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偷吃人参果

话说唐僧师徒四人又连行数日，忽见前面高山挡路，这山高耸入云，仙气缭绕。待四人行到山中，又见满山青翠，流水鸣蝉。唐僧看了十分欢喜，不由说道：“我们这一路上经历的都是险山恶水，只有这座山景象秀丽，倒像极了修行之地，怕是离西天不远了吧。”悟空不以为然地回答：“师父这是哪里的话，这里离西天灵山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唐僧暗暗叹了口气，拂着袖袍道：“此处即使不是灵山，也必住着修道之人吧。”悟空又接过话说：“此话倒是不错。看这景象，山上定是住着什么老神仙老道长了。”

四人又行片刻，见一处殿宇，却是一座道观。唐僧整衣下马，见山门正立着一通石碑，上刻十个大字：“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待四人走进去，又见大门上贴着一副对子，上书：“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悟空不由笑道：“这老道好大的口气，想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时到过太上老君的洞府，也不曾见过这种对子。”八戒哼道：“说不定，这还是个得道的高人呢。”

师徒四人还想继续前行时，忽见里面匆匆走出了两个小道童，其中一童将唐僧上下打量后问道：“师傅有何贵干？”

唐僧答道：“我们师徒四人是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路经此地，僧道本是一家，便想进去参拜一番。”

两个童子想起师傅临行前的叮嘱，便立刻恭恭敬敬地将唐僧师徒四人请进了屋。

原来，这里正是镇元大仙的住处，镇元大仙道号镇元子，诨号为与世同君。前几日，镇元大仙接到元始天尊^[1]的请帖，邀他去上清天弥罗宫听讲道法。镇元子便带着四十六个徒弟上天去了，只留下清风与明月两个小童守家。在临行时，大仙叫过两个小童仔细吩咐：“过几日我会有位故人路经此处，他便是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转世。只缘五百年前，我们在佛祖的盂兰盆会中相识，他曾亲手传茶与我，我便视他为故人。他若来，你们定要好好待他，可将后院的人参果打下两个来请他吃。”二仙童恭敬地领了师命，大仙又叮嘱：“你们要万万留心，唐僧就罢了，但须得提防他的几个徒弟，莫要让他们也知晓此事。”

◆镇元大仙

原来，这道观后园中种有异宝，乃是混沌初分天地未开之时，产下的灵根，普天之下仅此一株，名叫“草还丹”，又名“人参果”。此果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再过三千年才能熟，而每次也只结得三十个果子。这果子生来异像，就像出生不久的婴孩，五官皆有，四肢俱全。凡人若得闻一闻那果子，就能活上三百六十岁；若是能吃上一个，就能活四万七千年，也算得上是长生不老了。

却说唐僧师徒跟着二童进了正殿，待要焚香礼拜，却见殿中并未供奉神像，只供着“天地”二字。唐僧不由问道：“敢问仙童，贵观主人不供三清四帝，而只供奉‘天地’二字，这是何道理？”道童不由得有些骄傲，便笑着答道：“不瞒师父，就说这两个字，也只有上头的那位还当受我们的香火，下面的却是家师给凑上的。”唐僧又问：“这又是为何？”道童说：“这三清原是家师的朋友，而四帝却是家师的故人，而九曜星君嘛，算起来还是家师的晚辈呢，而元辰更是家师的下宾。您说我们如何能供奉他们。”悟空在一旁嗤笑，说：“两位小道长还真会扯谎。”

唐僧又问：“令师可在家中？”童子答道：“元始天尊请我家师父到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2]’去了。”

悟空更加不信，笑骂道：“你这臊童，也敢在俺老孙面前吹牛，你可知那弥罗宫里谁是太乙天仙？你家师父这牛鼻子道士上去会听讲些什么？”眼看两位道童脸色僵硬，已显怒气，唐僧急忙喝住了悟空，并让几个徒弟喂马的喂马，看行李的看行李，各自忙活去了。

二位道童见唐僧调开三人，互相递了个眼色，问道：“请问师傅是从何而来？”唐僧双手合十回答：“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与几位徒弟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

