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行医朱紫国

转眼间春去夏来，唐僧师徒一路西行，来到了另一个国度。这天他们远远望见一座城池，那城头飘荡的旗帜上赫然写着“朱紫国”三个字。

待师徒四人进了城，唐僧便吩咐道：“你们三个莫要闯祸，吓到了路人，把头低下吧！”八戒忙用袖子遮住那莲蓬嘴，沙僧也垂着头，只有悟空仍旧东张西望。那满街人见他们师徒几人相貌奇特，不仅好奇地跟在后面看，一些胆大的顽童还往八戒的身上丢石子。唐僧心中忐忑，一直叮嘱三个徒弟，叫他们莫生事端。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一处衙门前，上有“会同馆^[1]”三个字。唐僧说：“想来这便是馆驿了，我们进去歇下吧，待我去换了关文咱们再赶路。”八戒一听到要休息，便忙抬起头来，倒把看热闹的人吓倒几十个，唐僧忙让徒弟们进去。

这馆中有正副两名大使，见唐僧四人相貌奇特，不由暗暗心惊，上前问道：“诸位是从何而来，到此地有何贵干？”唐僧说明了来意，大使便命人引他们去厢房歇息，又送来米面和一些素菜，让他们自己去厨房做饭。悟空不高兴，便报怨说：“为何不让我们住上房？”唐僧劝悟空莫要讲究，又向管事打听国王上朝没有，只听管事回答那朱紫国王因病已多日不理朝政，而今天恰巧是上朝之日。唐僧便换了袈裟，又拿了关文，出门时一再叮咛几位徒弟莫要闯祸。唐僧来到殿前，等黄门奏上御前，说是有中华和尚来换关文。那国王便高兴地说：“朕多日不上朝，今日一上殿出榜招医，就有高僧降临，快请快请！”唐僧就上殿参拜了国王，又倒换了关文。

事毕，国王便命人赐座，又命光禄寺安排宴席，好款待圣僧。当国王问起那唐王死而复生之事时，唐僧也就一五一十答了。那国王长叹道：“贵国果然是天朝上邦，君正臣贤。而朕久病多年，却没有一个医生能够医治。”唐僧一眼望去，那国王果然面黄肌瘦，精神萎靡，正想询问病由，那光禄寺卿却报进来说斋已准备好，国王便与唐僧前去用斋。

再说那馆驿中，沙僧正下厨做饭，却说道：“这里也没有油盐酱醋，怎么炒菜。”悟空说：“我身上倒有几文钱，不然叫八戒去买吧。”八戒偷懒不肯去。悟空便说：“你方才只顾低头走路，却没见街上那卖烧饼、馍馍、糖糕、点心和蜜食的，不如我去买些来请你吧。”八戒一听有吃的，便慌忙跳起来说：“这次你请我，下回有了钱我再请你。”悟空拿出个碗，要出去买调料。八戒接过碗跟悟空一起出了门。二人沿街一直往西走，路过了几家饭馆，悟空却不进去，八戒急了，嚷嚷着不如就在这里买了吃。悟空说：“再往前走走，那边的才又好吃又便宜。”不多时，两人到了鼓楼前，见许多人正挤挤挨挨地看些什么。八戒借口怕自己吓着人，不肯向里面挤。悟空就让他脸冲着墙在外面等着，而他则挤进人群观看，原来贴的是一张国王招医的榜文，许诺谁治好他的病，便与谁平分江山。悟空暗暗高兴，想要当个医生玩玩，就捏了一撮土，往上一撒，又引来一阵大风，让那土立即迷了人眼，众人和守榜的太监、校尉全都蒙住脸。此时悟空便将榜揭下，折了几折掖进八戒怀中，又转身回了会同馆。

风停后，那太监与校尉不见了皇榜^[2]，慌忙四下寻找，见八戒怀中露出个纸角来，就问道：“是你揭了皇榜？”八戒猛一放下袖子露出嘴脸，吓得那校尉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八戒转身要走，却被几个胆大的人扯住，说：“你既揭了皇榜，为何还不快给陛下治病？”八戒不明白他说什么，便张嘴骂道：“你儿子才揭了皇榜，你孙子才会治病。”校尉说：“那你怀中揣的是什么？”八戒掏出来一看，便咬牙切齿地骂道：“那猴子竟敢害我！”就对校尉说：“这榜是我师兄揭的，又偷偷掖在了我怀里，我领你们找他去吧。”那伙人却不答应，非要让八戒去给国王治病，八戒不肯，那伙人便上来硬推硬搡，八戒却纹丝不动。其中一个太监就很奇怪地说：“不知这位异士是哪里人，这般粗野强壮。”八戒回答：“我乃是东土大唐钦差前去西天取经的和尚，我师父是那唐王御弟法师，去宫里倒换关文了。我与师兄来买调料，不料他竟捉弄我，弄旋风揭了榜，又将那榜藏在我怀中。”太监忙说：“如此说来，方才那上朝换关文的白脸和尚就是你师父了。”八戒说：“正是。我与师兄本来都在馆驿中等他。”那太监说：“那好，我们跟你去请你师兄就是了。”八戒说：“这个奶奶倒是挺懂事的。”而听到这话的众人都在暗笑他不分男女。那街上好奇之人甚多，足有百人凑着热闹跟八戒来到馆门口。八戒说：“你们先停下。我那师兄的性子暴烈刚强，你们见他，必须行大礼，叫他孙老爷，不然他一翻了脸，可就糟了，事准不成。”太监与校尉一起回答说：“你那师兄若能医得好国王，便能坐拥一半的江山，我们也理当下拜。”八戒就领他们进去，正见着悟空与沙僧说笑，八戒便乱嚷道：“你这猴子，哄我去买东西吃，却揭了皇榜藏我怀里，戏弄于我。”可悟空却矢口否认，这时太监与校尉已行大礼，跪拜了一片，要请悟空去为国王看病。悟空却端起架子来，非要让国王亲自来请，他才肯去，又保证药到病除。这些太监与校尉无法，只好留一半人在这里继续请悟空前去为国王治病，另一半人则入朝去给国王禀报此事。

