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关于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的问题。

以上讲的是毛泽东的社会主义概念及与此有关的一些重要问题。下面就毛泽东关于建设社会主义的目标问题，作些评析。

1940 年 1 月，毛泽东发表了他的名著《新民主主义论》。在这篇著作中，他说：“我们共产党人，多年以来，不但为中国的政治革命和经济革命而奋斗，而且为中国的文化革命而奋斗；一切这些的目的，在于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在这个新社会和新国家中，不但有新政治，新经济，而且有新文化。”①毛泽东还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的高度，阐明了这三者的辩证关系。他说：“一定的文化（当作观念形态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

① 《毛泽东选集》第 2 卷第 663 页。

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又给予伟大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而经济是基础，政治则是经济的集中的表现。”②任何一个社会形态，都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有机统一体。上层建筑包括政治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法律的、政治的、哲学的思想，宗教、艺术等）。具体地说，就是经济、政治、文化三个方面。社会主义社会也是如此。毛泽东提出的建设新政治，新经济，新文化，实际上是建设新中国的蓝图。新中国成立之初制定的《共同纲领》，体现了这个要求，即社会全面发展进步的要求。但是，在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进入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时期以后，就没有能够始终坚持从政治、经济、文化三个方面全面地协调地建设社会主义的要求。

前面讲到，毛泽东除了提出经济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之外，又提出了政治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对于社会主义革命，他的考虑是力求全面。遗憾的是，所谓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都是“左”的表现，并不包括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和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内容。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实践中，既不能把主要精力抓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更忽视了民主政治建设。当然，在经济建设和科学、教育、文化方面，在那一时期，我们仍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从社会主义提供的发展生产力的条件来说，从全国人民所付出的劳动和代价来说，所取得的成绩是很不够的。前面已经讲到，毛泽东提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建设目标。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包括了科学技术，自然也包括了教育和文化。但是，“文化大革命”打断了我国社会主义社会历史的正常发展进程，四个现代化的建设目标没有能够付诸实施。

在民主政治建设方面，毛泽东更是严重忽视。党的十二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的决议》说：“我国社会主义发展中的主要历史教训，一是没有集中力量发展经济，二是没有切实建设民主政治。”没有重视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没有严格按照宪法和法律办事，致使我国已经建立起来的民主与法制遭到严重破坏。这确是毛泽东的社会主义实践中的另一个重大失误。按照我国宪法规定，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国家最高的权力机关，每年应当召开一次会议。但是，在 1964 年 12 月开了第三届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以后，人大就长期停止了活动，直到 1975 年 1 月，才开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集中体现人民当家作主、作为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整整停止了十年。全国各级地方人民代表大会的情况大致也是这样。从经济、政治、文化三个方面全面发展的角度来看，我国社会主义发展中最薄弱的就是民主政治。

讲到建设社会主义的目标，自然会想到毛泽东在社会主义政治方面提出的目标。他说，我们的目标，是想造成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以利于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较易于克服困难，较快地建设我国的现代工业和现代农业，党和国家较为巩固，较为能够经受风险。这是毛泽东1957 年在反右派斗争处于高潮时提出的。对此，人们多年来一直很赞赏，这已经成了脍炙人口的一段话了。

社会主义社会的理想政治局面，只能是在经济文化发展的基础上，加强

② 《毛泽东选集》第 2 卷第 663 页。

民主与法制建设的结果，而不可能是搞“左”的阶级斗争的结果。社会主义政治局面的核心问题，是人民切实当家作主的问题，是广大人民群众如何充分发挥积极性的问题。这里有两个层次不同的问题，第一个层次是，作为国家根本政治制度的人民民主专政制度，这就是对敌人实行专政，人民则处于当家作主的地位；第二个层次是，在人民行使当家作主权力的国家权力机关中，实行民主集中制。这是国家权力机关如何运转的问题。毛泽东讲民主，比如，在 1957 年《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和 1962 年《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都是着重讲后者，都是着重讲第二个层次的问题。至于我们现在加以分析的这一段话，实际上也是毛泽东的民主集中制思想的反映，但又退了一步。他不是考虑如何完善民主集中制，使民主集中制成为具体的制度，而避免使民主集中制停留在不确定的几条原则的水平上。他说，总题目是正确地处理人民内部的矛盾和正确地处理敌我矛盾。方法是实事求是，群众路线，毛泽东提出的具体方法就是整风，就是批评和自我批评，摆事实，讲道理。整风的目的是把斗争方向引导到端正政治方向，提高思想水平，改正工作缺点，团结广大群众，孤立和分化资产阶级右派和一切反对社会主义的分子。因此，毛泽东提出的政治建设的目标，从内容上说，没有抓住或没有突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最主要的东西；从方法来说，基本上是搞所谓两个阶级、两条道路的斗争。由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大反右派的 1957 年 7 月，在动员全党领导干部坚定地进行反右派斗争的《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势》这篇文章中，提出了这样一个政治局面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