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诱敌深入

诱敌深入出妙计,佯作兵败把敌欺; 清川江畔设陷阱,聚歼敌军扬红旗。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一次战役后,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采取了节节抵抗, 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敌的方针。

彭德怀所以采取这一方针,主要是从分析敌情与我情入手的。他认为, 敌人虽然吃了个败仗,但主力还未被我击破,我军实力尚未完全暴露,敌人迷信其空军威力,还未放弃进至鸭绿江边的野心,很可能重新组织反攻。这就为我诱敌深入造成可能。另一方面,我军虽然旗开得胜,士气高昂,但困难也不少。如部队很疲劳,道路狭窄不易错车,白日不便行动,夜间不能开灯,粮弹运输困难,且冬寒将至,房屋既小又少,部队长期露营,难于保存实力。

根据上述情况,拟采取巩固胜利,克服当前困难,准备再战方针。在内线要点上,构筑必要工事;如敌再进,让其深入后歼击之,转为有利。为此, 他主张我军主力后撤 30 至 50 公里,让敌更放胆深入,使敌人战线拉得更长, 便于我集中优势兵力、火力,分割包围,各个歼灭。

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批准了这一作战方针。志愿军总部迅速展开了战役的各项准备工作,并命令各部队开始逐步减少节节抗击的时间,使敌军误认为我军军力不支;在撤退的道路上丢弃一 些缴获的破旧器材和枪支,使敌人认为我已溃不成军。我转入敌侧翼和进入山区的部队,则严密伪装,保持行动肃静,隐蔽在敌进军路线两侧崇山峻岭之间,心领神会地谈笑彭总“清川江畔钓鱼”的好计谋。

彭德怀的这些措施,进一步加深了敌人的错觉。因仁川登陆而不可一世的麦克阿瑟更加骄纵,错误地认为我军是“象征性进攻”,“装备低劣,怯战败走”。为此,他发动了所谓“圣诞节前返乡”的全线总进攻,指挥 25 万大军由东西两线同时直扑中朝边境。

且说中国人消失在北朝鲜冰天雪地的崇山峻岭中之后,给美国军政界人士留下了一个不解之谜。这一退却是不是反映了毛泽东所固有的谨慎气质? 中国人是否打算考验一下美国对中国的介入的反应,或是在发出愿意进行谈判的信号?或者这种试探仅仅是一种侦察,一旦其军队得到增援和补给后便开始全面出击?

美国海军陆战队最初的看法是,中国军队是因“自我消耗而退出战斗” 的。根据他们审讯中国战俘的报告和中国内战的记录,情报专家们知道:中国步兵只携带三五天的食物,弹药的配给也同样少得可怜,基本上是一个士兵口袋里和一条粗布卷袋里能够携带的东西。这样,中国军队的总指挥在制定作战计划时,便受制于一种僵死的框框:他在第一线的师只能战斗三到五天,其食品和弹药便消耗殆尽,因而不得不用新的部队来取而代之。

由于他们对毛泽东的军事战略缺乏了解,美国军方便依据其没有根据的猜测。中国志愿军越推迟他们新的一轮攻势,一些美国军官就越发自信,认为中国人不会来了。朝鲜严酷冬季的到来,更支持了这一假设。日复一日, 第三周过去了,中国人仍未露面。在这个阶段,甚至奥利弗·史密斯少将都产生了错觉,认为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甚至成吉思汗,”他说道,“也不敢在冬季在朝鲜打仗。”

战场上这种暂时的平静,使美国的战略家们有机会重新估价其战争政策。麦克阿瑟却匆匆忙忙地作出了决定。在这位五星上将看来,中国人的干预不过是虚晃一枪。他打算重振他的攻势,他也是这样告诉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一旦第八集团军能够重新部署并获得补给以后,就开始他们对中国军队的猛烈进攻。

