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势所必然

威廉·拉里默的长子马修当他父亲将死之际正值盛年。可安德鲁·梅隆的孙辈们早已失去锐意攫取财富的劲头,他们所思考的、追求的与先辈们大相径庭。

马修是区兹堡第一个乘飞船旅行的人。在政治方面,他对德国纳粹的同情由来已久。1935 年,他应邀在《匹兹堡新闻》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为第三帝国的兴起而辩护。他在德国拥有一定数额的财产,他认为恰恰是希特勒从共产主义暴民手中救了他的家,如果不是因为希特勒 1933 年开始执政,那么共产主义的狂风会席卷整个欧洲。当然,据此断定说马修一直毫不动摇地虔诚信奉纳粹也未必合乎实际。他的弟弟评价哥哥的信仰说:“除了玩世不恭以外,他什么主义也不信奉。”的确这样,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动摇了马修对纳粹的看法,以致后来,他坦率地承认说:“我当时受了欺骗,被大量的宣传欺骗了。”

人世沧桑,几经变迁,而马修依然固我。他颇有点象比较保守的东方人那样,心地善良、性情冷漠、百事不问,一头钻进自己的小天地。他现在唯一热衷的事业就是编纂梅隆家族的历史,他已经私下出版了好几卷家庭回忆录,详细地记录了这一家所走过的路程。正象大多数反对崇拜偶像的人们一样,多愁善感这个词在他身上不合适。在德国那些年里,他也曾努力地奋斗了一番,希冀凭借自己的过人才智独自干出一番事业。从某种意义上来看, 他看破红尘乃是后来的事情。在德国时,他的前程象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一样展现在他的面前,他不仅有了职务、地位而且在教学的同时还翻译了《无边无际》以及都德的《最后一课》等作品,此外,他还被艾伯特·路德维格大学提拔当了大学评议会的名誉会员,这是一个相当于荣誉理事之类的职务。显然,在当时,这是令人羡慕的。

1938 年,威廉·拉里默写信给马修,告诉他局势已经越来越紧张,要他赶紧回家。就在这一年圣诞,他与格鲁德以及刚出生不久的长子卡尔回到了美国。1942 年,他又生了次子詹姆斯(杰伊).早在他们住在德国的那些年, 马修也乐意夏季来临时返回美国缅因州避暑,乘快艇游玩。他把家安在费城, 并在棕榈滩买下一处临时住所。对他们这些大阔人来说,这个海滩算得上净化过的炼狱。从此以后,他就开始沉缅于好奇的探索之中,可以说有点放任不羁了。他开始航海考察。

马修的航海旅行,最具有代表佐的是 1947 年冬以及 1948 年的两次洪都拉斯之行,他当时邀请了卡内基博物馆的两位科学家陪他一道前往,他去这个共和国的目的是“收集鸟类标本”,然而他们在搜集加勒比海吃喝玩乐情况上所花费的时间,却远远超过了他们用于收集鸟类标本的时间。

每到一个地方,只要无线电设备允许,这位旅行者从没忘记与他那位棕榈海滩的妻子格特鲁德通话叙情。她的生日到了,他也要拍电报表示祝贺。在威廉·拉里默的四个孩子中,也许可以说整个梅隆家族中,小拉里默

是最没出息的。他简直是一个天生的货真价实的赌徒,也是一个基督教徒, 人们喜欢称他为“海地的梅隆大夫。”他的姐姐,还有那个专爱讽刺挖苦人的哥哥马修总是称他为“婴儿拉里默”。他在家里成了一个“附属品”,大家都为此感到好笑。然而拉里默却比他哥哥、姐姐更能理解他温柔多病的母亲的苦衷,他母亲常为那种封闭性商业化而担忧。局势变得已非人力能左右,

拉里默却给他来了个火上浇油。他开始发表议论说:“就拿财富来讲吧,不管怎样,它不能为你工作。有了财富,你可能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认为自己多么了不起,甚至不可一世,再不你就会产生一种自卑情绪,由此可以看出,金钱可以迷住人的本性。我曾想到过美元之荒谬,随即我就觉得那些拼命追逐金钱、终身只恨所聚不多的人们非常荒唐。

