破敌人的前沿阵地。”

“派一个团佯攻，让先遣队从山腰小路插过去！”梁兴初下了决心，“这回打他个狠的，一个也不让敌人跑掉！”

梁兴初自从在志愿军总部挨了彭德怀的批评以后，一直闷闷不乐。他恨自己，上次仗没有打好，放走了敌人，有失于中央军委和志愿军领导的重托。上一仗可不是普通的一仗啊，它是志愿军出国后的第一仗，中国人民的眼睛，朝鲜人民的眼睛，全世界人民的眼睛都望着中国人民志愿军啊，可是，他所指挥的三十八军却没有把仗打好，这不仅让人民失望，而且也给三十八军这支英雄部队脸上摸黑呀！

为了打好翻身仗，梁兴初和刘西元从志愿军总部一回到军里，就立即召开军党委扩大会议，传达了彭德怀司令员对三十八军的批评，梁兴初承担了责任。他说：“彭总骂了我梁兴初，骂得对，责任主要在我，我对不起大家，没指挥好；不过，三十八军到底是不是主力，下一仗看！第一仗没打好，不等于第二仗也熊蛋！下一仗，我看咱们各司其责，在谁那里出了问题，别怪我梁兴初不客气，再打不好，咱们可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军党委认真总结了序战中的经验教训，号召全体指战员动员起来，为争取这次战役的胜利，争取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争取创造大批英雄部队的荣誉称号而奋斗！广大指战员决心接受序战中的教训，用鲜血和胜利为军旗增辉，为祖国立功！

接着，第三十八军在球场召开了团以上干部会议，韩先楚副司令员亲自

作了动员报告，他特别强调要在这次作战中开展创造英雄部队的活动，打好翻身仗，争取歼灭更多的敌人，为扭转朝鲜战局作出新的贡献。

“我受彭总之命，下来指挥西线左翼第三十八军和四十二军。”韩先楚说，“目前各军都已到达作战位置，四十军在妙香山以南，面对美二师；第三十九军在云山，面对美二十五师和美二十四师；第六十六军在泰川面对南朝鲜第一师；第五十军在定州至院丰洞一线，面对英二十七旅。彭总决定从左翼开刀，由三十八军和四十二军首先歼灭德川和宁远的伪七师、伪八师之后，插向价川、三所里，切断正面三十九军、四十军之敌的退路。在东线，第九兵团的三个军已秘密集结在预定地域，整个战幕很快就要拉开。”

韩先楚简要地介绍了整个西线、东线战局的形势之后，对梁兴初说：“你们军先打德川，整个战役从你们这里开刀。拿下德川至为重要，这样就可以割裂敌人东线和西线的联系，之后再迅速迂回敌后，在正面三十九军、四十军向敌进攻后，可以堵住敌人南逃之路。我看，让四十二军配合你们先打德川，拿下德川之后，四十二军再打宁远。”

“德川我们包了！”梁兴初斩钉截铁地说，“25 日发起进攻，保证 26 日结束战斗！”

韩先楚把梁兴初的保证在电话上告诉彭总后，彭德怀高兴地说：“梁兴初的口气不小嘛，可不能赶得敌人放了羊，我要的是聚歼！”

“军中无戏言！”梁兴初说，“保证完成总部交给的作战任务。”

月 24 日深夜，月明星稀，前沿阵地上渐趋沉寂。梁兴初命军的侦察

科长张魁印和第一一三师侦察科长周文礼，带领一支 600 人的先遣支队，冒着风雪，偷渡大同江，查明了敌纵深的兵力部署，并秘密潜入德川南边的武陵里，炸毁德川通往顺川、平壤的公路大桥。

先遣队出发后，25 日黄昏，在阵阵松涛呼啸中，第三十八军将士们兵分三路，沿着人迹罕至的崎岖山径，攀陡崖，越深涧，从兄弟峰、金谷德山一带悄悄地南下。当时，中路第一一四师在江拥辉副军长率领下，不畏炮火拦阻，从正面向德川展开了猛烈攻击。该师第三四一团以神速动作，突然插入沙坪里，一举歼灭南朝鲜第七师炮兵群，消除了正面攻击部队的炮火威胁。东路第一一三师从古城江、新坪里涉过大同江，在行进中击破敌人的数处抵抗，于 26 日晨占领了德川南边的左上里、遮日峰、济南里，截断了南朝鲜第

