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 年第二版序言的补充 205

上面那一部分是 4 年多以前写成的。它直到今天还具有意义。在萨多瓦

会战 203 及德国分裂后是正确的东西,在色当会战 206 及普鲁士民族的神圣德

意志帝国 207 建立以后又得到了证实。可见,所谓伟大政策造成的“震撼世界的”重大历史事件,并不能使历史运动的方向发生什么变化。

但是这些事件可以加快这个运动的速度。在这方面,上述那些“震撼世界的事件”的肇事者无意中得到了大概是极不合他们自己心愿的结果,但不管愿意与否,他们都不得不容忍这些结果。

1866 年的战争已经震撼了旧普鲁士的根基。在 1848 年以后,为了使西部各省骚动的工业成分——无论是资产阶级的还是无产阶级的——重新遵守旧纪律,已经费了不少力气;这件事总算是成功了,而且东部各省容克的利益和军队的利益一起,重新在国家中占了统治地位。在 1866 年,几乎德国整个西北部都归普鲁士管辖。至于普鲁士的天赐王权因吞并其他三个天赐王权200 而遭受了不可挽回的道德损失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帝国的重心已经大

大地向西移动了。莱茵省和威斯特伐利亚原有的 500 万人口已经大有增加:

起先有 400 万德意志人直接兼并进来,后来又有 600 万德意志人通过北德意

志联邦 153 间接兼并进来。208 而在 1870 年,又增添了 800 万西南部德意志

209,结果在“新帝国”中,同 1450 万旧普鲁士人(这是易北河东部 6 个

省的人,那里还有 200 万波兰人)对立的,是早已超过了旧普鲁士容克封建

制度的 2500 万左右的人。因此,正是普鲁士军队的胜利动摇了普鲁士国家建筑的整个基础;容克的统治甚至使政府也越来越感到不堪忍受。但同时工业突飞猛进的发展,已经把容克和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排挤到后面去,而把资产阶级和工人之间的斗争提到显要地位上来,所以在旧国家的社会基础中, 从内部也发生了根本的变革。从 1840 年起慢慢变得腐朽的君主国存在的基本条件是贵族和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这个斗争中的均势是由君主国来维持的。但是,从问题已经不在于保护贵族免受资产阶级攻击,而在于保护一切有产阶级免受工人阶级攻击时起,旧有专制君主国就一定要完全转变成专为此目的而发明的国家形式,即波拿巴主义的君主国。普鲁士向波拿巴主义的这一转变,我在另一篇著作中(《论住宅问题》第二篇第 26 页及以下几页

①)已经做了研讨。在那里我没有必要强调的,而在这里却有非常重要意义的

一点是,这个转变是普鲁士在 1848 年以后向前迈进的最大一步,——可见, 普鲁士当时多么落后于现代的发展。它当时仍然是个半封建的国家,而波拿巴主义则无论如何都是以消除封建制度为前提的现代国家形式。所以,普鲁士应当决心消灭自己的无数封建制度的残余并牺牲容克阶级本身。所有这一切,当然以最柔和的形式并在可爱的“永远慢步前进!”210 的曲调下进行的。大名鼎鼎的专区法 211 就是一个例子。它废除单个容克在他领地范围内的封建特权,但这不过是为了用全体大土地所有者在全专区的特权的形式来恢复这种特权。事情的实质依然如故,只是把封建的行话翻译成资产阶级的行话而已。旧普鲁士容克在被迫变为类似英国大地主的人物,但是他完全用不着特别反对这件事,因为两种人是同样的愚蠢。

可见,普鲁士遇到了一个特殊的命运,它的开始于 1808—1813 年的并在

1848 年前进了一步的资产阶级革命,在本世纪末以惬意的波拿巴主义的形式完成。如果一切很顺利,世界继续保持宁静,而我们自己又能长寿的话,那么也许我们活到 1900 年时会亲身看到,普鲁士政府确实消灭了一切封建机

