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受封弼马温
这天,玉皇大帝驾坐凌霄宝殿,东海龙王敖广奏上一本,说是孙悟空强抢定海神针,大闹龙宫,请玉帝派兵擒拿。接着,幽冥司秦广王又上了奏章,说是孙悟空大闹地府,毁了生死簿,请玉帝派兵征剿。
玉帝皱了皱眉问道:“这个孙悟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究竟有何来历?”
千里眼、顺风耳站出来,说:“这孙悟空就是三百多年前花果山天产石猴,不知到哪儿学了法术,确有降龙伏虎之能!”
托塔天王站出来,叉手道:“陛下,这妖猴如此猖狂,如不严办,日后必有大患!”
这时,太白金星上前一步,说道:“自古以来,凡是生有九窍者,皆可修仙。此猴本是天地所生,日月孕育,陛下可大发慈悲,降一道招安[1]圣旨,把他宣上天来,随便给他封个官儿。他要是听话,以后再升赏,要是不听话,随时可捉拿他。”
玉帝点点头,道:“还是金星之见为高!金星,朕就命你为钦差[2],带诏书[3]下界招降妖猴!”
太白金星领命道:“臣领旨谢恩!”随后,就带上玉帝的亲笔诏书,驾起祥云,飞向花果山。
金星来到花果山,见众猴在水帘洞前玩耍,就说:“我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使臣,请你们大王上天。”小猴报进洞府,孙悟空忙整衣冠,迎到洞外。
“玉皇大帝请我上天做什么?”悟空问。
“上天去做官!”太白金星说。
“天上有什么好玩的?比俺这花果山好吗?”悟空边说边吃着水果。
太白金星笑道:“这花果山虽好,但比起天上来还是差远了!天上有四时不败的鲜花,有永远吃不尽的瓜果,星星化为银河,彩虹架做飞桥……大王有这样一身本事,不如跟我走一趟,去亲眼看看!”
悟空来了兴致,说:“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俺老孙倒要去见识见识!”
◆太白金星
小猴子们一听,都叫喊起来:“大王,我们也要去!我们也要去!”
“好好,大王带你们去!”悟空答应说,“等俺先上去一探究竟,要是果真如此,俺就带你们一起上天去!”说完,就一个筋斗云,飞出了天外。
太白金星还没等转过神,却不见了悟空,忙问道:“你们大王呢?”
小猴子们大笑道:“我们大王早飞出十万八千里了,还不赶快去追!”
太白金星赶紧驾起祥云,在后面追赶,边追边喊:“等一等!等等我——”
悟空的筋斗云快,转眼间来到南天门[4]外。
这时,一队天兵天将手持长枪,拦住了悟空的去路,大喊道:“站住!干什么的?”
悟空嘻嘻笑道:“是玉皇大帝请俺来的,怎么不放我进去?”
“哪里来的妖猴,胆敢信口胡说!”天将们举起长枪对准了悟空。
悟空骂道:“这个金星老儿,原来是骗俺老孙。”说着,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就要动手。
太白金星及时赶到,气喘吁吁地说:“且慢动手!”
悟空收住金箍棒,喝问道:“老头儿,你不是说玉帝请俺来做官的吗?怎么不放我进去?”太白金星赶紧解释说:“你是新来的,他们不认识你!”接着转过脸去对天将说:“这位是玉帝请来的下界[5]仙人,还不快闪开!”
太白金星把悟空领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前,悟空抬眼一看,只见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灵霄宝殿。
太白金星说:“上仙请在此稍候,待我进去通报一声。”说完,驾起祥云,上殿去了。悟空岂是闲得住的人?他一猫身,也跟了上去。
太白金星启奏道:“陛下,孙悟空带到。”
玉帝说:“宣他上殿!”
传令官向外喊道:“玉帝有旨,宣孙悟空上殿……”喊了半天,就是没人答应。
其实,悟空早已来到殿上,只是因为他身材矮小,站在两旁的天神都没有注意到他。悟空天性喜动,于是拽拽这个的袖袍,扯扯那个的腰带,摸摸这位的盔甲,又摇摇那位的宝剑。大家都不理他。最后,悟空爬到一名天将的背上,搔他的胳肢窝,天将强忍住笑。悟空又爬到他的脸上,扯他的胡须。那天将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将悟空抓下来,扔在地上,大叫:“妖猴在此!”悟空躺在地上哈哈大笑,满地打滚。
玉帝问:“哪个是妖仙?”
悟空从地上爬起来,作个揖说:“老孙就是。”
满朝天神都大惊失色地骂:“这个野猴子,大胆,见了玉帝还不跪拜!”
悟空听大家这么说,故意把两手往胸前一抱,挺立在原地。
玉帝却不见怪,说:“孙悟空本是下界仙人,不知天上礼节,暂时饶了他!”
玉帝对武曲星君[6]说:“查一查有没有空余的官职给他。”
武曲星君取出文册,太白金星凑过去悄悄地说:“给他封个最小的。”
武曲星君翻了翻文册,说道:“启奏陛下,天宫各处官职都有人,就是御马监少个弼马温。”
玉帝一挥手说:“就封他为‘弼马温’吧!”
