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的曙光

朱德在武汉停留期间，中共中央军委布置给他一项特殊的任务，利用他与原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朱培德（1927 年 1 月 1 日召开的北伐军军务善后会议上，第三军升编为北伐军总预备队，后又改为第五方面军，朱培德任总指挥，下辖第三、九两军）的同学关系，赴南昌筹建国民革命军第三军军官教育团。这时，随他到武汉的第二十军军官考察团成员中，有 40 多人返回四川，30 多人投入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和第八军，其余的表示愿意跟随他到江西去。

1927 年 1 月间，朱德率原二十军军官考察团的 10 多名成员，来到了江西南昌。

当时，驻扎在南昌、九江、吉安、进贤一带的是滇军系统的朱培德部。朱德同朱培德、王均、金汉鼎、杨如轩等都是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同学。在这支部队里，还有他的许多旧部和老同事。这种特殊的关系为朱德开展工作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朱德来到南昌，自然受到朱培德的欢迎和信任，他任命朱德为第三军军官教育团团长，并为朱德安排了住所——坐落在百花洲畔的花园角二号。

这时，国内的政治局势出现了新的变化。北伐革命尚未取得成功，身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蒋介石却挑起事端，制造分裂，企图达到独揽军党政大权之目的。就在国民政府通令定都武汉后不久，蒋介石在南昌召开中央政治会议临时会议，擅自决定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暂驻南昌，迁都问题留待 3 月份召开的中央全会讨论。形势的发展趋于复杂化。

作为滇军系统的朱培德，很清楚自己在蒋介石心目中的地位。由于他不是蒋的嫡系，所以不可能得到蒋介石的重视，然而，由于他掌握着军队，蒋介石也不会轻易得罪他。因此，他对蒋介石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为了巩固和发展自己的势力，他对第三军政治部主任、共产党员朱克靖等一批政治工作人员颇为器重，希图借助这些政治工作人员，提高部队的素质，加强战斗力，同时，又与国民政府保持着联系。

由于第三军在攻打南昌的战斗中，部队的伤亡很大，现任的中下级军官中，不少是在战斗中因战功而提升起来的，军事、政治素质都比较差，很有必要整训提高。为此，朱培德决定创办军官教育团。

1 月下旬，在朱德的主持下，第三军军官教育团正式开学了。地址设在

永和门内的原江西讲武堂。经过挑选的 1100 多名学员编为 3 个营：第一、二

营称为学员营，计 700 人，都是朱培德部的下级军官；第三营称为学兵营，主要是江西省内的中学生，也有一部分从上海来的北方宣传队队员。教育团内的各级军官和教官大多是从第三、九两军中抽调的，还有随朱德来南昌的原二十军考察团成员以及原来在广州的第三军军事政治训练班的毕业生。他们任职前，都是经过考核，而后按照每人的实际水平，分别委以连、排长职务的。这种量才录用的做法，在当时的军队中是很少见的。

朱德很重视学员政治思想的进步和军事素质的提高，尤其注重对学员的政治思想觉悟的教育。在政治课中，除讲授孙中山在国民党“一大”重新解释过的三民主义外，还增加了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问题、工人问题、农民问题和社会问题等方面的内容。朱德还经常请从事工运、农运的共产党员方志敏、邵式平、曾天宇等来授课，使学员们耳目一新，深受启发。当年曾跟随

朱德到南昌的徐震球回忆说：朱德平时“对学员非常关心，吃饭同大家一起在大食堂里，晚上查夜给学员盖被子。教育团实行说服教育，严禁打骂，军官、学员一律平等。星期六野外演习，往返五六十里，他有马不骑，自己同大家一起走路。回到团里大操场，还要带领一团人一起跑三十分钟的步。在出操时，他亲自向学员做示范动作，耐心纠正学员做错的动作。真是诲人不倦，处处以身作则”①。开学后不久，教育团里就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新气象。

军官教育团虽然名义上隶属于第三军，实际上，从开创伊始，就处于中共中央军委和江西省委的直接领导之下，成为培养革命人才的基地。军官教育团的共产党支部很快就建立起来，支部书记陈奇涵是江西省委派来的，公开身份是教育团参谋长。虽然党组织的活动还处在秘密状态中，人数也不多，但它却起着重要的作用。当时，江西的工农运动正在高涨，军官教育团还为从事工人运动和农民运动的干部举办短期训练班，并派出学员帮助地方建立工会和农会。

