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的事业：第二次革命

毛泽东领导的“第一次革命”，使中国人民在政治上站起来：邓小平领导的“第二次革命”，要使中国人民在经济上富起来。政治上站起来为经济上富起来提供了前提和基础，而经济上富起来则为政治上长久地、坚定地站起来提供保障和支持。站起来之后富起来，这是历史和逻辑的必然，也是时代和人民的要求。比较起来，自我革命。自我更新。自我否定，是第二次革命的显著特点，也是第二次革命的最大难点。第二次革命已经进行了 14 年，花费的时间超过了“第一次革命”时期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所用的时间之和，作为改革对象的旧体制还没有从根本上动摇，因此，完成第二次革命，任务更加艰巨，道路更加漫长，意义更加伟大。

近代中国，外国帝国主义的入侵，国内封建军阀的割据，以及这两种势力的集中代表官僚资本主义的凶残压榨，使社会生产力一直处于笨拙、滞呆，停顿，甚至倒退状态。人民生活日趋恶化，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民主革命，消灭了阻碍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社会势力，解放了生产力，为生产力的发展开辟了广阔天地，但是，由于历史的思想的种种原因，中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还不尽如人意，为生产力迅速发展提供的优越的社会主义制度，还没被充分利用，计划经济体制所设置的重重阻力，还在堵截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1978 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邓小平同志以深遂的智慧，惊人的胆力，提出改革开放。改革开放以来所取得的成就，举国欢庆，盖世瞩目。这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是一场新的、中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革命。

这场革命，仍然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它基本上是靠扩大市场的作用开道的。改革开放的历史证明：市场的作用每扩大一步，改革开放就加快一步，经济发展水平就再上一个台阶，人民生活就得到一次新的改善。我国的改革是靠市场的作用“发”起来的。

与计划经济脱轨，走向市场经济，本身是一场革命。如果把市场经济比作“看不见的手”，计划经济则是“看得见的手”。当今世界各国，都是两手并用。市场并不诽斥计划，计划也不否弃市场，市场经济以市场为导向，计划经济以政府为导向。我国计划经济体制却把市场经济视作资本主义的洪水猛兽，一概拒斥；把计划经济看作是社会主义的本质，一概要由国家的经济计划，取代市场。它必然突出权力、意志、愿望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政府用直接的强硬的“看得见的手”、人格化了的意志和愿望，捆住生动的、灵活的“看不见的手”，即市场。于是，出现了权力崇拜、个人专断。现在，在改革的大浪潮面前，在市场经济的汹涌冲击下，公开反对市场经济的人在各级政府、各个企业的工作人员中，尽管寥寥无几。但是，他们之中，有真正的共产党人，清醒的马克思主义者，也有利令智昏、占取权位、逐谋私利者。后一种人占据了领导地位，就要或明或暗、或隐或显地阻碍、反对市场经济。因为市场经济的法则是优胜劣汰，收益以其效益为准绳，计划经济则以权力为准绳。权力大，收益大；权力小，收益小。不是按劳分配，而是按权分配。权力不仅标志着个人的社会地位、荣誉、人格，而且标志着个人的富有程度，智慧才能。权力越高越大，越受到人们的崇敬，越能以自己的意

志和愿望，堵截历史的客观进程，计划经济的社会机制，把人们引向权力追逐，人们不是看市场的行情，而是看权势人物的面情，本是以自己的创造才能，为社会创造财富，获取社会报酬，而是以迎奉吹捧上级，讨取上级的欢心怜悯，获取权利，谋得利益。

改革必然要同政府部门及其工作人员的权力和利益发生冲突，有的机构要精简或撤消，有的政府权力要消弱或转变，有的人官位要丢掉，有的谋利渠道要被截断，遇到消极抵抗，甚至迂回反对，是不可避免的。其例之一，是强迫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经由他们管辖的企业为他们服务。成立翻牌公司，变换形式，权力经商；其例之二，部门的地方保护主义抬头，造成市场分割封锁，贸易壁垒重重，关卡税收林立，分平竞争，多元化全方位的市场体系遇到阻力；其例之三，假冒伪劣产品泛滥，造成市场的信用危机，破坏市场的经济秩序和道德伦理。市场是天生的平等派，市场竞争的威力和潜力，最终不仅要使弄虚作假者失败，而且要使改革前程和民族尊严受损。以上所举三例，都是建立市场经济的路障，这些路障，归根结底，都导因于权力。

改革是一场革命，革命的对象不是手拿武器的敌人，而是手秉权力的同志和朋友。政府是改革的推动者和领导者，又是改革的对象和射击目标，政府工作人员是改革的动力，也可能成为改革的阻力。如果政府能够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形成和发展，转变职能，精简机构，进行廉政建设，改进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就会促使这场自觉革命的成功，否则，这场革命将会遇到困难，甚或失败。

