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八戒娶亲遭戏弄

师徒四人一路踏遍青山绿水，看尽满山红叶，这天傍晚时分来到一户庄院门前。门前松柏翠绿，庭院壮丽气派，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悟空上前叩打门环，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来了！”唐僧说：“徒弟们，你们相貌凶恶，不要吓坏了人家，还是为师来答话吧。”徒弟们听了，就退在一旁。只听“咯吱”一声，一位半老徐娘开了门，见了他们，问道：“长老们从哪儿来呀？”唐僧施礼道：“我们师徒四人，从东土大唐而来，途经宝地，想在此借宿一晚。”那妇人说：“寡妇之门，本不方便待客，但看长老诚实有礼，就请进来吧！”

师徒四人进了大厅，与妇人一一见礼，坐下喝茶。唐僧问道：“菩萨高姓大名？贵地又是哪里？”妇人说：“这里属于西牛贺洲的地界，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公婆双亡，前些年丈夫也不幸亡故。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但是家有良田千顷^[1]，资产万贯。家里没有男人，空有许多家产，想要改嫁他人，又舍不得这些家产。长老师徒四人，小妇人恰好母女四个，想坐山招夫，好帮我们管理家产，不知几位意下如何？”唐僧装聋作哑，默不作声。妇人又说：“我的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岁；二女儿名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女儿名怜怜，今年十六岁。小女不仅心灵手巧，也读过几年书，晓得吟诗作对，定配得上诸位长老。况且，我家里有吃不完的谷米、穿不完的绫罗^[2]、使不尽的金银，你们师徒如果肯做我家女婿，逍遥自在，尽享荣华富贵，何必受西行之苦呢？”唐僧呆坐着，仍是不吭一声。八戒听到有享不尽的财富，还有如此美色，早就如坐针毡，忍不住了，起身说：“师父，这娘子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理不睬呢？”唐僧猛抬起头，瞪他一眼，喝道：“孽畜，我们出家人，岂为富贵动心、美色留意！”妇人笑笑说：“可怜，出家人有什么好处啊？”唐僧据理力争，妇人大怒，骂道：“你这和尚如此无礼！若不是看你从东土大唐来，早就把你赶出去了！我好心要招赘^[3]你们，你反倒恶语伤人，就算是你不愿意，那你的三个徒弟，我也一个留不得吗？”唐僧见她发怒，只好说：“悟空，要不你留下吧。”悟空说：“俺老孙可不愿意，还是叫八戒留下吧。”八戒说：“其实大家都有这个意思，凭什么总拿我开心？还是再商量商量吧。”唐僧说：“要不叫悟净留下吧。”沙僧说：“我愿随师父去西天取经，还是让八戒留下吧！”妇人见他们都推辞不肯，拂袖离去，走到屏风后面，把中门关上了。

师徒四人被撇在外面，八戒埋怨道：“师父把话说得太绝了，好歹先含糊答应着，哄她些斋饭吃，明日肯不肯再说嘛！这下好了，咱们又要饿一夜了！”沙僧说：“二师兄，你就留下吧。”八戒扭扭捏捏地说：“还是再商量商量吧。”悟空说：“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要肯，师父就跟她做个亲家，我们也落些受用，岂不两全其美。”八戒说：“话虽这样说，可我老猪岂不是刚脱俗又还俗，才休妻又要娶妻？”沙僧说：“二师兄原来有媳妇儿。”悟空说：“他本是高老庄高太公的女婿，被老孙捉来当了和尚，所以弃了前妻。他想必是离家久了，又想那事儿。呆子，你就留下做个倒插门女婿吧，老孙不检举你就是了。”八戒佯装生气说：“大家都有此心，倒拿老猪寻开心。人能熬这一夜，那马明天要驮人，你们坐着，等老猪放放马去。”说完，牵了马贼溜溜地出去了。悟空说：“这呆子，准是找那妇人去了。沙师弟，你陪师父坐，我跟上看看。”唐僧说：“你别捉弄他。”悟空摇身一变，变作一只红蜻蜓，飞出去。

八戒牵着马，转到后门，见那妇人正在门外看菊花。妇人问：“小长老哪里去？”八戒丢了缰绳，作个揖，说：“娘，我是来放马的。”那妇人余气未消，埋怨说：“你师父真是不知好歹，在我家做个女婿不比当和尚强？”八戒说：“他是奉了唐王的圣旨，不敢违背君命，我倒情愿，只怕娘嫌我嘴长耳大。”妇人说：“我倒是不嫌，只怕小女会嫌弃。”八戒说：“我虽然长得丑，却有能耐，会呼风唤雨，耕地不用牛。”妇人说：“既然这样，你去跟你师父商量，我去与女儿说说。”说完就闪身回屋了。