尽管拉里默的这些话颇具颠覆性,也很蛊惑人心,然而却没有多少实际价值,因为它很难转化成任何意义的东西。

小拉里默爱上了一个贫寒人家的姑娘格雷斯,婚事遭到了老威廉·拉里默夫妇的反对,差不多一年后,才宽恕了他们,允许他们公开宣布结婚。1932 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威廉·拉里默·梅隆三世,不久他与格雷斯婚姻破裂,两人就此分手。

拉里默从普林斯顿大学退学后,先尝试了一下银行工作,才开始为海湾公司当信使,他这样做是为了博得父亲的欢心,刚干了半年信使工作,老威廉·拉里默就把他提拔到公司营业部工作,但他在营业部呆了不到三年,就开始讨厌那种空虚无聊的生活了,于是他不顾父亲的反对,去了西部,办了一个大牧场。他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有着一种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毅力。当战争爆发时,梅隆三世又迫不及待要求参战。当时战略服务部正在寻找一个能够常驻里斯本记录中枢航运情况的人。就这样,他们找到了拉里默。随后,拉里默又以“商务随员”的身份从里斯本去了西班牙,在那里他担任联络员,负责与法国地下力量的代表联系,把被击落的同盟国的飞机残体愉运到比利牛斯。尔后,他在日内瓦艾伦·杜勒斯手下当了一名那人员,负责对那些在彼缴获的埃达·墨索里尼的日记中提到倾向于投降的德国将军们做劝降工作。

1942 年他母亲去逝,这对拉里默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的妈妈认为做谍报工作很危险,而且低人一等,希望拉里默最好成为一名医务传教士。

战后,拉里默和一位泼辣而勇敢的妇女格温多琳·格兰特·罗森结婚了。拉里默和前妻格雷斯生的小儿子比利,每逢夏季总要出去避暑,随后他开始学起了阿拉伯语。然后开始着手准备当医学传教士的工作了。

1952 年夏天,他与格温多琳随一艘“道奇”战舰在海地登陆,接着就遍访中部种植场,希望找到一块迫切需要建立医院的赤贫之地,可是这里差不多所有的地区都有这个迫切需要。他们受到了当时海地共和国总统保罗·马格洛瓦的接见,拉里默表达了自己的要求,于是海地政府为梅隆提供了足够的土地。于是,拉里默动用自己几百万资金很快建起了一座现代化医院并开始接纳病人。

梅隆大夫经常巡视病房,他对自己的工作兢兢业业,不辞辛劳。梅隆看见厕所的水龙头在滴水,便走了过去,拧紧阀门,因为医院的财经预算一直问题严重,勤俭节约也是他的一惯风格。

为了医院的正常运转,拉里默费尽心机,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医院医疗技术水平日益提高,年复一年,这个医院也培养出了一批业务熟练、忠于职守的海地医务人员。拉里默办事一贯讲求实效。很早以前,他就力图教育附近村民,使他们懂得饮水卫生对于身体健康的重要性。他亲自建造了一个比较原始的地下管道系统,把泉水引到村庄,以供饮用,他还在岛上帮助建起了一个最大的制瓦厂。1963 年,小拉里默的儿子小比利,已成为波士顿医

科大学预科班的学生,他受父亲的影响,已准备投身医学事业。然而世风日下,大学毕业他居然干起了贩毒、吸毒的勾当,最后◻铛入狱。

1958 年,迪克(理查德·金·梅隆)已近花甲之年,这是人们本来估计他可能会比较谨慎地卸去一部分职务。但情况并不是这样,整整十五年来, 这位将军一直统治着匹兹堡,他所担负的职务一层叠着一层,对他的赞美声也一阵高过一阵,早在 1948 年,理查德。金已成为福布斯的调查表中所列举的美国五十家最大的商业巨头之一,而且,在他那枚军队授予的尊贵的服役勋章旁边,又添上了一枚宾夕法尼亚州授予的竞赛奖章。1953 年,沃顿校友会还赠给他一枚金质功勋章。1958 年,美国商会曾称梅隆为“伟大的现代美国公民”。