两位道童确认了唐僧身份，便放下心来，对唐僧道：“师父临行前交代，说长老是故人，叫我们好生招待，请长老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去准备些茶果。”

二童献上茶后，又转回到房中。一个取出小锤金击子，另一个端了铺着丝帕的丹盘，绕往后园去了。

待到了果园，二童来到人参果树下，仔细点查了果子数量。这树上结的果子本是有数，除在开园时曾打下两个，让全观师徒分吃了，还余二十八个。清风爬到树上，又用金击子打下两个，而明月则小心地用丹盘接了。二人回到前殿，见唐僧三位徒弟皆不在眼前，便献给唐僧道：“观中别无他物待客，仅有土产果品二枚，以供道长解渴。”唐僧看到那丹盘中赫然是两婴儿模样的东西，立刻吓得连连退避，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这盘里明明是不满三朝的婴孩，哪里是什么果子，怎能用来解渴？”明月“噗嗤”一笑，上前劝道：“长老别怕，此物确为果实，名为‘人参果’，凡人吃了它，可强身健体。这是我观中至宝，不是什么婴孩。”唐僧侧过头去又念：“阿弥陀佛，切勿胡说！这分明就是个婴孩，想他父母十月怀胎，不知受多少苦楚，方生下他来，怎能拿他当果子解渴。”清风又说：“这是树上结的。”唐僧有些生气道：“这树上怎么会结出人来？快快拿走，拿走！”两位仙童眼见唐僧肉眼凡胎，不识仙家宝物，便又端着丹盘回到自己房中，一边取笑唐僧是个呆和尚，不识宝贝，一边犹豫着说：“这果子不能久放，他执意不吃，不如我们两个分了吧。”于是二人便一人一个，分着吃下了。

◆人生果

说来也巧，这二人的房间正与厨房相临，两人的对话被做饭的猪八戒听了个明明白白。他听到“人参果”三个字，顿时垂涎三尺。这仙家宝贝，唐僧肉眼不识，他怎会不知道？一时间便如百爪挠心，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就去打两个下来尝尝。

好不容易等到悟空放马归来，他心急火燎地揪住悟空，将白日那两个小童偷吃果子一事说了出来，并怂恿悟空去弄几个来尝尝。悟空眼珠一转说道：“俺老孙连蟠桃都尝过了，这些果子又有什么稀罕。”猪八戒有些猴急：“他们吃的那是人参果，也是仙果，那可是宝贝。”接着又将小童只将果子拿给师傅，而不问其余徒弟一事添油加醋地诉说一遍。果不其然，只听悟空冷笑道：“也好，倒让俺老孙也见识见识，哪里有这样值钱的宝贝。”八戒连忙告诉悟空打果子需用那两个道童手中的金击子。悟空便道：“好，那你等着，俺老孙去去就来。”