3 月 5 日，军官教育团里彩灯高悬，鼓号齐鸣，吸引了众多的市民。他们挤在校外空场上，好奇地张望着。这一天，军官教育团要补行开学典礼。朱德和副团长刘介眉、党代表魏瑾钧、参谋长陈奇涵等，站在大门口迎候军政各界的来宾。当时还在南昌的蒋介石，在朱培德、李烈钧（时任江西省主席）、王均、金汉鼎等陪同下也来参加开学典礼。

朱德来南昌之前，在武汉见过蒋介石。那次见面留给朱德的印象是，蒋介石是一个不苟言笑，待人谨慎，城府颇深的军人。他到南昌后，又听到不少有关蒋介石的议论。他认为蒋介石对权力的追求远胜于对指挥北伐战争的努力。

朱培德把朱德介绍给蒋介石，并称赞朱德文武兼备，办学有方。当朱德与蒋介石握手之际，双方都未曾料到，日后两人竟成为红军与白军的统帅，在战场上进行了 20 多年生死搏杀的敌手。

在开学典礼上，蒋介石拖着一腔浓重的浙江官话说：“第三军追随中山先生革命，有着悠久的光荣历史。此次北伐，也很英勇，打垮了孙传芳、邓如琢，收复了南昌。”蒋介石把第三军夸奖了一番，又说：“国民革命军在各个战场上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本总司令甚感欣慰。当初，总理在世，一切由总理作主，现在总理已经过世，中正肩上的担子加重了⋯⋯我们要作总理的信徒，总理在世，我们一切信赖总理，现在总理不在世了，我们必须选择一个作为我们信赖的中心⋯⋯总理在世，一切服从总理，现在总理已去世，我们作为一个革命军人，就必须有一个服从的中心。”蒋介石挥舞着手臂，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台上、台下的人听他说了半天，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要绝对服从他的领导。蒋介石演说完毕，就匆匆地离开了会场。

朱德在朱培德、李烈钧、王均讲话后发言，他告诫学员说：“北伐革命打倒了旧军阀，又出了新军阀，旧军阀要打倒，新军阀同样也应打倒⋯⋯我们必须警惕任何形式的新军阀在我们革命阵营中产生⋯⋯我们要反掉任何跋扈、专横的独裁与篡国窃权的阴谋，才能完成我们的革命任务，才能彻底实现革命。”①

① 徐震球：《大革命时期跟随朱委员长的片断回忆》，1978 年 3 月 10 日。

① 赵■：《朱德元帅革命事迹回忆片断》，1960 年 6 月 23 日。

3 月的江西，工农运动在蓬勃发展，但也潜藏着一股反革命暗流。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新军阀已经举起了杀人的屠刀，他们的破坏活动随着工农运动的发展日益加剧了。就在蒋介石参加开学典礼的第二天，他就指使驻赣州的新编第一师党代表倪弼杀害了江西省总工会副委员长、赣州总工会委员长陈赞贤。3 月 16 日，国民党江西省党部中的 AB 团（国民党右派在江西的反动政治组织）头子段锡朋、程天放在蒋介石（已于 15 日离开南昌）的授意下，强行解散原来由国民党左派掌握的国民党南昌市党部和江西省学联等民众团体，封闭了国民党左派掌握的《贯彻日报》社。 17 日，到达九江的蒋介石唆使总司令部特务处处长杨虎纠合一伙流氓歹徒蓄意滋事，围攻国民党九江市党部、总工会，在市党部打死 3 人，在总工会打死 1 人。

消息传来，激起江西各界民众的极大愤慨。3 月 18 日，南昌各界群众数万人在大校场举行追悼陈赞贤烈士大会。会后，游行队伍来到江西省政府办公处，要求省主席李烈钧主持公道，严惩杀人凶手。朱德率领军官教育团也参加了示威游行，他对学员们说：“反动派已屠杀我们的同志了，我们要准备出击。”②30 日，军官教育团配合南昌的工人纠察队和革命群众，收缴了蒋介石派驻南昌牛行车站的宪兵团的枪支。

