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后一次会谈

开战之前又和谈，顺乎民意受称赞； 伊方坚持不撤军，会谈破裂启战端。

联合国安理会规定伊拉克撤军的限期——1991 年 1 月 15 日一天天逼近了。往来海湾地区的外交活动和美伊军事准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国际社会焦虑不安地注视着这一限期的到来。

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授权动武的 678 号决议之后，美国和伊拉克都作出了一些松动的表示。布什总统宣布要派国务卿贝克去巴格达会见萨达姆总统，并邀请伊拉克外长阿齐兹访问华盛顿；伊拉克接受了布什的建议，双方随即开始就外长互访的日期进行外交接触。紧接着，伊拉克宣布释放所有外国人质。当时这些和缓的步骤受到了国际社会的欢迎，使人们对海湾危机的和平解决产生了一线希望。

然而，事态并没有继续朝着人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美伊经过接触，对贝克国务卿访伊的日期发生了分歧和争执。美国提出贝克可在 1990 年 12 月

20 日至 1991 年 1 月 3 日之间的任何一个日期去伊，而伊拉克则坚持只能在 1

月 12 日接待贝克。美国认为 1 月 12 日距安理会确定的伊拉克最后撤军期限太近，指责伊拉克是在玩弄拖延战术，实际上并不想真正谈判。伊拉克方面反驳说，既然阿齐兹访美日期是由美国提议的，那么贝克访伊的日期也只能由伊拉克来决定；美国试图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只能说明它根本没有会谈诚意，只不过想利用会谈“作为对伊拉克发动侵略的掩护”而已。双方唇枪舌剑，争执不休，最后伊拉克取消了阿齐兹 12 月 17 日的美国之行，欧共体也取消了与阿齐兹外长的会谈。

关于拟议中的会谈内容，双方也是各执一词。美国方面一再强调，贝克去巴格达不是为了同萨达姆总统谈判，而是要敦促他接受联合国的决议，在1 月 15 日之前撤出科威特，否则将会有“灾难性的危险”。伊拉克领导人则一再表示，会谈不仅要讨论如何解决海湾冲突，而且要把海湾冲突与整个中东问题，特别是同巴勒斯坦问题联系起来。萨达姆 12 月 15 日重申，如果美伊最终能举行会谈，巴勒斯坦问题将是需要讨论的“首要问题”。他还再次声明，科威特已是“伊拉克的一部分”，“伊拉克宁愿陷入血泊之中也不会从这一原则立场后退”。美伊谈判搁浅了。

为了寻求和平解决海湾危机，有关各国在 1 月 15 日限期前加紧外交活动，阿尔及利亚总统沙德利先后游说海湾和欧洲。阿外长加扎利在罗马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伊拉克“希望和平解决并为此付出代价，否则伊拉克人准备作出牺牲”；并说，“伊拉克的代价并不是无限的，这种代价必须在不损害其尊严的范围之内”。他没有说伊拉克的“让步”是什么，不过，萨达姆曾说一旦巴勒斯坦问题得到解决，他将在科的问题上让步。12 月下旬，美英首脑会谈海湾局势时，强调必要时对伊动武。海湾 6 国也在商讨对策。法国总统密特朗指出，由于伊拉克和美国的对话陷入僵局，法国提出和平倡议是可能的。但是，他认为战争的可能大于和平。

日本前首相中曾根 1991 年 1 月 2 日提出 7 点方案：一、伊立即全部从科撤军；二、除阿拉伯各国部队外的多国部队也迅速撤退；三、尊重伊主权、领土、国民生命及财产等；四、任何国家均不向伊提出任何要求；五、伊科谈判解决边界的确定及地下资源的归属等问题；六、研究如何保证伊自由通

往波斯湾的措施问题，如将与布比延岛和沃尔拜岛直接相连的海域作为国际海峡等；七、以上条款得以实现时，为确保中东地区的和平，将设立包括与该地区有关国家及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内的国际协商机构。

