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伊拉克的声明

为求缓兵发声明，胡乱要价意不诚； 双方差距天与地，和谈未成又交兵。

伊拉克革命指挥委员会于 1991 年 2 月 15 日宣布，伊拉克愿意执行联合

国安理会关于海湾危机的 660 号决议，但强调，伊拉克撤军必须同巴勒斯坦问题、多国部队撤军等问题联系起来。

对于伊拉克提出的有条件撤军的建议，世界各国迅速作出了反应。一些阿拉伯国家对这项和平建议表示欢迎，但美国及其盟国断然拒绝了这项建议。他们谴责伊拉克的建议是一个“骗局”、“没有任何新的东西”、“是不可接受的”，并决定继续对伊拉克采取军事行动。

现将伊拉克关于撤离科威特的声明全文笔录如下：

在估价这次对抗的性质和为了剥夺邪恶的美国一犹太复国主义分子联合起来达到其业已策划和预谋好了的目标的机会，在评价由苏联领导的使者带来的苏联倡议并本着萨达姆·侯赛因总统 1990 年 8 月 12 日提出的倡议，革命指挥委员会兹决定如下：

一、伊拉克愿意讨论安理会 1990 年 660 号决议，其目的在于达成一项包括撤军在内的体面的、可以接受的政治解决方案。

关于撤军问题，作为对伊拉克的一项保证加以履行的第一个必须采取的步骤将同以下事项联系在一起：

——在地面、海上和空中实现彻底、全面停火。

——联合国安理会应该废除 661、662、664、665、666、667、669、674、677 和 678 号决议，并清除其造成的一切后果，还应该取消一些国家自 1990

年 8 月 2 日以来单独或集体对伊拉克作出的所有抵制与封锁决议、采取的有关措施以及其他的消极决议和措施，因为这些决议和措施是海湾危机的真正原因。这样一来，一切都将恢复正常，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而伊拉克无需因任何原因承担任何消极后果。

——美国和参与侵略的其他派兵到海湾地区的所有国家以及在 1990 年8

月 2 日之前和之后运到中东和阿拉伯湾来的所有军队和武器装备都应该撤出去，不管这些军队和武器装备是部署在陆地上、海洋上还是在各海湾，这包括一些国家以海湾危机为借口提供给以色列的武器装备。这样，所有这些军队和武器装备都将在停火之日起的一个月内撤走。

——以色列必须履行联合国安理会和联合国大会作出的各项决议，从巴勒斯坦和位于戈兰高地及黎巴嫩的被占阿拉伯领土上撤走。如果它（以色列） 拒绝撤出，安理会就应该对以色列实施像对伊拉克实施的那类决议。

——在任何政治解决方案中都要维护伊拉克有史以来对陆地和海洋的权利，而且必须完整，不能缩小。

——将要达成的政治协议要建立在人民的意志和真正的民主的基础上， 而不是建立在处于统治地位的科威特萨巴赫家族的既得利益的基础上。在这些基础上，民族势力和伊斯兰势力要在将要达成的政治协议方面起主要作用。

二、所有参加侵略和提供资助的国家要保证重建遭到侵略破坏的一切设施，并且要这些国家自己出钱，伊拉克不负担任何经费。

三、直接或间接参加侵略的国家，都要勾销伊拉克和受到侵略影响的本

地区所有国家的全部债务。这些债务属于参加侵略的海湾国家和外部国家。在正义和公平的基础上，确立本地区和全世界富国与穷国之间的关系，从而使富国清理债务，以便实现穷国的发展和消除经济苦难。穷国有权利使用富国的财富，有权利结束在处理各民族和各国的事业方面的双重负担，无论这种负担是安理会还是某个国家造成的。

四、包括伊朗在内的海湾国家，应当有作出本地区安全安排和在没有外来干涉情况下理顺它们自己之间的关系的自由和使命。

五、宣布阿拉伯湾地区为没有外国军事基地。没有任何形式的外国驻军的地区。所有国家都应遵守这一原则。这是我们在全世界面前已经宣布过的并向叛徒和他们的帝国主义主子阐明的观点。

