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扫塔辨奇冤

天气越来越冷，前面又出现了一座城池。师徒四人进了城，就看见几十个和尚，带着枷锁沿街乞讨，看起来十分凄惨。唐僧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悟空，你去问问他们是怎么了？”悟空便过去问那些和尚。那些和尚跪下说道：“爷爷，我们是金光寺被冤枉的和尚。”当悟空想继续问的时候，那些和尚却躲躲闪闪不愿意回答，只说带他们到金光寺再说。

师徒四人跟着和尚们来到那金光寺，只见山门上写着“敕建护国金光寺”几个大字，寺里面冷冷清清，到处布满了蜘蛛网，佛前的香台也好久没有用过了。唐僧见此景象后非常心酸，止不住流泪。和尚们顶着枷锁，把正殿推开，请长老上殿拜佛。不一会儿，方丈出来迎接他们，说：“几位师傅是不是由东土大唐而来？”悟空笑道：“你们这些和尚是不是会算卦呀？我们就是从东土大唐来的。”方丈说道：“师傅，我们不会算卦。我们是一群受苦的人，也许我们的冤情惊动了天神。昨夜我们都做了这个梦，说有个从东土大唐来的圣僧，能救我们的命。”唐僧赶忙问他们的冤屈。方丈说：“这里是祭赛国，以前有月陀国、高昌国、西梁国和本钵国四国，年年向我国进贡，只因我们这个金光寺的宝塔上有祥云笼罩，每天晚上都会放霞光。三年前，一天夜里下了一场血雨，寺里的宝塔就再也不放光了，邻国也不再进贡。朝臣都向国王说是我们寺里的和尚偷了宝塔上的佛宝，所以就没有了祥云霞光，外国不来进贡。于是国王听信了谗言，把寺里的和尚全抓了进去，严刑拷打，不少和尚因为此事丢了性命。万望各位师父救救我们！”

唐僧闻听此言，点头叹息，说：“这件事情倒是棘手。待我先去扫塔，然后查明佛光消失的原因，再解救你们的苦难。”于是令悟空跑过去，使了个解锁法，把那些和尚的枷锁全解了。和尚们就跑到厨房安排茶饭。唐僧吃了斋饭，又沐浴好，换好衣服，拿着笤帚，就要去扫塔。悟空怕师父遇到危险，于是也拿着一把笤帚一起上了塔。

师徒二人扫着扫着来到了第十层，唐僧感觉有点儿累了。悟空见状说：“剩下的三层就让我去扫吧。”于是他打起精神，一会儿就扫到了十二层，突然听到塔顶上有人说话，悟空心中疑惑：“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说话？多半儿是妖怪。”

悟空便驾起祥云，见第十三层里有两个妖怪在猜拳喝酒。他丢了笤帚，轻轻一抓，就拿下了这两个妖怪，带到唐僧身边开始审问。那妖怪战战兢兢，招供道：“我们是乱石山碧波潭万胜龙王派来巡塔的，他叫奔波儿灞，我叫灞波儿奔。他是鲶鱼怪，我是黑鱼精。万胜龙王有个女儿，叫万胜公主，长得花容月貌。前几年招了个驸马，叫九头驸马，神通广大。前年，九头驸马施法使得城里下了一场血雨，偷了塔里的舍利子^[1]佛宝。公主又去天宫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潭底。这两天，听说有个孙悟空要经过这里，这个人手段了得，一路上专找人麻烦，于是就叫我们到这里来巡塔，随时报告这里的情况。”悟空听后只是一声冷笑。

这时候，八戒带着两三个小和尚，提着灯笼，来找师父，悟空把抓住两个妖怪的事情告诉了八戒和和尚，然后用铁锁将两个妖怪锁在了塔下。

第二天早上，唐僧穿上袈裟，拿上锡杖，和悟空一起去朝中倒换关文。唐僧在殿前行礼，悟空叉着手站在一旁。唐僧启奏道：“贫僧来自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去往西方取经，望圣上为贫僧倒换关文。”那国王换完关文，说：”你大唐果然能人多，寡人这里的和尚只会做贼！”于是把那下血雨，佛光消失的事情说了一遍。唐僧听后笑道：“恕贫僧斗胆启奏。贫僧昨天见到那些和尚，其实此事与和尚们无关。贫僧已抓住那些偷走佛宝的妖怪。”国王听了大喜，立刻命锦衣卫^[2]去金光寺押妖怪来审问。唐僧又奏道：“万岁，还是由我这徒弟亲自去。”于是用手指向悟空。国王大惊：“高徒怎么这般模样？”孙悟空大声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俺老孙有的是手段和本领。”国王听了又惊又喜。

