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头金牛

酒桶桶板把阿曼德·哈默引进了威士忌酒行业;有一个时期美国很难买到上等牛排,而哈默却爱吃牛排,这件事又把他引进了另一个行业,而且取得了几乎与他毫无把握的土豆胡萝卜酒精事业同样迅速的成功——这是一项同他的艺术品世界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业。除了养牛人是他制酒厂副产品(富有营养的土豆浆渣)的好顾客以外,他对养牛业一无所知。土豆浆渣是一种好饲料,而且也能赚到一点钱。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尽管哈默的生活富裕了,但他也能体会到普通的美国人很难在市场上买到优质牛肉。鸡肉倒不成问题。哈默在新泽西州雷德班克有一座十一英亩的庄园,人们称它叫“幻影岛”,他在庄园里雇佣了一名临时农业工人,来照料鸡群和各种蔬菜,主要是玉米。这名农业工人有一天听说哈默想吃一盘优质牛排,于是他就建议去买一条菜牛,屠宰以后就把牛肉储放在冰箱里。他估算了一下,一条菜牛大约要花两百美元。

哈默就叫他去买一条菜牛来,把它宰了。讲过以后,哈默就忘记了这桩小事。有一个周末,他又从纽约办事处回到了自己的庄园。

他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一头阿伯丁产的黑色安格斯良种牛。农业工人感到抱歉。

“对不起,”他说,“我找不到菜牛,只好替您买了这头母牛。” 哈默耸耸肩膀。不过这也是牛肉,他想,两百美元是值得的。

那人咳嗽了一阵。 “这母牛怀仔儿了,”他说,“很快就会生下一头小牛犊来的。” “天哪!”哈默惊叹说,“下仔的牛可不能宰啊,留着它好好喂着,让

它在农庄里养着,以后再说。我可不要吃这样的牛排。”小牛犊出生了,母牛的死刑也缓期执行了。哈默看着这条小牛犊慢慢长大成牛。不久以后,那条母牛同邻居的一条公牛交配,又生下另一条小母牛。

附近有一位饲养黑色安格斯良种牛的权威人士。1947 年,这位邻居邀请哈默和安吉拉陪伴他一起到特伦顿去参观一次纯种牛的评比会和展销会。来自布法罗市西摩·H·诺克斯(此人是 F·w·伍尔沃思联营公司的大股东和总经理)大养牛场的一头母牛赢得了那天的头奖,并当众拍卖。养牛行家们的出价慢慢地超过了五百美元,哈默情不自禁地报了一个高价:一千美元, 母牛连同获奖的彩带就立即归他所有了。

诺克斯的经理走过来向他表示祝贺。 “我好象没有见过您”他问这位镇定自如的获胜者,“您有多大的牛

群?”

哈默一阵大笑,把实况告诉了那人。 “那您为什么要买我们的头号好牛呢?”

哈默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有理由可以辩解。他解释说,他有谷物酒糟和植物浆渣,他有酵母和维生素的副产品,都是喂牛的好饲料,接着他还说,“我想知道这些伺料能不能喂好本地最好的纯种牛。” “这可真有意思,”诺克斯的经理说,他讲话时的神色似乎对此事很感

兴趣。要不是他对这位在新泽西州十一英亩土地上只拥有两头母牛和一头小牛的人物竟然能在黑色安格斯良种牛事业方面有所作为一事表示怀疑,哈默也许早就放弃了对这个新行业所抱有的雄心壮志。

哈默的第六感觉发出了一个无声的信号。 “你愿意到我这里来替我工作吗?”哈默向这位在世界上最富有的安格

斯良种牛饲养场之一中工作的经理问道。

那人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诺克斯先生对我的工作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如果您真心诚意要想在养牛业上高人一头,那我就跟着您干。”

就这样,他们在特伦顿当场谈妥,接着就开始为实现哈默这项雄心勃勃的新设想而艰苦奋斗。

“您打算怎样办这个养牛场?”这位全国最小的黑色安格斯良种牛牧场的新任经理问道,“快一点呢还是慢一点?”