太白金星对悟空说:“玉帝封你为‘弼马温’,还不快领旨谢恩!”
悟空不解地问道:“这‘弼马温’是多大的官?”
太白金星竖起大拇指说:“‘弼马温’啊,是这里最大的官了,当了‘弼马温’,那宫里的上千匹骏马,就都归你管了,还不快谢恩!”
悟空听了,这才向玉皇大帝深深一揖,跟着木德星君上任去了。
孙悟空当上弼马温,负责照看一千匹天马,他尽职尽责,每天督促手下人喂马、饮马、刷马,不几天就把天马养得匹匹膘肥体壮。
这天,御马监的官员们摆酒设宴,一来为悟空接风,二来祝贺他把马喂得好。喝到半醉,悟空问:“我这‘弼马温’是几品官?”
众官掩面一笑说:“没有品[7]。”
悟空说:“想来是最大的官喽?”
众官回答说:“是这里最小的官,小到没有品级了,就是个养马的。你把马喂得好,顶多落一声‘好’,喂不好,还要受处罚。”
悟空大怒,说:“老孙在花果山称王称霸,竟骗俺来喂马,做这下贱的苦役。不干了,不干了,我走了!”说着,“呼啦”一声,推翻了酒席,从耳朵里取出金箍棒来,把御马监打了个稀巴烂。然后,驾起筋斗云向花果山飞去。看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想要阻拦他,却被悟空一顿棍棒打得四散奔逃。
回到花果山,悟空叫:“小的们,老孙回来了!”
众猴都来叩头,说:“大王上天去了十多年,想来是衣锦荣归了。”
悟空说:“我去了不过十多天,怎么是十多年?”
众猴说:“天上一天,地上就是一年。大王在天上官居何职?”
悟空连连摇手,说:“气死我了,活活羞死人!玉帝不识人才,竟封我当弼马温,骗我给他养马,被我反下天宫,回家来了。”
众猴说:“大王反得好!你在山上称王,给他当什么马夫?我们去办酒席,给大王解闷消愁。”
悟空正在饮酒,两个独角鬼王来见,问起悟空上天之事,悟空把上天的经过又详细地说了一遍。鬼王说:“大王神通广大,不如做个齐天大圣。”
悟空喜不自胜地说:“好,好,好!这主意好!”说罢,命令四只老猴:“马上给我做一面齐天大圣的大旗。从此以后就叫我齐天大圣,不许再叫大王。再传令七十二洞妖王,让他们都知道。”
这天,玉帝正在早朝,张道陵[8]张天师把悟空反下天宫的事奏知玉帝。
玉帝皱皱眉说:“这妖猴竟敢如此大胆……”
这时,站在一旁的千里眼、顺风耳跪下道:“启奏陛下,那孙悟空回去后又在花果山竖起一面大旗,自称‘齐天大圣’!”
玉帝大怒:“大胆妖猴,竟敢自称‘齐天大圣’!李天王,朕命你带领天兵天将前去捉拿此妖猴,不得有误!”
托塔天王李靖接旨道:“末将遵命!”随即带上自己的三儿子哪吒和神将巨灵神[9],率领天兵天将下界。
到了花果山上空,托塔李天王下令:“巨灵神,我命你先去挑战!”
巨灵神应道:“得令!”便杀上山来。
悟空正在饮酒,有猴兵前来禀报:“大圣,天上下来一个妖怪!”
大圣顶盔贯甲,迎出洞外,问:“你是哪路毛神?通个名来。”
巨灵神骂道:“我是李天王前部先锋巨灵神,今奉玉帝旨意,特来捉拿你。猢狲,快快投降,免使满山孽畜遭受诛戮!”
悟空大怒,说:“老孙本想一棒打死你,可又担心无人给玉帝老儿报信。你看我这旗号,他要如此封我就罢了,不然的话,老孙定要打上灵霄宝殿,叫他坐不成龙椅!”
巨灵神抬头一看,那高耸入云的旗杆上有一面大旗,绣着“齐天大圣”四字,不由大怒,劈头一斧砍去。大圣不慌不忙,举棒迎敌,不出几个回合便把斧柄打成了两截。巨灵神慌忙败走。
大圣笑着说:“脓包!快去报信!”
哪吒[10]趭在云里看见了,大叫一声:“妖猴休得猖狂,哪吒三太子来也!”说着手挺一杆火尖枪,脚踩两只风火轮,杀将下来。
悟空用金箍棒架住哪吒的火尖枪,笑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子,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去,免得俺老孙弄伤了你!”
哪吒骂道:“泼猴,我是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奉玉帝圣旨,前来捉拿你!”
悟空大笑:“你乳牙没退,胎毛未干,我就饶你一命。你回去对玉帝说,封我‘齐天大圣’,我自会皈依他,要不然,我就打上灵霄宝殿!”