30 日晚，朱德从军官教育团回到家中，他一踏进大门，刚从南溪来到南昌的妻子陈玉珍迎上前来告诉他，有一名叫高浩然的第三军参谋正在客厅里等候，像是有很要紧的事。

“玉阶兄，不认识了？”朱德一进客厅，来人便站起身唤道。 “哈哈，哪里是啥子高浩然，沫若兄，有啥子事这么急啊？”朱德微笑

着说。

朱德在汉口时与郭沫若相识，那时，两人谈得很投机。

郭沫若把他从安庆化装来南昌的经过向朱德述说了一遍，并提出要借宿朱德家中，写一篇揭露蒋介石罪恶行径的文章。

两天后，郭沫若将撰写好的《请看今日之蒋介石》一文，交给朱德，请他先看看。朱德接过来细细地看起来。

“蒋介石已经不是我们国民革命军的总司令，蒋介石是流氓地痞、土豪劣绅、贪官污吏、英国军阀、所有一切反动派——反革命势力的中心力量了。” “同志们，我们赶快把对于他的迷恋打破了吧！把对于他的顾虑消除了

吧！国贼不除，我们的革命永远没有成功的希望，我们数万战士所流的鲜血便要化成白水，我们不能忍心看着我们垂成的事业就被他一手毁坏。现在凡是有革命性、有良心、忠于国家、忠于民众的人，只有一条路，便是起来反蒋！反蒋！”

朱德看罢，连声称道。郭沫若告诉他，这篇文章要尽快送到武汉去，公之于众，以唤醒广大民众投入到反蒋的斗争中去。

陈赞贤的死，激怒了南昌的广大民众。4 月 2 日，在中共江西省委的发动下，南昌工农群众走上街头，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军官教育团也派出部分学员，身穿便衣，携带短枪，加入到游行队伍中。人们高喊着“打倒蒋介石！”“反对新军阀！”“惩办杀人凶手！”的口号，拥向国民党江西省党部。

国民党江西省党部的领导权原来掌握在方志敏等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

② 《朱德同志在军官教育团》。

人士的手中，蒋介石到南昌后，以“圈定”的方式将方志敏等人排除在外，而以段锡朋、程天放等人取而代之。所以，出现了解散国民党南昌市党部等一系列反革命事件。

当游行队伍在方志敏的带领下来到百花洲时，群众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争相冲进省党部，把 AB 团头目程天放、罗时实等捉获。并在第二天召开有 3 万余群众参加的大会，将程天放等人游街示众。

“四·二”暴动取得了胜利，南昌各界人士联名致电武汉国民政府，要求改组江西省政府。

4 月 7 日，朱培德就任江西省政府主席。在他的推荐下，朱德于 9 日被任命为南昌市公安局长兼市政委员会委员。他到任后，在全局干警大会上告诫大家，要切实负起责任，保护民众，尽快恢复南昌的秩序。

在江西全省，革命与反革命的尖锐对立，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而这时的朱培德则采取了中立的态度，他既没有去制止革命力量的发展，也没有帮助革命力量去镇压反革命。因此，在这一段时间里，江西的工农运动比较顺利地得到了发展。

4 月间，朱德奉命亲自率领军官教育团的部分学员前往赣东临川一带剿匪。他在出发前告诫学员们：要注意纪律，不许像旧军队那样糟蹋老百姓。只有老百姓看你们真像革命者，你们的工作才能展开。①当时曾参加赣东剿匪的赵■后来回忆说：“部队开到赣东临川、贵溪、崇仁一带。当地的反动官吏和土豪劣绅以为‘救星，来了，革命群众也曾一度对我们发生误解。但我们坚决执行了党的援助工人农民斗争的方针，首先给了地主土匪武装以坚决打击，随即派出人去指导农民斗争的开展。农民运动得到支持和指导，更加发展起来。在部队奉命调回南昌时，党又派了教育团党部干事黎素同志任临川县长，留下二营营长郑桥松担任农民自卫军的大队长，姓卓的副官主任为临川县公安局长。”②赣东之行，不仅是对当地农民运动的支持，而且使军官教育团的学员得到一次实际锻炼的机会。