德国外长于 1 月 6 日提出 4 点建议：一、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二、集

结在沙恃的联合国军队在伊撤出科期间不展开进攻（布什总统和欧共体 1 月

4 日深夜已对此作出保证）；三、被伊驱逐的科政府由选举的政府取代；四、海湾冲突和平解决后，着手解决涉及本地区安全、稳定和合作的所有其他问题。

中国政府一贯主张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处理国家关系的准则，国家不论大小，都应彼此尊重，平等相待。中国反对以强凌弱，以大欺小。伊拉克于1990 年 8 月 2 日入侵科威特后，中国政府本着上述原则，明确表示反对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呼吁立即停止军事行动，通过和平谈判解决争端。中国外交部长钱其琛 8 月 4 日表示，伊拉克和科威特之前的分歧，应通过协商加以解决，诉诸武力是不能允许的，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杨福昌同一天召见伊拉克和科威特驻华使节，表示了中国政府的原则立场。他说，中国政府对伊拉克出兵占领科威特深表遗憾。强调科威特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应当得到尊重。他指出，伊拉克和科威特之间的分歧应通过友好协商加以解决。

中国主张伊科争端应在阿拉伯范围内解决，原则上反对大国军事介入。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安理会讨论通过有关解决海湾危机决议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中国从反对伊拉克侵占科威特：主张使用政治手段解决海湾危机的原则立场出发，对联合国安理会先后提出的 11 项决议，投了赞成票。在通过 665 号决议时，中国坚持删去原

草案中“最低限度使用武力”的内容，为各方所接受。但对安理会通过的 678

号决议投了弃权票。这项决议授权联合国成员国在伊拉克于 1991 年 1 月 15 日之间仍拒不执行安理会有关决议的情况下，“使用一切必要手段”，实际上批准对伊拉克使用武力。在表决这项决议时，钱其琛外长再次呼吁国际社会为和平解决海湾危机做一切努力，指出采取军事行动有悖于中国政府力主和平解决这场危机的一贯立场，中国难以投赞成票。

在各方的斡旋下，美伊外长决定在 1991 年 1 月 9 日在日内瓦举行最后一次会谈。这样一来，1 月 9 日就成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因为它距离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的最后期限只有 6 天。国际社会密切注视着这一天贝克国务卿同阿齐兹外长的会谈。来自各国的上千名记者云集日内瓦，豪华的洲际饭店顿时热闹起来。

当天上午 11 时（日内瓦时间），贝克与阿齐兹各自带领 8 名助手，从不同的通道进入会场。双方坐定，表情冷漠。在记者们的要求下，贝克与阿齐兹外长勉为其难地握手让记者拍照。

这是一场十分艰难的谈判，双方都坚守各自的立场，展开了寸步不让的唇枪舌剑的对话。贝克强调：“我今天与阿齐兹外长的会晤并非谈判，因为谈判有违联合国的决议。我今天和他会谈是进行沟通，沟通是听取和说明彼此的立场。”“我向阿齐兹传达了来自布什总统和盟国的讯息，假如伊拉克不遵从国际社会的意愿，和平撤离科威特，它就将遭到武力驱逐。”贝克警告说：“倘若伊拉克继续侵占科威特，它就得打一场它赢不了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将会给伊拉克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希望伊拉克领导不要再做悲惨的错误估计。”

国际新闻分析家们认为，贝克国务卿所指伊拉克估计错误，意思是说伊方算盘打错了：以为美国没有开战的决心，或以为国会对总统开战权有争议而对总统形成掣时；以为多国部队除英国坚定外，法国等竭力在避免战争， 伊拉克分裂盟国有机可乘。