构,而普鲁士也终于达到了法国在 1792 年时所处的状况。212

消灭封建制度,从肯定方面来说,就是确立资产阶级制度。贵族特权废除到什么程度,立法也资产阶级化到什么程度。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德国资产阶级对待政府的态度的基本点。我们已经知道,政府是被迫实行这些缓 慢而微小的改良的。但是,政府在资产阶级面前把每一个这样的小让步都描绘成对资产者所作的牺牲,描绘成费很大力气从国王那里争得的让步,为此 资产者自己也应当对政府作某些让步。于是,资产者虽然十分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却甘心去受这种欺骗。由此就产生了在柏林暗中成为国会和普鲁士议院各次讨论基础的默契:一方面政府像蜗牛爬行一样慢慢地为资产阶级的利益而修改法律,消除各种封建的和由于划分为小邦而造成的阻挠工业发展的障碍,确立统一的市制和度量衡,确定营业自由等等,准许迁徙自由而使资本可以无限制地支配德国的劳动力,对贸易和投机实行保护;另一方面,资产阶级使政府保留全部实际政权,投票赞成赋税、公债和征兵,并协助它制定一切新改良法,使得对付那些不称心人物的警察权力仍然完全有效。资产阶级用立刻放弃自己政权的代价,换取自己逐渐的社会解放。显然,资产阶

① 见本选集第 3 卷第 191—194 页。——编者注

级接受这种协议的主要动机,并不是害怕政府,而是害怕无产阶级。

尽管我们的资产阶级在政治方面表现得极其可怜,但是不可否认,它在工业和商业方面终于开始去履行自己的义务了。我在第二版序言中所指出的工业和商业的高涨,从那时起更强有力地发展起来。从 1869 年以来,莱茵— 威斯特伐利亚工业区在这方面所发生的一切,对德国说来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就像是本世纪初英国工业区的繁荣景象。在萨克森和上西里西亚,在柏林、汉诺威和沿海城市,也将有同样的情况。我们终于有了世界贸易、真正的大工业和真正的现代资产阶级;但同时我们这里也有了真正的危机,而且也形成了真正的、强大的无产阶级。

在未来的历史学家看来,在 1869 年至 1874 年德国的历史上施皮歇恩、

马斯拉图尔和色当等地会战 213 中的炮火声以及与此有关的一切,比起德国

无产阶级那种质朴、平稳但不断向前的发展,其意义将小得多。早在 1870

年德国工人就经受住了一个严重的考验,即波拿巴的战争挑衅 214 及其自然的结果——德国普遍的民族热情。德国社会主义的工人一刻也没有被人引入迷途。他们没有被卷人民族沙文主义的狂澜。当举国欢欣若狂地沉醉子胜利时,他们保持了冷静,要求“同法兰西共和国缔结公正的和约并且不要任何割地”215,就连戒严状态也不能迫使他们沉默。不论是对战争光荣的迷恋, 不论是关于“德意志帝国伟大”的废话,在他们中间都得不到响应;他们唯一的目标仍旧是整个欧洲无产阶级的解放,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国家的工人如此辉煌地经受住了这样严峻的考验。

继战时戒严状态之后,便是以叛国、侮辱帝王和官员等罪名提出的审判案,便是和平时期日益加紧的警察的无端迫害。经常总是至少有三四个《人民国家报》89 编辑同时关在监狱里;其他报纸境况也是一样。每个稍微著名的党的演说家每年至少总有一次要到法庭受审,而且几乎总是被判有罪。流放、没收、解散集会等接二连三地发生。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一个人被捕或被流放了,立刻就有另一个人来代替;一个集会被解散了,立刻就有两个新集会举行起来;横暴的警察常因人民态度坚定和恪守法律而弄得疲于奔命。一切迫害都引起与本意相反的结果:不仅不能摧毁或至少制服工人政党,反而只是给它招来了新的信徒并巩固了它的组织。工人不论在对政权或对个别资产者的斗争中,处处都表现了自己智力上和道德上的优势,特别在与所谓“雇主”发生冲突时,工人证明了他们现在是有教养的人,而资本家则是愚昧无知的人。同时他们大都是抱着幽默态度进行斗争的,这种幽默态度是他们对自己事业满怀信心和了解自己优势的最好的证明。这样一种在历史作好准备的基础上所进行的斗争,必定会得到很大的成果。一月选举的成功 216 是现代工人运动史上迄今独一无二的现象,所以这次选举引起了整个欧洲的惊奇,那是很自然的。