麦克阿瑟对他的空中力量坚信不移,认为它可以阻止中国人从满洲越过鸭绿江的增援,并且还将“消灭已在朝鲜的中国军队”。这次空中轰炸以后, 他将于 11 月 15 日发动攻势,彻底消灭中共军队,把他的旗帜插到鸭绿江边。这样,麦克阿瑟再次向参谋长联席会议“以除了批准、别无选择的方式”提出了他的计划:

“如不这样,任何计划都将彻底削弱我的部队的士气,而其心理上的后果将是无法估计的。这将使我们的军事力量在北朝鲜无限期地停滞在一条极其困难的防线上,并且毫无疑问地会在南朝鲜人中引起极大的不满,以致他们的军队会垮掉,甚至会掉转枪口打我们。”

英国人害怕战争进一步升级,为此,提出沿鸭绿江建立一条缓冲区的建议。麦克阿瑟对此不屑一顾。他把这一计划与 1938 年把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割让给德国相提并论。他认为放弃朝鲜的任何部分,甚至把任何地区作为缓冲区,“都将是自由世界近期以来的最大挫折。的确,屈从于如此糟糕的建议将是我们在亚洲的领导地位和影响的破产,并使我们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难以立足”。如果不让他的部队前进至鸭绿江,就“会重蹈英国人的覆辙”。麦克阿瑟“以极其紧迫的心情”提议:“决不能在此关键时刻减弱攻势,我们必须一往直前,直至彻底胜利。”

11 月 9 日,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首先对“中国人的意图”,然后是美国可能作出的反应进行了讨论。他们认为,中国人的干预出自三个动机:

——中国人力图保护鸭绿江沿岸的电力设施,并在江南岸建立一条警戒线。如果这些便是中国人的动机的话,那么中国人就可能会撤退,以换取联合国的一项保证,即,满洲的主权以及水电设施都不会受到侵害。如果联合国作出了保证而中国人仍继续参战的话,“那么就可以排除对中国人行为的一个可能的解释”。

——另一个可能是,中国人是“不宣而战”,以把美国的军力牵制在朝鲜。参谋长联席会议不希望朝鲜战争伤了美国的元气,从而使美国在其他地方出现麻烦时无力应付。尽管如此,中国人的这一目的也许能为谈判解决朝鲜问题敞开门户。

——第三种可能是,中国人力图把联合国军赶出朝鲜。但如果没有苏联海空力量的支援,这一努力是无法成功的。苏联的干预会标志着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开始,并迫使联合国军撤出朝鲜。

“那么,美国应如何行事呢?”联席会议的参谋长们认为,有三种选择: 重振攻势,以强力取胜;在满洲边界以南建立并守住一条防线;或者撤退。第一种选择要求增兵朝鲜,即便中国人不会在实质上扩大他们卷入的规模; 第三种选择是无法接受的,而且,一旦美国被迫作出这种抉择,“它只能作为全球战争的前奏加以接受”。参谋长联席会议显然倾向第二种选择,即在鸭绿江以南建立防线,但却未作任何努力让麦克阿瑟实行之。实际上在纵容麦克阿瑟“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动进攻”。

布雷德利认为,美军可以保住目前的阵地,但“越来越严重的问题是,

如果我们不进攻满洲基地,我们究竟能经受得住多大的压力”。守住目前的防线“将会造成严重的局面,因为无限期地守下去,我们将损失大批兵力”。

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将军看来,没有弄清的问题是“中国人在多大程度上愿意充当苏联人的抵押品”。史密斯说:“中央情报局估计,在苏联的物质援助下,中国军队的卷入表明,苏联人会冒在朝鲜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风险。苏联人可能愿意美国与中国打一场全面战争。这意味着我们在欧洲的承诺将付之东流。”史密斯的结论是:“我们面临的问题是要么前进,要么后退,坚持现有的政策或撤退,在政治上都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然而,杜鲁门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比他的谋臣策士们更胜 一筹。1950 年 11 月过去很久之后,诺伊施塔特对杜鲁门说,他是否对麦克阿

