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朝文学名臣

延祐元年(1314),虞集又回任太常博士。时拜住方为太常院使,每问礼器祭仪等,虞集皆尽心为言先王制作之本,天理人情之实及古今因革治乱之迹。拜住遂雅重虞集,更信儒者可用。延祐四年,迁承事郎集贤修撰,并主大都乡试。时朝中议论学校之治,集谓“今学校之弊在于师道不立”,“今

① 虞集:《欧阳元公待制潇湘八景图跋》,《道园学古录》卷十一。

天下学官,猥以资格授,强加之诸生之上,而名之曰师⋯⋯下州小邑之士, 无所见闻,初无必为学问之实意,师友之游从,亦莫辨其邪正”,“为今之计,莫若使守令求经明行修成德者,身师尊之,至诚恳以求之”。其次“则求夫操履近正,而不为诡异骇俗者,确守先儒经义师说,而不敢妄为奇论者, 众所敬服,而非乡愿之徒者,延致之日,讽诵其书,使学者习之,入耳著心, 以正其本”。再“则取乡贡至京师罢归者,其议论文艺,犹足以耸动其人”。如此则师道得立。虞集之议,诸朝臣称是。

延祐五年春,元仁宗欲再起吴澄为集贤直学士,乃遣虞集召吴澄于临川。吴澄因病不能行,虞集遂返京师。六年,虞集又拜翰林待制兼国史院编修官, 秩正五品。元仁宗尝叹曰:“儒者皆用,惟虞伯生未显擢尔。”七年,元英宗硕德八剌继立,欲大有为于天下,用拜住为丞相。拜住超用贤俊,力荐虞集可大用。时虞集因服父忧归江西。至治二年冬,才受命趋朝。三年八月, 受召与袁桷、马祖常同趋上都。八月五日,南坡政变,元英宗、拜住被铁失等弑,虞集在途中折回。

泰定元年(1324)初,考试礼部进士,虞集为考官。他认为国家科举取士,科目以程朱经注为主,其目的为“一道德、同风俗”,而“非欲使学者专门擅业,如近代五经学究之固陋。”是年,迁国子司业。泰定帝恢复经筵制度,虞集受命讲授经筵,为汉文进读。见润泽之际,“陈圣学未易尽其要”, “指时务尤难于极其情”,每为反复斟酌,以“通古今名物之辨”,非辞达其意而不止。泰定帝见其气貌温和,敷对恺切,赐以中统钞五十锭。自此常从行讲经。泰定二年,自国子司业上秘书少监。四年,再考试礼部,又拜翰林直学士奉议大夫知制诏同修国史。五月,赴上都经筵。因讲罢,议论京师恃东南海运竭民力事。集与同列蒙古讲读阿鲁威学士协同上奏,言治理之法当为“宽远民、因地利”,即以京师之东,濒海数千里沃野、滩地,“用浙人耕法,筑堤捍水为田,听富民欲得官者,合其众分授以地,官定其畔以为限,能以万夫耕者,授以万夫之田,为万夫之长,千夫、百夫亦如之,察其情者而易之”。并主张减轻赋税,“一年,勿征也。二年,勿征也。三年, 视其成,以地之高下,定额于朝廷,以次渐征之。五年,有积蓄,命以官, 就所储给以禄。十年,佩之符印,得以传子孙,如军官之法”。他认为,若能行之,“则东面民兵数万,可以近卫京师, 外御岛夷,远宽东南海运,以纾疲民;遂富民得官之志,而获其用;江海游食盗贼之类,皆有所归”。这是虞集一次非常重要的政论,后元顺帝海口万户之设,即宗此说。时朝中议之,有臣以为“一有此制,则执事者必以贿成”,因而未能实行。

致和元年(1328),虞集以前职兼经筵官,进阶奉政大夫,后又兼国子祭酒。七月,泰定帝病死于上都。八月,留守大都的元武宗亲信燕铁木儿发动兵变,迎立武宗次子图帖睦儿为帝。九月,图帖睦儿在大都即位,是为元文宗,虞集为作即位诏。文宗在潜邸时,已知集以文辞知名,即位后,命仍兼经筵官。集以“先世坟墓在吴越者,岁久湮没,乞一郡自便”。文宗婉言相劝曰:“尔材何不堪,顾今未可去尔。”不令其去。天历二年(1329), 文宗在大都建立奎章学士院,集被除为奎章阁侍书学士,这是虞集得到的最高职位。他侍从文宗于奎章阁,常常“辨色入直,日未三刻始退就舍”①。时关中大饥,百姓枕藉而死,有些地方甚至数百里无人迹。文宗问以对策,虞

① 欧阳玄:《送虞德修序》,《圭斋集》卷八。

集认为,大灾之余,当重新振作,应“遣一二有仁术,知民事者,稍宽其禁令,使得有所为。随郡县择可用之人,因旧民所在,定城郭、修闾里、治沟洫,限畎亩,薄征敛,招其伤残老弱,渐以其力治之”。并趁机求借一郡相试,左右大臣言虞集此举是欲辞去,文宗遂罢其议。不久虞集又以祭酒之职事繁,难于同时兼领,求免此职,文宗以奎章阁事最为切要,特免祭酒之职。又求免同修国史之职,不允。是年八月,文宗迎明宗和世■于旺忽察都之地

