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结束语：要重视对社会主义基本理论的研究

1961 年 8 月 23 日，毛泽东在第二次庐山会议的第一天，在中央和大区负责人会上，讲到社会主义时说，对社会主义，我们现在有些了解，但不甚了了。我们搞社会主义是边建设边学习。他自己认为，搞社会主义，我们没有一套，没有把握。②这是毛泽东在搞大跃进遭到严重挫折，在急于建成社会主义、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的超阶段空想被现实击碎，国家处于困难时期的形势下，所作的深刻反思。所以说是深刻反思，是因为，他不是就事论事， 而是从深层次上思考问题，提出了对社会主义的理解问题，提出了社会主义的基本理论问题。也是在这个时期，毛泽东在读苏联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说，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社会主义时代，出现了新的一系列的问题， 如果不适应新的需要，写出新的著作，形成新的理论，也是不行的。③他明确提出了创造新的理论的问题。

邓小平在 1987 年的一次谈话中说：1978 年我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了现行的方针政策。“现在的方针政策，就是对‘文化大革命’进行总结的结果。最根本的一条经验教训，就是要弄清什么叫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 怎样搞社会主义。”④邓小平在 80 年代提出的问题同毛泽东在 60 年代初提出的问题，是相同的，但更明确了。

一个是什么叫社会主义，另一个是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这是我们实践社会主义要解决的两个基本的课题。这两个问题是密切联系的。只有搞清楚了什么是社会主义这个问题，才能正确地解决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过去， 我们对社会主义的种种不科学认识，直接影响我们的社会主义实践。比如， 毛泽东认为，社会主义是一个以阶级斗争为主要矛盾的社会，在实践上，就提出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现在，邓小平阐明，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社会主义要使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在实践上，我们就确立了经济建设的中心地位。从另一方面说，在社会主义的实践中，才能加深对

①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1972 年版第 3 卷第 562 页。

② 转引自《毛泽东和他的秘书田家英》第 58 页。

③ 转引自《毛泽东的读书生活》第 36 页。

④ 《邓小平文选》第 3 卷 223 页。

社会主义的科学理解。研究在社会主义实践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最后必然要联系到什么是社会主义这个根本问题。所以，毛泽东发出对社会主义不甚了了的感慨，这是符合思想逻辑的。

毛泽东 1962 年 1 月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对着参加会议的七千名领导干部说：“在社会主义建设上，我们还有很大的盲目性。”他提出：“社会主义建设，从我们全党来说，知识都非常不够。我们应当在今后一段时间内，积累经验，努力学习，在实践中间逐步地加深对它的认识，弄清楚它的规律。一定要下一番苦功，要切切实实地去调查它，研究它。”①毛泽东在1958 年搞大跃进，大办人民公社，提出超阶段空想时，是那样的自信，话说得那么满，那么肯定。这正是很大的胄目性的表现，遭受了挫折，他的头脑开始冷静了，他带领全党领导干部，读书，反思，总结，使大家的思想和理论水平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对实践起了积极作用。

毛泽东当时要求大家读两本书，一本是斯大林的《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另一本是苏联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社会主义部分）。这两本书不但不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著作，而且，是苏联社会主义实践经验的直观反映，是苏联模式社会主义的理论表现。现在看来，读这两本书固然有所收获，但也限制了人们（也包括毛泽东自己）的思想和视野，使当时的总结没有达到应有的理论高度。

三年困难时期过去以后，毛泽东正如他自己讲的那样，在实践中进行调查和研究，创造新的理论。到“文化大革命”中，他接受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这样的提法。他自认为，“文化大革命”是他一生中做的两件大事之一。这一件大事，“对于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 建设社会主义，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时的。”经毛泽东同意了的九大政治报告和九大党章则表明，他也认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是他的理论创造，是他在 60 年代初提出需要创造的“新的理论”。对于这个理论， 我们党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决议》已作了这样的结论：“毛泽东同志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主要论点既不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不符合中国实际。”毛泽东在理论上的这种失误，是他的社会主义基本理论的失误。所以出现这种基本理论的失误，原因当然是比较复杂的，但对马列主义基本原理的误解，无疑是重要原因之一。前面讲到的对阶级概念的无限扩展， 对按劳分配中资产阶级法权的误解，都可以说明这一点。

我们总结毛泽东关于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可以得到很多教益。在本书的结尾，我想着重讲一下，实践社会主义，要重视社会主义基本理论的研究。在这方面，邓小平是我们的榜样，也为我们提供了成功的经验。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在拨乱反正，总结历史经验，研究新情况， 解决新问题的过程中，邓小平反复他讲这个问题。

1978 年 12 月 13 日，邓小平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中向全党提出：全党同志一定要善于学习，善于重新学习。学习什么？根本的是要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要努力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则同我国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①

1979 年 3 月 30 日，邓小平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重要讲话中说： “科学社会主义是在实际斗争中发展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在实际斗

① 《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 829 页。

争中发展着。我们当然不会由科学的社会主义退回到空想的社会主义，也不会让马克思主义停留在几十年或一百多年前的个别论断的水平上。”①

邓小平在 1984 年 6 月 30 日的一次谈话中说：“什么叫社会主义，什么叫马克思主义？我们过去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不是完全清醒的。”②

