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勇斗黄风怪

师徒三人走了一个多月，离开了乌斯藏国，看见前面有一座高山。八戒说：“这座山叫浮屠山，山上有个乌巢禅师在修行，老猪我认识他。”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山上，见一株香桧树上，有一个柴草搭的窝。禅师离开草搭的窝，下树相迎。八戒忙上前施礼，禅师对他说：“恭喜你能够改邪归正。”又指着悟空问：“这位是谁？”唐僧说：“这位是我大徒弟孙悟空。”禅师说：“欠礼。”唐僧问他到大雷音寺还有多远的路程，禅师说：“非常遥远，但路途虽远，终有一天能到达，却只是魔障难消。我有《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1]》一卷，五十四句，共二百七十字，如果遇到魔障，你就念这卷心经，可以消灾避祸。”唐僧拜伏下来，禅师向他传授了经文。禅师脚踏祥云，正要离去，唐僧扯住，非要问明西去的路程。禅师笑着吟了一首五言古风，最后几句为：“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悟空冷笑道：“不用问他，问我就行。”唐僧仍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悟空举棒乱捣，只见莲花万朵，护住了窝巢。唐僧问：“你捣他的窝干吗？”悟空说：“他说‘野猪挑担子’，是骂八戒，‘多年老石猴’是骂老孙。”八戒说：“还请师兄息怒，这禅师能预知未来之事，等看他‘水怪前头遇’灵不灵。”

悟空请师父上马，继续西行。一天，三人来到一座村庄投宿，庄主太公告诉他们：“此去西方不远，有一座黄风岭，足有八百里，山上多妖魔，请长老小心。”第二天一早，三人辞别庄主，走了不到二三十里，见到一座险恶高山。正放眼望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唐僧说：“徒弟小心，起风了。”悟空说：“让我闻闻”，就抓了一把，放鼻子上一闻，说：“这风有些腥气，不是虎就是妖。”正说着，果然跳出一只猛虎，吓得唐僧栽下马来。八戒扔了担子，举耙赶了过去，大喝一声：“孽畜，哪里去！”劈头就是一耙。那虎跳开，直立躲过，用左爪在胸前一抓，脱下虎皮，变成个妖精，说：“我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先锋，奉大王的命令捉几个人去下酒，你们是哪里来的和尚？”八戒说：“我们可不是凡夫俗子，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的圣僧。你趁早让开路，别吓着我师父，我就饶了你的性命。”那妖怪不容分说，朝八戒脸上抓来。八戒举耙又打。那妖怪手无寸铁，掉头就走，八戒随后追上。那妖怪从乱石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来战八戒。

悟空说：“师父请稍坐片刻，等我助八戒降服那妖怪。”唐僧就坐下来，战战兢兢念起那《多心经》。悟空举棒打过去，那妖怪败下阵来，二人去赶，那妖怪又变成了猛虎，拼命奔逃，二人在后面穷追不舍。妖怪被追急了，使个金蝉脱壳^[2]之计，把虎皮盖在一块大石上，把大石变成猛虎，自己却化作一阵风走了。经过路口的时候，他看见唐僧正在念《多心经》，一把抓起唐僧，驾风返回洞中，说：“大王，小将今天去巡山，抓来了大唐御弟唐僧法师。”妖王听后吃了一惊，说：“我听说，唐僧法师是神僧，他的徒弟孙悟空更是神通广大，十分了得，你怎么能捉到他？”先锋对他说了捉拿唐僧的经过。妖王说：“先别吃他，防他徒弟上门闹事。等过个三五天，他俩如果没来，那时候唐僧的肚子里也干净了，再慢慢吃也不迟。”

却说悟空、八戒赶上老虎，悟空一棒打下，震得手麻，八戒也打了一耙，耙被弹了起来，原来是石头上盖着一张虎皮。悟空大惊，说：“不好，我们中了那妖怪的金蝉脱壳之计！”二人慌忙赶回去，只见白马，却不见了唐僧。