除了依靠唯一的真主以外，我们的主要保障仍然是我们伟大的伊拉克人民及其英勇奋斗的武装部队和那些相信我们为对抗侵略和压迫者所选择的道路的人。

像过去一样，今后我们也肯定会取得反对暴君的胜利。真主伟大。

伊拉克的声明一公布，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两天之内，即有包括前苏联、中国在内的 20 多个国家做了含有积极意义的评价，尽管这些国家的态度都有不同程度的保留。中国的态度具有某种代表性。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说， 伊拉克首次表示愿意从科威特撤军，这是朝着政治解决海湾冲突迈出的积极的一步。我们希望伊拉克关于撤军的表示能有具体措施井见诸行动。这位发言人指出，海湾战争正处在关键时刻，升级和扩大的危险迫在眉睫。中国政府强烈呼吁有关各方表现出最大限度的克制，并采取措施使战争降温，表示出和平解决的愿望，以便为国际社会谋求和平解决的努力创造条件。

但是，美国总统布什对伊拉克的声明却不置一顾，他说，伊拉克关于撤军的声明是一个“残酷的恶作剧”。英国首相梅杰说：“那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密特朗说：“巴格达的撤军决定，有点新意，但条件大多，不能接受。” 参加多国联盟的阿拉伯 9 国外长会议一致拒绝了巴格达的建议。但激进派的阿拉伯国家则都欢迎伊拉克新建议，认为这是走向全面解决海湾危机的第一步。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对巴格达建议的最初反应是表示欢迎，后来在西方的压力下，苏外交部发言人丘尔金说，伊拉克的建议附带了大多的条件，使它变得“毫无意义”。

伊拉克的撤军声明，在国际舆论界也引起了广泛的反应。有影响的美国

《纽约时报》2 月 16 日发表文章说：“伊拉克就科威特问题提出的建议看来将使波斯湾危机进入一个新阶段。在这个阶段中，反巴格达联盟、特别是作为其核心的美苏联盟的凝聚力很可能受到严峻考验。”

文章指出：布什总统把伊拉克的建议斥之为“残酷的恶作剧”，而苏联外长别斯梅尔特内赫则说，在巴格达提出这项建议之后，“一切都显得颇为令人鼓舞了”。苏联政府对巴格达的声明的初步反应是“感到满意和抱有希望”。美国政府官员们说，两国反应如此截然不同，其根本原因在于需要的不同。

“根据莫斯科和华盛顿对伊拉克声明所作的不同反应判断，美国政府如何处理同克里姆林宫的关系对于海湾危机下一阶段出现何种局面，将是具有决定意义的。”美国《纽约时报》的文章进一步指出，“萨达姆·侯赛因究竟是放弃了他公开宣称过的把盟国军队拖入一场地面战争的打算，现在真的想进行一种用各种要求掩饰自己虚弱的谈判，还是只不过要在联盟内造成意

见分歧，这还有待静观。美国政府官员的普遍看法是，萨达姆提出这项有限的新建议是出于两个原因：第一，这位伊拉克领导人显然相信，再次试图分裂国际联盟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克里姆林宫中最亲美的人物谢瓦尔德纳泽的外长职务已被别人接替了，而看来希望保全伊拉克的苏联军方似乎在莫斯科又重新具有影响了。第二，伊拉克领导人正在拆穿这样的谬论：他只要在一场地面战争中给美国造成巨大伤亡，他就会在他本国人民以及所有阿拉伯人中以政治上的胜利者的面目出现。”

英国报纸同日对巴格达提出的有条件地从科威特撤军的建议反应不一。一些报纸认为，此举是个无耻的阴谋，而另一些报纸则认为这是表明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的意志已经崩溃的第一个迹象。

《每日邮报》说，伊拉克此举表明，盟军对伊拉克和被占领的科“威特实施的长这一个月的轰炸发挥了作用，但是作为一项和平建议，“对它不能认真对待”。《每日电讯报》说：“肯定的一点是，不管是通过外交上投降， 还是诉诸暴力，萨达姆都即将放弃他用非法、残暴的手段占有的科威特。”

《金融时报》说，伊拉克的建议“可能表明，伊拉克的统治者终于承认他们用武力吞井科威特的无耻企图失败了，从而开始了自己解脱自己的过程”。据有影响的《印度时报》2 月 16 日发表社论说，美国总统布什对伊拉克

提出有条件撤出科威特的建议予以拒绝是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社论说：“应当认为，伊拉克的建议是伊拉克为结束死亡和毁灭的悲剧而进行的第一个尝试性行动，而西方盟国对此完全拒绝，从而又一次表明西方的眼光短浅。第三世界，特别是阿拉伯和穆斯林国家，将把这次拒绝看作是美国有意识地既伤害又侮辱别人。”

