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中八仙展其能

这天,在长安城的聚仙楼中,热闹非凡。这里挂着又大又厚的棉门帘,室中烧着熊熊的炭火,当中摆了一个大圆桌,已经是杯盘狼藉。“饮中八仙”正在这里作竟日之欢。

坐在首席的贺知章,酒酣耳热,狂态毕露。他脱去帽子,露出一头银白的头发,嘻开没牙的嘴,正在和邻座的汝阳郡王李琎开玩笑:“花奴儿,亏你还是个郡王,天子的侄儿!听说你走在路上碰见卖酒曲的小车过来了,你就垂涎三尺?”

李琎也不相让,笑道:“我也听说你老有一次喝醉了,失足掉到井里,你的牙齿就是那次撞掉的吧?”

说完在座的人都捧腹大笑。李白一见连忙打个谜语:“贺监捧腹——打一成语。”李琎马上就猜中:“一望无涯(牙)。”

这一下又逗得满座人哈哈大笑。

贺知章看定李琎说:“好小子!脑瓜子挺灵的,怪不得皇上都夸你哩!”

李琎却说:“他不夸我还罢了,他一夸倒把我父王弄得惶恐万状,连忙骂我不成材。幸得他又说:‘大哥放心,花奴儿才艺有余,刚毅不足,不是帝王之材。’我父王这才如释重负。”

贺知章听了说:“既然你父亲把天下都让了,你就把这郡王也让了吧。”

李琎一拍手说:“我正想请求移封去当酒泉令!每天喝够了酒,就玩玩羯鼓;玩够了羯鼓,又喝酒。那才称心哩!”

李白原以为这位青年的郡王,是个纨绔子弟,成天只知道风流快活的,没想到他也有难言的苦衷。

刚一静下来,就听左相李适之长叹一声,吟到:“朱门长不闭,亲友恣经过。年龄将半百不乐复如何?”

贺知章说:“你当初也是相当精明能干的人来,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我当了两年左相,有你们不知道的苦啊!”

“哦,这里都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有什么不开心你就和大家说说。”

“好,我说!”李适之用手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如今天下奏章,都先由高力士批阅,然后才呈报皇上,我写了许多有关天下安危的奏章,都被那高力士给私自扣押了。再说,那李林甫勾结安禄山,天天提防我,暗算我,经常在皇上面前诬陷我,弄得皇上看见我就皱眉头!你们说我除了喝酒,还能做些什么?”

人称“美少年”的左司郎中崔宗之,劝慰道:“老兄,你可不能泄气啊,这里数你的担子重!来,小弟敬你一杯!”

贺知章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便有意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人称“逃禅侍郎”的苏晋身上,“你们看,苏吏部又在逃禅了。”

一向持斋念佛的吏部侍郎苏晋,对着空酒杯端坐不动。贺知章便接着说:“苏吏部,听说慧澄和尚送了一幅弥勒佛的绣像,你成年四季供着。你为什么专爱弥勒佛?”

苏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弥勒佛好饮酒,和我相投,所以我爱供他。”贺知章又问道:“你这‘逃禅侍郎’,你是逃出,还是逃入?”

苏晋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遇事逃出,遇酒逃入。”

这个早年人称王粲的苏晋身上,只剩下了逃避,哪里还有一点汉末“建安七子”之一的王仲宣那种慷慨意气。

布衣焦遂现在已经酒过五斗,已经由口吃变成了侃侃而谈。他大逞辩才,没完没了,乐此不疲。

正这时,忽听“草圣”张旭狂叫一声,站了起来,在室中来回奔走。大家一看,他面前的一大壶酒全空了,就知道他的酒瘾足了,书瘾发了。贺知章便赶快叫人排开书案,搬来文房四宝。

张旭把帽子一揭,外衣一脱,抓起笔来,便挥洒开了。只见满纸云烟滚滚,只闻室中风雨飒飒。写了一张、两张、三张,都不过瘾,最后,竟把头发解开,抓在手里,在墨海里一裹,往那长约一丈的绢上,写了“乐圣避贤”四个狂草大字。

李白走过来一看说:“乐我杯中圣,避他讨人嫌。”

众人都发出会心的笑声。

贺知章又发话了,“李白贤弟,听说你不仅诗写得好,而且琴弹得也妙,可否给他们献上一曲啊?”

李白笑道,“不是小弟不肯,只是这里没有琴啊!”

“不妨不妨,我马上给你去找。”崔宗之说着就往外走,不多时,果然借来了一架瑶琴。

李白调好琴弦,深思片刻,猛一挥手,那琴音顿时流溢出来。起初淅淅沥沥,如春雨飘洒,慢慢地化成了大海的涛声,突然,狂风突起,雷鸣电闪,暴雨如注。就在那风声、雨声、涛声中,迸发出一阵呼啸——巨鳌涌现了!大家正侧耳倾听,忽然乐声又显示出新的意境:一道彩虹穿透乌云,系看一轮弯月,射向沧海;巨鳌惊了,摇头、摆尾、躲闪、逃遁。整个海面上,充满了力量的搏斗和色彩的交错。

奏完此曲,满座的人都齐声喝彩。贺知章说:“听你的琴声,就知你初来京城意气风发,一心想着在朝廷上大展拳脚,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李白点点头:“此曲是小弟来京后的新作,命名为‘海上钓鳌’,我想用风浪来陶冶性情,在天地间放纵豪气,到沧海去投钩钓鳌;为朝廷、百姓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众人听了他的话,钦佩地点点头,而后又若有所思地道了声“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