悟空回到金光寺，解下两个妖怪押来见国王。国王下了龙床，见那两个妖怪，一个是头尖皮黑，尖嘴利牙；另一个是滑皮大肚，巨口长须。国王问道：“你等是哪里的妖怪？快快从实招来！”两妖怪见到国王后立即跪下，并把那万胜龙王的事情供了出来。国王派人把两个妖怪关进大牢，又让光禄寺准备斋饭，让悟空等人吃饱好去降妖。

吃饱了饭，悟空和八戒驾起祥云，去寻那妖怪，祭赛国王与大小公卿，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赞叹道：“果然是神仙活佛！”沙僧说：“不瞒陛下，我大师兄是齐天大圣皈依。他曾大闹天宫，十万天兵没一个是他的对手。我二师兄曾是天蓬元帅，也曾掌管八万水兵大众。只有我法力最小，原是卷帘大将。”国王听了更加尊敬他们，请唐僧上座，称他为“老佛”，称沙僧为“菩萨”。

悟空与八戒驾着狂风，带着两个小妖来到乱石山碧波潭，割了黑鱼精的耳朵，又割了鲶鱼怪的下唇，扔在水里说：“快去对那万胜龙王报告，说齐天大圣孙爷爷在此，让他快送祭赛国金光寺塔上的佛宝出来，免他一家遭难！”那两个小妖忍痛回去报告。

那万胜龙王和九头驸马正在喝酒，听了两个妖怪的报告后，吓得魂不附体，万胜龙王战战兢兢地对驸马说：“贤婿呀，别人还好对付，如果真的是那孙猴子，后果可不堪设想啊！”驸马笑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不怕他，等我出去与他会会。”

那九头驸马拿着一把月牙铲^[3]，分开水道，在水面上叫道：“谁是什么齐天大圣！快快送上命来！”只见悟空拿出金箍棒说：“老孙便是。”九头驸马闻言，冷笑道：“你好好取你的经，为何在这里管闲事？我偷金光寺的佛宝关你什么事？”悟空说：“你偷佛宝，害苦了金光寺的和尚，我怎么能不为他们伸冤？”驸马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赔上了你的性命，耽误你去取经！”悟空大怒，骂道：“你这妖怪有什么本事，这样夸口，不要走，吃爷爷一棒！”那九头驸马也不害怕，用月牙铲架住悟空的金箍棒，在乱石山上打斗起来。他们两个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八戒举着钉耙，从九头驸马背后就要打下去，谁知他有九个头，看得清清楚楚，避开了八戒的钉耙。不多久，九头驸马渐渐招架不住，打了个滚，腾空跃起，变成了一只九头虫。

猪八戒看到后心惊地说：“猴哥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凶狠的怪物！”悟空驾起祥云，跳向空中，举起金箍棒照头就打。那九头虫展翅斜飞，从半腰伸出一个头咬住八戒，拖入碧波潭离去。悟空见九头虫捉住了八戒，心中害怕道：“这妖怪如此厉害！我如果回那祭赛国，恐怕那国王会笑话我。我去和他争斗，又怕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变作一只螃蟹混进那龙宫里面。之后悟空从虾兵蟹将那里打听到八戒的下落，就偷偷爬过去找他。八戒被悟空解救出来之后，便拿着钉耙再次打进龙宫，搅得龙宫一片混乱。那八戒骂骂咧咧，把九头虫和万胜龙王引了出来，悟空正在潭边等着，等万胜龙王一出来，便一棒把他打死了。那九头虫见岳父被打死，也不顾争斗，收了万胜龙王的尸体，逃回了碧波潭里。