马克思曾经预测：“无产阶级获得胜利之后，无论怎样不会成为社会的绝对方面”。“社会的绝对方面”高居于社会之上，力图世代相传不变，这是封建时代皇权至上的思想，这种思想，要求社会生活的一切，都得遵照皇帝的旨意，皇帝是“社会绝对方面”，皇帝以下的人，只有听话的义务，没有说话的权利，更没有自我行动的自由。以皇帝为中心的国家政权，集中一切，统管一切。获得胜利的无产阶级，不会成为这种妄图永恒不变的“绝对方面”。它能自觉地革自己的命，自我完善自己，发展自己。无产阶级在取得革命胜利之后仍然保持着革命的旺气、革命的朝气，这是由无产阶级的历史地位决定的。因为，无产阶级不消灭自己和自己的对立面——私有制，无产阶级就得不到最后的解放，全人类的解放也只能是一句空话。

我国的改革开放，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无产阶级政党，通过政府的权力机构首先从经济领域然后以经济为中心进行政治体制的革命。不过，这种政治体制的革命，不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革命，也不是像过去搞政治运动那样，敲锣打鼓，追求形式上的轰轰烈烈，而是通过和平的、非暴力的手段，变革原有的计划经济体制，由产品经济转化为商品经济，由小生产转化为社会性的大生产，逐步建立市场经济体制。

市场经济是人类文明高度发展的产物。不是一有商品，一有商品交换，一有市场出现，就是市场经济。只有市场成为资源配置和生产运行基础性调节机制时，才可称作是市场经济。这是一个较长的历史阶段。在西方资本主义世界中.经历了大约四、五百年，其间有泪有血，有痛苦有悲伤。小生产者农民离家弃舍，颠沛流离，小手工业者抛弃自己的手工工具，四处寻找工作，贫困、失业，乞丐。娼妓，疲惫不堪的体力消耗，饥寒而死的尸体横躺街头随处可冗。由于卫生条件恶劣和工业污染的孳生，引起了传染病的流行；由于城市里住房拥挤，破旧危损，人们露宿街头，偷盗、凶杀、抢劫，曾经

泛滥社会。人们是付出了极大代价.才逐步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建立起市场经济体制。现在，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也搞市场经济，企图不遭受任何痛苦和损大，任何社会灾难和人间不幸，一帆风顺地建立起市场经济体制，是不太现实的。但是，我们是在社会主义公有制下建立市场经济的，并且明确宣布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绝不改变，社会主义要消灭剥削，消灭两极分化，无产阶级以自己所掌握的国家作后盾，在市场经济的建立过程中，是可以减少社会灾难，减轻人间不幸的；痛苦和损失，也可以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但是，第一，公有制要同市场经济结合，就得改变原有的在计划经济下形成的经营机制，寻找在市场经济中自己的实现形式；第二，国有企业在进入市场经济的活动中，它原来独享的政策资源，将逐渐失去，只能与其他经济成分一样平等地参与竞争；第三，随着市场经济的建立，原有的生产、销售、价格，必将放开，必将退出计划经济的渠道，这就迫使企业必须自己寻求市场经济的渠道；第四，在社会主义公有制下的市场经济，不是以欺诈。贿赂、回扣为竞争手段的市场经济，也不是排斥计划的无政府状态的市场经济。所有这些，都要求我们既要吸收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文明成果，又要排除它的私有制属性，既要达到现代水平的市场经济，又要具有中国特色。

市场经济有两大特点，第一为等价交换，等价交换为有独立利益追求的企业所接受。但是，补偿各个企业的个别消耗，却不是等价的，就是说，在等价交换中，社会只承认社会必要劳动的消耗，不承认不同企业的个别消耗。这就逼使各个企业以社会必要劳动力目标值，降低成本，提高劳动生产率。第二，竞争机制，竞争机制不仅给企业提出了外在的压力，逼使企业改进产品，提高效率，更重要的是逼使企业把有限的资源配置到最有效率的领域。因此，市场经济的动力，是人，是调动人的积极性，发挥人的才能，给人作人的权力，是对人的一次大解放，是一次伟大的社会革命。历次社会革命都是解放人，这次社会革命是全方位的、全格局的解放人，把人从自然界和社会生活中的奴隶，解放为主人，解放为全面发展的自由人。

有史以来的中国，尤其在封建社会，人只不过是实现某种目的的工具，是政治家体现自己意志，完成自己愿望的一种手段。人，一旦进入市场经济，其价值、作用、智慧才能在市场竞争中显现出来。市场选择着人，人也选择着市场。通过选择，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竞争法则，也就反映出来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市场经济为人们提供了施才、用才、尽才的社会机制。社会主义制度是防止以至最后消灭两极分化，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经济法则，将把人置于真正的平等地位，使人变成真正的人。

这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的空前革命，是一次历史性的伟大创举，在世界历史上也是空前的，绝无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