4 月以后，国内的局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蒋介石到达上海后，于 4 月

12 日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反革命政变。顷刻间，中华大地阴霾密布。腥风血雨中，蒋介石彻底撕开了革命的伪装，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与当时还保持着国共合作关系的武汉国民政府相对抗，造成“宁汉分流”的复杂局面。继蒋介石公开背叛革命之后，5 月 17 日，夏斗寅在宜昌叛变，率部进攻武汉，5 月 21 日，何键部团长许克祥在长沙发动“马日事变”。大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在反革命的屠刀下惨遭杀害。以汪精卫为首的武汉国民政府中的国民党右派，也发出了叛变革命的信号。

这时，身为江西省主席、第五方面军总指挥的朱培德，顾虑颇多。作为地方实力派，他不愿意依附于任何一种政治势力，但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又不能不寻找一个政治上的靠山。眼前，蒋介石虽然被武汉国民政府罢免了总司令的职务。可是，蒋的势力不仅坚挺，而且还在发展，这一点是他必须要考虑的关键问题。当然，在反蒋的问题上，他一时还不能违背武汉国民政府的意志。因此，他思忖再三，力图找到一个变通的办法，使他保留充分的回旋余地。

月 29 日，由第三军参谋长出面，向朱克靖等人转述了朱培德的意思。

① ②参见赵■：《忆南昌军官教育团》，《南昌起义资料》，人民出版社 1979 年版，第 256 页。

朱培德提出，目前军队中军政人员之间发生了矛盾，请政治工作人员暂时离开江西，以避免出现不利的结果。同时，朱培德还发布告示，称：这次处置政治工作人员是为了适应环境，并无其他用意；他始终拥护国民政府，坚持打倒蒋介石；不许有人以共产党为名作告发，或以反共产党相危害。这就是朱培德采取的所谓“礼送”共产党员离境的办法。虽然他一时还没有采取强硬态度，公开反对共产党，但此举用意如何，后来的所作所为足以作出证明。

月 6
日，数十名政治工作人员被迫离开江西。与此同时，朱培德以危害部队利益为借口，下令全省各民众团体停止活动。

此时，正在临川的朱德听到朱培德“礼送”政治工作人员离境的消息，立即致电朱培德，提出辞去公安局长一职。

6 月中旬，朱德返回南昌。此时的南昌街头，犹如一潭死水，往日那种勃勃生气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沿街墙壁虽给雨水冲刷，但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欢送共先生出境！”“制止过火的工农运动！”等。

一回到教育团，朱德就得到了朱培德要解散军官教育团的消息。朱德和陈奇涵等经过商议，决定第一、二营学员 700 多人提前毕业，第三营 400 余人留下继续学习。毕业的学员除一部分回原部队外，一部分被派至赣江流域各县和南浔铁路线上，做工会、农会工作，或担任工人纠察队和农民自卫队的干部。

月下旬的一天，朱德来到高升巷朱培德的公馆。他要弄清朱培德目前的态度。朱培德十分客气地接待了他。寒暄过后，朱德问起朱培德前一段发生的事情，朱培德面露难色地告诉朱德，面对目前的局面，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政治工作人员不走，只有他走，否则，这支队伍是带不下去了。至于停止民众团体的活动，他解释说，这是由于部下反映强烈，出于无奈才作出此决定。对于朱培德的托辞，朱德无意与他争辩，只是劝告朱培德要三思而行。

朱培德望着当年和他并誉为“模范二朱”的老同学，婉转地向朱德表示，希望他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暂时离开江西，免得有人拿他与民众团体的密切关系做文章。朱德很清楚朱培德此时的心态，他们毕竟有过令人难忘的同窗之谊。于是，他也就顺水推舟，托辞去武汉办事，立即离开南昌。

第二天，朱培德把朱德送上开往九江的火车，他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朱德到九江，受到金汉鼎（此时兼任九江警备司令）的欢迎。他上庐山与金汉鼎小叙数日，便登上开往武汉的江轮。

时至 7 月，形势愈加严峻，宁汉合流已成定局。 13 日，中共中央发表宣言，谴责武汉国民政府背弃孙中山实行的三大革命政策。同时声明撤回参加国民政府的共产党员。国民党左派邓演达愤然出洋，宋庆龄宣布脱离武汉国民政府。 15 日，汪精卫集团提出“统一本党政策案”，公开叛变革命。至此，第一次国共合作彻底破裂。