此时国王与唐僧正在闲谈，只见太监和校尉进来跪奏，说有一位叫孙长老的大唐神僧揭了皇榜，说会治病，但却要求陛下亲自去会同馆请他，他才肯为陛下医治。国王一听是大唐神僧，便回头问唐僧：“请问孙长老可是法师的徒弟？不知哪位高徒善医？”唐僧便说：“不瞒陛下，我那帮顽徒，若是论伏魔擒怪、捉虎降龙的本事，倒是有的，但若论行医，恐怕无一人精通。”国王就说：“法师太谦虚了，令徒若是不懂行医，怎敢揭那榜文，又让朕亲自去迎接他。”然后便传令：“你们文武官员，速去替朕请孙长老来，并转告他，就说朕久病体虚，恐不能亲自来请。切记，要以君臣大礼与他相见才好。”

群臣领旨下来，一起来到会同馆，如参拜国王般拜见了悟空，并转告了国王的话。悟空这才起身，并叮嘱八戒与沙僧：“待会儿若有人送药来，你们就替我收好吧。”嘱咐之后，悟空就跟着众臣进了宫。那国王一见悟空，顿时吓了个半死，腿脚发软，直慌得太监宫女把他给扶进了后宫。悟空说：“陛下若不与我见面，恐怕这病永远也治不了。”朝上百官纷纷责怪悟空无礼，悟空不以为然地说：“医生看病，靠的便是这望、闻、问、切。他一不让我望气色，二不让我闻声音，又不让我问病因切脉象，怎能治得好？”这时太医官也说：“这和尚说得倒是有理，就是神仙看病也离不开这四个字啊。”百官无奈，只好让近侍奏进去，不一会儿，国王就传下旨来叫悟空离去。悟空说：“他若是不敢见我，那便悬丝诊脉也无妨。”百官顿时面面相觑，素来只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却从未见过，于是再让近侍转告。国王这才同意，并宣了悟空进宫诊治。

待悟空上了金殿，唐僧骂道：“你这猴子，医书未曾读过，药性也不知晓，怎敢包揽此事，闯这大祸？”悟空却摇摇手说：“师父不必担心，我手头有几个草头方儿，专治大病，保管能医治好他。就算是医不好，那也顶多问个庸医罪，也不该死，怕什么？”唐僧无可奈何地问他：“那你曾见过《素问》、《难经》、《本草》、《脉诀》这些医书吗？成日只会胡说八道，还要悬丝诊脉？”悟空伸手拔下三根毫毛，一晃变作三根金线，说：“你瞧，这难道不是我的金线？”这时近待打断他的话催促道：“长老先别忙说话，还是快些入宫诊脉吧。”悟空便来到寝宫外，又让近侍将金线拿进去，对他说：“把金线系在圣上的左腕，要按寸、关、尺三个部位，然后把那另一端线头从窗棂中穿出来给我。”

不一会儿，那三根线头便从窗棂中穿出，悟空诊了脉，又让近侍将那金线系到国王的右腕上，又这样诊了脉之后，便报出了脉象，说道：“陛下中虚心痛，汗出肌麻，大便内结，宿食留滞，虚寒烦懑相持。此病恐怕是忧思所得，又叫双鸟失群之症。”国王欣喜地说：“不错，倒说得明白，正是此症状！果然是神医，请神医拟个药方吧。”这说话间，太监已将悟空诊视出的结果告诉了在外等候的百官，待悟空一出来，他们就围着问道：“请教长老，什么叫作‘双鸟失群之症’？”悟空便笑着回答：“所谓双鸟，即为雌雄二鸟，原在一处同飞，却忽被暴风骤雨惊散，导致雌不见雄，雄不见雌，彼此间相互思念。”百官听到这里暗暗点头，称赞道：“真是个神僧、神医啊！”太医又问：“那不知要用何药医治？”悟空笑说：“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我便是见药就要，随便加减。”太医听后不再多问，回到太医院后，派人传令，让全城的药铺，将八百零八味药品，按每味三斤，送到会同馆，接着又派人送去药碾、药磨、药箩、药乳及乳钵、乳槌等物。

悟空便请唐僧一道回馆配药，国王却传出旨来，要留唐僧同寝文华殿。唐僧这时大惊，对悟空说道：“他这是在拿我做人质，你要多加小心。”悟空笑着说：“师父放心，老孙自有手段。”待悟空独自回到馆中，那八戒笑着说：“我知道了，原来你是见这里富裕，便不想再去西天取经，只想在此地开个药铺享福吧。”悟空呵斥道：“你这呆子知道什么，开什么药铺？还是尽快医好国王，趁早赶路。”八戒却说：“治病？这两千多斤药材，你若只是为医一人，那恐怕几辈子也吃不完。”悟空笑道：“我要这么多药，不过是要让那太医无从捉摸出我用了哪几味药材，不知我的妙方而已。”

