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轩然大波

轩然大波风浪起，国会反战呼声急； 白宫派员多解释，众斥布什和切尼。

虽说布什政府对伊拉克发动攻势和决定增兵的问题，在内部定下来了， 但尚未公布，而且对这一敏感的问题，在美国议会和政府之间，一直存在着严重分歧。果然不出所料，消息一传出，首先在国会引起轩然大波。

1990 年 11 月 8 日，国防部长切尼给国会两个主要委员会的主席打电话， 告诉他们布什总统将于当日下午就增兵问题发表一项声明。他与当时正在威斯康辛州基诺沙市的莱斯·阿斯平取得联系，后者刚以全票第十一次当选众议院军事委贝会主席。

切尼对阿斯平谈了有关增派部队的问题以后，列举了一些部队，其中包括从欧洲调去的下辖几个重型坦克师的陆军第七军，但他未提供部队的总数。

“那比我预料的要大得多呀！”阿斯平心算了一下，知道那意味着再增加 20 万兵力，他对此举表示惊讶。

接着切尼在一家饭店里找到了萨姆·纳恩。这位参议员对这种不是咨询而是通知的做法感到不快。他问切尼为何如此匆忙。他们是否确信经济制裁不起作用了？当时纳恩正计划充当 1992 年成功希望不大的提名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他要通过与布什总统较量博得民主党的欢心。

作为国防部长，切尼对布什政府的海湾政策做了进一步的说明。“这一决定是要斩钉截铁地表明布什总统所采取的是一项切实可行的进攻性军事方案。”切尼说，“这无论是对中东和平，还是对美国当前和长远利益，都是大有好处的！”即便如此，纳恩仍表示坚决反对。

国务卿贝克当得知布什要进而宣布增兵时，他正在苏联会见戈尔巴乔夫。他对宣布的时机表示怀疑，并且很想知道为何如此匆忙行事。他认为对于这样敏感的重大问题的宣布，事先要做好准备，应该在华盛顿，特别是在国会，应举行一轮协商和达成共识的会议。他再次认为白宫没有恰当地处理好宣布的时机，但他身在国外，无能为力。

作为主管国防和军事工作的内阁部长，切尼在密切地注视着有关这一问题的公开辩论。政府仍未找到一个有效的同各类不同的公众沟通的方案。政府仍试图向美国人民隐瞒政策，只是在注意国会、联合国和阿拉伯国家情况的同时，向部队说明正在做什么及其原因。政府还试图处理以色列问题。萨达姆正企图把有关科威特问题的决议同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的不满决议联系起来。但是，要想搞出一份对所有那些集团具有同等可信性和说服力的文件是困难的。现在政府需要传递的信息——部署进攻力量的理由——不同于 8 月所要传递的信息，那时的任务是防御性的。切尼并不认为沟通联系的工作是成功的。反对派正为此掀起波澜。

11 月 8 日下午 4 时，布什在切尼的陪同下在新闻发布会上露面了。布什说：“今天我已指示国防部长扩大美军投入‘沙漠盾牌，行动的规模，以确保多国部队有一个适当的进攻性军事方案，如果那是为实现我们的共同目标所必需的话。”他没有谈到增兵的具体数字。当被问及他为何要在沙特阿拉伯部署进攻性兵力时，布什回答说，他是“根据我们能干的国防部长和其他人的建议”行事的。

次日下午 11 月 9 日，沙特阿拉伯驻美国大使班达尔亲王去五角大楼会见鲍威尔。在他看来，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鲍威尔和国务卿贝克是布什内圈人物中最不倾向于向萨达姆开战的人。

“如果我们不必打这一仗，那就更好，”鲍威尔对亲王说道，“如果我们必须打，我就打，但我们要全力以赴。”鲍威尔说，总统已经下令不能让这场战争成为另一场越南战争，指导方针就是要最大限度地运用火力和部队。

在那个时候，白宫并未安排政府官员在那个星期日（11 月 11 日）的电视谈话节目中或星期一早晨的电视新闻节目中亮相。这些节目是华盛顿的主要人物互相猛烈攻击和制造头条新闻的主要舞台。民主党人大举出动。纽约州民主党参议员丹尼尔·帕特里克·莫依尼汉尖锐地指出：“似乎我们这支为打冷战而创建的伟大武装力量可以由总统随意支配，改作他用，而不管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他将破坏我们的军队，破坏他的政府，毁掉集体安全体系赖以运转的一次机会。真是令人伤心！”

