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灭法国计治昏君

转眼间已是夏天，师徒四人正在赶路，忽见路旁柳阴中走出一个老婆婆，对唐僧高叫道：“和尚，不要走了，快些拨马东回，往西去是死路一条。”

那老婆婆一番话吓得唐僧跳下马来，赶忙问道：“老菩萨，古人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怎么西进便没路了？”

那老婆婆用手朝西指道：“那五六里远近之处，便是灭法国。那国王两年前许下一个罗天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这两年陆陆续续，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无名和尚，只要等四个有名的和尚就凑成一万了，你们若到城中，岂不是送命！”唐僧听后，顿时大惊失色。悟空睁开火眼金睛，认出那是观音菩萨，慌得倒身下拜，叫道：“菩萨，弟子失迎，失迎！”那观音菩萨驾起一朵祥云，径回南海而去。只吓得唐僧、八戒、沙僧拼命朝天礼拜。

随即，悟空跳到云端里，往下观看，只见那城中喜气冲霄，祥光荡漾。悟空一脸疑惑，这样好的地方，为何要灭法？于是摇身一变，变作一只蛾儿飞向六街三市。正朝前方飞行时，忽见一家门首挂着个灯笼。悟空觉得好奇，一看是个酒庄，便飞了进去。

伸头一看，屋内有八九个人，都吃了晚饭，脱了衣服上床睡了。悟空暗喜道：“师父过得去了。”他又摇身一变，变作一只老鼠叫了两声，拿着衣服头巾，就往外走。那店主听到声音，慌忙来追赶，悟空高叫道：“吾乃齐天大圣临凡，特来借此衣冠，明日便送还。”

师徒四人挑挑拣拣，穿了俗人的衣服，戴了头巾，还取了俗人名号，分别叫作：唐大官儿，孙二官儿，朱三官儿，沙四官儿。师徒四人忙忙碌碌地牵马挑担，径直来到对面一家饭店安歇。他们吃过饭，就要上楼休息，唐僧在悟空耳根边悄悄说道：“楼上睡不安稳，我们要是睡着了，这家子再有人来收拾，见我们露出光头，认出是和尚，怎么办？”悟空听后便对店主说：“这楼上睡不得，我们四人都有点怕亮。”于是店主抬出一只大柜，有四尺宽，七尺长，三尺高，里面可睡六七个人。

师徒四人到了柜里睡觉，连马也挨着柜子拴好。夏天天气炎热，柜子又不透风，他们都摘了头巾，脱了衣服，拿着僧帽使劲扇风。谁知这店里的伙计，平日里都和强盗一伙，听见悟空说有许多银子，他就聚集了二十多个贼来打劫。只见天井中一张大柜，柜脚上拴着一匹白马，柜盖紧锁，就找了根绳子将柜子捆上，抬起来就走。

也活该这群笨贼倒霉，走到城门口被守城军官怀疑，吓得放下大柜，丢了白马，各自落荒而逃。唐僧在柜里埋怨悟空：“你这个猴头，害死我们了！如今锁在柜里，明日见了国王，请他来杀现成的。”悟空安慰道：“老孙自有办法，你且放心睡吧。”等到三更时分，悟空变作一只蝼蚁爬出柜子，径入皇宫门外。那国王正在酣睡，悟空使分身法，将左臂上毫毛变作小悟空，又变出瞌睡虫，使皇宫内外大小官员都睡了过去。再吩咐小悟空各拿一把剃刀，都去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里剃头。

第二天，皇宫内院宫娥彩女，起来梳洗，一个个都没了头发。大小太监，也都没了头发，个个噙泪，不敢传言。皇后醒来见自己没了头发，忙到龙床一看，见被窝中睡着一个和尚，皇后忍不住叫出来，惊醒国王。那国王急睁开眼睛，见皇后的光头，他连忙爬起来道：“皇后，你如何这等模样？”皇后道：“主公也是这样啊。”那皇帝摸摸头，吓得魂飞魄散，又见六院嫔妃，宫娥彩女，大小太监，皆光着头跪下说：“主公，我们都做了和尚！”国王见了，眼中流泪道：“想必是寡人杀害和尚，遭天谴^[1]了。”

无奈之下，国王只好戴着帽子去早朝，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执表章启奏道：“主公，望赦臣等失仪之罪。”国王这才知道文武百官也是光头了。君臣们都泪汪汪地说：“从此后，再也不敢杀戮和尚了。”这时，巡城总兵官叩头道：“臣蒙圣旨巡城，夜来获得贼赃一柜，白马一匹。微臣不敢擅专^[2]，请旨定夺。”国王大喜道：“连柜取来。”众将应命，将柜抬出。唐僧在柜子里忍不住埋怨悟空：“这可怎么办？柜子一开定要问斩^[3]了。”悟空笑道：“放心！开柜时，他就要拜我们为师哩。”

一打开柜子，猪八戒就忍不住往外一跳，吓得众多文武百官心惊胆战，口不能言。又见悟空搀出唐僧，沙僧搬出行李。那国王看见是四个和尚，忙下龙床，宣召三宫妃后，下金銮宝殿，同群臣拜问道：“长老何来？”唐僧将为何到此一一讲来，国王和百官听完都面露愧色。

国王说：“只因当年一个梦，梦到和尚诽谤我，又夺我江山，才会有杀僧的念头。从今以后我知错了，望师父收我为徒。”唐僧说：“收徒就不必了，陛下可改号‘钦法国’，管教你海晏河清千代胜，风调雨顺万方安。”

国王谢了恩，为唐僧立刻倒换关文，送四人出城西去。

[1][天谴]指上天的责罚。

[2][擅专]独断专行。

[3][问斩]旧时指被处以杀头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