瑟的“结束战争的攻势”感到担忧。尽管诺伊施塔特承认杜鲁门的回答是追溯往事的,但他认为,这反映了当时杜鲁门观点的实质。

“我们当时应该做的是停止在朝鲜颈部这个地方。”杜鲁门用手指着一个地球仪说,“那是英国人所希望的。我们知道中国人在边界线有近 100 万人,以及诸如此类的事。但麦克阿瑟是战地指挥官,你挑选了他,你就必须支持他。这是一个军事组织得以运转的唯一方式。我得到了我所能够得到的最好的意见,而在前线的这个人却说,这件事应该这样做。所以我就同意了。这是我作出的决定,不管事后怎样来看。”

麦克阿瑟对当时的形势没有丝毫的紧张迹象,似乎已稳操胜券。

11 月 14 日,他与他的政治顾问威廉·西博尔德说,他的近期目标是摧毁鸭绿江上的桥梁,这样便切断了满洲和前线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远东空军将摧毁敌军后方的集结地域,这样,共产党人就不能“在国外生存下去”。麦克阿瑟对西博尔德说,向鸭绿江挺进的准备正在进行之中,而且在鸭绿江封冻之前赶到那里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他的进攻能够赶在封冻前成功的话, 战争就会结束。

三天以后,即 11 月 17 日,麦克阿瑟在与穆乔大使的一次谈话中坚持说, 渗透到北朝鲜的中国人不可能超过三万人,如果多于这个数目,就会被空中侦察发现。他的“全线进攻,将在 10 天之内扫荡仍在北朝鲜人和中国共产党人手中的所有地区”。然后,他将把所有的中国战俘押送到边界并释放他们, 接着把第八集团军撤到日本,“让第十军、联合国部队和韩国军队占领朝鲜”。

但是,美国的“盟国政府”并不像华盛顿那样有信心。11 月中旬,很多国家的外交官都向华盛顿转达了警告。瑞典驻北京大使报告说,大批中国共产党军队正开往朝鲜。缅甸大使馆认为,中国人准备不惜“任何代价”援助北朝鲜,并且报告说“中国人正声称联合国军打算入侵满洲”。11 月 17 日, 荷兰向美国国务院转达了荷兰驻北京大使发回的消息,说中国人干预朝鲜的动机是担心满洲受到侵犯;如果联合国军停止在鸭绿江以南 50 英里处,中国人就不会再前进。英国军方首脑在给艾德礼首相的内阁的一份报告中说,他们认为,北朝鲜对“民主国家在战略上没有重要意义”,没有任何必要为了征服整个北朝鲜这个微不足道的胜利而冒爆发大战的风险。

不过,盟国的忐忑不安,促使杜鲁门总统和国务院进一步“试图减轻中国人对入侵的担心”。11 月 15 日,艾奇逊在华盛顿召开的关于外交事务的市民会议上,向北京间接地发出了一个信息。“排除中国人头脑中可能会有的任何误解”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他们担心自己的边界,那么“正在采取各

种措施使他们懂得,他们的正当利益将会得到关照”。但是,如果他们不遗余力地挑起一场“真正严重的危机,那么美国就要坚定地对这一危机予以迎击”。

第二天,杜鲁门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大耍欺骗之伎俩。他援引了联合国关于中国的决议,作为已采取的行动的根据,以表明美国没有对中国采取敌对行动的意图。联合国和美国的政策都是“使冲突地区化,而且一旦形势允许,就立即从朝鲜撤出其军队”。杜鲁门说:“如果中国共产党当局或中国人民不相信这一点的话,那么这只能是因为那些从延长和扩大在远东的违反所有远东人民利益的冲突中得到好处的人正在欺骗他们。”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啊!