悟空当下便溜进道童房中，见窗棂上正挂着一条赤金小锤，长短二尺有余，指头粗细，下面连着个只有蒜头大小的疙瘩，想来就是那打果子的金击子了。他取下后揣在怀里，直奔后园而去。越过满园异香扑鼻的花草，又穿过一道八卦锁封住的月亮门，眼见一株仙树立于月下，只见那大树参天，足足有百丈高，枝繁叶茂，强壮的枝杈间掩映的果子悬挂其中，如同婴孩般模样。他喜不自禁，一溜烟儿就蹿上树去，先用手摸了摸，果子却纹丝不动，又想起怀里的金击子，便拿出来试着一敲，果然有个果子“噗”地掉下来。他立刻下地来寻，却遍找不见。百思不解下只好将此处的土地公给揪出来喝骂：“好你个土地老儿，竟然敢偷俺老孙打下的果子。讨打！”这土地公连连讨饶，说道：“大圣息怒。小神怎敢偷这人参果啊。大圣有所不知，这人参果乃是天地间一株灵苗，万年才得一熟，一次只生三十个，宝贝至极。而且这宝贝与五行^[3]相克，遇金则落，遇木而枯，遇水立化，遇火即焦，遇土顿入啊。打果子时必用金器，还需在盘子上垫上层丝帕才能接住，再用瓷器盛了，用清水化开来食。方才大圣打下一枚没有接住，它便钻入土中去了。小神怎有这种能耐能将它捞了去呢。”悟空恍然大悟，方知这人参果还有这般讲究，于是便放了土地公回去，自己则又爬回树上。他于偷盗之事甚有经验，又懂变通之理，便想了法子，仍用金击子来敲果子，另一手却扯着衣襟兜着，不让果子落地。他一气儿打了三个果子下来，兜着转回了厨房。他叫来八戒和沙僧，将果子与两位师弟分了。沙僧将果子拿在手里说：“原来是人参果。”悟空惊问：“你可是吃过？”沙僧笑着摇头说：“我哪有这般福气，只见过王母过寿时，海外神仙曾献此宝。”八戒早已满腹馋虫，不等这边话说完，他已是大嘴一张，将果子囫囵吞下，也没尝出个什么滋味来。看着悟空与沙僧皆在细嚼慢咽，品尝个中滋味，又眼馋起来，耍赖说：“猴哥，你看，我吃得太急了，一整个下去，也没尝出什么滋味来，也不知它是有核还是无核，不如你再显个神通，多弄几个来叫我们兄弟也好慢慢品尝。”悟空取笑说：“你这呆子，好不知足。你当这东西是那么容易吃到的吗，这果子一万年只结出三十个，你能吃一个也算是造化了。”

吃完果子，他隔着窗子，将金击子丢回了道童的房间。而那厢的猪八戒却满腹牢骚，只顾嘟嘟囔囔地说着人参果没有吃快活，却被回来的两位道童听见。他二人先大吃一惊，再看金击子竟然掉在了地上，便慌忙往后园赶去。待到了后园，却见园门大开，反复点查了几遍，发现树上的果子竟然又少了四个，只余下二十二个，便料定是唐僧师徒四人偷去。二人急怒攻心，当下便又赶回殿上，指着唐僧破口大骂，直指唐僧是秃贼，偷吃了园中的人参果。

唐僧茫然，只念着罪过罪过，分辩道：“贫僧见那果子状如婴孩，连看都不敢看了，又怎么敢偷吃呢。”清风冷哼道：“你要是没偷吃，那便是你手下的几个徒弟偷吃了。”唐僧说：“仙童莫要急燥，我这就将他们叫来问个清楚，如果真是他们偷食，叫他们赔你就是了。”明月毫不客气地说道：“他赔得起吗，那可是凭你多有钱也没处去买的宝贝。”唐僧无奈，只将徒弟们唤来盘问，八戒一听“人参果”三个字，连忙狡辩说：“师父，弟子可是个老实人，什么人参果，俺老猪可没见过。”悟空在旁暗暗发笑，又听明月喝骂：“笑什么笑？肯定是你偷的。”悟空忙说：“俺老孙天生就是这副笑模样，你待要怎样，还不准别人笑吗？”

唐僧摇头劝道：“徒弟们，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4]，若是真的偷吃了几个果子，便向人家赔礼道歉就是了。”悟空眼看瞒不过去，便坦白说：“八戒听说了什么人参果，非求着老孙弄一个尝鲜，于是打下了三个，师兄弟一人一个给分了。如今已吃到肚里，却不能吐出来还他了。”明月怒道：“胡说，明明偷了四个，有胆做贼却不敢承认吗？”八戒一听说果子少了四个，立刻蹦起老高来，指责悟空没有良心，原来是多打了一个，自己却藏起来私用了。一边是道童得寸进尺的喝骂，一边是八戒倒打一耙，悟空恨得咬牙切齿，只待一棍下去，打昏了两个童子。转念一想，又生出个念头：你既让我这般受气，我就让你们都吃不成。于是他拔根毫毛，变成替身呆在房内，真身却已转到后园来，一阵乱棒，将后园搅得惨不忍睹。人参果遇到金箍棒，纷给落下地来，顷刻钻入土中。悟空仍不解气，又将果树连根推倒方才作罢。