七师南逃之路。西路第一一二师（欠三三五团），一夜奔袭 70 多华里，于

26 日清晨进到德川西边的云松里、钱山里，从西南关死了南朝鲜第七师向球场、军隅里的逃路。

激战到 26 日上午 9 时，第三十八军攻占了德川城北、城东诸高地，将南

朝鲜第七师主力 5000 余人，压缩在德川河谷一个只有十几平方公里的狭小地

段。下午 3 时，三十八军发起总攻，经两小时战斗，全歼南朝鲜第七师师部

及其所属五、八联队，驻伪七师以根波为首的美军顾问团共 10 人全部当了俘

虏。计毙伤敌 5000 多人，缴获大炮 156 门，汽车 218 辆。

在第三十八军歼灭德川守敌的同时，第四十二军对宁远地区南朝鲜第八师展开了进攻：以第一二五师从宁远西北对宁远进行正面攻击；以第一二四师向宁远以南迂回；另以第一二六师向孟山以北插进，切断宁远之敌与孟山之敌的联系。担任迂回穿摘任务的第一二四、第一二六师在运动中被敌发觉，为位于孟山东北的南朝鲜第八师预备队、团所阻。南朝鲜第八师主力见侧后受到威胁，即开始向南收缩。志愿军第一二五师乘机发起猛攻，并迅速攻入

宁远城，打乱了敌人的指挥系统。战至 26 日拂晓，第一二五师占领宁远，将宁远附近之敌大部歼灭。残敌在南逃中，又被一二四、一二六师截歼一部。计共歼宁远守敌伪八师的两个团零二个连。

志愿军在清川江以东发起反击后，清川江以西“联合国军”除美第二十四师于 11 月 26 日向郭山前进外，其余各部均停止于原地与志愿军对峙。彭德怀司令员考虑到已在德川、宁远地区打开了战役缺口，战场情况即将发生重大变化，为了迅速发展胜利，即于 26 日下午命令位于清川江以西各军立即包围歼灭敌人一部，积极抓住当面之敌，不使脱逃。

但是，担任正面进攻的各军，在一天一夜的战斗中，战果均不理想。第五十、第六十六军由于动作犹豫，未能抓住当面之敌，第三十九军虽经过激烈战斗，但未能将敌分割开，仅在云山东南柴山洞利用俘虏喊话争取了美二十五师一个连投降。鉴于这种情况，彭德怀果断命令：第三十八军、第四十二军迅速向敌后迂回，其他各军勇猛突击，分割围歼已被打乱之敌。

德川、宁远被我攻占，引起西线美伪官兵一片沮丧。西方通讯社惊呼：联合国军已被割裂为二，东线部队与西线部队的联系目前已被切断；现在前线自战壕至第八集团军司令部，人人皆知圣诞节回家的希望已告破灭，故士气大大低落。鉴于这种情况，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将军，像热锅上的蚂蚁，急令美骑一师由顺川向新仓里方向，土耳其旅向德川方向调动，企图堵住缺口，阻止志愿军迂回部队西进。

针对这一情况，彭德怀于 27 日上午命令第三十八军：“今夜进到德川西嘎日岭、兴德里一带，准备消灭东援南逃之敌，尔后以一个师逼近价川，牵制该敌外，军主力应于 28 日晚，向院里、龙潭里攻击。如球场、院里敌南逃时，你军应迅速向价川南之三所里及平院里迂回，攻击军隅里、价川之敌。”

“三十八军下一步的任务是艰巨的。”韩先楚也特给梁兴初打来电话说， “你们在今夜和明晨，一是要插向三所里，二是要攻占嘎日岭！坚决堵住南撤的敌人！”

任务艰巨啊！梁兴初知道，美军三个师共 300 多辆坦克，400 多门大炮，而我们一个师只有十几门迫击炮和一些反坦克手雷；而且据志司通报，敌人为了堵住被我军在德川方向打开的缺口，已令美骑一师和土耳其旅从价川出发，企图抢占德川西面的嘎日岭，阻止我主力向西挺进。

嘎日岭非常险峻，它是德川西面 20 公里的一道天然屏障。这里山高林

密，地势险恶。在海拔 810 多米的山岭上，有一道仅 10 多米宽的险峻垭口，一条横贯东西的公路从中穿过，这是三十八军主力向军隅里方向进军的必经之路。如被敌占领卡住我军主力前进之路，即使插到三所里的部队能迂回成功，得不到主力的配合也难以支撑住。因此，必须首先抢占嘎日岭！