然而,就在总统作出“和解姿态”的同时,五角大楼的工作人员们争辩说,在麦克阿瑟向鸭绿江进军时,不应设置任何障碍,尤其不应采取一些来自“国务院某些分子”的建议。陆军作战总部的查尔斯·博尔特少将 11 月

20 日的一份报告的语言尤其尖刻,报告大胆地指出,英国和法国的压力对国务院“影响极大”,使它赞成沿中朝边界建立一个非军事区。博尔特写道, 陆军作战总部“坚决反对”建立一个缓冲区,作出这样的承诺“会严重地束缚美国(和联合国)的军事行动,而不会有任何迹象表明美国的任何得益会来自中国共产党人”。

博尔特对中国人的能力并不感到担忧。“不必设想中国共产党人会成功地把目前投入到朝鲜的联合国军队赶出朝鲜,除非他们在物质上得到苏联地面和空中力量的援助。”他说,“鉴于目前的普遍形势,麦克阿瑟的部队拥有足够的力量守住北朝鲜的任何战线。”

陆军计划处在一份相关的报告中提出采取比地面攻势更为激烈的行动。应该通过联合国或由美国单方面向中国人提出一项最后通牒:“要他们离开朝鲜,否则美国就对满洲的军事设施从空中和海上发动攻击。”报告还写道: “总统如果下命令时,美国应采取一切必要步骤,确保有能力立即使用原子弹打击中国共产党人。”

麦克阿瑟虎视眈眈,决心对中共军队发动规模更大的进攻。这位“联合国军”总司令确信,他的持续半个月的空中攻势,已让北朝鲜化为一片焦土, 并且成功地阻止了中国军队从鸭绿江上进入朝鲜境内,摧毁了中国军队的交通补给线。残留在北朝鲜境内的中国志愿军无论在数量和战斗力上都已微不足道。他下令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加速向鸭绿江边挺进。然而沃克似乎还没从不久前遭遇到的打击中恢复信心,他小心翼翼地指挥部队越过清川江,一路上控制交通要道和桥梁,以备情况发生变化时部队后撤之用。

沃克似乎觉得,两个多星期前,那些从天而降的中国军队,吹着军号向他的部队发起了前仆后继的冲锋,把他们赶到清川江以南,之后便突然销声匿迹了,只有少数部队在边打边撤。这使他预感到中国军队不知在什么地方埋伏好了等待他。

这种担心使沃克的进攻变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于是便召来东京麦克阿瑟的严厉申斥,一封又一封相当严厉的电报催他加快北进速度。但是由于后勤跟不上,发起总攻击的时间比预定推迟了一个星期。这几乎使沃克相信, 一旦这次军事行动结束,麦克阿瑟便因为他一再放慢向清川江以北前进的速度而将他撤职。不过,比起将来可能遭到撤职的担心来,他更加忧心忡忡的是北朝鲜阴险的山谷,天知道那些中国军队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出现!

为了更好地诱敌深入,11 月 16 日上午,彭德怀召集邓华、洪学智他们, 继续研究第二次战役的准备情况。志愿军参谋长解方说:“自 11 月 6 日,敌人向我试探性进攻以来,我军即按照预定计划,以部分兵力实施节节阻击, 缓慢后移,诱敌深入。9 日,西线我三十八军一一二师放弃了飞虎山一线阵地;10 日,三十九军一一五师又放弃了博川。东线我军,7 日即放弃了黄草岭。10 日,西线敌人全线推进,东线敌人也自黄草岭、丰山、明川分三路继续向北进犯。”

“不过,敌人的行动十分缓慢。”解方稍微停了一下,又忧虑地说,“到昨天为止,西线之敌仅进至博川、龙山洞、宁边、德川一线。东线之敌也仅进至碣隅里及丰山、明川以北一线。只分别前进 9 至 16 公里,距我预定歼敌地区还较远。”

“看样子敌人是有了上次冒进的教训,变得小心谨慎了。”韩先楚说, “是不是第一一二师在飞虎山顶得太硬了,把沃克吓住了,对我们产生怀疑了?”

“照这样子,敌人得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我们的攻击线呀!”邓华、洪学智也焦急地说。

彭德怀一面倾听大家的发言,一面在沉思:“那你们看,该怎么办?” “看来还得进一步迷惑、骄纵敌人,”解方首先说,“引诱他们放胆前

进!”

“对!”洪学智接着说,“要使敌人打消疑虑,我军最好连小规模的阻击、反击也放弃,大步后撤!”