正说着话，只见两个馆役来请三人去正厅用晚斋。悟空欣然登堂上坐，八戒与沙僧分坐两边。沙僧问道：“师父为何还不回来？”悟空说：“让那国王留下当人质了。”沙僧又问师父平安与否，悟空便让二人放宽心，不必挂念，然后三人大吃一顿。到入夜时，悟空便吩咐馆役：“多备些灯烛来，我们夜静时配药照明。”等到了深夜，悟空就吩咐沙僧说：“你去取一两大黄来，碾为细末。”沙僧说：“大黄性寒，国王久病体虚，怕是不可用吧。”悟空说：“你先别管，我自有妙用。”接着又吩咐八戒：“你去取一两巴豆来，去壳去膜，捶去油毒，再碾为细末。”八戒嘟囔说：“巴豆性热有毒，吃下去可要大泻不止，怎能用它。”悟空说：“你不知，此药可治心膨水胀，少说些废话，快快制来。”等二人制来两味药，又问悟空：“还要什么药？”悟空便说：“够了。”八戒又说：“两千多斤药材，你只取二两用，这可是巧取豪夺之行。”悟空说：“莫在这里乱说。你快再去刮半盏锅底灰来。”沙僧奇怪地问：“要它何用，可没见过药中用锅灰的。”悟空笑道：“这锅灰又叫百草霜，能治百病。”八戒只好到厨房刮来半盏锅灰，悟空接着又让他去接马尿来丸药。沙僧皱眉说：“只见过以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或炼蜜为丸，却未曾见过以马尿为丸的。久病之人，闻见那臊气，又吃巴豆大黄等药，还不弄得那国王上吐下泻？”悟空说：“那白龙马乃西海小龙，任你什么病，喝了它那尿保证药到病除，只怕它不肯尿呢。”

八戒拿盏子去接马尿，果然等了好久也不见白龙马撒一滴，便跑回来说：“猴哥呀，先别医那国王了，还是先医马吧，等半天也不见一滴尿来。”悟空便说：“我去看看。”八戒与沙僧跟在后面一起去了，那马见了三人却突然说出人话来：“师兄，别人不知你怎么还不知？我的尿若撒到水里，鱼儿吃了便会成龙；洒到山里，野草得味可变灵芝，人若吃了便会长寿。我怎能在尘世轻易抛洒？”悟空说道：“我这也是为了给国王治病，大家都要出把力气，若是医治好了，也是大家的荣耀，你就帮帮忙吧。”白龙马无奈，只好努力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滴来。八戒骂：“这个小气鬼，这就是金汁子，也得多给些吧。”悟空见接了有小半盏，便说：“够了，够了。”待三人来到厅中，将马尿和药搅在一起，渐渐搓了三个大药丸来。悟空嫌药丸有些大，八戒却不耐烦地说：“也不过如核桃般大小，还不够我一口一个。”三人把药收在盒子里，就和衣睡下了。

等到天明时，百官奉了国王旨意来到馆中拜见悟空等人，再取药。八戒打开盒子，递过药去，百官问道：“此药叫作何名？”悟空便说：“此药叫乌金丹。用无根水煎汤送服即可。”百官连问：“这无根水又是什么，可是那井水或河水？”悟空说：“井水河水可都有根，只有雨水方才无根。”百官说：“那只有待下雨时再请我主吃药了。”然后便拜谢了悟空，回朝献药。

那国王看了乌金丹，又听了百官启奏，便传旨请法官求雨。而悟空则在馆中与八戒和沙僧商议：“我让他用无根水服药，可这一时半会哪有雨水？我看这国王倒像个有德之君，不如助他些雨水。八戒就站我左边，做个辅星^[3]；沙师弟站我右边，做个弼宿。看老孙弄些手段。”准备完毕后，悟空便念起咒语来，眼见正东方飘来一朵乌云，来到众人头顶，敖广在云中高声叫道：“大圣唤我有何要事？”悟空说：“无事也不敢随便请你来，麻烦请你下些雨给国王服药吃。”敖广便说：“小龙来得匆忙，也不曾带雨器，又无风云雷电相助，怎么能下雨？”悟空说：“不多不多，几滴足以，只要够他吃药就行了。”龙王说：“那不如我就打两个喷嚏吧。”于是敖广就飞到皇宫上空，便渐渐落下乌云。国王一见，忙命令宫人去取器皿来接雨。敖广在云头上打了个喷嚏，顿时细雨纷纷落下地来。稍后众位宫人就把接到的雨水聚到一处，约摸有三盏左右的样子。国王就着这三盏雨水送服下了那三丸乌金丹。

不多时，只听腹中响如擂鼓，忙坐到马桶上，这一连拉三五次，腹中才渐渐平复，又吃了些米汤，便倚到龙床上。两个妃子忙验看马桶，只见有糯米饭一团，欢喜地说：“莫非是病根下来了！”国王没过一会便起身，又吃上了一碗米饭，片刻就觉得心胸宽泰，精神抖擞，于是穿上了朝服，即登金殿，见到唐僧便行了大礼。唐僧连忙还礼。那国王便传旨去请悟空三人，又命光禄寺在东阁摆宴酬谢几位高僧。