“当然要快一点。” “那好!”那人搔搔头皮说,“要快,您就得买一头全国最好的公牛。” 正巧,在哈默钻进养牛事业的头几个星期内,就遇到一次良种牛拍卖,

有两头获奖的公牛出售。两头中最好的一头叫“埃里克王子”,产于森比姆。这头公牛要在密苏里州的奇里科恩展出和出售。哈默飞到奇里科思,在进入拍卖场以前详细了解了这头公牛的情况:“埃里克王子”五岁,刚刚被黑色安格斯良种牛饲养家们捧为“本世纪的最佳公牛”。这头牛并未在全国最高级的良种牛展览会“芝加哥国际展览会”上展出过,但在其他各地的比赛中它一直稳居冠军,现已闻名全国。在行家们看来,同“埃里克王子”交配生下的小牛犊,不论是公牛还是母牛,都会是纯血缘的良种牛,决没有错。

“埃里克王子”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拉尔夫·L·史密斯的木材商,买它的时候还是一条小牛犊,而售价竟高达四万美元。这位木材商已经从“埃里克王子”繁殖的后代身上赚了许多钱,现在因为发展木材业需要资金,史密斯决定把自己的牛群,连同这头体态魁梧的公牛一起卖掉。

奇里科思拍卖场上这笔主要买卖进行之前,哈默先买下了商头用“埃里克王子”配种的小母牛,每头五千美元,使场上的气氛活跃起来。接着,“埃里克王子”被牵进了拍卖场,哈默提出了一个正常的问题:

“你认为我该出什么价钱?” “您打算出多高的价钱?”哈默的经理反问道。“一万五千美元,你看怎么样?”

经理只是看了他一眼。拍卖价叫到一万五千美元的时候,哈默还是没有举手。价钱既然已经达到这个高度,他就定下心来听着。当报价以一千美元为一档,陆续上升到三万美元的时候,拍卖场上只剩下两名竞争对手,一个是哈默,另一个芝加哥的袜子制造商莱斯利·L·奥布赖恩。拍卖的升价又放慢下来,每档为一百美元。价格升到三万四千美元时,哈默开始冒汗了,这倒不是因为他花不起这笔钱,而是在紧张的拍卖交易过程中,他一时忘记了这样一件事:为了扩充自己的威士忌酒业务,他最近向十分保守的曼哈顿大通银行借了一笔一千万美元的贷款。他担心的是,该银行的执行副总裁比尔·杜波依斯如果在第二天看到了这场拍卖的新闻,他会宣称对养牛事业一无所知的哈默博士竟然买了一条世界上最贵的黑色安格斯良种牛,后果就很难设想了。不过,哈默还留在拍卖场上再坚持一会儿。

“三万五千!”他抹抹自己的眉毛,叫出了这个价钱。“三万五千一百!”奥布赖恩轻松地回答。

哈默住手了。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本世纪的最佳公牛”归奥布赖恩的大牧场所有。哈默心想,这条牛将会替它的新主人带来一大笔财富。

哈默狠狠地自责了一通。他决心把另一头好牛买下来,那匹公牛叫“野蛮王子”,也是产于森比姆,一年前它荣获国际预赛的冠军,它的主人是纽约的餐厅业老板杰克·索罗门。在黑色安格斯良种牛交易所中,这头高贵的牲口有个大名叫“威利”,那是索罗门先生为了纪念他的已故好友威尔·罗杰斯而替这头冠军良种牛起了这么个绰号。为了替这次拍卖壮大声势,索罗门派一架飞机把百老汇的著名演员接到自己纽约州的农场来,只留下埃德·沙利文去主持“两足动物”们的演出。主意已定的哈默博士用两万七千五百美元的代价买下了“威利”。

哈默的牛群开始扩大了。十一英亩的一个农场发展成占地九百英亩的三个农场。这位没有开业的医生,在艺术品收藏和威士忌酒事业方面,他已是一名杰出人物,但是在那些头脑顽固的安格斯良种牛饲养商中间,他并没有得到公认的地位。他花费巨资,宣传招徕,使安格斯良种牛的售价普遍上涨; 他搞成的许多项改革,往往被别的养牛商加以研究和抄袭。在最早几次“幻影岛”的良种牛拍卖活动中,哈默发现,一条售价五百或七百美元的母牛, 如果它腹中怀有一胎用“野蛮王子”配种的小牛,售价竟能高达三千美元。