根据美国国务卿上述的发言，伊拉克外长来了个针锋相对。阿齐兹申辩说：“我们从未有错误的估计。我们对目前形势十分清楚，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我们知道你们的军队部署在该地区意所何指，也知道你们要安理会通过的决议案意所何指。我们更清楚目前形势的所有真相：政治的情势、军事情势及其他情势。所以说什么判断错误是不存在的，”“我们对讨论的议题有严重的歧见，贝克先生再次重申众所周知的美国立场。他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亦即波斯湾局势，以及安理会对该局势的决议案。贝克说，他不相信8 月 2 日以及之后所发生的事，是因巴勒斯坦问题而起。我向他解释说，伊拉克向来关切巴勒斯坦问题，巴勒斯坦问题关系伊拉克的国家安危。巴勒斯坦问题未获解决，则我国不会有安全感。”阿齐兹重申：“伊拉克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我们绝不向压力屈服。”

在长达 6 个多小时的会谈中，两国外长唇枪舌剑，争议激烈，会谈不欢而散。但是面含微笑的阿齐兹和面无表情的贝克给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会谈结束后，当记者问阿齐兹为何微笑时，阿齐兹风趣地说：“我总是面带微笑。”

塔里克·阿齐兹 1936 年出生在四季如春、风景秀丽的伊拉克北部重镇摩苏尔，1958 年毕业于巴格达大学文学院。阿齐兹从 50 年代初期开始涉足政界，加入了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并成为一名坚定的党员。他曾担任复兴党机关报《革命报》的主编。1974 年 11 月至 1977 年 10 月任新闻部长。1977 年

1 月当选为复兴社会党地区领导机构成员，同年 9 月任伊拉克最高当局革命指挥委员会成员。阿齐兹还是伊拉克高级领导层中唯一的基督教徒。

1979 年 7 月出任伊拉克副总理兼外长后，羽毛丰满的阿齐兹正式在外交界崭露头角。他经常陪同萨达姆总统会见外国元首，也单独接待外国代表团。作为外交部长，阿齐兹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国首都。在许多外交官和新闻记者的眼中，阿齐兹沉着老练，具有职业外交家的风度。他练就一口流利而纯正的英语，加上他广博的知识面而颇具吸引力。在记者招待会上，阿齐兹对记者的提问一向对答如流。记者用阿拉伯语提问，他自然用母语回答；当记者用英语提问时，他不等译员译成阿文就直接用英语回答。

伊拉克鲸吞科威特引发海湾危机后，世界上 100 多个国家实施对伊拉克的经济制裁和贸易禁运，伊拉克处于前所未有的孤立境地，为了扭转困境， 阿齐兹展开了频繁的外交活动，奔波于阿拉伯各国首都之间。由于他善于利用对手内部的分歧和矛盾，在会谈中又擅长运用软硬兼施的手法，因此常常能够达到某些预期的目标。

美伊外长在日内瓦经过长达 6 个半小时的紧张、激烈的辩论，各自立场可谓誓不两立。有的记者选出贝克和阿齐兹尖锐对立的言词，鲜明地表现出他们之间水火不相容的立场与主张：

贝克：伊拉克错误估计形势，错误估计西方国家对侵略的反应。 阿齐兹：伊拉克没有估计错误，一开始我们就正确地分析了形势。贝克：伊拉克毫无灵活性。

阿齐兹：我们以开放的态度出席会议。

贝克：绝不可以让侵略者得逞，巴勒斯坦问题与科威特无联系。

阿齐兹：问题是中东整个地区出现了危机，必须要谈巴勒斯坦问题。贝克：要坚决执行联合国的庄严决议。

阿齐兹：以色列没有执行联合国决议，但不见西方有所行动。贝克：阿齐兹没有任何新提议。

阿齐兹：贝克说的话没有新意。

会谈结束之前，贝克对阿齐兹说：“部长先生，我已说了我来这里要说的一切，我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再谈下去了。如果你有不同的想法，我很高兴留下来，但是如果没有，我建议我们休会。”阿齐兹当即回答：“没有。我同意休会。我已没有更多的可说。”

会谈期间，贝克试图向阿齐兹递交布什总统致萨达姆总统的一封信，但阿齐兹拒绝接受。这封信就摆在贝克和阿齐兹之间灰色台布的中间。当他俩站起来要离开的时候，贝克指着仍然放在桌子上的白宫的信封说：“你肯定不带走这封信吗？”“是的。”阿齐兹说，“我肯定。”