反革命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中国革命面临着严重威胁，这时共产党人不得不以革命的武装反抗反革命的武装。当时，中国共产党所能掌握或影响的部队，主要有叶挺领导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第四军第二十五师和贺龙领导的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二十军。这两支部队当时正集中在江西九江一带准备东征讨蒋。

月 18 日，朱德在武昌参加了中共中央召开的扩大会议。会场的气氛异常的凝重，每一个与会者都很清楚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自己所承担的责

任。对这次会议所作的决定，朱德后来回忆说：“我们改变了过去对于国民党的政策。会议决定在继续进行反对军阀、反对帝国主义斗争的同时，还要武装农民和工人。开展土地革命。⋯⋯我们执行新政策的第一个行动是铁军在南昌举行起义，起义之后便进军广州，建立一个新的国民革命政府。⋯⋯ 我们在这次秘密会议上通过的政策被总结成这几句口号：‘继续反帝反军阀的斗争。打倒南京政府，打倒蒋介石。开展土地革命。武装人民。’我对所有这些措施都投票赞成。⋯⋯会议结束后，同志们分别前往自己的岗位。⋯⋯ 鉴于我对南昌了若指掌，分派给我的工作是向总指挥部报告与起义有关的部队的情况，不论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①

在武汉期间，朱德探望了孙炳文的妻子任锐，获悉孙炳文已惨遭杀害。4 月中旬，蒋介石公开背叛革命后，正在广州的北伐军后方政治部主任

孙炳文，奉命前往武汉。船抵上海，由于同船的汉奸诸民谊的告密，孙炳文被法国巡捕房逮捕，随即被引渡至总司令部特务处。在蒋介石的密令下，孙炳文仅被关押了 3 天即惨遭腰斩。

听到肝胆相照的挚友遇害的消息，朱德悲痛不已。他劝慰任锐要坚强地生活下去，把子女抚养成人。

7 月 20 日，朱德乘船抵达九江。在九江警备司令部的门口，他恰好遇到准备上庐山的金汉鼎。金汉鼎匆忙地约朱德一同上船再谈。

路上，金汉鼎告诉朱德，刚接到朱培德从庐山打来的电话，说汪精卫和张发奎到了牯牛岭，朱培德要他立即上山，有要事商量。

“啥子要事？”朱德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近来风声愈紧，流言纷坛，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 “益之（朱培德的字）近来态度如何？”朱德进一步探询道。 “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他当然是倾向于汪精卫。” “铸九（金汉鼎的字），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什么选择，还是跟着朱培德一起干吧。” “铸九，江西这班人都是灰色的，不愿革命了。我们一同到广东去，建

立新的革命根据地，重振北伐大业。”

金汉鼎对朱德的一席话表示怀疑，他劝朱德刚到江西，对近来的形势不了解，还是谨慎行事为好。显然，他没有答应朱德的要求。

船到莲花洞。这会儿，去南昌的班车已没有了，金汉鼎约朱德上庐山留宿，待次日再回南昌。朱德谢绝了金的邀请，留在莲花洞，等候第二天的班车。

关于金汉鼎上山后的情况，他自己后来回忆说：“午后四时，我到牯岭，朱培德的副官引我到花园饭店，和汪精卫、朱培德、张发奎、黄实见面，我觉得他们除张发奎外，神色有点不自然。朱培德说：‘刚才汪先生和我们谈了些江西目前的局势是外松内紧，情形是严重的。’他要我快去南昌，将所有军用物资和军需品全部装运到吉安去。”①

朱德回到南昌后，立刻投入紧张的暴动准备工作。他时而出入于民众团体，时而与驻军南昌的军官们举杯言欢，时而又带着警卫走街串巷，仔细观察着每一座建筑物。几天的工夫，他就根据中共中央的要求，精心地绘制出