“好!我同意这个意见。”彭德怀经过认真思索后果断地说,“电令各军,不要再向进攻之敌进行反袭击,主动后撤,再大步向后撤十几公里。” “不过,撤退的时机和方式一定要掌握好。”彭德怀呷了一口茶,沉吟

了一下又说,“一定不要让敌人发现我们的意图,看出我们是引诱他们钻口袋。给敌人一种错觉,以为我们打不赢他们,是撤退了,他们才好放心进至我预定地区。”

这样,11 月 17 日,西线我军继续北撤,主力转至云山、球场线以北和宁边东北地区;东线我二十军也在柳漂里以西及其西北地区完成集结,接替四十二军主力在黄草岭以北的阻击任务。四十二军主力则开始向宁边东北地区转移。

与此同时,为了瓦解敌军和宣传我之政策,政治部主任杜平将军提出了释放敌军战俘的建议。这一建议很快得到毛泽东主席的批准,他在回电中说: “你们释放一批敌俘很好,应赶快放走,尔后应随时分批放走,不要请示。” 彭德怀看完电报对杜平说:“不要等到明天了,今天晚上就放,越快越好!”

“今天晚上就放?”杜平有些犹豫地说,“今天是 11 月 18 日。” “对!现在是争取时间。”彭德怀肯定地说,“有个问题不知你想过没

有?你们上月 23 日入朝时,军委和毛主席来电说:各部派遣远出之侦察部队,均要伪装朝鲜人民军,而不要称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什么?迷惑敌人嘛!”杜平一下子明白了彭总的意思。“这次释放战俘,也是对敌人的一次迷

惑啊!”

“对!”彭德怀风趣地说,“可以告诉俘虏,我们的粮食供应困难,没有吃的,恐怕要退回中国。美国官员们不是说,志愿军入朝不过是为了拆除鸭绿江水电站的设备,‘大捞一把’吗?不是说他们的空军很厉害,把我们

的后方运输和交通完全瘫痪起来了吗?我们就要适应美军这个愿望,来一个就汤下面嘛!”

为了圆满完成这个紧急任务,杜平马上找组织科长司东初和驾驶员王大海亲自交代布置了这一任务。他们在战俘收容所挑选了 103 名俘虏,计有美

军俘虏 27 人,李承晚军俘虏 76 人。战俘收容所的同志对这些战俘进行了简短的教育,让他们理了发,洗了澡,换了新衣服,发了路费,晚饭时特意给他们加了几个菜,还召集该所全体战俘开了欢送会。

11 月 18 日的夜晚,乌云密布,一阵阵的寒风吹得树枝瑟瑟发抖。此时, 厮杀的战场,呈现着一片寂静。在通往云山地区的公路上,几辆满载战俘的卡车,躲过美军飞机的轰炸,开到了云山以南的阵地前沿。释放时,司东初通过翻译对战俘说:“你们万一过不了美军的警戒线,还可以回来,我们志愿军欢迎!”许多战俘当即伸出大拇指高声喊“OK!”有的感动得淌着泪说: 感谢中国人民志愿军救了他们的命。并一再发誓:“我们永远忘不了志愿军的大恩大德,从今以后再也不与志愿军为敌了!”

中国志愿军首释战俘一事,在国际舆论界很快就引起了强烈反响,美联社记者怀特赫和白伶丝 11 月 23 日在报道中承认,被释放的美国俘虏说,中国人民志愿军待他们很好。他们得到和中国人民志愿军一样的口粮。志愿军曾用他们有限的设备治疗这些伤兵。“中国人不搜美国士兵的口袋,并且让他们留着他们的香烟、金表和其它私人的东西。”这些被释放的美军战俘关于我军宽待战俘真相的一些片断报告,引起了美国军事当局的极大恐慌,对宣传我之政策、瓦解敌军斗志,产生了积极的作用。