二童苏醒过来，怒骂半天，唐僧师徒皆无回应，自感无趣，又怕当时只是眼花错怪人家，便决定再去园中查看一番。没想到一进后园，见到被推倒的果树，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半晌才反应过来。二人商量了个计策，想先稳住唐僧四人，只待师傅回家再行收拾这四个毛贼。于是二人又连忙回到殿上，对唐僧假以辞色，谎称刚刚是看花了眼，树高叶茂的，没将果子数清楚，这才错怪了圣僧。

悟空暗自冷笑，只等八戒盛上饭来，师徒四人坐好用斋，二童退到门口，飞快地将门用铜锁从外面锁住，怒骂：“你们这该死的秃驴，偷我仙果，毁我仙树，你们且等着我们师父回来收拾你们吧。”这边唐僧有些慌乱，悟空却毫不在意，只道等天黑了再说。

转眼天已黑透，月上东山，那两位道童早已回房歇下。悟空只使个解锁法，便将那铜锁卸了下来。又去道童房中放了两只瞌睡虫，好令他们酣睡不醒。师徒四人慌张地连夜赶路，马不停蹄，天明时已逃出百十里。唐僧一夜未眠已是倦怠，对悟空说：“徒弟，为师赶了一夜路，实在是走不动了，不如歇一会儿吧。”四人当下就在路边树下停歇下来。

◆清风明月

再说那镇元大仙带领一众弟子自上清天回来，却见观中大门洞开，呼唤清风、明月二人，却无人来应，心知不妙。赶到二人房中，发现清风、明月仍酣睡不起，便用拂尘在他们脸上一笼，立时解了瞌睡之念。清风、明月醒来，但见师父立于一旁，慌忙叩首，并哭诉唐僧师徒偷吃果子的始末。大仙闻言便知是孙猴子惹祸，就命一众弟子收拾好刑具，然后纵起祥云，带上清风、明月，向唐僧师徒追赶而去。

在观外百余里处，发现了师徒四人，大仙按落云头，化作游方道人，行到树下，问唐僧：“长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唐僧说：“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要往西行。”大仙又问：“既是东来西去，可曾途经荒山路遇道观？”悟空眼珠一转，已猜出几分端倪，忙抢着说道：“不曾，不曾。我们不曾到过什么道观。”大仙这时露出本相笑骂：“你这泼猴，分明是你偷吃了我的人参果，又推倒我的人参果树，还想抵赖？还是趁早还我树来，免得受苦！”悟空一看露馅儿，连忙取出金箍棒，不由分说，举棒便打。八戒与沙僧也纷纷亮出兵器，可没等斗过几回合，镇元大仙便袍袖一展，将唐僧师徒四人与那白龙马皆卷入袖中。那袍袖看似柔韧，却坚如铜墙铁壁，八戒钉耙劲挥也破不得分毫。

等回到观里，大仙将四人抖出，又命弟子将四人绑了，捆在殿前柱子上。大仙说：“取七星鞭来，将他们拷打一番，也算为人参果树出口恶气。”小仙将鞭取来，又浸在水中，问大仙先打何人。大仙道：“唐僧为师不尊，先打他。”悟空连忙插嘴：“大仙错了，偷果子的是我，推倒树的也是我，你不打我，打我师父做什么？”大仙点头说：“这话有理，那好，就先打你这猴头，依果子数，就打你三十鞭。”小仙抡鞭就打，三十鞭过去，悟空却仍嬉笑，分毫不见痛楚。这时天色已到晌午，大仙又指了唐僧说：“为人师者，对弟子管教无方，应打。”悟空又忙着说：“大仙又错了，师父固然有错，但错事是我做的，我自然应该替我师父挨打。”大仙看向悟空说：“看不出你这猴子，倒也有几分孝心，那就成全了你，再打你三十鞭。”等三十鞭再过去，已是暮色四合，大仙吩咐徒弟们将鞭浸到水里，留待明天再打。

到了深夜时分，悟空缩骨将绳索卸下，又将唐僧等人松绑，吩咐八戒砍四棵柳树回来。然后，将柳树去了根梢，做成树桩绑到柱子上，叫了声：“变！”树桩变成了四人模样。于是四人牵了白马、拿了行李再次向西奔逃而去。