在各国官方和国际舆论对伊拉克声明做出不同反应的同时，各国人民对伊拉克的建议也反应迥异。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当士兵们听到政府的声明后，他们不断向天空鸣枪、鸣炮以庆祝这一时刻的到来。在一个遭到轰炸的平民区，居民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个个喜形于色，他们认为这是朝着实现和平的方向采取的重大步骤。在大街上，行驰的少量汽车也打开了车灯、鸣响了喇叭。一些妇女或高兴得嚎陶大哭，或在大街上跳起舞来。一位士兵的妻子说：“感谢上帝保佑我们的丈夫平安归来。”一名中年妇女说：“这项声明至少使我们对和平有了一线希望。”在巴格达一座饭店的大厅里，一群伊拉克人听完声明后高兴地说：“战争有可能快要结束了！”

在埃及首都开罗，人们只表示了谨慎地乐观。许多埃及人对伊拉克的决定表示怀疑。在开罗的一家咖啡馆里，一群人围坐在收音机旁收听新闻广播。一位卡车司机说：“现在提出这些条件已为时太晚。萨达姆无权提出任何条件。”

许多流亡国外的科威特人对伊拉克的建议反应比较冷淡。一名住在开罗的科威特律师说：“这项建议只不过是萨达姆玩弄的一个花招。”一名科威特学生说：“萨达姆的建议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他必须把科威特的内政留起由科威特人民来处理。”

在多国部队的军营里，科威特和沙特士兵既抱有希望又感到怀疑。一名科威特的士兵说：“我非常激动，这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我希望他们说话算数。”一位科威特空军中尉也表示希望“这是真的”，并说“如果双方都怀有诚意，是能够带来和平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伊拉克发表声明的第二天，2 月 16 日，伊拉克外长阿

齐兹前往莫斯科，并决定和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就海湾战争问题举行“决定性会谈”。在此之前，伊拉克通讯社说，伊表示愿意根据联合国安理会 660 号决议有条件地从科威特撤军，是其“尊重”由苏总统特使普里马科夫转达的“苏联倡议”的结果。对于伊拉克 15 日发表的撤军声明，戈尔巴乔夫认为， 这是巴格达发出的一个积极的信号，但许多东西还要听阿齐兹对声明内容作出的解释。

对于苏伊莫斯科会谈，世界各个方面从不同的角度给予普遍的关注。美联社说，世界已把注意的焦点转向莫斯科，因为苏联人试图把他们的和平倡议向前推进一步。然而，对于苏伊之间的接触，美国及其盟国却只表示了“谨慎的欢迎”。而且，他们对苏联对海湾战争所持的真正态度、以及对一些报道中所提到的未经苏联官方证实的消息迷惑不解。

据法国《解放报》报道，自从海湾战争爆发以来，多国部队 2 月 10 日首次截获了伊拉克军用电台大量俄语通话的内容。一些国家的参谋军官、以及西方国家驻利雅得的外交人员都证实了这一消息。他们说，通话是军事性的。他们相信这些对话者是伊军的苏联顾问。通话内容和所用电台网的性质意味着他们是高级顾问。但他们说，盟军发现，俄语对话不仅在集团军和师一级进行，而且有时在营之间进行。这表明苏联顾问在伊军中分布广泛。

法国《费加罗报》2 月 6 日披露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该报说，海湾战争爆发后，美国侦察卫星发现，几百辆满载武器弹药的苏联卡车取道伊朗驶往伊拉克。多国部队参谋部证实了这一消息，并对苏联在海湾战争中的态度提出了疑问。此外，美国报纸援引美国情报人员的话说，美国已得到情报， 证实苏联正在向伊拉克提供有关如何避开美国间谍卫星监视的情报，并指导伊拉克导弹如何对准以色列和沙特的目标。