但是同行们对哈默的成功并不那么服气。出于哈默的自豪感(以及为饲料业务谋求利润),他热衷于想参加芝加哥国际牲畜展览会,在那里争取获得良种牛的冠军。他把索罗门的前任经理李·利奇曼留任下来,精心照料“威利”,使它在当年的几次展览竞赛中获得冠军。哈默对这头种牛抱有极大希望,把它运往芝加哥参加这次重大的比赛。就在评选活动开始的前一天,哈默得悉传统的养牛人士依然把他看作是一个“门外汉”,使他怒不可遏。这个消息是阿伯丁产安格斯良种牛饲料商协会的秘书弗兰克·理查兹告诉他的。

“别让‘威利’参加展览竞赛”,理查兹直截了当地说,“听我的话, 没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谁都知道,‘威利’是这次竞赛中最好的一头!” 那位秘书颇不高兴地喘了一口气。 “你的‘威利’决不会获胜,”他说道,“不错,你在养牛业中取得了

巨大的成功,并且帮助改革了整个养牛业的结构。可是,这里有几位老资格的实力派,他们说你走得太快了。他们要降低你的声望,其中一个就是评判员。你不可能获胜,这样就有损‘威利’的身价。’

“好啊,让他们冲着我来吧!”哈默愤怒地说,’如果我干的行业就是这么回事,那我就不再干下去了。不过,眼见为实,我倒要看一看你所讲的是不是真实。我还是要让‘威利’参加竞赛。”

“威利”落选了,正如那位劝告哈默的人所说的,这是一头不那么起眼的公牛。哈默对这次牲畜展览的评判员提出了一些强硬的意见,并且要求进行改革:在今后的牲畜展览会上应该指派不抱成见的畜牧专家担任评判员。但是,哈默咽下了这口怨气,仍然经营他的养牛业,理由有两条,他的牛群养得很好,生意兴隆;他已经爱上了自己的牛群,如果说,他不能击败那个养牛商组织,那末他倒想参加这个组织。于是,他开始参加一系列的展览, 每个重要的牲畜展览会他都在场;他同一切饲养安格斯良种牛的人们会晤, 无论是老的、年轻的、富的还是穷的。在每一次重要的拍卖场合,他都买牛。后勤问题对他来说不是一个严重的难题。哈默买了一架双引擎的“比奇克拉夫特”号飞机,机舱内安装着舒适的床铺、一个酒柜、几张安乐椅和一个厨

房。晚上,他可以从纽约飞到加利福尼亚州,中途只因飞机加油而降落一次。从丹佛飞到纽约或从纽约飞到佛罗里达州的产牛之乡,可以一次飞达不用降落。对于那些以往对他不大殷勤好客的养牛商,他就出最高的价格买他的牛。他开始在《安格斯良种牛杂志》上刊登大幅广告;凡是养牛商带着自己的一家到纽约或雷德班克前来访问,他总是慷慨地竭尽地主之谊。

“我受到同行们的承认了,”哈默回忆这一时期的情况说,“我的有些竞争对手说,我不仅是一名可靠的纳税人,而且是一个迷恋养牛业的行家。我真正享受到获奖和取得冠军的喜悦。同时也弥补了我生活中的一段空白, 那就是我没有能够进修完毕我的那段医学课程。公牛的遗传特征和母牛的性格成为使我入迷的一个研究项目,我永无休止地进行着这一研究工作——替牛治病,使牛群保持健康。徒步穿越空气新鲜的牧场,翻越牛栏,已成为我的一种癖好。杰克·索罗门养牛,并展览他的良种牛,同时又在他自己的餐厅里销售烤牛肉和炸牛排。我可办不到,也不想这样做。我的牛大多卖给养牛商,不过有时候也卖给大型的商业畜牧场,我的公牛和母牛使这些牛群的质量提高了,而且还提高了牛肉的质量和产量。”

这位专心致志地为 1808 年在苏格兰培育出的这种良种牛进行繁殖的牧人哈默博士,为繁殖另一品种的牛犊,只进行过一次投资。在他新泽西州的牧场旁,有一个相邻的农场主要把自己的土地卖给哈默,但是这位邻居要求把自己的一群赫里福兹良种牛连同土地一起卖掉,否则就不卖土地。哈默答应了这一要求,土地买下以后,就用栅栏把那批白头白面的英国种赫里福兹牛群同自己的纯黑安格斯良种牛群分隔开来。事后哈默就忙于从事他的其他业务活动去了。