两人翻山越岭，找到妖怪的洞府。悟空让八戒看着行李马匹，自己上门挑战。妖王听说门外有个姓孙的在叫阵，大惊失色。先锋说：“大王不要怕，让我带上几十名小妖，把那个猴子也抓来一起吃了。”妖王说：“你要果真能拿得住孙悟空，我就跟你结拜为兄弟。要是因此而有什么闪失，可怪不得我。”先锋说：“请大王放心。”说着点起五百名小妖，手持赤铜刀出了洞。悟空见到他，气不打一处来，举棒就打。打了没几个回合，虎怪有些不敌，因为在妖王面前夸下了海口，又不敢回洞，就朝山坡上逃去。悟空在后面大喝一声，紧追而来。猪八戒看见，撇下马，举耙迎头打来。那妖怪来不及提防，头上早被九齿钉耙打出了九个窟窿，顿时气绝而亡。悟空说：“这头一功算你的，你仍旧在这里看着马，等我拖着死虎再去挑战，咱们一定要拿下老妖，救出师父。”八戒说：“你去吧，要是把老妖打败了，还往我这里赶。”

悟空拖着死虎又来到洞口。小妖慌忙进去报告：“妖王，虎先锋已经被打死，孙悟空又来到了洞口”。妖王大怒，说：“我还没有吃他师父，他就先打死了我的先锋。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个怎么了不起的猴子！”妖王披挂整齐，拿起一杆三股钢叉，率领众妖出洞。他见悟空生得瘦小，哈哈笑道：“我光听说孙悟空是个好汉，原来却是一个痨病鬼。”悟空说：“别看你外公我现在长得小，你要是敢照我头上打一叉，我就长三尺。”妖王用叉柄打了一下，悟空把腰一弓，果然长了三尺。妖王慌忙举起钢叉劈胸刺去，悟空用棒拨开钢叉，朝他头上打去。两人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悟空拔下一把毫毛，变出一百多个小悟空，各拿铁棒，围攻妖王。妖王猛吸一口气，喷出来，引来一阵黄风，把小悟空都刮到了半空中。悟空忙收了毫毛，迎风朝妖王打去。妖王劈脸又喷出一股风，刮得悟空双目难睁，败下阵来。

八戒见刮起一阵大风，吓得躲到山凹中，不敢抬头。不一会儿，就看见悟空败逃回来。八戒问：“妖精本领如何？”悟空说：“厉害，老孙我也会呼风唤雨，却弄不出他这种恶风。”八戒说：“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怎么救师父？”悟空说：“现在要先找个大夫，帮我看看眼。”八戒说：“这深山里，别说是大夫，连住处也没有。”

八戒挑上担子，牵着马，两个人上了大路。天色将近黄昏，只听不远处传来狗叫声，两个人循声找去，看见一处庄院，二人叫门。一个老人带着几个农夫，手持叉耙、扫帚走出来，问：“什么人？”悟空躬身施礼，向老人说明来历，并恳请借住一晚。老者说：“这里妖魔强盗频繁出没，多有冲撞，请进。”二人进庄，吃罢晚饭，悟空问：“不知贵地有没有卖眼药的？”老者问：“你的眼怎么啦？”悟空告诉老者他的眼是跟妖王交战，被妖王口喷的黄风所伤。老人说：“这妖怪的风叫三昧神风，非常厉害。你和他交战只是眼睛受伤，看样子，你是有来头的人。我有个方子，叫三花九子膏^[3]，能治疗一切眼病。”说完，取出一个小巧的玛瑙罐儿，用玉簪蘸出一点儿，给悟空点上，还嘱咐他不要睁眼，要安心睡觉，明天一早就好。

八戒倒头就睡，悟空坐在床上，运功调息，直到三更才睡着。等到天色将明，悟空醒来，睁开眼，说：“真是好眼药，不但好了而且比平时看得更清楚。”他四下里一看，哪还有什么庄院房屋，四周只有树和草，二人睡在了草地上。八戒忙坐起来，问：“我们的马匹行李呢？”悟空说：“在那儿。”八戒说：“这家人也真是的，半夜搬家也不打声招呼。咦，他们怎么把房拆了，我们也没听到响声？”悟空嘻嘻笑道：“呆子别乱叫，你看那树上是个什么帖子？”八戒揭下一看，上面写着四句诗：“庄居非是凡人居，护法伽蓝^[4]点化庐。妙药与君医眼痛，尽心降怪莫踌躇。”悟空说：“这伙毛神，自从收服了白马，一直没找他们，他们又来故弄玄虚。”八戒说：“哥哥别吹牛，他们怎么会服你管？”悟空说：“这伙神是奉观音的法旨，暗中保护我们师徒往西天取经。只因为最近有了你，就没用过他们。”八戒说：“他们请我们吃了顿饭，还把你的眼睛给治好了，也算尽心了。我们去救师父吧。”悟空说：“你看着行李马匹，我先去打听一下，看师父现在怎么样，再跟他争战。”八戒说：“也对。假如师父死了，我们就散伙，没必要拼死再去救他了。”悟空骂道：“别胡说！”