自从海湾危机爆发以来，苏联一再表示支持安理会通过的各项决议。然而西方报纸认为，苏联似乎对这一事态采取了“摇摆不定”的态度，因而使美国及其盟国感到迷惑不解。分析家认为，苏联之所以这样做，可能出于以下几方面的原因：第一，苏联担心，一旦海湾事态的发展超出联合国安理会授权范围，就会使伊拉克遭受巨大的物质损失和平民伤亡。第二，尽管美苏关系在当时已有所改善，但苏联高级军官担心，如果美国在海湾战争结束后继续在这一地区保留军事力量，那将对苏南部地区构成巨大威胁。第三，苏联国内对海湾事态所持的态度也不尽一致。苏联公众和舆论界普遍对这场战争持否定态度，一些高级军官甚至反对这场战争。第四，苏联担心美国及其盟国在海湾取胜后会牢牢控制这一地区，使苏联无法插足。第五，由于美在东欧问题上已经得分不少，如果在海湾问题上继续得分，美将会更加趾高气扬。

经过多次会谈和“深入地交换意见”，2 月 22 日凌晨，苏伊双方达成 8 点协议：伊拉克完全和无条件地从科威特撤军；停火两昼夜后开始从科威特撤军；在规定的期限内完成撤军；在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出 2/3 的武装力量以后，国际社会停止对伊拉克的制裁；撤军后联合国通过的关于伊拉克的各项决议失效；停火后双方释放战俘；在联合国主持下，由安理会委托非参战国监督撤军；双方继续商定有关撤军的细节。

苏伊协议公布后引起世界的强烈反响。激进派阿拉伯国家表示欢迎，温和派阿拉伯国家表示拒绝，西方国家反应谨慎。美国总统布什认为，这个协定在几个方面有严重缺陷，美国难于接受。中国则希望，伊拉克方面应尽快

拿出撤军的实际行动。

2 月 22 日晚，苏伊两国外长经过谈判，进一步商定出撤军细节。与第一

个方案不同的是，第二个方案规定撤军在 21 天完成，从首都科威特撤军在 4 天内完成。另外，所有战俘将在停火后的三天内全部予以释放。

对苏伊连续抛出撤军方案，布什召集美国战时内阁开会，仔细商讨对策。会议认为，美国不能同意苏伊撤军方案，因为如果按这个方案办，伊拉克将保存下来大部分陆军和装甲部队，萨达姆政权不但可以存在下去，而且在体面的撤退后会在政治上得分。更重要的是，苏联不费一枪一弹，就可能在今后的中东新格局中取得与美国并驾齐驱的地位。

为了夺回外交主动权，2 月 22 日美国宣布了自己的方案：

——在 48 小时内，伊拉克必须从科威特市内撤出其全部军队，并允许科威特合法政府返回。

——伊拉克必须将军队撤出沿沙特和沙伊边界修筑的所有防御工事、布比延岛和沃尔拜岛以及鲁迈拉油田。

——在一个星期内，伊拉克的所有军队必须回到 1990 年 8 月 2 日入侵科威特前的驻地。

——必须立即释放所有战俘和扣押的第三国平民，并在 48 小时内交出阵亡的多国部队士兵的遗体。

——必须排除所有饵雷并标明所有雷区。

——必须告诉多国部队设置水雷的地点。

——必须停止在伊拉克和科威特上空的任何战斗飞行，并允许多国部队飞机控制和使用科威特领空。

美国白宫发言人菲茨沃特说，伊拉克必须在 2 月 23 日纽约时间中午开始大规模撤军，否则将刀枪相见。他还强调，伊拉克撤军是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与萨达姆之间的事，而苏联“不是这个联盟的一部分”。言外之意，苏联无权干预此事。

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后来说，苏联的方案与美国的方案差别并不大，因此不应着急发动地面战争。然而分析家们指出，这两个方案是有根本区别的。苏联的方案是有条件的、体面的政治解决方案；而美国的方案则是无条件的、投降式的解决方案。还有一点，美苏都心照不宣，即伊拉克肯定不会接受美国的“最后通牒”，这就为发动以摧毁伊军事力量甚至推翻萨达姆政权为目的大规模地面战铺平了道路。只有走上这条道路，美国认为它才能获得海湾战争的全面而彻底的胜利。布什决意“吃掉”萨达姆！

美国的“最后通牒”终于到期了，伊拉克革命指挥委员会第二号人物易卜拉欣发表谈话，称伊拉克根本不理会美国的“最后通牒”。在华盛顿白宫， 总统发言人菲茨沃特也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声明，称对伊拉克拒绝最后一次和平机会表示遗憾，宣称地面战随时可能开始。

欲知地面战的详情，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