栅栏埋得不够坚固。一头赫里福兹公牛冲过栅栏同一头正在发情的安格斯母牛交配上了。哈默的牧场经理被弄得狼狈不堪。

“牛的血统!”他向哈默抱怨说,“真是创纪录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再也不能发生这种麻烦了。请您拿定主意吧,要末养安格斯良种牛, 要末养赫里福兹良种牛,就是不能养杂种牛。”

这对哈默来说并非是一件难办的事。他卖掉了那批赫里福兹良种牛,把栅栏拆掉,让他的安格斯良种牛群到更大的草地上去放牧。就在原先只有一头母牛(本来打算把它屠宰了放在贮存食品的冰箱里)的那个地方,“威利” 同它的子孙们,还有哈默用重金买来的其他良种公牛,繁殖出了数以百计的后代。

哈默的牛群遭到了安格斯良种牛饲养业的妒忌。牧场中有着青翠幽美的草地;有着现代化的管理有方的牛棚;外出展览时,使用的运输设备也是全行业中最为精良的。为了招徕生意,牛只是用最新式的大篷货车运送的,哈默随时随地要让自己的同行们记住:他的牛群之所以能养得这么肥壮、漂亮、饲料丰富,主要是靠“幻影岛饲料”——也就是他开办酒精厂和威士忌酒厂所剩下的取之不尽的下脚料。

笼罩在哈默养牛场上空唯一的一块阴云是他未能拥有那头“埃里克王子”;由于一时胆怯,他竟错过了买到这头“本世纪的最佳公牛”,的良机。尽管此刻他每年在幻影岛举办两次拍卖,每次可得五十万美元,但对这件事却始终念念不忘。除了公开拍卖每年可得一百万美元外,哈默养牛场每年还可从个别私人销售中获利几十万美元。

哈默面临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现实:他必须得到“埃里克王子”!如果得

不到,他就一刻也不得安宁。

有一天,他终于听到了关于这头最佳公牛的惊人消息。年仅八岁的“埃里克王子”竟然得了阳萎的毛病!

象人世间男女关系的谣言一样,“埃里克王子”阳萎的传闻也很炔在养牛业中传开了。传播这一不幸消息的人士是伊利诺斯州水晶湖的巡回兽医克罗普赛医生。这位兽医定期来到幻影岛替牛群治病检查,由于哈默也学过医科专业,谈话投机,所以他特别乐于到幻影岛来。哈默往往同他一起穿上工作服、穿着长统靴、戴着橡皮手套共同操作。在克罗普赛为母牛进行阴道检查和谈论诸如怀孕和可能流产之类的产科问题时,哈默仔细地做着笔记。在一次会晤中,克罗普赛在餐桌上向哈默透露了“埃里克王子”所处困境的这段轶闻。

“是怎么回事?”哈默问道,心中不知是忧是喜。 “据我看,奥布赖恩先生让这头公牛交配过度了,”克罗普赛医生说,

“他让这头公牛同五十头母牛交配,这对任何一头公牛都太过分了,对“埃里克王子”也是一样,依我看,差一点把这头公牛累死了。更糟糕的是,牧场上还有人用鞭子抽打“埃里克王子”,逼着它同一头头母牛交配。这种办法,每交配一次它就要挨一顿鞭子。它才八岁,还不是一头老牛,我认为这头公牛的毛病是一种心理病,而不是生理上的缺陷。我曾经替一个属于芝加哥柯蒂斯糖果公司的牧场当过顾问,做过一些人工授精的工作。我总感觉到这头公牛的精液同往常一样,是有生命力的。我要设法证明这一点,想给这头公牛套上一个阴茎套,伸手插进它的直肠,按摩它的前列腺,激发它射一次精液。然后再检查它的精液中是否有活的精子。”

“真是个好主意,医生,”哈默说,“咱们就这么干罢。我去拜访奥布赖恩,他可能会把‘埃里克王子’低价卖给我的,因为‘王子’不会交配了。然后咱们就做人工授精的试验。这头公牛一定还是头好牛,就把这头本世纪最佳公牛交给你,它一定会象你想象的那样用人工的方法繁殖后代。那简直比一座金矿还能赚钱。⋯⋯我马上就去拜访我的好朋友奥布赖恩。”

哈默同奥布赖恩的农场挂通了电话,就赶到了芝加哥。两人愉快地寒喧一番,哈默就言归正传。

“好吧,老朋友,”他说,“把你的‘埃里克王子’卖给我,怎么样?” “我也很愿意把‘埃里克王子’卖给您,”奥布赖恩说。 “那很好!”哈默高兴地说,“你得卖便宜一点,这头牛你打算卖多少

钱?”