梁兴初下了决心：第一一三师立即出发，由德川西南插到价川以南的三所里：第一一二师沿德川至价川的公路走乡间小道，从北面向价川攻击前进；第一一四师则沿德川至价川的公路攻击前进，迅速攻占嘎日岭。

在一一三师出发前，韩先楚副司令员对该师领导人当面交代：第一，必须保证当天（27 日）下午 6 时以前从现地（德川）出发。第二，在路上不论遇到多大困难和伤亡，没有权力停下来。第三，到达三所里以后，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把敌人截住。第一一三师指战员深知任务的重要，他们决心克服连日作战后的饥渴疲劳和山高路险等困难，兼程前进。

当日（27 日）黄昏时分，第三十八军的两师人马，分头向三所里、嘎日

岭挺进。恰在此时，志愿军总部发出命令：“价川方向美军有南逃迹象，速插三所里。”电令传达到部队后，战士们提出“鼓足一把劲，决心不让敌人逃跑”的口号，饿了拿着干粮边吃边走，脚上打泡忘却了疼痛。这不仅是体力的较量，而且也是意志的较量。战士们心里明白：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他们决心用自己的两条腿，赛过敌人的汽车轮子。

为了确保抢占嘎日岭高地，梁兴初和政委刘西元也驱车赶来，当他们距离嘎日岭主峰两公里处时，发现土耳其旅的一个加强连已经占领了嘎日岭的主峰。敌人穿着单薄，已在山上生火取暖。“来，咱们研究研究怎样打好！” 梁兴初对一一四师师长翟仲禹和前卫团的团长孙洪道、政委王丕礼说道，“是不是用偷袭方法？”

“对，偷袭好些。”第三四二团政委王丕礼说，“敌人生火取暖是个好机会，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便于我们隐蔽接近。”

孙洪道团长当即决定率领一个连从公路的北侧，爬陡坡奔袭嘎日岭主峰，王丕礼政委率领一个连沿公路扑向火堆，夺占垭口。他们勇猛突袭，打得敌人鬼哭狼嚎，只用了几十分钟，就全歼了土耳其旅的加强连，活捉了 50 多个俘虏。接着孙洪道团长带的一个连抄小路下山，迎头堵住了坐汽车西逃的土耳其旅一个加强营，和其他兄弟部队夹攻，只用个把小时，便将该敌全歼于嘎日岭西麓。美骑一师两个营企图东援土耳其旅，被我第一一二师部队击退。至此，沃克将军东援德川、阻我西进的计划彻底破产。

正在向三所里迂回的第一一三师，越来越成为总部注目的焦点。

11 月 28 日清晨，大榆洞志愿军司令部作战室里气氛十分紧张。彭德怀、邓华、洪学智等人焦急地踱来踱去。角落里，报务人员头戴耳机，正在和各部队沟通联络。第一一三师已经长时间和志司没联系了，同军部也没联系，谁都弄不清他们到了哪里。彭德怀司令员一直在问：“这个一一三师怎么搞的，跑到哪儿去了？”参谋长解方带着作战处长和通讯处长守电台去了。他命令组织所有的电台查听一一三师的信号。通讯处长、电台台长都上机了。大家都明白，一一三师能否插到位，是决定此次战役成败的关键的关键。

彭德怀怎能不急呢？继 11 月 28 日第三十八军和四十二军拿下德川、宁远之后，四十军已向球场、价川方向进攻；同时第五十军、六十六军和三十九军也分别向博川、安州、宁边、价川方向实施突击。敌人已全面崩溃。现在，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能不能尽早赶到三所里，关上“闸门”堵住流水般溃逃的敌人，是彭德怀最为关心的事了。但是，一夜过去了，直到现在也没收到三十八军的通报。彭德怀焦急万分。一旦三所里没堵住，此次战役又将形成击溃战，达不到歼灭敌人的目的。

然而，就在规定的时刻喜讯传来了！

28 日早晨 8 点钟，刘海清副师长用无线电报话机报告：“我前卫团已抢占三所里⋯⋯”解方参谋长当即向彭德怀司令报告，彭总说：“好！要他们像钢钉一样钉在那里。”此时此刻，志司的指挥员们，都为三十八军的胜利而高兴，也为他们的行动迅速而叫好。仅仅 14 个小时，就在荒山僻野的山路

