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兜铃

实 [气味]苦,寒,无毒。 [主治]肺热咳嗽,痰结喘促,血痔瘘疮。肺气上急,坐息不得,咳逆连连不止。清肺气,补肺,取肺中湿热。

独行根 [气味]辛、苦,冷,有毒。 [主治]鬼疰积聚,诸毒热肿,蛇毒。水磨为泥封之, 日三四次,立瘥。水煮一二两,取汁服,吐蛊毒。又捣末水调,涂丁肿,大效。治血气。利大肠,治头风瘙痒秃疮。

永别了,武器

冬至日过后五十七天,沼泽地的水里会钻出先生的草,横躺的根上丛生起一片一片直立狭长的叶子,尖头薄刃,中脊鼓起,宛如凌空水面熠熠泛辉的剑器,瑟瑟摇曳中劈头泼洒嗖嗖杀气,如你所知道的,这就是菖蒲了。

大约正因为周身缠裹着如此震慑肝胆的阵阵兵戈气氛,五月端午的清早,它被多多采撷, 悬挂在门户之上,借它的凶险锋芒,驱魔辟邪。原来诡变绝世专以剑器称霸江湖的辟邪图谱命名,早有非比寻常的根源。

然而,身怀如此肃杀禀赋的片片刃器,不料被头儿光光的和尚抽去,编织成团团圆垫, 师傅们一屁股坐将上去,参禅悟道,全不担心肘腋间有血光之灾祸起萧墙。佛法无边,凭你个杀人不眨眼的积恶汉子,撇下屠刀,照样立地成佛。更兼这蒲团,天生携带一股香气,洋溢师傅们的后坐之间,仿佛释迦牟尼灵山说法,拈花示众,摩诃迦叶会心微笑,香烟缭绕, 弥漫四边,奠定我禅宗之源远流长。

蒲团之上,肉身顿悟,但我佛慈悲,并非不肯超度邪魔外道进入地狱,因此本剑器脱胎药物的时候,依然不忘它武器的看家本事,除一切恶,解一切毒,开心孔,通九窍,兵不血刃,果然利器。

都说慧剑斩烦恼,可本剑器做药材,却专一纠治神志含混,令人不肯忘却,密电码万言书过目不差分毫,最适合间谍卧底地下工作者拿来做日常补品。偏生这补品居然还能安胎助产,种福田积功德常备不懈,和太监编撰的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阴暗心法,大相径庭,丝毫寻觅不见凶器的端倪也。永别了,武器。

其实,本剑器入药时分,先就剥下了那寒光隐隐杀气腾腾的叶子,只留用横卧的根茎, 充其量也就是秃了头的剑把子,杀人的气质荡然无存,却成就了真正的慧根,再用那铜刀刮下硬皮,生生的只剩下断烂残余,这就无怪它衰年变法,捞偏门走慈悲一路了。

据说被剥皮炮制的本药,足以有五德配置五行:叶子青青,花儿红红,茎节白白,心地黄黄,根柢黑黑,很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端庄品貌,让人早早地忘却了它的刀剑秉性;然而它生性中的天赋又忒忒地令人不肯忘却,教人休得神魂颠倒,活脱脱一位身材喷火心思诡秘颇颇让人捉摸不着的小女子,抓又抓她不住,舍又舍她不得,万箭穿心,百爪挠心,真真的颠倒众生。

菖蒲

根 [气味]辛,温,无毒。 [主治]风寒湿痹,咳逆上气,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主耳聋痈疮,温肠胃,止小便利。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益心智, 高志不老。四肢湿痹,不得屈伸,小儿温疟,身积热不解,可作浴汤。治耳鸣头风泪下,鬼气,杀诸虫,恶疮疥瘙。除风下气,丈夫水脏,女人血海冷败,多忘,除烦闷,止心腹痛, 霍乱转筋,及耳痛者,作末炒,乘热裹(上四下音)甚验。心积伏梁。治中恶卒死,客忤癫痫,下血崩中,安胎漏,散痈肿。捣汁服,解巴豆、大戟毒。

叶 [主治]洗疥、大风疮。婊子一样的情操

号称唐宋八大家魁首的韩愈,曾经对所谓良医下过定义,说他该是: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畜,待用无遗者。意思无非是说,东西不在好,什么都可以收进囊中,安排出疗效,才算是好郎中。韩大家提到的玉札丹砂、赤箭青芝,讲究的是字面珠玑,屠杀眼球,真去刨根问底,未必都是甚好药材;但那牛溲马勃、败鼓之皮,则无疑是当成了下作货色。破败的鼓面,不必解释,牛溲就是牛的尿水,据说影射的是车前,但韩大家要的就是这牛的大小便之意,所以后边的马勃,不论实质,也只好和畜生的排泄相勾连。

果然。马勃又写做马疕,训诂家特意在疕字下面蝇头小楷注明:音屁。此注一出,顿时让人豁然开朗,韩大家文章百代,却也不计较采纳鲜活口语装点文章,牛溲马屁,是畜生的

秽物,端的是下贱中的下贱,可如果您竟能在如此不堪里做出文章,那就没什么不能被您点化的了,这种功夫,不但良医,连良相也不过尔尔呢。

当然,读作马屁的马勃,民间更直白的称为马屁泡,字面极其肮脏,但其实不过是肉滚滚圆敦敦的菌类植物而已,鲜嫩的时候还白个生生,丰满滋润,可一旦成熟,转眼色素严重沉积,衰败为不堪入目的紫褐到底,被博物家形容为状如狗肺,弹之粉出——马屁直如此毁人哟。

狗肺如何,其实不是泛泛之辈可以想见的;所谓弹指而出的粉子,生物学的术语陈述, 是多量灰状孢子涌现。不过最令人不解的,还是上述种种表述中,究竟找寻不出和马之勃或者屁甚至屁股之泡的关联。诚然,传唱在低俗百姓嘴巴上的东西,一向是取法神似而口无遮拦,但时光流逝,至今的局面,徒然剩下那没遮拦,如何神似,则懵懂不得知道了。

好在,遗失了张扬的神似,并不影响那低俗植物的茁壮成长。在阴暗潮湿腐败物质丰富的地方,到处出没着马勃——马屁。这倒是果然神似的写实了:一泡泡的马屁虽然需要熨贴响亮,但出发却并不光彩,只有阴暗腌渍中的腐殖类心地,方才酝酿得出抚慰首长苟且内需的滔滔口水,那吹弹而出源源不绝灰一样的孢子,像粉头一样腻住了首长的心肝,的确令人爽快。只是,受用者固然受用,那口水喷薄的下家,得拿出婊子一样的情操自我作践,愉悦他人,一番身心俱疲的奉献,却也着实的不易啊。

和屁扯不清干系的马勃,原本是扎实的疮药,并且清热解毒,喉痹咽痛、声失不出时, 以蜜拌揉,以水调呷,卓有良效。也是,用口水抚慰烂疮,那是大牲畜都打憷的重体力劳作, 难免口干舌燥乃至失声。马屁的隐衷只有马屁知道,嘴巴上抹蜜,实质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这当口挺身而出的,除了马屁自己,还能指望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