“少废话,接招!”哪吒大怒,晃一晃,变成三头六臂,手持斩妖剑、砍妖刀、缚妖索、降妖杵、绣球儿、火轮儿六般兵器,没头没脑地打来。悟空也变成了三头六臂,将金箍棒变成三条,跟哪吒大战三十回合。哪吒见不能取胜,就把六般兵器变成千千万万,雨点般打去。悟空也把棒变作万万千千,流星般迎上。
又斗多时,仍不分胜负。悟空趁乱拔下一根毫毛,变作自己模样,跟哪吒对打,真身却赶到哪吒身后,狠狠一棒打下去。哪吒听见脑后一阵风响,慌忙躲闪,肩上已挨了一棒,负痛败阵,逃回营寨。
李天王大吃一惊,情知亲自出马也不是猴头的对手,不知如何是好。哪吒把悟空的话一学,李天王说:“既然如此,先不跟他打了,把这话奏明玉帝再说。”
悟空见天兵退去,大摆酒席庆贺,七十二洞妖王与六魔王闻信,都赶来贺喜。悟空说:“小弟如今当了大圣,六位哥哥也可自称大圣。”牛魔王自称平天大圣,蛟魔王自称覆海大圣,鹏魔王自称混天大圣,狮驼王自称移山大圣,猕猴王自称通风大圣,狨王自称驱神大圣。六位魔王都当了大圣,大肆庆祝一番。
李天王回到天宫,向玉帝奏道:“那猴头神通广大,臣父子不能取胜,请陛下加派兵将,臣愿领兵再去捉拿!”
哪吒说:“妖猴在洞口立着旗杆,旗上绣着‘齐天大圣’四字,说是封他这个官他就归顺,不然就打上天宫。”
玉帝大怒,说:“这妖猴如此狂妄,派天将把他立即诛灭!”
这时,太白金星又站出来,说:“妖猴只知胡说,不知大小,再派兵征战,也不一定能胜他。依老臣之见,不如封他个空头职衔,把他养起来,不再惹是生非就行了。一旦有事,也好就地擒拿!”
托塔天王道:“招安,招安,又是老一套!”
太白金星笑道:“总比损兵折将要好!”
玉帝摆摆手说:“好了,二位不要再争了!就按金星的意思办吧。”于是,就再写了圣旨,派太白金星去招安猴王。
太白金星到了花果山,只见杀气腾腾,各种妖精和众猴都在操练,就让小妖前去通报。
悟空猜知又是太白金星前来,就命众猴及妖精列队相迎。
他全副披挂,外罩赭黄袍[11]趮,迎出洞府,躬身施礼,说:“老星恕我失迎之罪。”
太白金星进洞,宣读了圣旨,说:“玉帝还要派兵征战,是我劝下他,封你齐天大圣。请你跟我上天受封。”
悟空说:“多谢美意,但不知天上有没有这个官衔?”太白金星说:“玉帝听了老夫的话,才下的圣旨,要是他不这样封你,你就找我。”
悟空大喜,要宴请太白金星,太白金星不肯。悟空驾起筋斗云,随太白金星回到天上,见了玉帝。
玉帝说:“孙悟空,朕封你为‘齐天大圣’,官居极品,今后不许胡作非为了。”
太白金星在一边提醒道:“这回可真当大官了,赶紧谢恩吧!”悟空只作了个揖。
随后,玉帝命张、鲁二班在蟠桃园右边盖一座大圣府,又命五斗星君送悟空上任,赐御酒两瓶,金花十朵,让悟空安心定志,不再胡来。
人物谱
太白金星
天界一位颇有名气的星宿,法力无边,又比较和善。《西游记》中,作者将其塑造成一位足智多谋的神仙形象,具有高超的交际艺术和朴实的人格魅力。孙悟空闯地府、闹龙宫,玉皇大帝正要发兵征讨,太白金星替悟空说情,建议封悟空为弼马温。孙悟空二反天宫时,又是金星出面招安,封悟空为齐天大圣。后来,在唐僧西天取经的路上,他也多次帮助师徒化解困难,显示出非凡的外交官才干。
[1][招安]劝说使归附,用笼络手段使投降归顺。
[2][钦差]旧指皇帝特命去外地办事的官吏。
[3][诏书]皇帝布告天下臣民的专用文书。
[4][南天门]神话传说中天宫的门户之一。
[5][下界]迷信的人称天上神仙居住的地方为上界,相对地把人间叫作下界。
[6][武曲星君]在中国古代传说中,武曲星君为北斗的第六颗北极武曲星君,天文名称是开阳,是刚毅果决、自立自强、吃苦耐劳、勇于任事、不畏挫折、负责尽职的象征。
[7][品]古代封建时期官中的级别,分一到九品。
[8][张道陵]道教的创始人,被尊为第一代天师。
[9][巨灵神]托塔天王麾下的一员战将,使用的兵器是宣花板斧。
[10]趭[哪吒]托塔天王第三子,形似少年,有三头六臂等本领。
[11]趮[赭黄袍]天子所穿的袍服。因颜色赭黄,故称。常用以指代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