“十万美元,”奥布赖恩说。

简直是当头一棒,哈默咆哮起来:“你疯啦?我知道你的这头公牛不能再交配了,而且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交配过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买它呢?”奥布赖恩紧逼着追问道。还没等哈默想好怎样答话,奥布赖恩又紧逼一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说,“大学里已经派人来谈过,他们告诉我说,这头公牛可以用来做人工授精的种牛。”

“那好,你为什么不这么干呢?”哈默生气地反问。 “我的妇女内衣生意太忙,没有时间再经营这个牧场了。所以我要尽快

把它卖掉。”

哈默又振作起精神。 “你花三万五千一百美元买了这头牛,”他说,“老实告诉你吧,我打

算把这笔钱还给你,三年前你付多少,现在我给你多少。总而言之,谁也不能保证这头公牛还能生育,我也只是想碰碰运气。”

“十万美元!”奥布赖恩又重复一遍。“算啦,我给你五万美元。” “十万美元!”

“好啦,让我们折衷一下,我给你七万五千美元,我只是为了进行试验嘛。”

奥布赖恩沉思片刻,接着说,“那么,我赞成你试一试。”

第二天一早,哈默就带着克罗普赛医生和农场经理比尔·杨达尔塔乘“比奇克拉夫特号”座机起飞。驾驶员把飞机降落在奥布赖恩牧草如茵的广阔的田野上,“埃里克王子”的主人满面笑容地走出牛棚欢迎来客。他把三位来宾领到“埃里克王子”所在的牛栏旁。

“它还是一头最漂亮的安格斯良种牛,”哈默还是这样说。说话时的神情就象他在欣赏一幅伦勃朗名画或同勃列日涅夫进行一次私人会晤时那么全神贯注。“我的心脏狂跳了一阵。我站在那儿凝视着这头公牛,恨不得自己揍自己一顿,悔恨自己在三年以前失去了获得这头良种牛的良好时机。我想到在这三年之中这头牛替它的主人赚了大笔大笔的钱。已经八岁了,可以算得是一条老公牛了,但是看上去它还能健壮地活上许多年。问题仅仅在于它的精子。”

关于对公牛进行检查试验的事情是在电话中就谈妥了的。克罗普赛医生就对“埃里克王子”动手试验了。他带来了简易的设备、大口径的阴茎套、橡皮手套、玻璃涂片和一台小型显微镜。

这头本世纪的最佳公牛情欲大发。克罗普赛医生把一小滴精液样品涂在玻璃片上,赶紧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他低低的吹了一声口哨。

“您来看,”他对哈默说。哈默很内行地观察了玻璃涂片。 “成千上万个精子在那里游泳呢!”哈默想到,“埃里克王子”的每一

个后代,当前的市价就达五千美元,“我在显微镜中看到的,是一大批票面为五千美元的钞票在那里游动。”

克罗普赛迅速收拾起那套器械,这两位心情兴奋的医生就去找他们的主人。主人在农舍里。

“我们很满意,”哈默说,“经过检查,我要把这头公牛买下。这里是七万五千美元的支票,我接受你提出的一切条件,我不要求你保证这头牛一定能够生育。如果它从现在开始五分钟内突然死亡,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事实上,哈默在当天早上前往奥布赖恩农场之前就已替“埃里克王子”保了七万五千美元的生命险,劳埃德保险公司根据这头公牛的年龄,一年收取七千五百美元的保险金)。

奥布赖恩接过支票,看了一眼,然后又把支票还给哈默。“钱数不够!”他说。

哈默吃了一惊,“钱数不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过你,我要十万美元。” “不对,你没有那样说,当时我告诉你,让我们折衷一下,我出七万五

千美元,你说你赞成试一试。” “这就对了,我是说过赞成试一试的,”奥布赖恩说,“但是我并没有

说过我要七万五千美元呀!”