此时,荣誉博士的桂冠也飞向了他的头顶。他曾先后在庇特马卡内基博物馆、卡内基技术大学和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里任过理事,并且还在“为美国黑人大学筹集资金”全国委员会里任过职。如:梅隆研究所、所有梅隆企业、宾夕法尼亚公司、宾夕法尼亚铁路局、匹兹堡玻璃板公司、泛美国际航空公司、,通用汽车公司以及威斯订豪斯气闸公司都有他的职务,另外,他除了照顾自己办的一些基金会,还需主持匹兹堡地区计划协会的工作。三十多年来,理查德·金每年至少要花上一百天时间乘飞机或火车来回穿梭地奔走,参加理事会、董事会等会议活动,后来他的遗孀康妮饶有风趣地说道: “他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经常五点三十分起床,一直工作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家。”

康妮也是风蚀残年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背驼了,腰也弯了,那样子就象一个龙钟老妇。她经常穿着宽松、肥大的裤子躺在椅子里,灰白的头发梳成两条满是乡村风味的辫子。她评价理查德·金说:“迪克非常勤奋, 他生来就如此。对他来说,没有严冬,没有酷暑,炎炎烈日,暴雨狂风也无可奈何。”康妮的眼睛忽闪着,象是缅怀往事,每讲过一阵就把过滤嘴香烟往嘴边一送,狠狠地吸上几口,然后又以坦率的语言,滔滔不绝,热情洋溢他讲起来,“他是一个相当慷慨的人,也是匹兹堡的骄傲,他乐于助人,却甘当无名英雄,从不渲染自己。他给那些得不到银行贷款的人以私人贷款。”

1958 年的一天,一位名叫赫伯特“库布利的记者采访了理查德·金·梅隆将军。当他看到这位匹兹堡市梅隆家族的家长,这个氏族八十五亿美元财产的监护人时,不由得一阵激动。他看到梅隆将军的办公室静谧安恬、光线柔和,无论是脚下的地毯,还是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都给人一种色泽宜人的感觉。甚至人们打电话也是那么悄声细语缠缠绵绵,采访结束后,他对梅隆的评价是:“待人诚挚热情,渴望与人交际。”1947 年 11 月,理查德·金·梅隆基金会诞生,通过这个基金会,理查德·金·梅隆争取在有生之年,多办一些好事,为了改善这个国家不断恶化的市政状况,他不惜血本,出资兴建了不少培养这方面人才的学校,此外,基金会不仅为布鲁金斯学校研究项目提供了经费,帮助一些天主教学校解决了困难,还曾一次拿出一千万美元在卡内基技术学校创办了一个都市规划学校。同时,基金会又拿出一笔钱,用来补助那些在医学院担任教学工作的医生。基金会竭尽全力完成的一项事业就是创办了梅隆都市事务学会,并由这个学会在三个城市的大学里设立了试验工程,以培养从事市政事务工作的专门人才。至于基金会对匹兹堡大学以及西宾夕法尼亚州医学校的捐款,则更是大量和经常性的。

再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迪克的家庭生活吧。迪克与他夫人的关系怎么样

呢?他的一位亲戚曾经说过:“他们的关系,就我所知是坚如磐石的。当然他们也发生矛盾,却能找到妥善解决矛盾的办法,看来他们会白头到老。”光阴似箭,几十年转瞬即过。迪克一直是精力旺盛地担负着各种工作,

只是偶尔才得一点空闲。得空时,这对夫妇也去育肯或英属哥伦比亚搜集动物标本。除了这项活动,理查德·金还喜欢赛马,在英格兰及爱尔兰都建有他的驯马场,他不时与保罗举行比赛,以对对方的赛马进行检验,示其优劣。

此外,这对夫妇也去国外旅游,去伍尔兹霍尔避暑,避暑的住房是康妮亲自挑中的。那里的确是一个避暑胜地,著名的科德角半岛一直伸向大西洋之中,不亚于蓬莱仙境。

有一位与理查德·金关系不错的人给他总结道:“总的看来,迪克要算一个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人。他与夫人确实有过矛盾,因为两人都比较固执,都想按自己的主意办,有时简直吵得不可开交。理查德·金的虚荣心也比较大,他有一个庞大的种植场,种植场沿着佐治亚洲的弗林特河形成一个矩形,面积约二万公顷。假如从捕猎鹌鹑的角度出发,那倒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地方。他们夫妇经常带着随从去那里捕鹌鹑。在射击技术方面,与康妮相比,理查德·金虽然要逊色一些,但两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好射手。”