(今河北张北北),元明宗暴崩,文宗立即返回上都,再次即位。虞集趋上都,奉命写即位诏。

至顺元年(1330)初,廷试进士,虞集为读卷官。二月,文宗诏命奎章阁学士采辑本朝典故,仿唐、宋会要,修撰《经世大典》,以虞集与赵世延同任总裁,又特命燕铁木儿总监其事。虞集以“入侍燕间,无益时政,且娼嫉者多”,与奎章阁大学士忽都鲁都儿迷失、撒迪等人一起辞职。文宗谕谓: 所以立奎章阁,是“以祖宗明训、古昔治乱得失,日陈于前,卿等其悉所学, 以辅朕志”。“若军国机务,自有省院台任之,非卿等责也。其勿复辞。” 是夏,文宗在上都,欲立己子阿剌忒纳答剌为皇太子,乃以明宗长子妥欢贴睦尔乳母夫言,谓妥欢贴睦尔非明宗子,并召令忽都鲁都儿迷失、阿嶙帖木儿书其事于蒙古国书《脱卜赤颜》上,以虞集书诏,播告天下。①秋,赵世延因病告归,虞集遂领《经世大典》总裁官之职,并兼修治典事。至顺二年五月一日,《经世大典》修成,共八百帙。上进文宗后,集乃以目疾求解职, 文宗不允。集又上章举治书侍御史马祖常自代,御史中丞赵世安也为集请: “虞集久居京师,又病目,幸假一外任使得便医药,他日后诏用未晚也。” 文宗终不令其去,并迁怒于赵世安,言:“一虞伯生,汝辈不容耶!”

至顺三年,虞集拜翰林侍讲学士,余如故。八月,文宗崩。十月宁宗懿璘质班立。十一月,宁宗崩。四年,朝臣在上都议立顺帝妥欢贴睦尔,有人言及书诏事,虞集遂谢病归临川。有终隐之志,乃在旧居处筑室,每日以讨论旧学、咏诗读书,引宾客、门生弟子徜徉山水之间为乐。元统二年(1334), 顺帝遣使召虞集还朝,因疾作不能行。后至元六年(1340),顺帝诏撤文宗庙。有人又以虞集诏书事告于顺帝,顺帝不悦,曰:“此我家事,岂由彼书生耶!”①至正三年(1343),诏修辽、金、宋三史,大臣欲以虞集任总裁, 终因老病、目疾难以前行而止。至正八年,病卒。赠为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封仁寿郡公。

虞集在当时文学儒士中享有盛名,是以一时大典、制诏、册文多出其手。然而他并未得到文宗真正的信任,仅被视为为皇权利益服务的词臣而已。虞

① 虞集书“顺帝非明宗子诏”事,见《元史·虞集传》,根据《元史·文宗纪》卷三四,至顺元年(1330) 八月,文宗大驾才至京师,御史台臣即请立燕王为皇太子,文宗言俟燕铁木儿至,共议之。是以知这之前

(在上都时)文宗早有立皇太子意。故虞集书诏事,当取在至顺元年。

① 据《续资治通鉴》卷二○八《元纪·二十六·考异》云:“《元史·虞集传》以顺帝‘此我家事’之言系于元统二年,按其时尚未追理文宗旧诏也。盖《元史》连书之,失之限断,今酌于至元六年。又《庚申外史》谓顺帝撤去文宗庙主。并逮当时草诏者。瞿宗吉《归田诗话》云:集已谢病在家,以皮绳拴腰,马尾缝眼,夹两马间,逮捕至大都,则以文宗亲改稿呈上。帝览之曰:‘此朕家事,外人岂知!’即脱脱亦为之言,得释,然两目由是丧明。宗吉所述,近委老之言,殆恶集者为之也。使文宗当日果有亲改诏书, 是为御笔改定,其稿当藏之禁中,岂得为集所藏,留为他日地步耶?”所见甚是。另,从虞集诗文来看, 是年,虞集一直居在临川且目未丧明。

集亦知晓上层政治斗争的险恶,故“每承诏有所述作,顾问古今政治得失, 尤委曲尽言,或随事规谏,出不语人,谏或不入,归家悒悒不乐。家人见其然,不敢问其故”。在文宗朝复杂多变的政局中,尽管虞集小心谨慎,但还是因其受到文宗所谓的“知遇之隆”而被许多人所嫉妒。一日,虞集受命草封营都王制,贵臣阿荣、巎巎因平素嫉集,乃传谬言,令集制封营国公制。虞集完稿,丞相来索取发现其误,问其故,虞集乃知是此二人所为,即请重新易稿以进。后始终不言此事,故人皆以为“集有雅量”。

虞集待人处世上亦讲求孝友。其弟虞槃早卒,留下遗孤,集抚育如己子。其孟兄虞采曾因管库输赋京师,亏损数千缗,虞集乃尽力借贷代为偿还,无难色。其交友以“尚德”为准则②。遇“山林之士知古学者,必折节下之。接后进,虽少且贱,如故己。”而对“权门显赫,则未尝有所附丽”。归老后, 虞集家贫,然“平时居口未尝言贫”①,常受到邻里乡亲、故友门生的接济, 于其求碑跋、墓铭,有求必应,然却未尝苟作。尝有南昌富民伍真父,富甲一方,死后,其子使人求虞集作墓铭,并以中统钞五百锭为赠,虞集不许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