中国人民志愿军一退再退的行动,再加上释放战俘,果然迷惑了敌人。敌人错误地判断我军兵力“最多不过六七万人”,“不是一个不可侮的势力”,以为其所实施的空中战役,已迫使我支援部队不能进入战场。敌军开始全力猛攻。到 11 月 21 日,西线敌人已进至其“攻击开始线”。

此时,在西线,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十军、六十六军、三十九军,四十军、三十八军、四十二军已分别转移至定州西北、龟城、泰川、云山、德川以北及宁边以北地区。东线第九兵团的三个军已全部到达预定地点。

这时,担任侧翼迂回任务的第三十八军,已运动到了德川,第四十二军由东向西移动到了宁边一线。由于东面都是纵向大山,地方狭窄,摆三个军放不下。另外,一下子集中这么多部队,粮食供应也有困难。这样,四十军运动到熙川的正面,就没让它再往东运动,令四十军和三十九军在清川以北正面隐蔽,形成口袋。第一一二师撤到球场附近后,已经消耗很大。即令他们往左转移,作为三十八军的第二梯队。

11 月 22 日、23 日,敌人继续前进。志愿军总部对敌军进攻的部署已基本明察。11 月 24 日,总部再次修改了预定的作战计划:集中六个军于西线向敌之主要进攻集团实施反击;以第三十八军、四十二军两个军迅速歼灭德川、宁边地区之南朝鲜第二军主力,尔后向价川和顺川、肃川方向实施战役迂回,切断敌人退路,配合正面第四十、三十九、六十六、五十军,在运动中歼灭向北进攻之美军两三个师;第九兵团在东线以主力歼灭美陆战第一师两个团于长津湖地区,尔后在运动中继续歼灭敌人。

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说:“由于我们一下子退得很远,撤退时隐蔽得好,连敌人的飞机也没有发现我们的动向,敌人还真以为我们‘逃跑’了呢!”麦克阿瑟准备“最后的进攻”,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也许历史上还从未

有一位将军像他那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的计划毫无保留地暴露给敌人,可见他是如何狂妄啊!

伦敦《泰晤士报》11 月 24 日发自华盛顿的一则消息说:“美国报刊报道说,七个联合国师(三个美国师和四个南朝鲜师)以及英联邦旅已准备就绪,去进行据称是最后的进攻,以扫荡从西海岸至南朝鲜部队已经到达的地点这段鸭绿江下游地区。”《泰晤士报》的记者认为,大肆宣扬这次进攻“显然是一种奇特的打仗方式”。

11 月 23 日感恩节这天,麦克阿瑟的前线部队享用了一顿丰盛的火鸡宴, 其程度超过任何别的美国人。在他们的宴席上有鸡尾酒、夹馅橄榄、烤小公火鸡加酸果酱、水果沙拉、水果蛋糕、肉馅饼和咖啡。在第十军指挥部,阿尔蒙德军长和其他军官也举行了聚餐,他们不仅食品丰盛,而且席上居然使用了桌布、餐巾、瓷器、银器,甚至座位姓名卡片。在一些军官看来,这种铺张场面似乎是荒诞不经地错选在一个兵戎之地。但阿尔蒙德将军却自得其乐。人们谈起了把军队“育肥以供屠宰”的笑话,但压倒一切的“好消息”

是戴维·巴尔将军的第七陆军师的第十七团的一支部队,在惠山津镇抵达了鸭绿江边。为了鼓励这支军队的“奋勇挺进”,精力充沛的阿尔蒙德将军飞往惠山津,并与一群高级军官以满洲为背景照像留念。

“衷心祝贺你,内德,”麦克阿瑟给阿尔蒙德打电报说,“告诉戴维·巴尔,第七师劳苦功高。”阿尔蒙德用自己的话嘉奖了巴尔和他的士兵:“仅在 20 天前,你师才在利原滩头实施两栖登陆,在崎岖陡峭的山地中前进了

200 英里,并在零度以下的严寒中成功地打败了顽敌,这件事将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军事业绩载入史册。”

但是,戴维·巴尔师长在第十军的感恩节盛宴上的一次私下谈话中,对史密斯将军说,这种推进使他紧张不安,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指挥这次行动: 最使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共产党军一打就跑,不知他们玩得什么鬼把戏,真有大难即将临头之感!

