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孙炳文

1916 年 10 月，朱德率第三支队从泸州来到南溪驻扎。南溪与沪州相距百余里，是沪州通往叙府的必经之路。

冬季里，朱德尚未摆脱对蔡锷将军的追念之情，避居房中，看书、写字， 很少涉足户外。

1917 年初春的一天，当地士绅孙炳章偕其弟孙炳文登门拜访。孙炳章把孙炳文介绍给朱德，说他新近回乡探亲，久仰朱支队长大名，一定要来探望。朱德含笑谦让，吩咐卫士沏茶待客。

落座后，孙炳文告诉朱德，他在成都时，与老同盟会员李贞白结识，两人常在一起谈论古今人物。谈话中，李贞白向他提起玉阶支队长，认为是一杰出人才，因护国战争而名震川蜀，劝他有机会一定要与玉阶支队长面叙。

“不敢当，贞白先生过奖了，我哪里是啥子杰出之士。”朱德谦逊地说。“贞白先生是不会轻易夸奖一个人的，他能有如此评价，说明玉阶支队

长决非凡人鼠辈，定有过人之才。”孙炳文笑着称赞说。

寒暄过后，朱德询问起孙炳文的经历。他了解到，孙炳文，字■明，比他年长一岁。 1908 年进入京师大学堂学习，因著文抨击时政，遭学堂开除。

1911 年，京师大学堂改称北京大学，经新任校长严复力荐，才重返北大学习。辛亥革命时曾参加京津同盟会，从事反清活动。后曾在北京担任《民国日报》主编，因参与刺杀载洋活动，受袁世凯通缉，被迫返回四川，以教书为生。叙谈中，他为孙炳文广博的学识所感染，他希望孙炳文能留在南溪，经常在一起摆谈。

对于朱德，孙炳文一改原来传说中的印象。他感到，朱德在言谈中显露出的谦逊态度和坦率、质朴的性格，与他那不平凡的军事经历，融汇成一种难以言表的独特风格，颇有儒将之风。他后来回到成都曾对李贞白说，朱德虽然是一武将，但并无使人难于接近的阴狠粗鲁，他是一个很高雅的人。

这一次见面，给朱德留下深刻的印象，真有相见恨晚之感。临别时，他恳请孙炳文有机会再来叙谈，并请孙炳文代他向李贞白问候。

夏季的炎热提早来到倚临长江的南溪。军旅中的孤独生活，常常使他想起生活在仪陇家乡的祖母和两位母亲（生母和伯母）。尽管他与她们有通信往来，却也无法排遣心头的烦闷。也许是由于天气的缘故，或是由于生活孤寂的缘故，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总之，他需要寻找一种新的环境，以摆脱目前令他困扰的境地。

这时，有人给他提起一门亲事，女方叫陈玉珍，毕业于南溪简易师范学校，是当地商人陈方洲的长女，也是孙炳文的外甥女。他答应了下来。

几天后，朱德见到了陈玉珍。他后来谈到她时说：“最吸引我的地方， 大概是她的端庄、沉着和自信，此外，还因为她曾作为地下工作者参加过辛亥和一九一六年革命。她出身于一个小康读书人家，很早就和革命运动有了接触。我们在谈话之中，发现彼此都读过很多书，都爱好音乐。”①一向自矜的陈玉珍经过这次见面，对朱德也颇有好感。尽管这位性格内向的护国军团长（1917 年 4 月召开的裁军会议后，入川滇军编为第六、七两师，朱德担任第七师第二十五团团长）比她大 10 岁，她还是同意了俩人的婚事。

① ②《伟大的道路》，三联书店 1979 年版，第 143 页。

对于婚后的生活，朱德似乎感到十分满意。他后来回忆说：“她（陈玉珍）把家庭布置得简朴、新颖，而且非常干净，里里外外都是鲜花。我们非常喜欢养花，她修整出了很漂亮的花圃。”②他们还布置了一间精致的书房， 在那里看书和讨论读过的书籍。