德国工人同欧洲其他各国工人比较起来,有两大优越之处。第一,他们属于欧洲最有理论修养的民族,他们保持了德国那些所谓“有教养的人”几乎完全丧失了的理论感。如果不是先有德国哲学,特别是黑格尔哲学,那么德国科学社会主义,即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唯一科学的社会主义,就决不可能创立。如果工人没有理论感,那么这个科学社会主义就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深入他们的血肉。这个优越之处无限重大,表现在以下的事实中:一方面, 英国工人运动虽然单个行业有很好的组织,但是前进得非常缓慢,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对于一切理论的漠视;另一方面,法国人和比利时人由于初始形

态的蒲鲁东主义而发生毒害和混乱,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则由于经巴枯宁进一步漫画化的蒲鲁东主义而发主毒害和混乱。

第二个优越之处,就是德国人参加工人运动,从时间上来说,差不多是最迟的。德国的理论上的社会主义永远不会忘记,它是站在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这三个人的肩上的。虽然这三个人的学说含有十分虚幻和空想的性质,但他们终究是属于一切时代最伟大的智士之列的,他们天才地预示了我们现在已经科学地证明了其正确性的无数真理。同理论上的社会主义一样, 德国的实践的工人运动也永远不应当忘记,它是站在英国和法国的运动的肩上发展起来的,它能够直接利用英国和法国的运动用很高的代价换来的经验,而在现在避免它们当时往往无法避免的那些错误。如果没有英国工联运动和法国工人政治斗争的榜样,如果没有特别是巴黎公社所给予的那种巨大的推动,我们现在会处在什么境地呢?

必须承认,德国工人非常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地位的有利之处。

自从有工人运动以来,斗争是第一次在其所有三方面——理论方面、政治方面和实践经济方面(反抗资本家)互相配合,互相联系。有计划地进行着。德国工人运动所以强大有力和不可战胜,也正是由于这种可以说是集中的攻击。

一方面由于德国工人具有这种有利的地位,另一方面由于英国工人运动具有岛国的特点,而法国工人运动又受到暴力的镇压,所以现在德国工人是处于无产阶级斗争的前列。事态变化究竟容许他们把这种光荣地位占据多久,这是不能预先断言的。但是,只要他们还占据这个地位,他们就能很好地执行这个地位所应有的职责。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在斗争和鼓动的各个方面都加倍努力。特别是领袖们有责任越来越透彻地理解种种理论问题,越来越多地摆脱那些瞩于旧世界观的传统言辞的影响,而时时刻刻地注意到: 社会主义自从成为科学。以来,就要求人们把它当作科学看待,就是说,要求人们去研究它。必须以高度的热情把由此获得的日益明确的意识传布到工人群众中去,必须日益加强团结党组织和工会组织。虽然在 1 月份投票赞成社会党人的选民已经是一支相当庞大的军队,但是他们还远不是德国工人阶级的多数;而且,在农村居民中宣传的成就虽然很令人振奋,但正是在这方面还应该做无数的事情。因此,不能在斗争中懈怠下来,而必须从敌人手中把城市和选区一个接一个地夺取过来。但是,首先必须维护真正的国际主义精神,这种精神不容许产生任何爱国沙文主义,并且欢迎无产阶级运动中任何民族的新进展。如果德国工人将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那么虽然不能说他们一定会走在运动的最前列(只是某一个国家的工人走在运动的最前列,这并不符合运动的利益),但是毕竟会在战斗行列中占据一个光荣的地位;而将来如果有意外严重的考验或者重大的事变要求他们表现出更大的勇气、更大的决心和毅力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有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