然而,在麦克阿瑟看来,到达鸭绿江是一件富于象征意义的事件;他的军队把战争引向中国边境,似乎不会受到惩罚。现在,他准备迅速结束战争。11 月 24 日,他发布了一份给所有部队的公报:

“联合国在北朝鲜,对在那里作战的精锐军的压缩包围,现已临近关键时刻。在过去的三周里,作为这只铁钳独立成份的各类空军,以模范的协同和战斗力发动了持续的攻击,成功地切断了来自北方的补给线。这样,由此而进行的增援急剧减少,基本的补给明显受到限制。这一钳形攻势的右翼, 在海军有效的支援下,现已抵达居高临下的包围阵地,把地理上可能有敌人的北部地区一分为二。今天上午,钳形攻势的西段发动了总攻,以完成包围并夹紧钳子。倘能成功,这实际上将结束战争,恢复朝鲜的和平统一,使联合国军迅速撤退,并使朝鲜人民和国家得以享有全部主权和国际的平等。我们就是为此而战。”

11 月 24 日早晨,麦克阿瑟又按照惯例,在大的进攻开始前,亲自来到前线巡视。当他的座机在附近的简易机场上降落后,第八集团军的司令官沃克和其他首脑以及一些战地记者围上前去,欢迎这位声威赫赫的总司令官。冬季的寒风在清川江沿岸疾吹,但麦克阿瑟并不觉得冷。他挺着胸膛,迈着威风凛凛的步履从飞机舷梯上走下来。与其说是来前线视察,不如说是来为部队助威、打气。

“哈罗!”麦克阿瑟向沃克和前来欢迎的人群打了个招呼,显得十分轻松,“怎么样,一切准备就绪了吧?”

“一切都按照你的命令办。”沃克说,“各部队今天发起进攻。” “好啊!”麦克阿瑟一面嘴里衔着他那玉米棒芯烟斗,一面潇洒他说,

“我已经向第二十四师的小伙子们的妻子和母亲打了保票说,小伙子们将在圣诞节回国。可别让我当骗子。赶到鸭绿江,把共军消灭了,我就放他们回家!”

“我们一定要在冬季大雪降临之前,完成这次军事行动。”麦克阿瑟望了望寒风凛冽的清川江说,“不然的话,封冻的鸭绿江会给中国人进入朝鲜提供莫大的方便。”

“士兵们情绪好吗,沃尔顿?” “情绪没说的,”沃克笑道,“昨天吃了一顿丰盛的感恩节晚餐,用去

了几万斤火鸡肉,还有大量的酒,将士们吃得都很开心。” “告诉士兵们,加紧进攻,圣诞节以前结束战斗,到时候,他们可以回

家吃圣诞晚餐,那一定会更丰盛的!” “请问麦克阿瑟将军,”一位记者上前问道,“您刚才是否在说,圣诞

节以前结束朝鲜战争?” “是的。”麦克阿瑟毫不迟疑地回答,“我的左翼部队第八集团军的强

大攻击将不可阻挡,任何抵抗都将是软弱而无希望的;我的右翼部队阿尔蒙德的第十军,有强大的海空部队配合,将会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左右两翼在鸭绿江边的会合,从各种实际意义上来说,那就意味着战争的结束。”

“胜利后您打算怎么办,将军?”一位满头金发的女记者上前问道。 “我将把第八集团军撤回日本,将两个陆军师运往欧洲。总之,圣诞节

前要把孩子们送回家。”

总攻还未开始,麦克阿瑟就已经宣布胜利了。但就在他毫不费力气说大话的时候,中国人民志愿军早已为他的进攻挖好陷阱,掘好坟墓。正是:

圣诞回家团圆宴, 侵朝美军都在盼; 麦帅狂言夸海口, 黄粱美梦难实现!

但就在志愿军诱敌深入、设下陷阱时,美机偷袭了志愿军总部。欲知详情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