哈默火冒三丈。在一般生活中他很少口出脏言,可这一回却对已有一大群儿女的老朋友奥布赖恩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你这婊子养的,我不买你的牛了,即使它是世界上最后一头公牛,我也不买!”他转身向另两人说, “走吧,咱们回去,”说罢,他们就登上停在牧场上的那架飞机,这一天的计划就这样告吹了。

第二年的十二月,在芝加哥国际牲畜展览会上,他的一头年轻的母牛将要获得世界冠军,这头母牛是“埃里克王子”的后代,哈默买它的时候还是一头小牛犊,拍卖售价就达五千美元。这头母牛具备安格斯良种牛的一切高贵气质,身宽体高,脸面漂亮,这条母牛将会在美国和加拿大举行的为数不多但却较为重要的牲畜展览会上取得一系列的冠军称号。哈默在最初争购“埃里克王子”的回合中贻误了战机,在为“野蛮王子”威利争夺国际冠军的回合中又受人讹诈。但是这一回,他手中明确无误地掌握着一头出生于世界最佳公牛家族的名门良牛。这头年仅两岁的母牛决不会落选。人家对哈默的妒忌一扫而空;他是养牛业界腰缠万贯而受人尊敬的一位人士。有时他甚至被邀请来当评牛的裁判员。

哈默坐在他的朋友古西·布希在芝加哥牲畜展览会上定下的一个包厢里。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就在那里同朋友们谈谈生意经,有一个朋友叫卡尔·彼得森,是一位赛牛场的者手,他打断哈默的话头。

“你瞧!”彼得森紧张地说,“他们牵上场的母牛是你的吗?”

哈默满怀信心地转过脸去,却哑口无言地怔住了。牵上场的不是他那头“埃里克王子”的后裔!这是一头体态魁梧、步伐稳重、尽善尽美的母牛, 此外还有一身美丽无比的细毛。哈默离开包厢找到了展览会的经理,经理认出了哈默,并对他的处境表示同情。

“那头母牛是哪儿弄来的?”哈默问道,“我整年在各地展览我的良种牛,从来没有见过这头牛。不过它确实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头好午。”

“它就是您那黑母牛的嫡亲妹妹,先生,”经理回答说,“这两头牛都是“埃里克王子”和同一头母牛交配后生下的。我的老板把这头母牛养在科罗拉多州的山区,那里天气寒冷多雪,所以它就长出了一身漂亮的细毛。这是它第一次参加公开展出。”

经过评判,“埃里克王子”的科罗拉多后裔荣获冠军;“埃里克王子” 的新泽西州后裔获候补冠军,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说,哈默的母牛拿了个第二名。这是半个世纪以来在芝加哥展览会上第一次由一对亲生姐妹双双获奖。

“当时我真难受,”哈默回忆说,“我离开了比赛场,回到帕尔默大厦, 躺在床上。不能象往臼那样小睡片刻,怎么也睡不着。事情真够我受的了! 眼看冠军可以稳拿到手,可是这第一次冠军就这样丢掉了⋯⋯输给了我那头母牛的同胞姐妹。这两头牛都是“埃里克王子”的后代。“埃里克王子”可把我害苦了!于是我就打电话给奥布赖恩,问他是否可以立刻到旅馆与我会晤,我愿意答应他的价钱⋯⋯”

“我就来,”奥布赖恩说。

哈默无可奈何地从床上起来,走到旅馆的门厅中,向值班的职员要了一张信笺纸。当他那位友好的对手来到旅馆以后,他把他领到门厅中的一张写字桌前。哈默就写了一张简单的成交单:先付两万五千美元,抠牛交到后再付七万五千美元。

“当时我屏声息气,”哈默回忆他生活中这次摊牌式的交易时说,“毫

无疑问,奥布赖恩一定知道“埃里克王子”的两个女儿刚刚取得了冠亚军。我想,如果他把“埃里克王子”的售价提高到二十万美元,我也不会感到奇怪。但是奥布赖恩签了字,收下了先付的两万五千美元。”

就这样,三年前哈默失去了第一次机会,现在又要多花六万四千九百美元,但撇开这笔损失不谈,“埃里克王子”毕竟是归阿曼德·哈默所有了。那一晚在大厅中举行的晚餐舞会上,人们向哈默欢呼祝贺。他为安格斯