待到天明时分，大仙吃过早斋，命令徒弟接着鞭打四人，并指着唐僧说：“今天该打唐僧了。”那柳树化作的替身倒也能应答：“打呗。”小仙打了唐僧三十鞭后，又依次抽打了八戒与沙僧，最后打向悟空时，悟空便收了法术，替身转眼就恢复了原形，变成柳树模样。一众小仙大惊，立即报知大仙。大仙笑道：“好个猴头，果真有些本事，难怪能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也奈何不了他。可你要走便也罢了，又何必弄些障眼法哄我，真是岂有此理！”于是又驾云追赶。

但说那兄弟三人一见大仙再次追来，便又乱持兵器挥舞，却又被大仙的袖里乾坤连人带马收了进去。

回到五庄观，大仙只命弟子将四人捆实，又取布来，将唐僧、八戒和沙僧尽数裹了，再用漆漆上，只露出头脸。随后又命人抬出一口大锅，里面倒满清油，锅下架火，只等油烧滚了就将那猴子扔进锅里好好煎炸一番。大圣本不怕下油锅，却恐大仙施弄仙法作梗，就使法术将日晷台畔的石狮子调过来，变成自家模样。只见那小仙奉命来抬大圣，四人抬大圣纹丝不动，再添四个，还是抬不起来，最后直上来二十个人才将猴子抬起，往锅里一扔。却听“咣当”一声，滚油四溅，把众小仙头上脸上烫了个结实。再看锅里，哪里是什么猴子，分明是个石狮子。大仙怒不可遏：“这只泼猴，你要逃便也罢了，怎么又是砸锅又是捣灶？好，这回我便放你逃走，徒弟们，快去换口新锅，炸不了猴子，就把唐僧给我炸了！”悟空正捏个隐身诀，悬在半空，闻言吓了一跳，想那唐僧细皮嫩肉，一下油锅哪里还能活命，便慌忙按落云头，对大仙嬉皮笑脸地说：“大仙息怒，方才我走得急，是去小解了，怕弄脏你们的锅，现在我回来了，你们还是炸我吧，别炸我师父了。”大仙走下殿来，一把扯住悟空的手腕，冷笑道：“孙猴子，我知你神通广大，一身本事，但你偷我果子，毁我仙树，就是去西天见了佛祖，也少不得赔我人参果树。”悟空嬉笑：“你这老道说来说去，就是惦记着你自己的那棵树。那好办，俺为你医活这树便是了，但你也不能再为难我师父。”大仙说：“只要你能将树医活，我便不与你师父师弟为难，而且还会与你结为八拜之交，做异姓兄弟。”说罢大仙就命放开唐僧、八戒与沙僧。

悟空向三人作别，说自己找人来医治人参果树。猪八戒却只是拆台，说万一这猴子逃之夭夭再不回来，岂不是让他们三人做替罪羊。唐僧却不以为然，只问悟空需去上几日。这镇元大仙只许了孙悟空三日，悟空便说他这就上东洋大海的十洲三岛，去求一个起死回生之法，三日即可。唐僧点头应允，并说：“那我便等你三日，若你三日不归，别怪我要念那紧箍咒了。”