然而，时日不长，从外界传来的一连串消息，打破了小家庭的那种安逸、恬静的气氛。

袁世凯死后，重新恢复了《临时约法》和国会，但是，执掌国家权力的仍是那些争权夺利的军阀政客们。1917 年，在是否参加欧洲战争的问题上， 大总统黎元洪和内阁总理段祺瑞发生争执。5 月，黎元洪下令免去段的职务。为此，段唆使安徽、奉天等 8 省军阀宣告“独立”，进行反黎活动。处境危险的黎元洪手中无兵，只好求助于驻徐州的军阀张勋。一向主张复辟王朝的张勋认为时机到了，便以调停为名带兵进京，继而逼迫黎元洪解散国会。7 月 1 日，张勋从故宫请出溥仪，宣布中国重新成为“大清帝国”。段祺瑞利用国人反对复辟的声势，率兵入京，赶跑张勋，结束了这幕复辟丑剧。黎元洪被迫辞去大总统职，由副总统冯国璋代之。随后，段祺瑞以“再造共和” 的元勋自命，再次当了总理。但是，他又毁弃了《临时约法》，拒绝恢复国会。为此，孙中山联合西南军阀陆荣廷、唐继尧在广州召开国会非常会议， 成立军政府，推孙中山为海陆军大元帅，唐、陆为元帅，揭起“护法”的旗号。唐继尧在云南随即组织靖国军，通电“护法”。同时电令在川滇军先平川乱，然后北伐。

这时，朱德被任命为靖国军第二军第十三旅旅长。他告别了陈玉珍，率部离开南溪，重新投入到战火的硝烟中。

四川素有“天府”之称，资源相当丰富，特别是盐，它给四川带来十分可观的收入。盐税作为重要的经济来源，在清王朝时就受到重视，每年除支付赔款外，还有 1000 多万元的余额。因此，北洋政府也很重视对四川的控制。唐继尧提出“思惟北征，宜先靖蜀”的方针，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图霸西南，首先就要掌握四川的统治权。正当川、滇、黔军力争夺四川军政大权混战时，北洋政府任命川军师长周道刚代理四川督军，又派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以四川查办使的名义率两个旅入川，企图置四川于北洋政府控制之下。

9 月以后，川军刘存厚部向川南滇军发起猛攻。滇军师出无名，在战场

上节节失利，至 11 月，被迫退走横江、叙永一线。滇军损失严重，不得不进行整编，朱德改任第二混成团团长。他看到官兵们衣衫单薄，情绪低落，补给无源，为此深感忧虑。

正当滇军在川南战场频频告急之际，重庆战场的胜利，使局势发生重大变化。 12 月初，滇军顾品珍部攻克重庆。吴光新败走鄂、湘。刘存厚担心

两面受攻，命令所部从川南各地后撤。川南滇军乘势发起反攻。 12 月 13

日，朱德与金汉鼎、周印川等部向泸州攻击。战斗持续 1 天，刘存厚部全军溃败，滇军遂克复沪州。15 日，川军熊克武部在川东树起“护法”旗帜，熊克武就任四川靖国各军总司令，推唐继尧为川、滇、黔靖国联军总司令。 1918

年 1 月，靖国军各部分头向成都进攻，刘存厚不支，被迫退入陕南地区。四川的战事至此结束，局势暂时恢复了平静。

这时，朱德以为川境平定，滇军可以撤出四川，进兵北伐了。他和金汉鼎等联名致电唐继尧，痛陈滇军自入川参战以来，“迭遭挫折，饷械损失甚

巨，军威扫地，为滇军从来所未有。”“川督一席，军民心理均属望于熊（克武）君，人心所归，如水就下，种种论断似无再战之必要。”①他们在电文中要求部队休整补充后离开四川。然而，唐继尧图谋四川的目的尚未达到，严令他们仍留驻在四川。3 月 13 日，朱德再次致电唐继尧，“现荆襄危殆，日甚一日。德收合余尽，士兵已得休息”，“恳俯允率所部出武汉，歼灭敌胁。”

②但是，朱德的努力是徒劳的，电文发出，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时的

朱德还没有认清唐继尧的真实用心，以为自己仍在为实现孙中山先生提出的“护法”号召履行着职责。

3 月间，滇军恢复原建制，朱德仍担任旅长。他率部进驻沪州，同时兼任沪州城防司令。

这时，使朱德感到兴奋的是，孙炳文意外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在分别的一年中，他曾多次给孙炳文写信，希望孙炳文能到他这里任职。当他得知孙炳文此行泸州不再离开，禁不住喜出望外，当即聘请孙炳文担任旅部咨谋。从此，朱德和孙炳文经常在一起探讨救国救民的道路问题，两人朝夕相

处，亲密无间，结为挚友。

① 朱德、金汉鼎致唐继尧电，1918 年 2 月 9 日，云南省档案馆藏件。

② 朱德致唐继尧电，1918 年 3 月 13 日，云南省档案馆藏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