在馆中等待的八戒见百官来请吃宴，喜不自胜，连连夸赞悟空配的药灵。三人便一同欢欢喜喜来到王宫，国王安排了宴席，请他们师徒在上首的四席素宴坐下，而国王一行人则以荤席相陪。左右共摆有四五百席，文武百官依品级入席。开宴后，国王亲自斟酒，敬谢唐僧。唐僧谢辞了国王敬酒，让徒弟代饮。

于是国王就敬了悟空，悟空喝完。国王再敬一杯，悟空再饮过。国王再敬上第三杯说：“咱们也喝个三宝钟儿吧。”悟空也不推辞。三杯下肚，却见国王又敬上第四杯说：“再吃个四季杯。”八戒眼见国王与悟空饮得畅快，不禁馋得直咽口水，就说：“陛下，那配药时也多亏有我啊，那药里面可有我接的马……”悟空忙把酒盅递到八戒嘴边，让八戒喝了，便不再言语。国王问道：“神僧说药里有接的马什么？”悟空笑嘻嘻地说：“我这兄弟嘴有些快，差点将那药方儿说出去。那药里它有马兜铃^[4]。”国王就问太医：“马兜铃是什么药味？”太医回答说：“马兜铃味苦、性寒、无毒，能定咳化痰，通宣顺气，还可根除血蛊，补虚宽中。”国王听后高兴地说：“好，好，用得好。猪长老咱们再饮一杯。”八戒连喝了三杯。国王又敬了沙僧三杯，百官这才落座。待酒过数巡，国王再换了大爵^[5]敬悟空，再三致谢。

悟空又在席上问起国王的病因，国王这才说出生病的缘由来：那朱紫国立有三宫王后，这三宫王后分别被称为金圣宫、银圣宫与玉圣宫。就在三年前的五月端午，国王与三宫王后在御花园的海榴亭中吃粽子，饮雄黄酒，看赛龙舟。突然间一阵狂风刮至，半空中现出了一个妖精，自称赛太岁。家住麒麟山獬豸洞中，只因洞中缺少个夫人，又听闻这里的金圣宫娘娘花容月貌，便特来讨要，又命国王及早送出，不然的话就要把国王与百官连同全城百姓都吃个干净。这国王生性慈悲，为了全城百姓，也不得不狠下心来，将金圣娘娘交给了妖怪，而国王因此受了惊吓，那粽子滞留于腹内，再加上长期思念金圣娘娘，便大病三年。

自那以后，每隔几个月妖怪便来一次，每次都要两个宫女去服侍娘娘。悟空便问道：“你若是想念娘娘，俺老孙就替你去收了那妖怪，把娘娘还你。”国王一听便激动地跪下说：“神僧若是能救回皇后，朕情愿把这片江山都让给你。”八戒在一旁取笑道：“你这国王可有失体统，不爱江山爱美人，竟然给和尚下跪。”悟空这时已搀起国王问道：“那妖怪经常来，你怕不怕？”国王便说：“朕早已命人修了座避妖楼，只听得风响，就躲进去不见他。”悟空说要去看看那座避妖楼，于是国王就领着悟空一同前往，而唐僧则与百官跟在他们的后面。

待他们到了御花园中，却不见楼阁亭台。国王说道：“在这园下面有个三丈多深的大洞，被挖成九大间，内置有四个大缸，中间装满清油，点着灯火。每逢朕听到了风响，就会到此地躲避。”悟空笑着说：“看来那妖怪并不想害你，若要害你，这里也躲不过去。”

正说着，只听正南方传来呼呼风响，又见天空沙尘飞扬，吓得那国王连忙钻进地洞去，唐僧便也跟了进去，文武百官则躲个干净。本来八戒与沙僧也要藏身，却被悟空扯住问：“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八戒说：“这还用问，自然是找个地方藏着。他们都躲了，我们还逞什么能耐？”正在挣扎间，只见半空里闪出一个妖怪。悟空对二人说：“那你俩便在此守护，待我上去问问。”八戒说：“你去就去，可千万别把我们供出来。”

悟空便纵身跳上了半空，迎头拦住那妖怪，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到这里来做什么？”那妖怪说：“我是赛太岁大王的先锋，奉了大王之命，来取两名宫女，去服侍金圣娘娘。你又是哪来的和尚，竟敢来盘问我？”悟空冷笑一声说：“我乃齐天大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去的，路过此地，特来擒妖！”那妖怪听罢挺枪就刺，悟空一棒打开，把妖怪的枪折成了两截。那妖怪一看敌不过他，便扔了断枪，纵身向西逃去。

悟空也不追他，只落下地来，在地穴口处叫道：“师父，师父，请同陛下出来吧，那妖怪已经被我打走了。”国王随着唐僧出来，忙向悟空敬酒致谢。忽听那边官员来报说：“西门失火了！”悟空一听便把手中的酒杯一抛，直吓得国王慌忙施礼说：“恕罪恕罪，是朕怠慢了神僧，理当上殿拜谢。”悟空却笑着摆手道：“你莫慌。”不多时，又见有官员来报说：“忽然来了场大雨，浇灭了西门的火，现在街上流淌的水里，都有一股酒香。”悟空这才说：“那妖怪被我打败而逃，便到西门处放了把火，我刚刚抛杯是为了化作雨，将那火浇灭。”国王听后更加欢喜，忙请唐僧师徒上殿，就要将王位让出。悟空拦住说：“陛下，方才那小妖只是那妖怪的先锋，是来取宫女的。他战败了回去，必要报知那妖怪，那妖怪也定会来与我相斗。若是在这里斗，恐要吓着百姓，还不如我去找他，救回娘娘。只是不知那妖怪住在何方，离此地又有多远？”国王说：“我曾派人前去打探过，那妖怪住在南方的山上，离此地约有三千余里，来回要五十多天。”悟空说：“那好，你们便在这里等着，八戒沙僧保护好师父，俺老孙先去了！”国王忙拦住说：“这怎么行，如此遥远的路程，要备些干粮，选匹快马才好。”悟空却笑着说：“老孙可不用这些。”说完一声呼啸，架起云头，转眼便不见了影踪。