悟空和八戒正商量着要继续引那妖怪出来，突然看见一阵狂风滚滚，原来是二郎神带着梅山六兄弟，持着弯弓和利刃来了。悟空曾被二郎神降服过，有些不好意思见他，于是让八戒向他们求助。那呆子上前拦住他们，大声喊叫道：“真君，请等一等，我大师兄有事相求。”悟空见了二郎神，把遇到九头怪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郎神说：“既然老龙王已经死了，不如再次求战，一举捉拿他们。”说完，他让手下安排酒席，先和悟空八戒喝酒，等待天明再捉拿妖怪。转眼天亮了，八戒几盏酒喝得兴致大发，说：“让俺老猪下水把那妖怪引出来。”

八戒潜入水下，见那群龙子龙孙正在为老龙王哭丧，就过去一钉耙打向老龙王的尸体，吓得那群龙子龙孙慌忙逃去找那九头驸马。九头驸马听了大怒，拿着月牙铲就杀了过来。八戒举着钉耙与他边战边退，跳出水面。这岸上齐天大圣与二郎神、梅山六兄弟正在这里等。那九头驸马见势不妙，现出本相，就要逃命。二郎神拿着金弓要射那妖怪，妖怪从半腰伸出一个头要去咬二郎神，反而被二郎神的神犬一口咬掉，那妖怪疼痛逃走，从此以后天下就多了九头虫这个物种。

随后，悟空就变成九头虫的样子下了水，去找那公主骗取佛宝。悟空进了龙宫，那万胜公主说：“驸马，怎么这样慌张？”悟空说：“那八戒追了进来，我感觉不能赢他。你快把佛宝拿给我藏好！”那公主哪能分出真假，就从后殿取出一个金盒子，递给悟空说：“佛宝就装在这盒子里。”接着，公主又取出一个白玉的匣子说：“这里面是九叶灵芝。你先拿这两个宝贝去藏好，我去和八戒斗上几个回合。”悟空高兴地将两个宝贝收好，把脸一抹，现了本相说：公主，你看我是谁？”公主慌了，要去抢盒子，被赶来的八戒一耙打倒在地。还有一个老龙婆，被八戒用钉耙扯住，准备带回祭赛国去和那国王交差。师兄弟两人谢过二郎神他们后，捧着匣子，押着老龙婆，不一会儿就回到了祭赛国。

那国王和唐僧正在殿上说话，就听那些金光寺的和尚报告说悟空和八戒得胜回朝了。悟空回来见到国王和唐僧后，把捉拿妖怪的细节都仔细地说了一遍。国王和唐僧听后都很开心。

国王又问：“那老龙婆会说人话吗？”八戒说：“老龙婆是万胜龙王的妻子，会说人话。”于是国王叫老龙婆招供偷取佛宝的事情。老龙婆说：“偷佛宝，都是我那死去的老龙王和九头驸马出的主意，三年前下了血雨，趁机偷去了。如今我被捉拿到这里，只求能饶我性命。”

悟空叫人取来铁锁，把老龙婆锁在金光寺宝塔的柱子上，又把舍利子佛宝放在第十三层塔顶宝瓶中间。然后用那灵芝草把十三层塔层层打扫干净，之后把它放在宝瓶里养护那舍利子，顿时佛宝再次放出霞光万道。

国王感慨不已，说：“要不是老佛和三位菩萨来到此地，我们怎么能知道这样的真相，怎么能再次见到佛光啊！”悟空说：“陛下，‘金光’两个字不好，将寺名改作‘伏龙寺’吧。”那国王听后满意地点点头，立刻派人换了寺名，叫作“伏龙寺”。国王又送唐僧师徒黄金宝玉答谢他们的恩情，师徒们坚决不收，继续向西前进。

[1][舍利子]指佛教释迦牟尼圆寂火化后留下的遗骨和珠状宝石样生成物。这些遗物被佛徒视为圣物。

[2][锦衣卫]中国明朝时期的专有军事特务机构。

[3][月牙铲]佛门兵器，演练时身法轻盈而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