在周末的报纸上，反对派的报刊充满了关于联盟成员国不和、布什难以说服别人同意打仗的报道，以及在远方打地面战争的诸多困难。斯考克罗夫特及其手下的人开始把长达 3 天的周末说成是退伍军人节的“大屠杀”。斯考克罗夫特认为，政府所面临的与其说是军事问题，不如说是“公共关系问题”。他没有把握能够做些什么。《今日美国》发表的民意测验的大字标题是：《对布什的支持削弱》。它说，赞成布什对海湾危机的处理方式的人从3 个月前的 82％下降到 51％。鲍威尔发现这些报道夸大其辞，危言耸听，但是，正是那些报道煽起了人心的混乱，使不同政见的争斗愈演愈烈。

政治上的争吵持续了好几天。

11 月 13 日，星期二，切尼和鲍威尔同参议员萨姆·纳恩和约翰·瓦纳

在 8 时 15 分共进早餐。纳恩说，他认为政府的海湾政策将会使萨达姆占到便宜。他要求在本日晚些时候举行公开的听证会。听证会是纳恩为迫使有关目标和可能付出的代价的争议公开化而使用的最强大的武器。

当天晚些时候，切尼会见了 100 位他从前的众议院同僚。议论的主要问题是进攻选择方案。这是一场乱哄哄的讨论，出席的每个人对新政策似乎各执一词。一个小时以后，切尼说：“我想诸位要就此进行投票。”顿时，全场轰动。有的喊同意，有的喊不同意。这恰好证实切尼的观点：国会没有作好处理这一问题的准备。他发现自己在想 1941 年 8 月、正好是珍珠港事件发

生前 4 个月的情况，当时众议院只能以一票的多数主张继续实行征兵制。而今天的情况和那时有些类似。

斯考克罗夫特对国会表决没有信心。如果增兵的决定遭到否决，对布什政府将是一场灾难。

然而，有些高级共和党人，包括堪萨斯州参议院少数党领袖罗伯待·多尔和印第安州参议员理查德·G·卢加尔都要求国会召开特别会议，来辩论海湾问题。他们认为布什会获胜，国会的支持将会加强布什对付萨达姆的力量。卢加尔私下告诉布什，最好现在就看看国会是否支持，而不是以后。

在此种情况下，布什担心事情闹大，他急忙会见了国会两党领袖，请求团结一致。他坚持说，还未决定开战，“我还没有采取断然行动”。布什要求国会领导人召开会议，但只能是在他能得到相当多的赞成票的情况下召开。民主党领导人说，他们不想在这个时候召开国会紧急会议来辩论布什增

兵海湾的问题，而想举行听证会。

在这之后，民主党议员有组织有计划地向布什总统和共和党发起了一场突然袭击，他们打着“宪法程序”、“和平解决海湾危机”的旗号，来谋求本集团的私利。他们利用各种宣传工具对布什总统的增兵决定从各个角度进行了猛烈抨击，火力之猛，声势之大，前所未有。

众议院中东事务小组委员会主席哈密尔顿，在美国有线新闻电视台抨击布什总统不耐心等待对伊拉克的经济制裁奏效而匆忙使美国走向战争道路。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纳恩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电视台上责问布什，为什么在原先确定的美军保卫沙特阿拉伯和实施对伊拉克经济制裁的任务上又添加了“解放科威特”的任务。参议院外交委员会的主席佩尔在全国广播公司电视台上批评布什，迈出增兵这一步“本该同国会进行深入磋商”，“我们不想单独充当那个世界的警察”，“我不能肯定美国人民这次就想承担这种责任”。参议员民主党领袖米切尔在美国广播公司电视台上说：“国会，只有国会，才能决定美国宣战的问题，而总统没有法律上的权力决定美国宣战问题。”众议院议长福利和众议院民主党领袖格普哈特联合发表声明：“我们敦促总统向美国人民充分解释他决定向海湾增兵的战略与目的。”

在民主党的头面议员批评布什后，民主党老资格的议员们也纷纷登场， 对布什的攻击大有扩展之势。在此之前，民主党与共和党在美国对海湾的战略上并无表现出重大分歧，民主党议员一直支持布什总统的海湾政策。民主党议员为何这次突然翻脸，如此大动肝火呢？原来民主党想利用这次中期选举得势之际，抓住布什的海湾政策当时在公众中的支持率急剧下降、而布什宣布增兵又未事先同国会磋商的机会，利用宪法对布什进行攻击，影响其形象，降低其威信，对其“恶狠狠地报复”。