在过去年代里,迪克颇喜爱赛马运动。1935 年,在一次赛马中,他骑的那匹灰色雄马因心力衰竭躺倒以后,把他压在了下边。他从死马底下爬出来, 摸了摸受轻伤的肩膀,一笑了之,那种身强力壮的年代对于理查德·金而言, 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战后,赛马成为风行美国的重要运动项目。那时,俱乐部发起了滚石俱乐部世界杯跑马赛。这项竞赛是从 1935 年开始为纪念理查德·贝蒂而举办的。每年越野赛马项目均安排在十月上旬的星期三和星期六。每逢竞赛周, 赛马场就成了一个社会性的大型场合。竞赛期间,利戈尼尔的商店都要遍插旗帜,装饰一新,宾夕法尼亚州铁路局也增设专列,把成千上万的匹兹堡中产阶级运往竞赛地点,以便他们能尽情地观赏一下这个城市贵族阶层拥挤于滚石俱乐部正面看台上的那种热闹场面。梅隆非常痛快地对这项活动进行了捐助。他用来参加这项竞赛的马匹曾获得过西班牙国王和国际草地运动协会授予的奖杯。这种奖杯的获得主要应归功于他那匹叫“格伦格西亚”的赛马。他的另外两匹叫“阿赖克”与“平克蒂佩德”的赛马也颇负盛名。然而现在, 迪克的这几匹赛马也大不如前了。到了 1948 年,保罗·梅隆,来了个后来居上,成了美国第一流的赛马主。从此需要他参加的重要赛马活动越来越多, 以至于再也腾不出时间去参加利戈尼尔举行的赛马了。

在办公时间,理查德·金从不分散精力,他总是力争把事情办得好一些, 令人满意一些,然而有时却事与愿违,主要是他仗着自己的势力,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结果。他喜欢用一种呆滞的、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别人,初次还使人觉得不好意思,而后就会使人感到难堪。

理查德·金·梅隆对孩子们的教育很重视。他认为身教重于言教。他喜爱外出,希望孩子们学会观察世界,在观察中长知识。

其实,在教育方面,理直德·金夫妇均是行家。这两夫妇无论哪一个外出,在离家之前,都要认真听听孩子们的想法和要求,然后表示赞同或者反对。每当他们一起离开家庭,把家务交给仆人去管理,这时,家里就会出现一种新的宽松气氛。理查德·金似乎高深莫测,既可敬又可畏。

当然,迪克也有他的隐私难以表露于人,这位统治匹兹堡的上层人物也

有他的忧虑之处,他始终担心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地位比他高,势力比他大的人物降临匹兹堡,从而打破他的一统天下。这个人将会是保罗。在最初十年内,保罗还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然而至五十年代末期,他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大,有关人士也意识到保罗崛起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有一批能干的下属。

保罗于 1945 年重新担任了美术馆的董事。1957 年 1 月,保罗交给斯塔达德一份长达十五页的备忘录。备忘录大体反映了保罗对自己当时所担负的职责的一些想法。保罗此时已年近半百,他已经悟出这么一个道理:不切实际的幻想,无论多么美妙,也不能带来美好的结果,充其量只是水中月、镜中花。设想并不等于现实。在备忘录的第二页,保罗就对自己那种固执的个人愿望进行了抨击:“我有这样一种考虑:即我坚持认为,人们有理由期望那些有着广泛的赞助资金来源的机构和团体对目前教育界那种过分强调理科教育的重要性而忽视文科的状况进行调整。换句话说,就是应该通过教育、研究、出版单位设立奖学金,对创造发明给予奖励,并拔款扶助中学、大学加强人文科学的教育,人文主义者普遍认为,目前,所有人文学科,包括希腊古典文学、罗马古典文学、哲学等等,都受到了不应有的冷落,因此,有必要改变这种状况,很有必要加强对古希腊思想与哲学研究。”

这种考虑曾驱使保罗去圣约翰大学“填补空白”。1947 年,他开办了保罗·梅隆慈善联合公司,花了四百五十万美元在麻省的斯托克布里奇资助办起了“新型的文科大学及研究生院”。但是,其它外部捐款却迟迟没有送到, 工程已经上马,而校方管理人员又只图谋本身的利益,结果,据一位梅隆发言人供认,为了节省资金,等着建筑成本的下降,设计蓝图“被搁量了至少一年之久。”然而建筑成本却并没有下降的趋势,因此,保罗又给圣约翰大学增加了补助,这是因为他依然感到有必要采取措施复兴这些古典人文科学的教育与研究。

