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生命之流”

少年朋友,你见过大江大河吗?看那大江大河,水势浩大,滚滚滔滔, 奔流不息。那水流,连绵不断,时时更新。在柏格森的眼里,整个宇宙就是一条“大河”。可是,这不是水的河流,而是一种精神的“河流”。这种精神,不是黑格尔式的理性精神,而是生命、意志、“创造的欲望”,是与叔本华、尼采等视为世界本体的生存意志相似的一种非理性的精神。柏格森管它叫“生命之流”、“生命冲动”或“主观生活之流。”

生命之流与现实的河流有些不同。我们用眼睛可以看到大江大河那浩大壮观的形象,用耳朵可以听到它那轰鸣喧闹的巨大声响,用理智的概念可以把握它的种种特性,用丰富多彩的言辞可以描述它。而生命之流,我们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我们的理智把握不到它,用言辞不能描述它。然而,柏格森却告诉我们,生命之流是宇宙中最真实的存在!是宇宙的本体、本质。柏格森并不否认日月星辰、山河草木、鸟兽人物的存在,但他认为,这

些,即一切物质的东西,都是宇宙的表面、外表。宇宙的深处、宇宙的核心是生命之流。一切物质的东西是生命之流的变化、变形,是我们的感觉、理智从活生生的生命之流中分割出来的片断。

生命之流的根本特征是可变性或变迁。所以,宇宙从本质上说就是运动、

变化或变迁。柏格森与其他唯心主义哲学家不同,他在谈到宇宙本体时,所强调的不是作为宇宙本体的那种东西的实体性,而强调它是一种状态,即认为宇宙本体就是运动、变化本身。这是柏格森宇宙观的一个重要特色。

要了解柏格森的生命之流概念,他的本体论思想,就要弄懂他哲学的另一个重要概念,即绵延或真正的时间。

柏格森区分出两种时间,一种是数学的或科学的时间,这就是我们通常用年、月、日、时、分、秒所计量的时间。柏格森认为,这种时间是人们为了实用的目的而作出的一种“假设”。它是一串继起的瞬间。它的每个瞬间可以彼此分割开来,它们是相互外在的,就像空间中的物质事物是彼此外在的一样。柏格森把这种时间称作“空间化”了的时间。认为这不是真正的时间。真正的时间即绵延。绵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它的各个瞬间不能截然分割开来,它们是相互渗透的,过去累积于现在之中,现在将携带着全部的过去走进将来,犹如滚雪球,越滚越大。绵延概念强调宇宙、事物的变化发展是连绵不断的,是不断增加新质,不断地创新。

柏格森认为,绵延或真正的时间不是物质的存在方式,而是精神或意识的存在方式。“纯粹绵延是,当我们的自我让自己生存的时候,⋯⋯我们的意识状态所采取的形式。”柏格森把意识,也即自我区分成两个层次,一个是人们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产生的种种感觉经验、思想、观念,这是一些能够表达出来,告诉别人的意识,是意识的表层。意识还有一个更深的层面, 即原始的情感、情绪、意志、欲望。这些意识因素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不能用概念表达出来,更不能传达于别人,而只能为自己所体验到的意识统一体,这就是基本的自我或真正的自我。这种意识的存在方式或这种意识本身就是绵延。

如果说生命之流是一种“宇宙精神”或“客观精神”的话,基本的自我则是一种主观意识。二者都是绵延。根据柏格森的思想,基本的自我与生命之流是贯通的,二者实为一体。生命之流是绵延表明,宇宙本体是一股活生生的生命力,是一个连绵不断的变化发展过程,既无开端,也无终点。它每时每刻都在创造,都有新质的东西发生。

生命之流是宇宙万物产生、成长、运动、变化、发展的总推动力和源泉。日月星辰健行不息、生灭变化,天空中风云变幻、电闪雷鸣,大地上江河奔流,草木生长,动物繁衍赓续,人世间国家兴衰、朝代更替⋯⋯宇宙充满活力,万物富有生机,其原因就在于生命之流。

然而,宇宙间同时也有死亡、毁灭、灭绝,你看那枯槁的植物、动物的尸体、陨落的流星、燃后的灰烬、沉睡的石块、被沙漠埋没的城市,⋯⋯死亡是什么呢?柏格森说,是生命力的丧失,生命之流的中断。生命是精神、意识本身。死亡则是物质的特征,或者说,死亡就是物质本身。

物质是什么?它是怎样产生的?柏格森说,物质是生命之流的对立物, 是生命运动的逆转。他用比喻的方式来说明物质的产生。少年朋友,你放过烟花、爆竹吗?点燃烟花、爆竹之后,很快焰火就会从烟花、爆竹中喷涌出来。柏格森告诉我们,那向上喷射的焰火就是生命之流,焰火熄灭,落到地上的灰烬就是物质。他还给我们提供一个类似的比喻:一个装满了蒸汽的汽缸,蒸汽从上面的小孔中喷发出来。这向上喷发的蒸汽就是生命之流,凝结落下的水滴就是物质。显然,通过这样两个比喻,我们很难确切地知道生命之流是怎样变成物质的。因为,按照常识,焰火与灰烬、蒸汽与水滴虽然状

态不同,但它们都是同质的东西,而生命之流与物质却是异质的东西呀。

柏格森又告诉我们,意识有两种不同的状态或运动方式,即紧张和松弛。当意识紧张时,便呈现为生命,相反,意识松弛,便呈现为僵死的东西、物质。为说明这个道理,柏格森又提出一个比喻:我们听一位诗人朗诵一首诗

(这时这首诗就成为我们意识的内容)。当我们聚精会神地听时,我们会听见诗中美妙的意境、动人的故事、真挚的感情。但我们听着听着,疲倦了, 精神松懈了,甚至昏昏欲睡,这时我们便只听见一个个不连贯的句子、词, 而听不见诗里的意境、故事了。我们重新打起精神,诗里的故事等又会出现。诗里的意境、故事等相当于活生生的生命、精神,一个个不连贯的句子、词, 相当于僵死的物质。可见,精神和物质,原本就不属于不同质的东西,而是同一种东西,即意识的两种不同表现形式。意识之为生命,抑或物质,完全取决于意识的状态或活动方式。显然,柏格森用这一方式也没有清楚地说明物质如何由意识产生出来。因为他的“物质”并不是真正的物质,不过是意识的变形,根本不具有客观实在性。

事实上,物质是客观实在的,第一性的,是物质产生了意识,而不是相反。柏格森把物质与意识的真实关系颠倒了,所以尽管他头脑睿智,善于巧辩,使出浑身解数,也必然不能合理地、令人信服地说明意识如何产生出物质。他所作的一切“说明”,都不过是拙劣的诡辩。

柏格森世界观的许多具体观点是极其晦涩难懂的,这一点是世所公认的。但它的基本性质却十分明确:它主张生命之流是世界的本体、本质,物质是生命之流派生的,表明它是一种非理性主义的唯心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