① 《伟大的道路》，三联书店 1979 年版，第 230—231 页。

① 金汉鼎：《八一起义前后见闻点滴》。

南昌市区的地图，整理出南昌驻军兵力部署的情况。

7 月 27 日上午，周恩来走进花园角 2 号——朱德的寓所。他的到来使朱德感到异常的兴奋。朱德意识到，起义可能很快就要开始了。

朱德迫不及待地向周恩来汇报起南昌的情况。 “目前，南昌城内外驻有朱培德的 5 个团和唐生智的 1 个团，加上一些

零散的警卫部队，有万把人，武器装备尚好，有一定的战斗力。不过，前几天朱培德派人将南昌的军用物资全部运走⋯⋯”朱德一边说着，一边摊开地图，依次向周恩来介绍着。

“好啊！朱德同志，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你为党做了一件大事，不愧是我们的好向导、好参谋。”听着朱德的介绍，周恩来不禁称赞道。

朱德接着说道：“几个驻军团长都是死心塌地跟着朱培德的，很难争取过来。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只有军官教育团的一个营和几个直属连，加上公安局的一部分警察，只有几百人。”

周恩来微笑着告诉朱德，第十一军二十四师叶挺部和暂编第二十军贺龙都是日可达南昌，此外，第四军二十五师周士弟等部正在向南昌集结。起义兵力有 3 万多人，远远超过驻军部队，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当天晚上，在江西大旅社里，组织起义的前敌委员会正式成立。前敌委员会由周恩来、李立三、挥代英、彭湃 4 人组成，周恩来担任书记。会上决

定 30 日晚举行起义。

正当起义的准备工作紧张地进行时，中央代表张国焘的到来，险些使起义计划搁浅。30 日早晨，匆匆赶到南昌的张国焘，在前委紧急会议上，以种种理由阻止将要实施的起义计划。周恩来、李立三、恽代英、彭湃、谭平山等，都表示反对张国焘的意见，坚持举行起义。会议争论激烈，持续几个小时仍无结果。31 日，前敌委员会再次召开会议，经过反复辩论，张国焘终于服从了多数人的意见。于是，会议决定 8 月 1 日凌晨 4 时起义。朱德的任务是设法在起义前拖住驻南昌的第三军两个团的团长，保证起义顺利进行。

当天下午，朱德部署好军官教育团和公安局的起义准备工作，便来到城西大士院街口的佳宾楼。晚上，他要在这里设宴请客，主客是第三军第二十三团团长卢泽明、第二十四团团长肖曰文。朱德后来回忆这次请客的情况时说：“我被分派的任务是宴请朱培德下面的一些军官，一直搞到夜晚九点钟，还在那里吃酒饭。可是，因为发布命令太早。一下走漏了消息，那是贺龙部的一个云南籍的营长去报告的。他们得到消息立刻警惕起来，这些军官起身要走，我也不好拦阻。”①

朱德送走了参加宴请的军官后，立即赶到西大街的中华圣公会，向起义总指挥贺龙报告了这一意外的情况。贺龙随即向前敌委员会报告。于是，起义提前到午夜后举行。

离开了二十军指挥部，朱德又去找他的旧属、第三军第二十一团团长李世龙。据第三军第二十团中校团附蒋文光后来回忆说：“7 月 31 日晚，他（即蒋文光）在街上看到叶挺、贺龙的部队情况有些不同，他赶紧跑去找二十一团团长李世龙，要李立刻注意，或者将部队带出南昌。可是到了那里，碰见朱德正与李世龙闲谈。朱德一见他即知来意，不等有所表示，就拉着他说：

① 《朱德自传》。

‘文光，我们到街上走走。’没有两个小时，街上到处响起了枪声。”②

尽管驻守南昌的部队进行了顽强地抵抗，却终于未能顶住起义军的猛烈攻击。至清晨 6 时，起义军已将城内的守军全部肃清。

曙光映照着南昌，江西大旅社楼顶旗杆上的红旗格外醒目、鲜艳，起义成功了。

南昌起义打响了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反帝反封建的斗争进入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揭开了由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的、以革命的武装反抗反革命武装的中国民主革命的新篇章。

30 年后，朱德在纪念这一光辉的节日时，曾以喜悦的心情写道：南昌首义诞新军，喜庆工农始有兵。

革命大旗撑在手，终归胜利属人民。

② 张适南：《1927—1928 年朱培德、王均在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