上前进了 145 华里，终于跑在敌人的前面，提前几分钟占领三所里。两条腿赛过了汽车轮子，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

原来，第一一三师这支英雄部队，自接受抢占三所里的任务后，就冒着严寒在雪野上疾进。部队已经连续作战两天两夜了，战士们都已极度疲劳，边走边打瞌睡。到天亮时，已走出 100 多里，距三所里只剩 30 多里了。此时，

一个紧急情况出现了：几十架美机沿大同江飞来，在我数里之长的行军纵队上空不停地盘旋和低空侦察。情况万分紧急。他们急中生智，副师长刘海清命令全师去掉伪装，公开继续前进。这的确是一个军事上有胆识的冒险行动，可以称得上正确运用战场心理学的一个成功范例。果然敌机受骗了，把一一三师当成是从德川逃出来的伪军，一次也没轰炸。部队情绪大为高涨，战士们甩掉一夜行军的疲劳，疾速插向三所里，并一举歼灭了驻守在那里的南朝鲜军的一个保安连。

当天早晨，毛泽东主席发来了“庆祝你们歼灭伪二军团主力的大胜利” 的电报，要求志愿军主力，努力歼敌。电报全文如下：

彭、邓、朴、洪，并告高、贺、宋、陶①：

（一）庆祝你们歼灭伪二军团主力的大胜利。（二）目前任务是集中我四十二军、三十八军、四十军、三十九军歼灭美骑一师、第二师、第二十五师等三个师的主力。只要这三个师的主力歼灭了，整个局势就很有利了。（三）美骑一师（两个团）正向德川、顺川、成川之间调动，目的在巩固成川、顺川地区阻我南进。我四十二军应独立担任歼灭该敌。（四）美九军团指挥之第二师、第二十五师，在球场、院里、军隅里、价川一带，我三十八军、四十军、三十九军应担任攻歼该敌。这是很重要的一仗，望令各军努力执行之。

毛泽东十一月二十八日五时半

彭德怀一接到毛泽东主席的电报，立即批示将这一电报转发全军，以鼓舞士气。这天下午，彭德怀、邓华、洪学智又致电西线各军：“我军应根据毛主席的电令，截断敌退路，分割包围，各个歼灭西线美四个师及英第二十七旅之任务⋯⋯此役于朝鲜战局关系甚大，望克服一切困难，以巨大代价换取之。”

三十八军攻占三所里，使徘徊于清川江附近的美第二、第二十五、第二十四师和英第二十七旅、南朝鲜第一师及土耳其旅残部，均发生了动摇。麦克阿瑟叫嚣的总攻势立即变成了总溃退。现在摆在美第八集团军面前的生死问题是：如何冲开三所里这道闸门，向南逃跑。

三所里是价川至平壤公路上的一个小村镇，它所处的地势险要，北依山峦，南临大同江，西傍公路。这条公路，是美军北进南逃的主要交通线之一。我第一一三师三三八团扼守三所里周围的高地、山头的公路大桥。该团从上午 9 时起，与南逃之敌美骑一师第五团、北援之敌约一个营，展开了数小时的激战。他们打退了美军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下的数次轮番攻击，炸断了公路大桥，终于使敌人南逃不能，北援无望。

第三十八军一一三师占领三所里，切断敌人由军隅里经三所里向顺川逃跑的退路，对敌人震动很大，打乱了敌人的整个布局。

敌人经三所里南逃的企图被粉碎后，随即另寻逃路。这时三十八军前线指挥所电告一一三师：三所里西北面有一个龙源里，有一条路也可以通往顺川，也是敌人南逃退路，命令他们迅速抢占龙源里。但是，三十八军前指的电报把龙源里的“源”字写成了“泉”字，一一三师接到电报后，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龙泉里”这个地方。他们看有条路可以通往南边，也没请示

① 彭、邓、朴、洪是指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副司令员邓华、朴一禹、洪学智；高、贺是指东北军区司令员高岗、副司令员贺晋年；宋、陶是指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副司令员陶勇。

