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远游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从民歌中领悟真谛

724年秋，李白怀揣着“志在四方，胸怀天下”的梦想，辞别双亲，四处游历。他此次的目的有两个：一来可以游历各地，结交名士；二来也可以寻找机会，辅助皇上。

蜀中是一个富庶而美丽的地方，四周有许多名山大川，中间的盆地有许多名胜古迹。李白此行的计划便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身着道袍，腰佩宝剑，漂游在这一片峻山秀水之间：游成都、谒峨眉、访青城、过三峡，凭吊司马相如的古琴台和杨雄故居，凭藉自己一手锦绣诗章和一副雄辩口才，交游蜀中各路名家。

俗话说：峨眉天下秀，青城关下幽，蜀道天下险，三峡天下奇。这些人间的自然美景，李白不仅一一到过，看过，而且用心灵感应过、体味过、领悟过。

巴山蜀水形态迥异、秀峻纷呈的自然景观，陶冶了李白的性情，扩展了他的襟怀，激励了他的志向，从而濡养了他自然率性、磊磊落落的个性和豪放雄迈、天然浑成的诗风。

蜀中的风光虽美，但是李白在这里没有作太多的停留，他的志向是行万里路，于是他于725年3月，准备自三峡东下，经荆门山至江陵。船行驶到白帝城，进入三峡，长江处于崇山峻岭之中，那里的高山“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只有日月直上直下地照耀的时候，峡中船上的人才看得见朗日明月。高山雄伟，令人感情激越。

然而一到楚地荆门就是另一番情景了，直插云天的大山几乎随着江水一起流走了，流成了大片平旷的原野，放眼望去，无边无垠。江面烟雾茫茫，天尽头江水与晴空相接，水天一色。仰视只见几朵白云飘荡，天空高高的，蓝蓝的，一群大雁、一会儿一字形，一会儿人字形，自由地翱翔，是那么有力，那么坚定，一定要飞到它们要去的地方！

李白已出了三峡，可是他还思念着、眷恋着故乡。船顺江而下，到了江陵。江陵是当时的中南重镇，西上巴蜀，东下维扬，北去京洛，南往湘黔，均需由此经过。这里商旅众多，市井繁华，不亚于益州。

李白和他的书僮丹砂到了江陵后，第一站准备游览楚国国都郢城的遗址。郢城在纪山之南，故又称纪南城。一路之上，只见近处：紫陌朝天，垂柳夹道，车马往来，行人如织；再望远处：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帆樯出没，水鸟上下。

两人陶醉在这景色之中，忽听有人呼唤：“太白兄！”

李白很是纳闷，在这异地竟然还有熟人？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和他年纪相若的年轻人正在向他走来。

“不认识我了？我的长尾鸟可好？”

他这么一说，李白马上醒悟，急忙迎上前，笑着说：“原来是指南啊，你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自从上次和你分别后，我就离开了家，一直四处游览，没想到竟然在此遇见了你，真是让我喜出望外啊！走，前面就是一个酒家，我们去那里详谈。”

说完拉着李白的手就向前面的酒家走去。他们特地找了一家清雅的位置，刚一坐定，就看见两个歌女怀抱琵琶走上前来，一个年方及笄，一个徐娘半老。

吴指南对李白说：“这里的歌声十分美妙。”说完，就将两个歌女召唤了过来，并把节目本子递给了李白。

李白接过本子一看，上面列着一长串曲名，他草草翻了一下，便对两人说道：“你们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吧，尽管拣你们拿手的唱来。”

于是那两人便调了调弦子，一曲一曲唱了起来。她们先合唱了几段《江陵乐》，又合唱了几段《采叠度》。

李白感到这里的“西曲”比巴渝一带的歌谣更为优美，歌词也清新可喜，因此他边听边把这些歌词都一一记了下来。

吴指南笑着对李白说：“太白兄，好雅致啊！听听她们的民歌吧，也非常动听。”

于是那两个歌女接着唱道：“锦水东流不复西，鸳鸯出没风波里。宁同万死碎彩翼，不忍云间两分离！”

歌声婉转嘹亮，歌词生动优美，李白情不自禁叫了起来：“好诗，好诗！锦水滚滚东流，一去不再回头，尽管波浪很大，鸳鸯仍然相依成双。它们心心相印，倾吐着共同的誓言，宁可折断五彩斑斓的翅膀，也不肯在乌云里拆散、分离！这是多么纯洁的感情，多么高尚的品格！”

吴指南笑着问“你知道她们在唱谁吗？”

这一问，可把李白问住了。

那年轻的歌女看李白发窘，微微一笑，不无骄矜地说：“我们是在歌颂古代的一位女子，她叫卓文君。”

“卓文君？”李白大为惊奇地说，“她不是汉朝大文学家司马相如的夫人吗？”

“不错，司马相如是她的丈夫，可是他品行不好。”

“什么，司马相如品行不好？”李白更为惊奇了。

“可不是！你想想，卓文君为了司马相如，宁愿抛弃富裕的家庭，跟他一起过苦日子；可是，后来司马相如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荣华富贵起来，就想把卓文君抛弃，去娶茂陵的一个女子。你说，他品行好不好？”

这番话，完全出于李白的意料之外。多少年来，他经常听父亲赞美司马相如；苏颋还说他可以与司马相如比美。想不到在贫苦百姓心目中，这个鼎鼎大名的文学家竟是品行不好的人！

“卓文君是妇女的好样儿！”那年轻歌女打断了李白的沉思，继续说道，“而司马相如却是个负心汉！”

“太白兄，你看这民歌中也有很多的营养啊，它也许是你以前不曾注意的另外一个层面！”

李白点点头，“是啊，我接触的太少了，书中好的美的，在人间不一定也一样。我要多看看，才能够真正地了解。”

李白听完曲子以后，又问了两个歌女的身世。年轻的一个是船家女，父亲不幸葬身鱼腹；年长的一个是商人妇，丈夫出外一去不返。两人都无以为生，因此沦落为酒楼歌女。

李白听了，又为她们感慨一番，但别无办法，只有加倍给了赏钱，便打发她们走了。临走时，她们再三道谢，李白却说：“该我谢你们才对！”两人大惑不解。李白又说：“我给你们的是铜钱，你们给我的是黄金。”两人更为大惑不解了。

吴指南笑着对她们两人说：“你们不要管他的痴话了，快回去吧，最好是能够做点小买卖，别再出来抛头露面了。”

那两人千恩万谢，离开了酒楼。

当天夜里，李白便把自己一天的见闻写了下来，还写了一首出色的乐府诗《白头吟》，表达了他对辛勤的妇女们的同情。

后来他还经常去搜集民歌，从那里领悟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一些更加真实的东西，把它们融进自己的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