悟空来到洞口，见门关着，就变成了一只蚊子，从门缝里飞了进去，朝着守门小妖脸上咬了一口。小妖醒来，说：“好大的蚊子，把我的脸咬了个大疙瘩”，接着叫：“天亮了！”悟空接着朝里飞，飞过几道门，看见唐僧被绑在一个大空园子里的定风柱上。唐僧正泪如雨下，不住念叨着悟空、悟能。悟空落到唐僧头上，叫：“师父。”唐僧说：“悟空，是你在叫我吗？你在哪里？”悟空说：“我在你头上。你先别着急，等我捉住妖精，再来救你。”唐僧说：“什么时候才能捉住那妖精？”悟空说：“就在今天，你放心别哭，我先走了。”

悟空飞到老妖面前，一个巡山的小妖进来禀报：“大王，我看见一个长嘴大耳的和尚坐在林子里，就是没见到昨天那毛脸和尚。”老妖说：“估计是被风吹死了。”众妖说：“他不会是请救兵去了吧？”老妖说：“除了灵吉菩萨^[5]，什么神兵我都不怕。”悟空赶忙飞出去，现出本相。来到林子里，见到八戒，说明洞里的情况。两人正犯愁到哪里去找灵吉菩萨，刚好一个老公公走过来。悟空上前施礼打听，老公公说：“灵吉菩萨在正南小须弥山，离这里大概有两千多里。”悟空谢过，老公公倏忽不见，仔细看，原来是太白金星驾云而去。八戒慌忙下拜：“恩人，当初要不是你求情，老猪我恐怕早被玉帝杀了。”悟空说：“你先守在林子里，我去找灵吉菩萨。”八戒说：“知道了，我待在这里不出头就是了。”

悟空一个筋斗来到小须弥山，见山中祥云下有一座禅院，来到门前，向守门的说明来历，通报进去。不一会儿，灵吉菩萨迎出门来，请悟空登堂喝茶。悟空向菩萨说明来意，请他去降妖。菩萨说：“那妖名叫黄风怪，原来是灵山脚下得道的老鼠，因为偷吃了琉璃盏内的清油，怕金刚抓他，就逃到这里。如来赐给我一根飞龙杖、一粒定风丹，让我监押他，想不到他又造下孽来。”随后便和悟空一道来到黄风岭，让悟空把妖怪引出来。悟空按落云头，一棒把洞门打破，高声叫道：“妖怪，还我师父！”老妖走出洞口，挺叉当胸就刺，悟空举棒相迎。没战几个回合，那怪又要喷风，灵吉菩萨在半空抛下飞龙杖，念动真言，那飞龙杖就变成了一条八爪金龙，一把抓住妖精，提着头往山岩上摔了几下，妖精现出原形。悟空举棒要打，菩萨拦住他说：“我抓他去见如来，给他定罪。”悟空谢过菩萨，菩萨自去西方。悟空喊来八戒，二人闯进洞，把妖怪一扫而光，救出唐僧。

[1][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简称《心经》，般若经类的提要。僧人研读后能升启智慧。

[2][金蝉脱壳]蝉变成虫时要脱去一层壳。比喻用计脱身，使人不能及时发现。

[3][三花九子膏]“三花”是道家极为厉害的内丹修炼术，人花炼精化气，地花炼气化神，天花炼神还虚。道教以修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为最高境界，做到“三花聚顶”便能“九转丹成”。

[4][护法伽蓝]“伽蓝”原意指僧众所居之园林，“护法伽蓝”就是护守佛寺的护法神。

[5][灵吉菩萨]住在小须弥山，法力广大，手使飞龙杖，并有如来赐给的定风珠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