军前指，即在 11 月 28 日黄昏，令其主力第三三七团向这条道路急进。同时，

按原计划以一个营的兵力向安州、肃川前进，完成了破路炸桥任务。11 月 29

日凌晨 4 时，三三七团占领龙源里。本来敌人见三所里已被我占，企图绕道龙源里退逃，一一三师又先敌占领龙源里；把敌人的这条逃路也堵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彭德怀命令正面各军向敌猛烈突击。至此，美第二师、第二十五师及土耳其旅余部和美骑第一师、南朝鲜第一师各一部，陷入我军三面包围之中。直到这时，麦克阿瑟才如梦初醒，才发现志愿军不是少数部队。少数部队不能这么厉害呀。他才相信确实是志愿军的主力来了。为摆脱危局，于 11 月 29 日下令全线撤退，妄图保存实力。

在麦克阿瑟的命令下，美第一军迅速由清川江北岸撤至安州地区。美第九军收缩至价川地区。敌为迅速摆脱我军愈来愈重的打击，遗弃大批装备器材，一路以主力沿安州、平壤方向退却，另一路以航空兵及大量坦克为掩护，拼命向我第一一三师扼守的龙源里、葛岘和第一一二师扼守的松骨峰、书堂站等阵地，实施猛烈冲击，企图夺路南逃！

在此情况下，三十八军指战员面临着十分严峻的考验！11 月 29 日，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达声，只见公路上烟尘滚滚，美第九军先头部队五个多营，分乘数百辆汽车，以数十辆坦克为先导，向占领龙源里、葛岘地区的我第三三七团猛扑而来。三连指战员以集束手榴弹敏捷地塞进敌坦克的履带里，接着一声巨响，敌人称为“陆地巡洋舰”的先头坦克不动了，堵死了后边的车队；并在敌步兵未及下车展开之前，集中步枪、机枪、六○炮一齐向密集在公路上的敌人汽车猛打，给敌以重创。敌稍事整顿后，又以一个营的兵力，在几十架飞机和数辆坦克的掩护下，羊群似的向该团一营阵地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我英雄的志愿军战士们，又一次一次地把敌人打了回去。

就在龙源里战斗激烈进行时，彭德怀司令员拿起报话机对一一三师政委于敬山说：“我是彭德怀，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敌人全退下来了，拥向你们那地方去。你们到底卡得住卡不住？”

“报告彭总，敌人正向我们进攻，战斗很激烈！”于敬山说：“不过，我们完全有信心，把敌人卡死在这里，完成这个光荣任务！”

“很好嘛！”彭德怀深情地说，“告诉同志们，你们打得蛮好，我们的主力部队正向你们靠拢，你们要加把劲，继续把敌人卡住！”

“是！请彭总放心，我们坚决把敌人卡住！”

彭德怀司令员的关怀和勉励，传到各级指挥所，传到硝烟滚滚的战壕里，它进一步鼓起了战士们决战决胜的信心和勇气。他们像一座巨大的钢铁闸门耸立在美军面前，使数万美军胆颤心惊，束手无策。

然而，压力是非常大的。麦克阿瑟在 11 月 30 日这天，集中了几百架飞机和各种大炮，对我各路战斗部队狂轰滥炸，并且命令美骑一师、英第二十九旅各一部，由南向北增援，南逃之敌则以坦克为前导，采取“波涛式”的集团冲锋，实施突围。残酷的血战，集中在龙源里、松骨峰两个要点上。上午 5 时，南逃的美二师以一个团的兵力，与顺川方向北援之敌一个营相配合，在百余架飞机和大量炮兵、坦克掩护下向我坚守龙源里阵地的第三三七团连续冲击 10 余次。该团顽强阻击，南逃北援之敌虽相距不到一公里，但始终未

能会合。不久，敌人又调集 70 多辆坦克，向龙源里猛扑。他们不惜血本用铁甲车开路，把堵在路上的卡车，推翻在路旁，被摔伤的美军士兵鬼哭狼嚎，

叫骂不停。

美军几攻不下，后又集中一个团的兵力，以几十辆坦克开路，向我第三三七团一个营阵地轮番攻击。在激战中，有的连阵地曾几度易手，拼死苦战，终于又夺了回来。中午又有一个连的阵地十分危急。全连战士只剩下 30 多人，子弹、手榴弹即将打光，敌人又从三面包围过来。当时该连的一排阵地上只剩下身负重伤的刘序学排长，他捡起烈士们遗留下的枪弹，继续迎击爬上阵地的数十个敌人，直至再次中弹，光荣牺牲。