良种公牛的售价开创了一个新的世界纪录,实际上养牛业行家们认为一头八岁的公牛是不可能再繁殖后代了。第二天早晨,哈默包租了一架 DC—3 型运货飞机,并把余额七万五千美元付给了奥布赖恩,又同克罗普赛医生签订了一份合同,要他为人工授精的任务全天替哈默工作,然后把“埃里克王子” 装进货运飞机,还带了一头小牛替它作伴,飞回了幻影岛。

以后发生的事情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在“埃里克王子”最后三年的余生中,它射出的精液孕育出一千头良种牛,为幻影岛赚得了两百万美元。在它去世以前,它的后代曾获得六次国际冠军,它的有些后代一离开娘胎就被顾客买走了。在新泽西州哈默的养牛场上,一到拍卖的日子就有许多私人飞机不断在那里降落和起飞,就象在进行一场飞行表演似的。来自遥远的阿根廷的养牛商也到这里来签订合同,以取得哈默农场的良种公牛,用来取代他原先那头母牛所生产的令人可恨的劣种牛犊。幻影岛饲料(在养牛业刊物上被誉为“埃里克王子饲料)的销售额也直线上升。就这样,在安格斯良种牛养殖业中,哈默这位后来居上的牧场主逐渐成为全行业公认的领袖人物。竞争对手们对此表示惊讶。他把在芝加哥比赛中失败的那头“埃里克王子”的后代母牛,以两万两千美元的售价卖掉,净赚了一万六千美元。在美国和加拿大,凡是举办良种牛展览会,他总是有会必到,从来不放弃任何一次做买卖的机会,从来不忘记推销他的饲料和会见最知名的顾客。为了替“埃里克王子”的后代公牛或母牛参加竞赛打好前阵,他乘飞机飞行了无法计算的里程。

“那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时期,”他对一名记者说,“看来养牛业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同我竞争。比如说,我花五百美元或一千美元买来一头母牛

(有时只花三百美元),我把‘埃里克王子’的精液注射进这头母牛的子宫, 这头母牛怀孕后我再把它卖掉,价钱就可以卖到五千美元。一头由‘埃里克王子’亲自交配怀孕后的母牛,卖价高达七千五百美元到一万美元。后来我想出了‘一笔生意三种做法’的办法。一头用‘埃里克王子’人工授精怀孕的母牛,生下小牛犊以后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再次怀孕,因此,我先卖母牛, 小牛留在母牛的肚子里暂不计价,等它生下来以后再卖,小牛的售价可以卖一万到两万美元,视其性别而定,如果小牛犊是一头公牛,那未这头小公牛以后还可以繁殖这种良种牛。小牛犊的新主人就可以利用这头公牛作为繁殖一群‘埃里克王子’牛群的基础,从而开始自己的事业。”

“它真象一棵摇钱树。”

当“埃里克王子”进入十一岁老年期的时候,又发生了非常有趣的变化。十一岁的老牛相当于七十岁的老人,而“埃里克王子”竟然又恢复了对母牛的性爱,显然它已把挨鞭子强逼它同母牛交配的情景忘却了。牛场管理人员对这一变化也莫名其妙。但是,人工授精比自然交配更有价值。因为一次人工授精可以使许多头母牛怀孕。

——此外,克罗普赛医生正在试验精液冷冻法,射出的精液保存一年多时间以后仍然具有生命力。从理论上说,即使“埃里克王子”一旦死去,至

少在死后一年之内它还能大规模地传宗接代。这就是安格斯良种牛协会对人工授精时效所作的规定。

“埃里克王子”是在一次求爱中死去的。1953 年 8 月 13 日晚上的某个时候,在抽取它的精液之前,在一群在一二天之内将要用它的精液进行人工授精的母牛旁边,用一排很高的带有铁刺的栅栏把“埃里克王子”分隔开来。这时,栅栏另一边的一头正在发情的小母牛把“埃里克王子”迷住了,使它企图翻越那排栅栏。翻越几乎是成功的,但是,显然是栅栏顶部的铁刺划破了它的肚子,它摔倒在栅栏旁,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它已经倒毙在血泊之中。