八戒又拉着马往回走。悟空飞回前厅，变回本相，把刚才听到的话跟唐僧说了一遍，唐僧半信半疑。不一会儿，八戒牵马回来。唐僧问：“你放好马了？”八戒敷衍说：“没有好草，无处放马。”悟空笑着说：“可有处牵马吗？”八戒一听，知道被跟踪了，于是垂下头来，半晌不语。这时，忽听“吱呀”一声，中门打开，那妇人领着三个女儿走出来。三个女儿个个国色天香^[4]，八戒目不转睛，色胆包天，忙说：“有劳仙子下凡，娘，请姐姐们先回吧。”妇人说：“四位长老，谁愿留下？”沙僧说：“我们商议了，让姓猪的留下。”八戒说：“还是我们再商量商量吧。”悟空说：“你在后门娘都叫了，还商量个什么？”八戒还要假装推辞，悟空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一只手拉着那妇人说：“亲家母，快带你家女婿进去吧！”那妇人高高兴兴地安排斋饭，款待亲家。

八戒跟着妇人，磕磕绊绊，也不知走了几个院子，才来到内堂。八戒问：“娘，哪个姐姐许配给我？”妇人说：“我也正发愁呢！要把大女儿许配给你，怕二女儿怪。把二女儿许配给你，怕三女儿怪。把三女儿许配给你，又怕大女儿怪。”八戒说：“娘，既然这样，你就把她们都许配与我吧。”妇人说：“岂有此理！你一个人想占我三个女儿？”八戒说：“现在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再多几个，女婿我也笑纳了。”妇人说：“这样吧，我们就撞个天婚。你用手帕蒙着脸，叫我女儿从你面前过，你抓住哪个就把哪个许配给你。”八戒满口答应，用手帕蒙了脸，只听环佩叮咚，似有仙女往来，双手乱抓，跌跌撞撞，摔了不知几个跟头，也没抓到一个，只得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娘啊，怎么办？不如你招了我吧。”妇人说：“没大没小，连丈母娘都要了。这样吧，她们每人做了一件珍珠嵌锦衫儿，你穿上谁的，谁就配给你。”八戒一听，又来了精神，急忙说：“把三件都拿给我穿，要是穿得下，就把三个都许配给我。”妇人先递过一件，八戒脱了僧衣，刚穿上衫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原来那衫儿变成了几条绳子把他紧紧捆住。八戒疼痛难忍，抬头一看，那些女人早不见了。

唐僧、悟空、沙僧一觉醒来，见东方已发白，四下里却尽是松柏树，不见了庄院。沙僧说：“大师兄，难道我们见鬼了。”悟空倒不惊慌，笑着说：“我们还能睡在松林中，不知道那呆子在哪儿受罪呢！”唐僧忙问：“受什么罪？”悟空说：“昨日那母女分明是菩萨显化，想是半夜去了，只苦了八戒。”唐僧忙合掌顶礼，只见一株古柏上挂着一张帖儿，上面写着：“黎山老母不思凡，南海菩萨请下山。普贤文殊皆是客，化成美女在林间。圣僧有德还无俗，八戒无禅更有凡。从此静心须改过，若生怠慢路途难！”沙僧忙取来，唐僧接过一看，原来，那母女四人是黎山老母、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变的，想要试探一下他们取经的决心。

三人正看着，忽听树林深处八戒叫嚷：“师父，勒死我了，快来救我！”悟空说：“别理他，我们走。”唐僧说：“八戒虽然心性愚顽，倒也有些力气，挑得行李。还是看在菩萨的面子上，救救他吧，想他下次也不敢了。”于是三人穿过树林，循声而去，只见八戒被吊在树上，连声呼救。悟空取笑说：“好一个女婿，这时候还不去谢亲，在这打秋千玩耍？你娘呢？你家娘子呢？”八戒羞愧难当，不敢出声。沙僧于心不忍，上前解开绳索。八戒跪下，不停磕头。悟空说：“你知道她们是谁？”八戒说：“我已头昏脑涨，哪认得出？”悟空让他看了帖子，他这一看，更加惭愧。沙僧说：“二师兄好福气，感动四位菩萨给你做亲。”八戒说：“师弟别再说了，老猪以后再也不敢了，就是累断骨头，也要随师父到西天。”八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好意思地跟着大伙继续上路。

人物谱

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又作观世音菩萨。她端庄慈祥，手持净瓶杨柳，大慈大悲，普救人间灾难。在唐僧取经路上多次帮助唐僧师徒。在佛教中，她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座下的上首菩萨，同大势至菩萨一起，是阿弥陀佛身边的胁侍菩萨，并称“西方三圣”。

[1][顷]土地面积单位，1顷等于100亩。

[2][绫罗]泛指各种精美的丝织品。

[3][招赘]招人到自己家里做女婿。

[4][国色天香]形容女子容貌非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