再说那悟空一个筋斗便来到南边的高山上，按落云头，正想寻找那妖怪的洞口，忽见前面的山洼处燃起了一股熊熊烈火，那火光中冒出一股黑烟，接着又刮起一阵黄沙。悟空看得不由心惊，又感觉沙灰入鼻，直打了两个喷嚏，只好拾了两颗鹅卵石，将鼻孔塞住，之后再摇身变作一只钻火鹞子，飞过了火焰，却又见灰沙烟火全没了。正独自琢磨着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到一阵铜锣响声，只见一个小妖担着黄旗，敲锣打鼓地从远处走过来。于是他又变成一只飞虫儿，落在了小妖身上。只听那小妖边走边嘟囔：“唉，大王真是忒毒了，三年前夺的金圣娘娘无缘沾身，只好找些宫女顶缸，如今不知弄死了多少个。年年去要，今年又去，却碰上个对头，派的先锋被一个叫什么孙悟空的打败了。如今大王大怒，又要派我去下战书。这可苦了那国王，想到大王会烟火飞沙神通广大，这下那城中的君民可都要死光喽！”

悟空听到这里，便想向那妖怪打听用什么放的烟火飞沙那般厉害，就飞到小妖前面，变作个小道士，迎面拦住了小妖，打个稽首^[6]问道：“这位长官是要往哪里去啊？”那小妖回答：“我们大王差我去朱紫国下战书呢。”悟空问道：“战书，大王得到那金圣娘娘了吗？如今不必再去要顶替宫女了？”小妖说：“这事说来话长，前年那金圣娘娘刚来，便有个神仙送了件五彩衣给娘娘，她一穿上后就浑身生刺，大王就连摸都不敢摸，碰哪哪儿疼。早上本是差了个先锋去要两个顶替宫女，结果被孙悟空打败了，大王很是恼怒，就差我去下个战书。”悟空性急，听到此处便不再多问，只一棒就将那小妖打死了。然后又将那黄旗与铜锣藏在草窠里，准备将小妖扔下山涧，忽见他腰间露出块腰牌来，上面写：“心腹小校一名，有来有去。其身材五短，疙瘩脸，无须，无牌是假。”悟空便解下腰牌，挂在了腰间，然后用金箍棒将那小妖挑在肩上，转身回了朱紫国。

八戒与沙僧正守在金殿前面，见悟空回来又扔下个妖怪，上去便是一耙，嚷嚷道：“这小妖可是我打死的。”悟空却笑说：“你且先看它有头没头？”八戒仔细一看，那小妖的脑袋已是粉碎了，便讪笑着说：“我说怎么毫无动静。”悟空又说：“快去把师父请出来。”八戒忙请出唐僧，悟空将小妖身上搜下的战书让唐僧藏了，说道：“这个先别让那国王知道。”这时国王也下了殿，悟空对他说：“已打死一个妖怪了。”国王高兴地说：“神僧立下了头功啊。不过这人好像不是赛太岁。”悟空说：“这个是打前锋的小妖。”国王又想敬酒谢悟空，却被悟空推辞了，说：“不忙吃酒。敢问陛下，不知娘娘离别时，曾留下什么标记？”国王一回想便心如刀割，双目流泪，说道：“因她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留下什么标记来。”悟空又问：“那她可有什么心爱物件留下来了？你且给我一件。”国王问：“要它做什么？”悟空说：“听闻那妖怪会放烟火飞沙，本领高强，要想除他，须得里应外合才好。但我去见娘娘，她又不识得我。只能拿上一件她的心爱之物，她才会相信我。”国王这才说：“那好办，她原来有一双黄金宝钏^[7]，端午那天，因为腕上要拴五彩丝线，就将那宝钏取下来了，收在梳妆盒中。神僧可拿它去。”悟空说：“那就快快拿来吧。”玉圣宫很快就送出了宝钏，国王递给悟空，悟空便将那宝贝套在胳膊上，转眼又不见了踪影。

此回悟空再上麒麟山，又从之前的草窠里找出了黄旗与铜锣，再化成有来有去的模样，敲着锣，直奔獬豸洞而去。来到洞前，那守门的猩猩问他：“有来有去，你回来了！”悟空答：“回来了。快开洞放我进去。”猩猩又说：“大王在剥皮亭一直等你回话呢。”悟空便一扭身进了洞，只见洞中别有天地，待进了二门，便见到一座亭子，那妖王就坐在里面。悟空也不下拜，只转过身，继续敲锣。那妖王问悟空：“你回来了？”悟空却不作答。妖王一连问了几声，火上心头，这时悟空才把锣一摔，说道：“我到了朱紫国后，只见无数人马列成了阵势，一见我就叫道：‘捉拿妖精！’将我拿进城去。本来国王要斩我，幸亏有大臣求情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才饶了我，却把我重打了三十大棍，又让我给你带话说，他要跟你决一死战。”妖王冷哼道：“他便人马再多，也挡不住我这一把火。你先去报给金圣娘娘吧，她一听说我要去打朱紫国，便眼泪汪汪不让去，又说什么朱紫国兵强将勇，定然胜我。”