悟空答应下来，只一个筋斗就飞出十万八千里。他先来到蓬莱仙岛，只见福星、禄星正在下棋，寿星观战，便走过去行了一礼，嘴上却说：“你们几个老儿好生自在啊。”三星忙不迭起身说：“听闻大圣奉命保唐僧西天取经，今日怎得闲到这里来游玩？”悟空毫无正形地胡扯道：“特意来陪几位老兄玩耍玩耍。”三星相视一笑，却连连摇头。福星笑说：“大圣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吧。”悟空嬉皮一笑说：“不瞒你说，我们师徒四人途经五庄观，确实遇了些棘手的事情，还请几位老兄帮忙。”当下便将闹道观毁仙树的事情粗略讲了一遍。三星摇着头说：“你这猴子，怎么到处惹祸。那镇元子本是地仙之祖，我们都要让他三分，你却偏偏惹他。”悟空赖皮道：“这个不慌，倒是他观内的那株仙树，却是不好医治的，几位老弟谁有治那树的方儿，也传我一个，好去救我师父。”三星皱起眉头说：“那树是仙木之根，生机已断，怎医得活？”悟空大恼，那可如何是好。三星又安慰道：“大圣莫要急燥，此处无方，你可到别处继续寻找。”悟空道出唐僧的三日之限，三星便笑道：“不妨事，大圣尽管去别处寻找医治的药方，我们三人可去道观，替你向唐僧求个情，让他宽限你几日。”悟空这才大喜，匆匆道了谢，又去他处寻觅，可踏遍几处仙岛也没找到仙方，索性离了东海，又转到南海普陀山，去见观音。见了菩萨，便央求菩萨行善，帮他将那仙树救上一救。观音骂道：“你这泼猴，真是不知好歹，想那镇元子连我也让他三分，你倒去惹他，还推了他的树，当真胆大包天。”悟空一再恳求，菩萨终是跟着悟空去了五庄观，救那人参仙树。

五庄观里镇元大仙正与三星陪唐僧说话，见悟空落下云头，说道：“菩萨来了。”众仙与唐僧师徒急忙出门相迎。菩萨先向大仙赔了不是，又与三星见礼，观中弟子也纷纷来拜了观音。观音说：“还是先医宝树要紧。”众人一起来到果园，菩萨唤过悟空，让他伸出手来，对他说道：“我这净瓶里的甘露，善治灵木异草，你且用它，将树救过来吧。”说完用杨柳枝蘸着净瓶中甘露，在悟空手心上书了一道起死回生符，并命他把手放在树根之下。不多时，树根下便渗出一汪清泉来。菩萨说：“这水却是不许犯五行之器，须得用玉瓢舀出，再将树扶正，从梢上浇下去方有效用。”

镇元子命徒弟们取来玉茶盅、玉酒杯等一干玉器将水舀出。另有悟空、八戒与沙僧三人合力将树干扶正，在树根处培好了土。菩萨用杨柳枝蘸着甘露轻轻洒上，转眼间那树便从枯转翠，眼见根皮相合，叶长芽生，恢复了往日的繁茂，而枝叶间挂着数个婴孩模样的人参果，细细查来，却是二十三个。清风、明月连道奇怪，前天明明数得清清楚楚，只有二十二个果子，今日怎无端就多出一个来？悟空说：“前日我本就只打下了三个，另一个打下时就已钻入地下不见踪影。”大仙这时见枯树返青，不禁欣喜万分，忙命弟子取来金击子，打下十个果子，请众仙分享。大仙、菩萨、三星、唐僧师徒每人一个，观中众仙分吃一个。一来是为了酬谢菩萨，二来也算做次人参果会。唐僧但见菩萨也吃了果子，这才敢吃。等菩萨、三星众仙走后，镇元子又大设素筵，信守诺言与悟空结为八拜之交，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次日，唐僧师徒辞行，镇元子不愿离去如此匆忙，便又留了四人五六天，方才送四人西行而去。

人物谱

镇元大仙

是地仙之祖，道号镇元子，住在西牛贺洲的五庄观里，道术精深。他种的人参果，九千年成熟一次，一次最多只能结三十个。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颗就能活四万七千年。镇元大仙有三绺美髯，貌似童颜，手无兵器，只有一只玉尘麈。在与孙悟空打斗中，一只玉麈抵得住千钧之力的金箍棒，只两三个回合，他便施展袖里乾坤的法术，把唐僧师徒连人带马都装进袖子里，本领着实厉害。大仙心胸开阔，气度不凡，当孙悟空请来观音菩萨救活人参果树后，他不计前嫌，信守诺言，与孙悟空结拜为兄弟，并且举办人参果会，用人参果招待众仙和唐僧师徒，颇有大仙气度。

[1][元始天尊]又名“玉清元始天尊”。在“三清”之中位为最尊，也是道教神仙中的第一位尊神。

[2][混元道果]修道者修行的一种境界。

[3][五行]《尚书·洪范》记载：“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

[4][诳语]自大的、自负的、欺骗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