邓小平在 1985 年 4 月 15 日接见外宾时说：“我们总结的经验有很多条，那未很重要的一条经验就是：要搞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③在 1985 年的另一次谈话中，邓小平说：“我们总结了几十年搞社会主义的经验。社会主义是什么，我们并没有完全搞清楚。”④

1985 年 9 月 23 日，邓小平在党的全国代表会议的讲话中，郑重地向全党新老干部提出，要努力针对新的实际，掌握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来提高探索解决新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基本问题的本领。

1987 年 4 月 26 日，邓小平对外宾说：“最根本的一条经验教训，就是要弄清什么叫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怎样搞社会主义。”⑤4 月 30 日，邓小平又对外宾说：“什么叫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还在摸索之中。”⑥在 10 多年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实践中，我们已经形成了建设有中国

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邓小平对这个理论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这个理论，在科学地阐明了什么是社会主义的基础上，比较明确地回答了在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中国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一系列问题。实践证明， 这个理论是正确的。这个理论，就是毛泽东在 1960 年初提出要创造的那种适应新的需要的新的理论。

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内容很丰富，是围绕着什么是社会主义和如何建设社会主义两个基本问题展开的。

研究一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邓小平的理论创造活动，对我们很有启发。邓小平针对多年来思想和理论的混乱状况，同时从历史新时期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的需要出发，首先解决了思想路线问题，旗帜鲜明地反对“两个凡是”，提出要用准确的完整的毛泽东思想来指导我们的工作，要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方针。在解决了思想路线的基础上，邓小平在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的过程中，着重抓基本理论问题。他从拨乱反正开始，就阐述社会主义的本质，明确提出，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要消灭贫穷，从而深刻地批判了穷社会主义的论调， 以后又多次阐述什么是社会主义的问题，直到 1992 年初的南方谈话，他又进一步讲了社会主义的本质。他说，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以上这些，科学地阐明了什么是社会主义。与此同时，邓小平对社会主义建设的根本任务、战略目标、发展动力、外部条件、政治保证、领导力量和依靠力量等问题，都作了深刻精辟的阐述。这些，都是社会主义的基本理论问

① 《邓小平文选》第 2 卷第 179 页。

② 《邓小平文选》第 3 卷第 63 页。

③ 《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增订本第 103 页。

④ 《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增订本第 115 页。

⑤ 《邓小平文选》第 3 卷第 223 页。

⑥ 《邓小平文选》第 3 卷第 227 页。

题。正是在这些基本理论指导下，我们党才提出了建设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总日标和分三步走的发展战略，才制定出了作为实现伟大目标的基本途径和根本保证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 才制定出了经济、政治、科技、文化、军事、外交等多个方面的方针政策。也正是这些基本理论，提高了广大干部和群众的思想理论水平，纠正了长期支配他们的对社会主义的各种不科学认识，清除了“左”的影响，反对了各种右的思潮，使他们能够理解和贯彻党的基本路线和各项方针政策。

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的探索，涉及了不少基本理论问题，如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社会主义的发展阶段问题、社会主义条件下商品生产的性质和作用问题。这些，都是基本理论问题。但从总体上看，毛泽东对什么是社会主义这样的基本理论问题，研究不够。他的许多失误，首先是或根源在于基本理论的失误。这是一个基本的教训。我们从毛泽东的教训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成功经验对比中，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到，加强对社会主义基本理论的研究的极端重要性，加强对干部和党员进行社会主义基本理论教育的极端重要性。

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是我们应当着重学习的社会主义基本理论。党的十四大报告也指出，这个理论还要在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的过程中，在实践检验中继续丰富、完善和发展。十四大报告对这个理论作评价时说，这个理论只是“初步回答”了建设社会主义的一系列基本问题。确实是这样，我们进入历史新时期，搞改革开放，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才 15 年时间。从历史的眼光来看，这是很短暂的时间。相对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来说，相对于更长的发展阶段来说，我们只是刚刚起步，今后的路程是很长的。在现实生活中，还有大量的问题需要从理论上作出回答；在今后的实践中，将会有层出不穷的新问题要求我们从理论上作出回答，首先是要在基本理论上作出回答。邓小平曾说，什么叫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我们是在摸索之中。所谓摸索，就是在实践中探索和总结。这是长期的、一代又一代人的任务。

在当前和今后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实践中，我们要坚持搞好两个结合。一个是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这是毛泽东创立和一再强调的思想原则，也是邓小平坚持的思想原则，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就是这种结合取得的结晶。另一个是把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与本地区本部门的实际相结合。我们的国家幅员辽阔，各地情况干差万别。我们总的口号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但从某一地区、某一部门来说，“中国特色”还是一个一般的概念。各地区、各部门一定要从自己的实际出发贯彻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所谓自己的实际，主要是地方的特点。现在，全国各地出现了不少模式，如广东珠江三角洲四小虎、苏南模式、温州模式，等等。这些，都是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同本地区特点较好结合取得的成果。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说，从各省的报刊材料看，都有自己的特色。这样好嘛， 就是要有创造性。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中，坚持两个结合，我们就能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不断推向前进，也把我们的理论不断推向前进。我们对此要有高度的自觉，要有根强的历史责任感。这是历史的要求， 也是对毛泽东的最好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