悟空转身就去了，也不用问路，一直走到了后堂，只见一班女妖列在左右，正中间坐着娘娘，双眸垂泪。悟空上前施礼说：“小的刚去过朱紫国，见到了国王陛下。”娘娘一听便问：“国王可说了什么？”悟空说：“先是说了交战的事，又让我再捎几句心里话儿给娘娘。”娘娘便让一班女妖退下，悟空这才掩上门，又现了本相，说出了来历。娘娘不信，悟空就取出金钏亮给她看，她方才信了，便起身离座，拜谢悟空。悟空问道：“听说那妖怪有放火的本事，你可知他放烟火飞沙的是个什么宝贝？”娘娘说：“好像是三个紫金铃儿。第一个晃一晃，就有三百丈大火去烧人；第二个晃一晃，就放三百丈浓烟熏人；第三个晃一晃，便会出现三百丈黄沙去迷人。而这烟火还不要紧，最厉害的是那黄沙，一旦吸入鼻孔，就会丧命。”悟空又问：“他把那紫金铃儿放在何处？”娘娘说：“他从来都是把铃儿带在腰间，片刻不曾离身。”悟空眼珠一转，就想出了计策，又跟娘娘说了此计策，请娘娘助他盗铃。

两人商讨完毕，悟空又变作有来有去的样子去开了门，唤进女妖，然后又来到剥皮亭见那妖王。他对妖王说：“大王，娘娘有请。”妖王一听，便受宠若惊地说：“怎么突然转了性，平日只是骂我，今日怎么会请我？”悟空说：“我对娘娘说，那朱紫国王已立了新后，不要她了。娘娘便回心转意，让我来请大王。”妖王听后大喜，说道：“待我去拿下朱紫国后，定封你为宰相。”悟空便谢了恩，又领妖王来到了后宫。只见娘娘欢天喜地，伸手去迎接妖王，而妖王却怕得连连后退，说：“不敢不敢，我怕手疼。”娘娘也不勉强，只笑着说：“那大王请坐。我承蒙大王垂爱，如今已三年，也未曾同枕共眠。只是想前世有缘，今生才做了这场夫妻。以前我在朱紫国为后时，但凡有什么宝贝，那君王都交与我收藏。如今大王你有什么宝贝，却也不让我见，也不让我收。我倒听说你有个宝贝紫铃儿，片刻也不离身，想来是件宝物，却不让我见识，也不让我保管，倒是枉我们夫妻一场。”那妖王一听，忙赔笑道：“娘娘责怪得是，那宝贝今天就交与你收藏。”说完就掀开衣服，取了铃儿下来，又用棉花塞了铃口儿，用豹皮包好，递给娘娘说：“这东西虽小，却要用心收藏，切记不可摇晃。”娘娘笑道：“我知道。”说完将铃放在梳妆台上，吩咐下去：“小的们，摆上酒来，今日我要与大王饮交杯酒。”女妖们很快便安排好酒席，娘娘故作妖娆，哄那妖王饮酒。悟空变作的有来有去便趁机贴近梳妆台，悄悄拿走了金铃儿。

等他走了出去，来到剥皮亭里，才展开豹皮，只见那铃中间足有茶盅一般大小，两头则有拳头一般大，忍不住好奇，就把铃口的棉花扯了。只听一声哧响，那铃便迸出了烟火飞沙，却再也收不住。慌得众妖没命地一股脑儿拥入后宫，直惊动了妖王。妖王出来看时，却发现是有来有去拿着金铃儿，便喝令：“把这偷宝的贱奴给我拿下！”众妖围了上来，只见悟空丢了金铃，现了本相，取出棒一阵乱打。妖王又喝令：“快快关上洞门！莫要放他跑了。”悟空见一时难以脱身，便摇身变成一只苍蝇，落到无火的石壁上，冷眼看着众妖忙作一团，有的救火，有的搜查，结果半晌也没找到悟空。妖王怒道：“定是这贼子打死了有来有去，又变作他的模样来盗宝，若是拿出了洞，见到天风，这洞可就全完了。也不知这贼子究竟是何人？”一旁的熊师说：“想必就是那孙悟空吧，居然到此来骗大王。”妖王冷哼说：“有理。定是那个叫孙悟空的。小的们仔细搜查，莫将他放走了！”众小妖领命后，一直闹腾到黄昏，也没见着悟空的影子。

妖王则坐在剥皮亭中，让小妖严加防范。悟空便展翅飞到了后宫，只见娘娘在房中独自抽泣，边哭边数叨着什么。悟空细细听去，原来娘娘以为他被火给烧死了，正暗自伤心呢。悟空便飞到她耳边说：“娘娘，娘娘别怕，俺老孙没死。你再设法把那妖怪哄来，我好脱身，然后再设法救你。”娘娘听了声音却不见人影，不禁惊问：“你是人是鬼？”悟空说：“我是变成飞虫模样进来的，你且伸出手来。”娘娘就伸出手去，悟空落在她手上说：“你叫个贴身丫鬟进来，让我变成她的模样，也好乘机下手。”娘娘就叫道：“春娇。”只见屏风后走出个玉面狐狸来，娘娘吩咐她：“你去叫她们点上灯来，再扶我去请大王来安寝。”那春娇应了，就叫了几个女妖，提着灯笼手炉，列在娘娘左右。悟空就飞到春娇头上，变只瞌睡虫放在她鼻处，那虫眨眼就钻入了鼻孔。春娇睡意一时上涌，娘娘便悄悄叫她回去了。春娇回到住处倒头便睡。悟空变成春娇，不多时便出来跟众女妖列在一起。