这件事发生以后不到一年,哈默打电话给他的朋友弗兰克·理查兹,也就是当年警告哈默说“威利”决不会获奖的那位美国安格期良种牛饲养商协会的秘书。哈默告诉了理查兹一些使整个养牛业大为震惊的新闻。理查兹要求哈默用书信的形式把这些情况写了下来。哈默遵从这一要求,这封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弗兰克:

在几天以前,我以沉重的心情在电话中通知您,出于税务方面的原因,我决定解散幻影岛牧场。附上我们的税务顾问的信件,即可说明这一原因。由于牛群属于一个家属公司,我试图摆脱困境,但我的兄弟们认为应该听从我们税务顾问的劝告。为此,我们的纳税额可能是按资本收益的百分之二十六交税,而不是按一般收入的百分之九十交所得税。幸运的是,在我同兄弟们的合伙关系解除以后,现行的说法并不能妨碍我重新进入安格斯良种牛养殖业。

我相信,建立一座同目前的幻影岛牧场规模相同的牧场来繁殖良种牛,需要几年时间。我们最近七次公开拍卖六百三十四头牛,共计收入两百七十二万两千六百美元,平均每头售价四千四百九十四美元。过去五年中,我们的展出记录证明了我们良种牛的质量, 也证明了它们的繁殖能力。

自从我登记购买第一头安格斯良种牛以来,为时已有十年。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一段岁月,其部分原因是由于我在建设幻影岛牧场和眼看我们的养殖事业不断发展时所得到的欣慰。同安格斯良种牛养牛商中许多友好人士的交往,也使我增添了无限的喜悦。

有几位朋友告诉我,现在的牛价比一两年以前的低了,这个时候把牛卖掉,太不上算。即使这样,我也不得不听从我们税务顾问的劝告,尽快卖掉。不过这件事使我回想起多年以前同你的一次愉快的会晤,那是在你芝加哥的办公室里,你给我看一本安德洛特1900 年编印的安格斯牛品种目录。当我们看到,五十年前一头普通的安格斯牛售价为七千五美元,而一头良种安格斯牛的售价竟高达两千八百美元的时候,都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只要有人想到在五十年以前花费一块美元能够买到多少值钱的东西,那末就一定也会有人想到,花钱买优良的纯种安格斯牛仍然是一种最好的投资。

对于您和您的工作人员给我的多方关照,在此谨致谢意。我们的协会已经有了两万六千多名会员,这是安格斯良种牛养殖业紧密团结的最好证明。希望在我的余生中,仍能作为一名养牛商和美国阿伯丁一安格斯良种牛协会的一名会员的身份为您效劳。

理查兹在给哈默的回信中对此事表示“震惊”。他写道:“我不愿

看到象你所有的这样优良的牛群被分散到四面八方去了。”哈默为解散牧场而编印的那本印刷精美的三百五十页目录《本世纪幻影岛良种牛大拍卖》,可以同他为收藏珍品所编印的《探索罗曼诺夫王朝的珍宝》一书相媲美。哈默在这本书中十分惋惜地记录了当时在苏联曾经发生对沙

皇时代的艺术珍品进行毫无意义的摧毁的情景。而那本解散牧场的目录则为“本世纪的最佳公牛,表示哀悼,哈默对这条公牛倾注着深情。

(请参见附录三哈默为这本目录所写的声明。)

幻影岛牧场解散大拍卖从 1954 年 5 月 10 日到 12 日,连续举行三天,卖价破天荒地达到一百万美元,对于从只想吃到一块优质牛排开始,逐渐发展成如此不凡的一番事业来说,这一百万美元的高价是恰如其分的。出于感情上的留恋,哈默留下了几头安格斯良种牛;在新泽西州牧场喂养过“埃里克王子”的地方替它修筑了一座坟墓,还立了墓碑。此外,还将这头伟大公牛的两头后裔,作为礼品分别送给了安格斯良种牛爱好者文森豪威尔总统和性格开朗的苏联独裁者尼基塔·赫鲁晓夫。

“埃里克王子”倒毙在带刺栅栏一侧之日,也就是哈默对一度为之紧张操劳的养牛业失去兴趣之时。

哈默对他心爱的这头最勇敢的公牛致颂词时说过这样的话:“它的路走完了,本来它还可以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