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镇群狮大圣传艺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又到深秋，师徒四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城池前。

前面树丛里走出一位老者，唐僧连忙上前问路。那老者说：“此处是天竺国下郡，地名玉华县。玉华王是天竺皇帝之宗室，敬僧道，爱黎民^[1]，是个贤能的君主。”

师徒四人到城池，这里果然一片人声鼎沸，生意兴隆。唐僧吩咐：“徒弟们谨慎，不可放肆。”那八戒低了头，沙僧掩着脸，惟悟空无所顾忌地搀着师父。来到玉华王府后，唐僧说：“徒弟们，等我进去，倒换关文。”

那国王听说是东土大唐来的得道高僧，十分欢喜，立刻命人准备素斋款待唐僧。唐僧说：“我有三个徒弟在门外等候，只因面貌丑陋，没敢进来。”国王听后又让人请他们进府用斋。

悟空就让八戒牵马，沙僧挑担，一同进入玉华府。那国王见三人如此丑恶，心中不禁害怕。在国王退殿进宫后，宫中三个小王子，见他面色难看，立即问道：“父王今日为何如此惊恐？”国王说：“刚才有一个东土大唐的和尚来倒换关文，长得相貌堂堂。我留他吃斋，把他三个徒弟也请了进来，谁知一个个丑似妖魔，因此受了惊吓。”

那三个小王子天生好武，伸拳撸袖道：“一定是那山里来的妖精，让我们拿兵器出去看看！”于是三个王子立即行动，老大拿一条齐眉棍^[2]，老二抡一把九齿钯，老三使一根乌油黑棒子，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王府，吆喝道：“什么取经的和尚！在哪里？”吓得唐僧面容失色，赶紧丢下饭碗，躬身行礼。小王子道：“你倒是还像个人，那三个丑的，断然是妖怪！”八戒只管吃饭。沙僧与悟空欠身道：“我等也是人，面容虽丑但心地善良，身虽夯而性善。倒是你们三个从哪里来，如此轻狂？”一旁有典膳官说：“三位是国王的儿子，是小殿下。”

八戒放下碗说：“小殿下，拿兵器是要与我们打？”二王子双手舞钯，便要打八戒。八戒嘻嘻笑道：“你那钯只能做我这钯的孙子！”说着从腰间取出钯来，晃一晃，金光万道，把二王子吓得手软筋麻，不敢上前。悟空见大王子使一条齐眉棍，就从耳朵里取出金箍棒来，晃一晃有碗口粗细，向地下一捣，足有三尺深浅，笑道：“我把这棍子送你吧！”

大王子丢了自己的棍，使出全身力气取那金箍棒。那棒就像生根一般，哪里能动分毫。三王子使乌油杆棒来打，被沙僧一手劈开，取出降妖宝杖，掂一掂，金光四射。三个王子一齐下拜道：“神师，神师！我等凡人没什么见识，万望各神师施展一番，让我们学习。”悟空三人听后，一起跳上天空施展本领，顿时满城祥光。吓得三个王子，连同满城百姓一起念佛磕头。他们三人这才按下祥云，把兵器收了，各自坐下。

那三个小王子急回宫里，告奏国王道：“父王，那取经僧的三个丑徒弟本领非同一般。儿子们想要拜他为师，学习本领，保护我邦。”国王连连点头。

于是父子四人来到驿馆，只见唐僧师徒正收拾行李，国王就虔诚地说了希望三人收小王子为徒的事儿。师徒四人欣然同意。悟空、八戒、沙僧便要传他们神功，谁知三个王子根本拿不动师父的兵器。悟空说：“既然你们有诚心，就按照我们兵器的样子铸造自己合意的兵器吧。”于是，三个王子就把师父的兵器放在兵器厂内，按照样子制作。

谁知离这城七十里远处，有座豹头山虎口洞，有个妖怪看到这兵器的祥光，心里欢喜，就把这三件兵器一起收回了洞中。

第二天，师徒四人还在睡觉，突然听铁匠来报，说兵器不见了。悟空懊恼道：“都是我的不是，既然看了式样，就该收在身边，怎能丢在那里！那宝贝霞彩生光，想必是惊动了什么歹人，被偷走了。”又问：“你这州城四面，可有什么山林妖怪？”王子说：“城北有座豹头山虎口洞。常听人说有妖怪。”

悟空辞了唐僧，轻轻一跃，就来到豹头山上。正四处看时，听到背后有人言语，是两个狼头妖怪，悟空就变作一只蝴蝶儿，悄悄跟着。只听一个妖怪说：“二哥，大王真是好运气，这三件兵器是无价之宝。难怪明天要开钉钯会。”另一个说：“是啊，我们也有点运气。拿这二十两银子买猪羊去，先吃几壶酒，再留下二三两银子，真是美事。”两个妖怪说说笑笑，一路急步如飞。悟空心中暗喜，使了个定身法，把两个狼头精定住。只见他们腰间挂着两个牌子，一个写着“刁钻古怪”，另一个写着“古怪刁钻”。

悟空取了他们的银子，解下他们的牌儿，回到州城，叫上八戒和沙僧一起再去豹头山。悟空让八戒变成刁钻古怪，自己变成古怪刁钻，沙僧打扮成贩猪羊的客人。不多时，进了山凹里，又遇见一个小妖，手里拿着请柬。悟空与他攀谈了一会儿，问道：“兄弟去请什么人？”那小妖就把请柬递给悟空，上书：“拜请祖翁九灵元圣老大人。门下孙黄狮顿首^[3]。”悟空想：这妖怪大概是个狮子精了。

