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得亚圣女

1825 年 12 月,由一批贵族青年军官发动的十二月党人起义,是俄国历史上第一次反对专制制度的武装起义,它像一束在俄国皇宫后院点燃的火炬,唤醒了誓与专制制度作斗争的一代新人。沙皇尼古拉一世在惊恐之余, 对参加起义的十二月党人进行了残酷的镇压,5 人被判处绞刑,121 人被终生流放西伯利亚。

在人们世代传颂十二月党人的不朽英名和事迹时,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们,也曾为俄国历史添写了感人的一页。她们在自己丈夫遭到残酷迫害的危难时刻,毅然抛弃了舒适安逸的城市生活,告别厂终生难以再见的双亲和儿女,跟随“国事犯”的丈夫,踏上了一条几乎没有生还希望的道路。她们中的许多人和丈夫一起,葬身在西伯利亚的茫茫荒原和冰天雪地之中。

第一个闯过各种障碍,前往西伯利亚的妇女是伯爵夫人叶卡杰琳娜·特鲁别茨卡哑。她的丈夫特鲁别茨科依上校是起义部队的总指挥。

起义失败和丈夫被流放西伯利亚,曾使特鲁别茨卡姬深感悲痛,彻夜难眠。就在丈夫被放逐的次日,她不顾父母亲友的一再劝阻,从彼得堡启程奔向西伯利亚。当她冒着风雪严寒,历经两个月的艰苦旅程,在伊尔库茨克暂作停留时,旅伴病倒了,马匹也需要重新更换。目的地还那样遥远,道路将更加艰险,命运吉凶未卜,但这些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她只是一个劲地催促快些备马,快些上路。

特鲁别茨卡娅的举动,使沙皇政府惊恐不安,尼克拉一世下令设法阻止这一“可怕行动”,使她“迷途知返”。于是当地省长先用彼得堡的豪华生活诱导她,说那里有“舞会、灯光辉煌的宫廷、自由和尊敬”,而前面却“只有监狱、凌辱、永无止境的压迫和贫困”。特鲁别茨卡娅虽出身名门望族, 但在丈夫的影响下,她对上流社会的腐败生活早已感到厌恶。尼古拉一世残酷镇压十二月党人的暴行,更深深地激怒了她,因而她不为这些花言巧语所动。

当省长又嘲讽她不过是丈夫“空虚幻觉”的牺牲品和“可怜的奴隶”时, 特鲁别茨卡娅坚定地答道:“对刽子手的蔑视,对正义的理解,会成为我们的可靠支柱。”这时,省长拿出了最后一招,让她在一份文件上签名,承认甘愿放弃一切贵族特权和财产继承权。令省长感到吃惊的是,这位外表娇柔的贵族少妇,竟毫不犹豫地在文件上签了名,并表示宁愿接受严酷的命运和生活的磨难,也决不需求伪善的自由和“受了凌辱的荣誉”。省长无计可施, 只得气急败坏地下令为她备马。

特鲁别茨卡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第一个来到了西伯利亚的聂尔琴斯克矿坑,她给黑暗的牢狱带来了光明和希望,更可贵的是,她为后来的妇女们开拓了艰难而光荣的道路。

同许多十二月党人的家庭一样,亚历山德拉·穆拉维约娃也承受沙皇政府镇压政策带来的一个个沉重打击。她的丈夫 H·穆拉维约夫是“北方协会” 的领导人。突遭逮捕和被流放,使他未能同家人联系,他为自己给家庭带来的困境深感不安。可是,妻子在回信中感人的话语,却使他这位坚强的男人流下了眼泪:

“不要为我担忧,我能够经受一切。你自责为家庭带来不幸,可我却感

到自己是一个最幸福的妇女⋯⋯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是孩子们的最好榜样。” 穆拉维约娃历尽艰辛来到西伯利亚不久,又接连遭遇到新的不幸:她的

双亲相继病故,儿女们也病得奄奄一息。但人们从她脸上看到的却是明朗的微笑和昂扬的精神。当人们被沉重的苦役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她带来了普希金《致西伯利亚囚徒》的激昂诗篇:

你们悲惨的工作和思想的崇高意向, 决不会那样消亡⋯⋯

沉重的枷锁会掉下, 阴暗的牢狱会覆亡,

自由会愉快地在门口迎接你们, 弟兄们会把利剑送到你们手上。

为了帮助被流放者改善生活条件,穆拉维约娃还把苦刑犯们所受到的非人待遇,通过书信传送到彼得堡,在那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沙皇政府不得不采取一些改善的措施。

不幸的是,西伯利亚的暴风雪和矿坑的苦难生活,过早地吞噬了她年轻的生命。这位被人们称为“西伯利亚圣女”和“爱神”的妇女,28 岁就离开了人世。尽管她短暂的一生充满了艰辛和不幸,但直到病逝时,穆拉维约娃的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微笑。

玛丽娅·沃尔康斯卡娅是俄国名将拉耶夫斯基的女儿,在起义前不久, 她嫁给了十二月党人南方组织的领导人之一沃尔康斯基。

尽管玛丽娅在起义前一无所知,但尼古拉一世的血腥镇压和丈夫的被捕、流放,使她的思想趋向革命。她坚信丈夫所从事的事业是正义和高尚的, 十二月党人是真正的爱国者和英雄。因而,她认为自己应当立刻奔赴他们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当她越过千山万水,天使般地出现在文大面前时,沃尔康斯基几乎疑在梦中。玛丽娅激动地跪在地上亲吻丈夫脚踝上的镣铐,以此来表达对蒙受屈辱的爱国者的深深敬意。

玛丽亚的到来,给地狱般的矿坑带来了欢愉和乐趣。她热情刚强,性格豪爽,乐于助人。为了尽力帮助这些正处在困难中的人们,她在整大忙着洗衣、做饭,尽力改善囚犯们伙食的同时,还买来成卷的麻布,为衣衫破烂的人做衣服。她尽力精心护理每一个病人,给他们送去厂自己的食物和药品。为帮助那些准备逃离流放地的难友,玛丽娅在暗中慷慨地资助他们,虽然他们当中有的又被追回,却没有一人肯供出玛丽娅的名字,因为他们都从内心感激这位和善可亲的“神的天使”。

1841 年 3 月,正在服刑的十二月党人米哈依尔·卢宁由于在通信中抨击沙皇的专制制度,再次被判刑并流放他地玛丽亚十分钦佩卢宁的勇气,她在卢宁动身前为他缝制了大衣,并在衣缝中装进纸币。当卢宁被隔绝在荒无人烟的流放地时,玛丽娅仍经常设法为他捎去书籍和文具。卢宁直到去世前, 一直与玛丽娅保持着通信联系,他“像热爱自己的姐姐那样地热爱”玛丽娅。卢宁死后,玛丽娅和卢宁的姐姐取得联系,帮助安排处理卢宁遗留的书籍和文稿,并为他修建了墓碑。

长年的流放生活,不但没有能够摧毁玛丽娅的意志,反而把她磨炼得更加刚毅坚强。20 年后,当她终于从流放地回到家乡时,她写了《祖母的札记》一书,成为后世研究十二月党人活动的珍贵资料。她在书中这样地概括了自己的幸福观:

“幸福在任何地方、任何条件下都能找到⋯⋯我的丈夫越是不幸,越需要我的支持和坚定。当我完成自己应尽的职责时,我感到非常幸福,得到了精神上的安宁。”

正是这些美丽而勇敢的俄罗斯妇女,给十二月党人漫长的苦役生活增添了生气和欢乐。在她们的积极倡议下,矿坑里成立了“犯人科学院”,傍晚时大家聚会一堂,唱歌,朗诵,有时还举办文学、军事、物理和化学课程的讲座。

俄国诗人涅克拉索夫用热情的诗句赞颂了这些“西伯利亚圣女”: 美妙绝伦的形象!你未必

在哪个国家的历史上, 找得到更加美丽的东西。她们的名字永不该忘。

如果说,这些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们,过去对她们丈夫所从事的革命活动还了解不多的话,那么,长年的流放生活,却把她们推上政治舞台,从而使她们成为第一代参加革命活动的俄国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