到此为止，美伊外长在战前的最后一次会谈破裂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世界各地，给热切期望和平解决海湾危机的人们如同泼了一盆冷水。贝克在他下榻的日内瓦洲际饭店的套间里，通过电话向布什总统汇报说：“经过 6

小时 27 分钟的会谈，阿齐兹仍未作出丝毫让步的暗示。总统的信件，阿齐兹拒绝接受。”

会后，阿齐兹对记者们说，“你们听到我拒绝接受布什总统给我国总统的信。会谈一开始，贝克告诉我他带来了总统一封函件要转交我国总统，他给我看副本。我告诉他，我要先看内容，我很小心，很仔细地阅读内容。我告诉他，我不能转递这函件。理由是信件所使用的语言，不是两国元首对话时所应使用的语言。因为这封信所用的语言，违反国家之间通信的传统，我拒绝接受这函件。”

记者问道：“你是否相信，与美国之战难以避免？”阿齐兹回答：“这得由美国政府来决定。我告诉贝克，我们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美国决定攻打伊拉克，我们不会感到诧异。我们对作战有经验。”

日内瓦谈判的破裂，更加坚定了美国决策者确信战争已不可避免。贝克国务卿在结束会谈的次日直飞沙特阿拉伯，向法赫德国王通报了谈判破裂的经过。国王没法掩饰他的宽慰心情。因为沙特从一开始就反对同伊拉克进行外交接触，他们担心布什总统向伊拉克领导人妥协，使伊拉克得以在将来的某个时候进攻沙特阿拉伯。贝克告知法赫德国王，虽然现在布什还没有下达开战的命令，但是战争会在 1 月 15 日最后限期过后的两三天内爆发。

当联合国秘书长佩雷斯·德奎利亚尔听说美伊日内瓦谈判破裂后，他说： “我不能再等了，我要立刻动身到巴格达去。”在途经巴黎会见法国总统密特朗和外长迪马后，佩雷斯·德奎利亚尔说：“我要为和平解决海湾危机做出最后的努力。”这位秘书长在忠实地履行他就职时的诺言：“我的使命是寻求和平，为和平解决我们目前面临的世界问题做出贡献。”

在海湾战与和的关键时刻——1 月 12 日，佩雷斯·德奎利亚尔抵达巴格达，与伊拉克总统萨达姆谈了 3 个小时，又与伊拉克外长阿齐兹谈了两个半小时，均没有取得进展。但联合国秘书长佩雷斯·德奎利亚尔没有向报界宣布最后的努力受挫，以便给萨达姆改变主意留有余地。直到 1 月 14 日他到巴黎与法国总统密特朗会晤后，才公开说：他的巴格达之行未取得任何进展。

1 月 14 日，从巴黎赶回联合国总部的德奎利亚尔，立即向联合国安理会

作了巴格达之行的报告。会上法国提出了解决海湾危机的 6 点建议，但因这些建议包括讨论阿以冲突和巴勒斯坦问题的内容，遭到美国、英国等国的反对未能通过。1 月 15 日，当联合国安理会为和平解决海湾危机的努力失败后， 联合国秘书长佩雷斯·德奎利亚尔向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发出了最后的呼吁： “当 1 月 15 日（这一最后期限）逼近，全世界在战争与和平之间徘徊之际， 我最诚恳地呼吁萨达姆总统扭转事态发展方向，避免灾难，在联合国宪章原则的基础上走向正义与和谐的新时代。”并说，“各国政府已经保证，在目前危机解决后将尽全力地广泛解决阿以冲突，包括巴勒斯坦问题。”然而这一呼吁未得到萨达姆的应有响应。

美伊日内瓦谈判的失败，使海湾局势空前紧张。美国下令撤出它在巴格达的大多数外交官，其他西方国家也纷纷撤走使团。欧洲、美国的航空公司已停飞中东航班，双方进一步加强军事部署，海湾上空的战云更浓了。

欲知临战之前美伊领导集团内部的动向，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