保罗花了三百万美元才办起了博林基金会。此后资助又达到一百万。为此保罗几乎耗尽了他在海湾公司的股份。他亲自负责有关人类学、哲学、美学以及种族学等书籍的出版工作。他们计划出版一百套书。每套都有好几卷。保罗经常亲自阅读材料,他一直密切关注着博林根基金会的情况,觉得这纯粹是一项私人爱好,不应该让别人插手。

保罗有个特点,他决不轻易改变他认为正确的东西,他非常耐心,总是用事实去说服别人,因为他讨厌个人之间发生冲突。他乐于跟人谈起他经历过的几件事,然而又恰恰是这几件事给他带来了灾难,其中他特别喜欢谈及的是有一次他手术后住院的情况。当时他自己住一个单间。每天早晨,那好斗的护士都闯进来叫他漱口。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大号瓶子,瓶子里装着蓝色的液体,这就是他的漱口剂。保罗·梅隆一切都严格遵照医嘱进行。可是一天下午护士走进来却发现瓶子里的液体毫不见少,于是就问保罗是否自带了漱口剂,保罗回答没有,两人都纳闷:为什么瓶子里的液体不见少呢?而后据了解,原来是医院勤杂人员把擦窗剩下的净窗剂倒进了这个瓶里。

另一件事发生在 1969 年的一天上午,那天保罗去参加博福特公爵举行的一次追猎活动,但他迟到了。因为他的牝马容易受惊,每逢过沟都不敢跳。保罗在追赶大队人马之时,突然从马上摔下来,跌进了沟里,礼帽也顺水漂走了,沟里水有两三尺深,凉得刺骨,保罗爬起来擦了擦身上的脏泥,又翻身跳上了马,显出一付狼狈相。他说:“当时真有点难乎为继,水冰凉冰凉,

天又冷得要命,实在够受的。我本想回家去,但又怕他们讥笑我,说我不敢过沟。实际上一遇到大沟我也有点害怕,谁叫我那匹马不争气呢。最后,我冷得无法忍受,也顾不得他们怎么想,就回家去了。”

就象其父安德鲁·梅隆一样,保罗也总给人一种谦虚的印象。他从不粗野地拿起话筒命令说:“喂,一点以前给我完成这个工作。”他总是用商量的口吻说:“比尔,假如你有时间,请给我把这事处理一下,好吗?”他考虑问题非常仔细,周到。从表面看,你也许会觉得他是一个马大哈,对一切都马马虎虎,但实际并不,他精明着哩,时刻留心各种事物,一切都休想逃过他的眼睛。

但与保罗相处,最要紧的是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保持一种不即不离的关系。威斯曼说:“他讨厌人们给他开门,给他穿衣服或总跟在他屁股后面。我知道该如何同他保持关系,那就是别跟得太近了。

社会舆论当时有这么一种看法:这个梅隆集团野心勃勃,今天策划控制这个,明天策划控制那个,后天企图控制一切。实际上这家梅隆集团并不存在,当时梅隆兄弟都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谁也不过问谁的事情。

梅隆银行百年史中有一两段提到了保罗的成就,并附了一张他的照片。这张照片再现了一位潇洒、漂亮的贵族后裔的形象:他身穿一套得体的细条子衣服,两只耳朵竖起,一只眼睛有点散光。整个照片,虽然给人一种比较怪僻的感觉,但却活脱脱地再现了这位和蔼可亲、总是面带三分笑的保罗·梅隆的形象。百年史上有关保罗成就的那段文字写道:保罗·梅隆先生是“梅隆银行董事会中最为活跃,最有影响的董事。”

然而,保罗最关心的还是慈善事业中的问题。他在 1957 年的备忘录中提议,应从基金会的财产里拿出一千万美元,用在加强梅隆工业研究所的工作和化学、物理学等项基础科学的研究上。这个家族共同聚集了最后一笔资金, 合伙做了最后一次捐赠,而后就分道扬镳了。1967 年,研究所与卡内基大学合并,这时,保罗应邀出席了卡内基大学最后一次独立的毕业典礼,并发表了讲话。他向毕业生介绍了自己的亲身感受与经验。他说:“要有学海无涯苦作舟的精神,诸如历史、考古、诗歌、哲学等领域的学问都深如大海。邀游学海会给你们带来无穷的乐趣。我希望你们,读书要读原著,尤其要读西狄底斯、吉朋的作品,还要研究贝利尼、提香、维米尔及特纳等人的作品, 仔细琢磨他们的用心所在。这些真正的、原始的、独特的杰作能给你们智慧、激起你们的情感,使你们有创造的灵感。在这方面,任何东西都是不能取代它们的。”