◆金圣娘娘

这时娘娘已请来了妖王，又安排好酒宴。悟空变作的春娇只在殷勤劝酒，左一杯、右一杯的灌起了妖王，又让那些侍女奏起乐来，吹拉弹唱，直哄得那妖王筋酥骨软，可又不敢碰娘娘的一跟手指头。待喝到了半夜，妖王已有醉意，悟空拔下三根毫毛，吹口气变作无数虱子、跳蚤、臭虫放到妖王身上，那些虫子到处乱咬，直咬得妖王奇痒难耐，一个劲伸手往怀里抓痒，竟摸出几只虱子来。娘娘笑着说：“一定是大王身上的衣物脏了，才生出此物。”那妖王满脸羞愧道：“从来没生过这东西，偏偏今天让我在娘娘面前出丑。”娘娘说：“常言说得好：‘皇上身上还有三个御虱’呢，大王何必介意。不如脱下衣服，让我给你捉捉。”那假春娇就动手为妖王脱下衣服，只见那衣服上密密麻麻都是虱子、跳蚤，就连那金铃儿上也到处都是，便说道：“大王把铃儿给我，我也与你捉捉。”那妖王一来羞臊，二来惊慌，怎辨真假？就把铃儿递给了假春娇。假春娇装模作样地捉了好一会儿，趁那妖王不注意，便将铃儿藏了起来，又拔根毫毛变了个假的，假装又捉一会儿，将毫毛一收，那些虱子、跳蚤、臭虫便都通通不见了，他又把假铃儿递给妖王，让妖王把铃儿收好。妖王又把铃儿交给娘娘说：“这回你可千万收好，莫再被贼子偷了去。”娘娘就起身将那铃儿锁到衣箱里，又劝了妖王几杯酒，就让丫鬟铺床，说要与妖王共寝。那妖王慌忙摇手说：“无福消受，还是请娘娘先自就寝吧。”说完转身就出去了，各自安寝。

悟空这时才出得洞去，又在洞外高声叫阵，直将洞中小妖惊醒了，而小妖却不敢报知妖王，只能小心地防守洞门，生怕悟空再闯进去。悟空叫叫嚷嚷，一直折腾到天亮，一直不见那妖王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用金箍棒敲门，高叫道：“赛太岁，我是朱紫国来的外公，快还我金圣娘娘来！”小妖这才敢报进去，说是一个叫外公的人在门外骂了大半夜，现在正在打门呢。妖王便先去见娘娘，问道：“你国中可有个姓外的将军？”娘娘说：“这倒不知，我只在后宫教诲妃嫔，服侍君王，这朝中将领我却一个也不认得。”妖王又说：“来人自称外公，《百家姓》上可没外字呀。”娘娘便说：“《千字文》上有句话叫‘外受傅训’，想来就是了。”妖王说：“就是，就是。”

于是妖王来到剥皮亭中，披挂整齐，又提了一柄宣花斧，点上妖兵，这才来到洞外，高声问道：“哪个是外公？”悟空便笑说：“乖外孙，叫你外公我干什么？”妖王这才知道被占了便宜，不由大怒，喝道：“我看你生得一副雷公嘴脸，倒像个猢狲，你到底是谁？”悟空说：“你这妖怪，忒没长眼。想我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诸天神将见了我，哪个不称我个‘老’字？你喊我一声外公怎么就亏了？”妖王冷哼道：“原来是大闹天宫的那个孙猴子啊。你既去保唐僧取经，走你的路便是了，干嘛要多管闲事，替朱紫国为奴？”悟空骂道：“你这无知妖怪！那朱紫国王敬我如父母，又视我如神明，你怎敢说我为奴？且看我把你这泼怪打成肉泥！”说着便抡棒打去。妖王连忙举斧相迎。棒来斧去，直大战了五十回合也难分胜负。那妖王见悟空本事高强，自己难以取胜，便用斧架住棒说：“且慢动手，我还没吃早饭，等我去吃饱了再来跟你决一死战。”悟空笑说：“好，所谓好汉子不赶乏兔子，就等你去吃饱了再来领死！”

那妖王回到后宫，找到娘娘说：“娘娘，快把那铃儿给我。”娘娘不知那铃儿已被悟空给偷梁换柱了，怕给他铃儿再伤害到悟空，可不给他又怕他起疑心，只好磨磨蹭蹭地开了箱子，将铃儿给了妖王。那妖王拿了铃儿便匆匆出洞说：“孙悟空，待我摇摇铃儿。看你还如何猖狂。”悟空笑着说：“就你有铃儿，我就没有？你会摇铃，我就不会摇吗？”妖王一愣说：“你把铃儿拿出来我看看。”悟空便取出那真铃儿来，妖王一见吃惊说：“你的铃儿怎么跟我的铃儿长得一样？”悟空说：“乖乖，你那铃儿是从哪里来的？”妖王说：“这铃儿是从老君炉里炼出来的。”悟空便说：“我的也是从老君炉里炼出来的，只不过我的是母的，你的那是公的，你那公的，见到我这母的，就不灵了。”妖王嗤之以鼻，说道：“别管它公的母的，摇出宝来便是好的。”悟空说：“那好，就让你先摇。”妖王便把铃儿使劲摇了，可只听铃响，就是不见烟火飞沙出来，便诧异地说：“莫非世道真变了，连个铃儿也怕老婆？”悟空哈哈大笑说：“乖外孙，等你外公我摇给你看看。”说着就把那真的紫金铃摇响，只见那铃儿泛起烟火沙尘，直将满座山都烧着了。妖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直被那火烧得面目全非，眼看就要毙命于此。