就在中期选举前，国会与白宫在 1991 年财政预算问题上意见对立。布什

采用拖延战术，把议员们困在国会无休止的预算辩论中，使 101 届国会迟迟不能休会，议员们也不能及时返回选区去搞竟选活动，而布什自己却乘“空军一号”总统专机到全国 35 个州为共和党议员候选人竞选。布什每到一处就拼命抨击民主党：“看看联邦政府的现状吧：迟迟没有预算，政府机构几度面临关闭。责任在谁——国会；人人都知道国会控制在谁手里——民主党。”使民主党议员更是恼火的是，布什在作出这样重大军事决定时可以同沙

特阿拉伯国王磋商，而不同国会商量。因此，民主党议员这次决定抓住机会敲一下布什，警告他“必须按宪法行事”，不得擅自行动，同时也是为了显示一下民主党的实力，因为现在的民主党已不是一年多以前的民主党了，它的实力在增强，威望在提高。

随着两党激烈的争吵，随着战争危险的逼近，美国朝野人士、社会名流、报界舆论都以越来越忧虑的心情注视着海湾局势的发展，对“战”与“不战” 问题发表了多种见解和主张，对战争前景作出种种推测。

一些美国人认为，这次美国耗资上百亿美元，从万里之遥向海湾调兵遣将，若不打一仗也太亏了。如果让伊拉克占领沙特和阿联酋，那么它将控制占世界近一半的石油储量，这对美国是极大的威胁。五角大楼的顾问杰德·斯奈德说，如要不使用武力逼伊拉克撤军，“那将在这个地区开创一个十分危险的先例”。

战争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对承受过越南战争之苦的美国人民来说，深深懂得这一点。那场战争对一些幸免于死的退役老兵来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

恶梦。一些经济专家认为，一旦海湾战争打响，不仅美国损兵折将、劳民伤财，而且一些海湾国家也必将深受其害，采油、输油、炼油设施会遭到重大破坏，国际市场油价的飞涨将影响很多国家经济正常运转。因此，一部分美国人不主张打，而主张以压促变，迫使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

当时，美国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罗杰·费希尔的主张颇有代表性。他认为，“世界正走向一场在军事、经济和政治上对谁都是可怕的血腥战争”， “但是有可能达成一些不管对谁来说都比战争好的协议”。他主张由联合国安理会用决议方式促使伊拉克接受撤军和谈判条件。

随着战争可能爆发的日子临近，美国国内人民反战情绪逐渐上升，10 月20 日纽约、洛杉矶、旧金山等 19 个城市举行反对政府在海湾部署美军的示威游行。示威者高举“美军撤出海湾”、“不愿为石油杀人”等标语牌。美联社评论员特伦斯·亨特指出，美国在石油利益驱使下，派兵与伊拉克进行远征性对峙，是一场冒险的赌博。美国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海湾极易变成布什的陷饼，变成美军的坟墓和扣押西方人质的监狱。美国《新闻周刊》在一篇题为“为什么要打，为什么不打”的文章中还指出，一旦海湾战争爆发。

将会引起阿拉伯世界人民普遍的反美情绪。

11 月 28 日，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克劳海军上将在纳恩的军事委员会作证，又对布什击了一猛掌。他对参议员们说：“我们对萨达姆·侯赛因的厌恶，似乎把其他问题都挤掉了⋯⋯我主张，在放弃制裁之前，我们应该给制裁以适当的机会。我个人认为制裁最终会使他屈服，但我也要首先承认， 那是一个推测性的判断。事实上，如果制裁不是在 6 个月而是在 12 个月至

18 个月内发生作用，据我估计，由于避免了战争及随之而来的牺牲和没有把握的一些情况，权衡一下，这样做还是合算的。”

克劳暗示。他担心总统倾向于战争，但没有直接批评布什。“据我判断， 我们匆忙做出结论说我们不能把对手吓倒，这是低估了我国的能力⋯⋯令人奇怪的是，正当我们在西欧表现的忍耐得到了补偿，并提供了我国历史上有时以坚韧不拔的精神能更好地处理棘手国际问题的生动事例的时候，少数不切实际的战略家却提出近期向伊拉克进攻的主意。值得回忆的是，在 50 年代