他接着说:“就象艺术原作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一样,感性认识也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比方说吧。金色十月开始变红的枫叶;在雪白的美洲皂荚的叶丛里拍着翅膀的黝黑黝黑的鹌哥;夏日夜晚的满天繁星;襁褓中婴儿张开小嘴发出沁人心脾的甜笑,还有那带着夏日晨风气息的新鲜可口的咖啡,那刚从小溪里钓来活蹦乱跳的小鳟鱼等等。所有这些只有亲自目睹, 才能感受较深,描写起来,才能维妙维肖,跃然纸上。”

“此外,肉体的感受也是同一道理。比方说吧。躺在海滩上,背贴温暖的细沙,和煦的阳光温柔地轻抚着前胸⋯⋯跨上龙驹,一甩鞭子,耳旁就起一阵风⋯⋯还有那肉体之间的接触,尽管我把它排在最后,但并不意味着不重要——这就是男女之间那种神秘而兴奋,就象触电似地酥麻的接触而产生的快感和爱情⋯⋯。所有这些,不亲身经历,能品出其滋味,谈出其感受吗?”

“当然,它们也都是与其它别的东西联系着的——感性认识、灵感的闪念、交响乐、孩子的笑声、晶莹的雪块等等,都是相互联系的。就象人类与大自然中其它生物都是相互联系的一样,科学、艺术、生活这三者也是紧紧地连在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如同大自然万事万物一样,梅隆家族也经历了原始、发展、成熟阶段, 现在已逐渐走向衰亡。

六十年代末期,理查德·金也感觉到了他的势力已经开始不断减弱,梅隆帝国正在崩溃。随着年岁的增大,他怪僻越来越多,身体也不断恶化下去, 在外表总给人一种非常粗暴的感觉,这种粗暴好比一根短短的导火线,一点火即爆炸,直到黄泉将近,理查德·金的脾性才有了些改变,开始显得有些温柔,但这种温柔却不是女人那种特有的温柔,而是有些类似于多愁善感。在迪克身边,经常可以看到一群担任中层职务、衣冠楚楚、年青而漂亮的随从。这些人每五年轮换一次。他们对理查德的旨意毫不违反,坚决执行。例如,有一次,州长来电话,理查德·金的一名随从在电话中对州长说:“将军要我转告你:我们应该对松鼠山的地道采取点措施。今天早晨,我们花了三十分钟才穿过地道。以后至少要在那里派上几名警察,以便我们顺利通过。”

随着孩子的成长,理查德·金对他们的看法也有了改变,他认为小迪基是不能够代替他的,迪基能力欠佳,言行举止有点躲躲闪闪,没有男子汉的气魄。比如,他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似讲非讲,甚至连抬头正视别人的勇气也没有,他握起手来,那么软弱无力。看来,要控制这座你咬我一口,我还你两脚的城市,小迪基的能力还差得太远,那些各方面的巨头,根本不费多大的力气就可以把他吃掉。有人评论说:“他长得倒很漂亮,但是没有主心骨,奴性十足。”

迪基那种辛辣而深沉的幽默性格,毕竟还是讨人喜欢。迪基在理查德·金去逝后,担任了理查德·金·梅隆基金会的总裁。关于他的婚姻,朋友们都认为应该算得上是非常美满的了。

迪基的弟弟普塞罗则当上了理查德·金·梅隆父子公司的总裁,并且接过了理查德·金的大部分职务,普塞罗当时仅仅十来岁,长得瘦长,然而却相当结实,他喜爱摩托,又是个优秀射手,论其射击技术,可以说有资格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决赛。

普罗塞在萨斯奎哈纳大学毕业后回到匹兹堡,他很快就开始了银行业务受训,并在信用部供职,他认为在这里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当普罗塞担任了托马斯·梅隆父子公司经理和他父亲的基金会的董事时,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异议。理查德·金去世前一年安排普罗塞担任托马斯·梅隆父子公司的总裁时,却引起了保罗的一些想法。保罗认为他太嫩了一点。当时,人们对迪克把普罗塞安插入几家主要的梅隆公司的董事会从而帮助他确立其地位一事颇有些议论,持什么看法的人都有。