在敌人占领这个排的阵地后，连长张友喜立刻从主阵地带领通信员、卫生员、炊事员和几个轻伤员，用刺刀、手榴弹把 50 多个敌人击退，夺回了阵地。在另一个阵地上，连长郭忠田，以一个排粉碎敌人成营兵力的三次进攻，歼敌 200 多名。

还有副连长杨文海所在的那个连，在松骨峰下的一场战斗中，战士几乎全部牺牲了。但他们打死了 300 多个敌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为主力部队的大会战赢得了时间，为聚歼敌人创造了条件。他们的死重于泰山，是永远值得人民怀念的。

12 月 1 日午后，三十八军与美军在三所里、龙源里激战结束后，枪炮声渐渐稀疏下来，一队队美军俘虏被押下战场。这时，韩先楚副司令员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在电话上向彭德怀司令员做了口头汇报。他一开口就说：“彭总，三十八军打得好啊！从 11 月 29 日晚，占领三所里、龙源里的三十八军各部已先后将敌分割，并与南逃的美二师、二十五师及李承晚的第一师进行激战。尤以三三七团龙源里战斗和三三五团松骨峰、双龙里地区的战斗最为激烈！到 30 日下午 5 点，我向各被分割包围之敌发起猛烈冲击，战至 12 月

1 日上午，美二师主力、美二十五师、伪一师及土耳其旅已大部被我歼灭。” “打得好啊，”彭德怀在电话上说，“三十八军不愧是一支英雄的部队！” “三三七团三连龙源里堵击战和三三五团三连松骨峰堵击战打得最苦，

两个连基本都打光了，但是完成了任务，激战六个小时，敌人未能前进一步！” 韩先楚继续说，“战士们在人、弹将尽的时候，用枪托砸，用刺刀挑，甚至用头、用牙齿和敌人搏拼。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时，阵地上枪支都摔碎了，烈士们的尸体保留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抱住敌人腰的，有掐住敌人脖子的，也有的至死还咬着敌人耳朵的⋯⋯”

彭德怀接完电话沉默了许久，眼里含着泪花说：“我们的战士太好了，太好了！”随即把电话记录交给总部几位领导传阅。

邓华、洪学智他们看完电话记录后说：“上次三十八军他们没打好，受到了老总的批评，这次憋足了劲儿，要打出个样子来。这支部队是老部队，有不服输的作风。”

彭德怀兴奋地说：“不错，是支好部队，要通令嘉奖他们！”说完便坐下来，拿起毛笔亲自写嘉奖令。写完以后，递给洪学智说：“你们看看，写得怎么样？”电文是这样的：

梁、刘并转三十八军全体同志：

此役克服了上次战役中个别同志的某些顾虑，发挥了三十八军优良的战斗作风，尤以一一三师行动迅速，先敌占领三所里、龙源里，阻敌南逃北援。敌机、坦克百余，终日轰炸，反复突围，终未得逞，至昨（30 日）战果辉煌，计缴坦克、汽车即近千辆，被围之敌尚多。望克服困难，鼓起勇气，继续全歼被围之敌，并注意阻敌北援。特通令嘉奖并祝你们继续胜利！

洪学智看完又递邓华、杜平他们。大家看了都说可以。电报后面的署名是彭、邓、洪、韩、解、杜。

彭德怀说：“可以，那就拿去发吧！”说完把电报稿交给了参谋。参谋刚走，彭总稍加思索，又说：“把电报稿拿回来。”又在最后加了一句：“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

彭德怀写完后，又问邓华他们：“怎么样？”大家没有吭气。“不表态，就是同意了。”彭总把电报递给参谋说，“拿去发了，通报全军，上报军委。”

第三十八军这支英雄的部队，在扭转战局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他们在远离主力的情况下，阻击和牵制了数万美、李军。被围之敌除一部西折安州，侥幸逃跑外，余敌均被歼灭。他们以极小的代价，为西线我军换来了歼敌两万两千多人的重大胜利。

“三十八军万岁”这个口号，不仅对第三十八军，对当时入朝的六个军震动都很大。万岁军的口号，不仅对当时入朝部队，而且对以后入朝部队的斗志都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

就在西线取得重大胜利的同时，东线的第九兵团也取得了歼敌一万三千多人的胜利。欲知详情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