这时，只听空中有人叫道：“悟空，手下留情！”悟空抬头一看，来的却是观音菩萨，正用手中的杨柳枝儿蘸净瓶中的水洒下救火。悟空忙藏起了铃儿，合掌下拜，问道：“菩萨这是往哪里去啊？”菩萨说：“我是来寻这孽障的。”悟空问：“这妖怪是什么来历，却要菩萨亲自来寻？”菩萨说：“他原是我的坐骑金毛j，只因牧童睡熟，被他脱绳走开，也为朱紫国王消灾。”悟空说：“菩萨这话可是说反了，他明明是来为那国王生灾的，怎能说是消灾？”菩萨说：“你有所不知，当年这国王还是太子之时，有天出外狩猎，来到了落凤坡前，见到一雌一雄两只孔雀落在山坡上。那孔雀本是西方佛母孔雀大明王的二子，却都被他射伤。那佛母就罚他身患重病，又让他拆凤三年。当时我骑着这金毛j也在场，这孽畜便记在心中，故来此地骗了皇后，说是为国王消灾。如今已满三年，我特来此地收它回去。”悟空却不甘心，非要打它二十棒不可，菩萨笑道：“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次饶了它吧！”悟空不敢违拗，只好作罢。菩萨对着那妖怪说：“孽畜！还不快快现回原形？”那妖怪便就地打了个滚，现出原身来，菩萨又骑上它，向悟空要那紫金铃儿，悟空不承认有紫金铃儿，被菩萨笑骂一通，又要念紧箍咒，悟空慌了，这才不得不还了铃儿。菩萨将铃儿套在金毛j颈下，只见那金毛j四足生莲，满身金辉闪烁，载着菩萨回了南海。悟空又打进獬豸洞去，将小妖一股脑剿除，又寻些草来，扎成一条草龙，让娘娘闭眼骑在上面，便使番神通，将娘娘带回了王宫。

那国王高兴地迎下殿来，伸手去扯娘娘的手，却疼得跌倒在地，直叫着“手疼！手疼！”悟空便说了娘娘身上不可触摸的事情。百官为此愁眉不展时，忽听空中有人叫道：“大圣，我来了。”悟空抬头一看，竟是紫阳真人张伯端，就问道：“张真人往哪里去啊？”紫阳真人便施了礼，说：“三年前，小仙路过这麒麟山，见此国国王有拆凤之忧，恐皇后受到那妖怪玷污，便将一件棕衣变成霞裳，交给王后，王后穿上便会生一身毒刺，令那妖怪不可近身。今知大圣降妖解救皇后，特来解除皇后身上那件霞裳。”说完就对着娘娘一指，那霞衣便解下，娘娘又遍体如旧。紫阳真人披上了化回原样的棕衣说道：“大圣，小仙告辞。”说完作了个揖，就腾空而去。慌得朱紫国的君臣忙对空下拜。

之后那国王又大设宴席酬谢唐僧师徒。悟空这才让唐僧将那封战书取出，递给国王说：“我打死的那名小妖，就是来向陛下下战书的，我当时怕你害怕，便没让你知道。如今降了妖，再让你看看。”国王连连称谢不止。唐僧见降妖已毕，大功告成，就要向国王告辞，继续西去。国王挽留不住，只好大排銮驾，又请唐僧坐了龙车。国王与王后直将唐僧师徒四人送到城外，并挥泪而别。

人物谱

赛太岁

它原来是观音菩萨的坐骑，趁着牧童打盹的时候，逃到下界成精。这妖怪有三个铃铛，分别能放火、放烟和放黄沙，十分厉害。它抢走了朱紫国的金圣宫娘娘做压寨夫人，害得国王得了重病。悟空等人来到朱紫国，正好遇到国王出榜招募神医治病，又设计来到赛太岁的洞中，在金圣娘娘的帮助下，骗那赛太岁交出宝物。没有了宝物的赛太岁显然不是悟空的对手。正在这时候，观音菩萨赶来解救赛太岁，讲明了朱紫国国王曾射伤孔雀，命中就该有这一劫，并向悟空要回了三个铃铛。悟空救回了金圣娘娘，并把她安全送回了朱紫国。

[1][会同馆]官署名。负责接待引见边远少数民族首领及外国使者等事。

[2][皇榜]皇帝的公告。因用黄纸书写而得名。

[3][辅星]即大熊座80号星。在我国古代，大熊星座中的七颗亮星是我们常说的北斗七星，而开阳星旁边那颗暗星就叫大熊座80号星。

[4][马兜铃]多年生的缠绕性草本植物。其根称青木香，藤称天仙藤，也可药用，有清肺降气、止咳平喘、清肠消痔的功效。

[5][爵]古代饮酒的一种容器。

[6][稽首]古代的一种跪拜礼，为“九拜”之一。行礼时，施礼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掌心向内），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

[7][宝钏]以金玉等制作的手镯，有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