和 60 年代，也有一些人同样地建议我们进攻苏联。那难道不是‘绝妙的’建议吗？”

克劳和另一位退休的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戴维·C·琼斯上将在作证时都要求继续实行制裁，反对开战。他们的证词成了当晚电视和第二天报纸的主要新闻，等于又向布什头上打了两棍。

鲍威尔对克劳如此坚决地坚持制裁感到吃惊。他发誓在他离任以后不会公开地对他的继任者进行批评，也不会自愿去国会作证。如果要他去，他们就得向他发传票。

斯考克罗夫特对克劳感到恼怒。这位国家安全顾问认为，一个曾在政府中担任过如此高级职务的人应该力求寻找共同点，而不应破坏政府的威信， 挖政府政策的墙角。布什对斯考克罗夫特说，他个人对克劳感到失望。

克劳将军听说布什对他感到不快，设法要写一封信给总统。但他非常气愤，而且非常确信布什正在犯一个可怕的错误。进行战争在克劳看来是一种政策失败。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与这样一位总统讲和，这位总统在国家最需要他时辜负了国家。那封信他没有继续写下去⋯⋯

但克劳确实给他儿子、驻在沙特阿拉伯的海军陆战队上尉布莱克·克劳写了一封信。他告诉儿子不要受他的父亲和他的父亲证词的影响。“你有强烈的责任感，我知道你会履行职责。当战斗的时候到来时，你就战斗。美国人民支持你，不管他们或我怎样议论政策或政府，你都可以指望得到那种支持。他们支持你们这些在沙漠里的年轻人。”

克劳的儿子打电话告诉他父母说：“一切虚张声势、无稽之谈都结束了， 现在看来要动真格的了。”在那里的他的部下和其他美国人，只希望他们的领导人能够正确地使用他们。

后来，克劳收到了布什一张节日贺卡，总统亲自写了一句话：“愿上帝保佑你的儿子。”

就在克劳和琼斯提供证词的时候，议会中的辩论、争斗有增无已。众议院民主党领袖格普哈特等人提出一项议案，要求把经济制裁和外交谈判作为“唯一手段”，反对使用武力。参议院民主党领袖米切尔提出的议案则不排除使用武力，但认为目前“应该继续实行经济制裁”，在辩论中，议员们唇枪舌剑，争论激烈。米切尔说，国会不能给布什总统“一张毫无限制的空白支票”；而支持布什的民主党议员索拉兹说，授予总统宣战权力，有利于告诉伊拉克“美国是团结的”。

面对民主党议员的猛烈批评和来自社会各方面的责难，共和党议员坐不住了，因为如果布什在海湾“翻船”，1992 年总统大选共和党也会遭殃。因此，共和党议员自然十分着急，提出种种主意来帮助布什解围。

11 月 14 日，布什在白宫安排会见参、众两院民主党和共和党领导人。可是会见一开始，布什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劈头盖脑地训了民主党议员一通：“你们不该事先不打招呼就把意见捅到电 视上去，白宫与国会的磋商应该是‘双向的’，你们批评我事先不跟你们磋商，那你们有意见又为什么不事先跟我通个气而一下子就跑到电视台去呢？你们这样做实际上是攻击我的政策，怀疑我取得美国人民和国际支持的能力。”接着布什的国家安全顾问斯考克罗夫特递给他一份材料，布什念了起来。布什说，你们听听，这两天伊拉克报纸对你们的批评意见“多么兴高采烈啊”！

与此同时，布什总统还利用各种渠道，加紧说服议员们支持他的海湾政策，向他们介绍海湾局势，争取减少分歧，增加共识。此外，还派国防部长切尼和中央情报局官员前往国会向议员们游说，解释对伊拉克动武的必要性。由于萨达姆顽固坚持侵占科威特的立场，国会议员中支持布什海湾政策的人数在不断增加。共和党参议员达马托说，如果布什要求授予宣战权的请求遭到国会拒绝，那么萨达姆就会成为赢家。最后经过 3 天紧张的辩论，美

国国会参、众两院终于以 52 票对 47 票和 250 票对 183 票通过决议，授权布

什总统在他认为必要时对伊拉克使用武力。这是自 1941 年美国对日宣战以来，国会首次通过授予总统宣战权的决议。同时，国会否决了民主党提出的继续等待对伊拉克经济制裁发生作用的议案。

就在这场辩论之后，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授权使用武力把伊军赶出科威特的决议。欲知详情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