悟空三人慢慢向里走，四处寻找兵器的下落。突然看到有个厅堂祥光四射，进去一看，那妖王正在厅内。只见正中间桌上，高高地供着一柄九齿钉钯，东头靠着一条金箍棒，西头靠着一条降妖杖。八戒是个鲁莽的人，见了钉钯就跑过去拿下来，并现了本相，朝妖精劈脸筑去。这悟空、沙僧也各拿器械。三兄弟一起乱打，慌得那妖王急抽身闪过，取一柄四明铲，支住三般兵器，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变作小妖，骗我宝贝！”悟空骂道：“你个不长眼的妖怪，我们乃东土圣僧唐三藏的徒弟。把兵器放在院中，就被你这贼子偷了。倒说我骗你宝贝！就把我们这三件兵器，各奉承你几下尝尝！”那妖精一对三，实在难以抵挡，施计乘风而逃。悟空也不追赶，只把洞中小妖除尽，烧了洞府，回玉华府去了。

那妖精向东南方奔到竹节山九曲盘桓洞。洞中的九灵元圣是他的祖翁。这妖精见到祖师爷，哭道：“望爷爷为我报仇。”于是把前事说了一遍。老妖闻言，默想片刻，笑道：“原来是他。贤孙，你不该惹他！那毛脸雷公嘴叫作孙行者，这人神通广大，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也罢，等我和你去，替你出气！”那妖精听完，立即叩头而谢。

老妖点猱狮、雪狮、狻猊、白泽、伏狸、抟象诸孙，各执锋利器械，由黄狮引领，各纵狂风，径至豹头山界。但黄狮洞已化为空城。于是他们又一路赶到玉华城，只听得风滚滚，雾腾腾，吓得城里众人都关了门。王子和唐僧等人正在用早斋，听到有人来报祸事，悟空就让王子关好城门，自己和八戒、沙僧出城迎战。

只见那伙杂毛狮子各立左右，中间是只九头狮。八戒就上前叫骂。黄狮精怒目圆睁，劈头对八戒打来。两个才交手，那猱狮精抡一根铁蒺藜，雪狮精使一条三楞锏，一起来打八戒。这边，沙和尚急掣降妖杖，前去相助，又见那狻猊狮、白泽狮与抟象、伏狸二狮，一拥齐上。七个狮子精，三个和尚，打作一团。八戒不敌被擒，狻猊和白泽被悟空拿下。

◆黄狮精

第二天一早，老怪对黄狮精说：“你们今日用心捉拿那悟空、沙僧，等我飞空上城，拿他那师父和国王父子，先回九曲盘桓洞。”黄狮便引猱狮、雪狮、抟象、伏狸各执兵器到城外宣战。这五个杂毛狮子精与悟空、沙僧正战成一团，那老怪驾着黑云，径直腾到城楼上，摇一摇头，张开口把唐僧与国王父子一口噙住，叫道：“我先去也！”悟空情知中计，急忙变出千百个小悟空，一拥攻上，立马活捉了猱狮、雪狮、抟象、伏狸，并将黄狮打死，只是让几个小妖逃走了。

第二天，悟空领沙僧驾起祥云，来到竹节山头。看见一座洞府，两扇石门紧闭。门上有十个大字，“万灵竹节山九曲盘桓洞”。于是悟空在洞外吆喝，让老妖放了他师父。那老妖也不拿兵器，大步踏出门外，把头一摇，九个头一起张开，把悟空、沙僧轻轻地衔于洞内，和唐僧等人绑在一起。

夜深了，悟空悄悄起来解开唐僧身上的绳索，八戒捆急了，忍不住大声叫道：“猴哥！先解开我的吧！”这八戒一声喊惊动了老妖。老妖立即令人重新把唐僧等人捆好，只有悟空一人逃走。

悟空出了九曲盘桓洞，径直转回玉华县见那城头土地、城隍。金头揭谛、六甲六丁神将，押着一尊土地，跪在悟空面前道：“大圣，我等问到那妖怪来历了。”悟空听言甚喜，那土地战战兢兢叩头道：“那老妖前年下降竹节山，是个九头狮子，若要灭他，须到东极妙岩宫请他主人来。”

悟空思忖半晌说：“东极妙岩宫，是太乙救苦天尊啊。他坐下正是个九头狮子。”于是，悟空纵筋斗云，连夜前行，不久就到妙岩宫前。那宫门里立着一个穿霓帔的仙童，忽见孙大圣，即入宫报告：“爷爷，外面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来了。”悟空把前事对天尊细细说了一遍，天尊立即令仙将到狮子房查看，果然是九头狮走失了。狮奴正在睡觉。

天尊叫醒狮奴，与悟空一同来到竹节山。天尊说：“孙大圣，你去他门前宣战，引他出来，我好收他。”悟空听后，立即掣棒跳近洞口，高骂道：“泼妖精，还我师父！”抡铁棒就往里面打。老妖惊醒，心中大怒，他赶到外边，骂道：“贼猴，哪里走！”那妖精赶到崖前，早被天尊念声咒语，喝道：“元圣儿，我来了！”那妖认得是主人，四只脚伏地不断磕头。旁边狮奴一把抓住颈毛，用拳头拼命打着，骂道：“你这畜生，你逃走为妖，害我受罪！”

悟空谢过天尊，入洞解了众人，烧了洞，回到玉华城中。第二天，国王大摆素宴，向唐僧师徒谢恩，又送四人到城外很远。师徒四人再次踏上西行之路，离灵山越来越近了。

[1][黎民]庶民、人民，泛指普通百姓。

[2][齐眉棍]棍的一种。常以白蜡杆制成，粗有盈把，棍竖直与人眉同高，故得此名。

[3][顿首]即叩首，九拜之一。行礼时，头碰地即起，因为头触地时间很短，故称顿首。“顿首”一词，也常用于书信的开头或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