在儿女婚姻大事上,理查德·金更不称心的据说是他的二姑娘康斯坦萨的婚姻,他对这个女儿有点偏爱。康斯坦萨性情急躁,锋芒必露。她体型丰满,肤色属浅黑型。她对动物的酷爱丝毫不亚于她父亲。此外,她天资聪明, 记忆力惊人,有着能把颜色与比例结合起来的能力。

理查德·金·梅隆去世前他凭吊了祖辈的故居,还拜访了拉里默·梅隆。一位大夫看到理查德·金·梅隆已是脸色青紫,无疑是心脏病晚期恶化的症

状,终于,1970 年 5 月底的一个周末,他心脏病发作,医治无效,在利戈尼尔逝世。当时他躺在西宾州医院的病床上,一直拖延到下一周的星期三才闭上了眼睛。匹兹堡的普通百姓、各种社会名流、各界要人包括尼克松的财政部长在内的政府代表一道列队从他的灵柩旁走过,瞻仰遗容。很多人为他的去逝而悲恸。无疑,在人们心中,都认为这位伟人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了匹兹堡,城内为他降半旗致哀。他的遗孀和约瑟夫·休斯照料他的葬礼。他就长眠在生前自己住房后山的一块不太显眼的地方。他的二女,即那位反偶崇拜者的小康妮说:“他是个讨厌鬼,但我又非常爱他。”她的话说出了很多人内心的一致看法。

理查德·金一死,整个家庭的统一局面也随之消失。税款就象一阵风似地吹散了他的家产。迪克的遗孀说:“每逢家里死人,一切都搞得四分五裂, 致使许多财产均流向了慈善事业。”

股票行情暴跌大大影响了这个家族的地位。1972 年一场舆论宣传又给理查德·金的名声增添了几点黑斑。由于停止对匹兹堡大学捐款而使之成为“国立大学”。

1975 年 12 月,普罗塞被家庭、婚姻问题缠住了,他的妻子要与他离婚, 而普塞罗内心并不愿意,最终还是离散了,普罗塞遭受了重大的打击,见着他的人都认为他形容憔悴,而且听觉也迟钝了。正在这时,“海湾公司丑闻” 也日益公开,梅森·沃尔克对普罗塞说:“就象你一样,我对海湾公司的政治捐款有怀疑。”

其实,海湾公司的行贿活动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水门事件揭露后,舆论界一片哗然,这件丑闻在美国搅起了团团漩涡。“共同案件”委员会迫使行政当局公布了“总统竞选连任委员会”的那个保密的捐款一览表,其中就有海湾公司捐赠的十万美元。找到这个线索后,特别检察官们坚持要求继续查下去,他们发现海湾石油公司董事怀尔德早于 1972 年就开始了贿赂活动, 每年捐赠给政府官员的资金都达三十到四十万美元,而且全都是现金。

海湾公司在美国大型联合企业中基本上保住了它的地位——位于第六名到第八名之间,每年的产品销售额为一百五十亿美元左右。海湾公司试图从事多种经营,但它却瞻前顾后,缩手缩脚,每次都坐失了良机,缺少理查德·金·梅隆那样有远见卓识的领导,海湾公司在国外的事业同样风雨飘摇, 没有好转趋势。后来,人们都爱把这一系列的爆发性的挫折与理查德·金·梅隆的逝世联系起来,这种看法不是没有根据的,早在六十年代初期,海湾石油公司普通股票平均股值就趋于停滞,不再增长,而办得好点的石油公司, 比如美孚石油公司,股票平均值仍有所增长。到了 1976 年,整个梅隆家族在海湾公司董事会的代表只剩下了两人,他们在海湾石油公司的影响力可以说无足轻重了。

保罗·梅隆和理查德·金·梅隆的后代们再也没有出现过托马斯·梅隆和安德鲁·梅隆那样的人物了。子孙们享受财富的本事远远超过获取财富的能力,而他们各有所好,信仰尽不相同,尽管他们之中不乏才智之士,但都无力支撑业已倾斜的梅隆帝国大厦,于是先辈们攫取的财富又将回到茫茫人海中去,势所必然,理无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