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教条
教条,是一种误区,一种偏见,一种迷信,一种羁绊。一旦脑海里形成教条,使不易破除。当我们刚刚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时候,把一大二公的公有制、国民经济的有计划按比例、高度集中的统一管理看成是社会主义的主要特征。几十年来,我们将此奉为经典,坚信不移,坚定不移,延误了我们奔向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在 92 年思想解放的第二次浪潮中,我们摆脱了那种从既成的、僵化的、过时的、已有的传统出发的教亲主义,从活生生的、眼前的、充满生机的、现实的实践出发,让实践做法官,清理过去的“红头文件”,审视过去的许多定论。撕碎教条, 冲破框框,突破本本,我们就迈开了前进的双脚。
每一个时代,特别是历史性的根本变革时代,都要出现一个冲破原有教条的现实课题。原有教条,久受人们崇敬,沉积于人们心灵深底,成为人们思想的坐标或参考系。它是真理的标准,现实生活中出现的一切问题,都要用这个标准加以衡量,加以品评,加以取舍。这个“真理的标准”,是思想的,又是情感的,是真的,又是善的、美的,是属于主体精神的,又是属于客体对象的。中国哲学所讲的“义”,就属于这种思想方法。“义者,宜也”, 宜就是应该,理应如此。显然,义是主体的一种自我判定,并没有涉及客体的存在实际。但是,在中国哲学和中国人的思维活动中,义既是理性的知识, 又是道德的善,还是情感的美。为义可以杀身,为义也可以灭亲,正义千秋, 义是人们永恒的追求。
中国是一个小农经济的王国,并且在中国的土地上持续了两千多年。小农经济的一个重要思想,是保守,“不敢为天下先”,“格守祖制”。大臣向皇帝提出新的建议(谏),首要的也是最有力的根据是“臣闻”如何,表明他的思想不是自我的,而是依他的,不是创新的,而是原有的,不是独立的,而是先人已经提出或实行过的。在知与行,即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问题上, 先秦时期就已提出“知之非艰,行之维艰”。这一思想,反对只讲空话,不干实事,主张知行一致,但却限制了思想的创造功能,思想在指导行动中的价值和作用。知识或思想是容易取得的,因为它是现成的、既定的、古已有之的,困难仅仅在于执行这种思想,实现这种思想。中国人在两干多年的思想活动中,特别是世界历史进入资本主义时代以后,思想仍然固守、僵化、自足,无视世界的变化,也无视中国的变化,别的国家在不断地变革创新, 中国却像一只滞呆的老牛,缓缓慢慢,斯斯文文,偶然有几只牛虹叮咬几口, 也只能动一动,赶走牛虻。资本主义冲开了中国的大门,既无力抵抗,又无能与之竞争。
俄国十月革命的一声巨雷,震醒了中国,中国人才以一种新的即马克思主义的思维方式,重新考虑自己的问题,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探讨中国的实际,解决中国革命和建设实践活动中提出的问题。这就是毛泽东思想。
毛泽东思想的本质特征,是理论与实际相结合,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践相结合。毛泽东本人用中国古代语言,简括为“实事求是”。“实事”是客观存在的事物,“求是”是找出它的规律。
我们党的七十多年的历史表明一个真理:党的成败得失,荣辱兴衰,概皆取决于能否实事求是,能否从实际出发,按照实际生活的规律办事。
建国以来,从 50 年代后半期开始,由于我们党的指导思想严重地脱离实际,使社会主义的社会生产力,一直徘徊不进;国家的综合国力,一直得不到增长加强,人民的生活水平,一直没有明显的改善提高。十年内乱,几乎使我们国家的国民经济陷于崩溃的边缘。党的十一届三中以来的成就,即使是一个双目失明,四肢瘫痪的人,只要他能进行正常的思维活动,也会温情地告诉你:“现在好多了”!“同十五年前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世界。”在同样一块土地上,同样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同样是社会主义的公有
制,为什么前后两个历史时期,会有如此鲜明不同呢?答曰:“教条之作祟也”。教条之危害大矣哉!
教条的基本特征,是从某种思想框架出发,考察外部对象,硬性地把对象纳入思想的框架之中。它不是使思想遵循对象,而是使对象遵循思想。它要求把活生生的、正在或者已经变化了的对象世界,屈从、俯就、听命于固定的、已经僵化、已经失去活力的思想世界。
教条不同干信条。信条既不接受实践的验证,也不阐明自己的道理,它只要求人们相信,在生活中遵之、行之、信之。例如,民间的风俗、习惯、禁忌,据之无理,行之依然。教条往往有自己的经验依据,也能讲出自己的道理。因此,教条具有诱人的一面。它常常以历史的经验、理论的面孔,装腔作势,借以吓人。例如,俄国十月革命,所走的道路是武装暴动,夺取大城市,随后推向农村,按照教条进行思维活动的人,就要求原封不动地照之搬来,用于中国革命。结果,栽了跟头。
社会主义时期,改革计划经济体制,推行市场经济。有人赞成,有人反对;有人拥护,有人犹豫;有人支持,有人疑惑。反对者、犹豫者、疑惑者, 尽管廖廖无几,但是,他们的思维轨迹,还在许多人头脑中有着思想活动地盘。这个思维轨迹,就是教条,它所运行的思想地盘,也是教条。从特点、进程、归宿,始终固制于教条,始终受某种思维定势制时。
在人们的思维活动中,一旦形成某种教条,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都要以这种教条为标尺,或者接受,或者拒绝。就像电视机的接受屏幕一样, 某一频道只能接受某一电视台播放的节目,不能接受另频道播放的节目。哲学上叫作“主体的认识图式”。主体在认识外部对象时,不是一张纯洁无瑶的白纸,“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而是按主体原有的思想框架、定势、模式,去接受客体对象的。这里,既涉及主体原有的真理观念,又涉及主体原有的道德观,以及审美境界。
为什么我们习惯于计划经济,对市场经济或明或暗,或显或隐地有所抵触呢?
近代的市场经济,即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占支配地位的市场经济,最初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形成的;现代发达的市场经济,迄今仍与资本主义制度结合在一起;另外,马克思主义的奠基人曾经设想: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实现了公有制,即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商品、货币、市场,将要消灭, 社会将要有计划地进行生产。因此。不少人把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
市场经济是以个人主义为思想前提的,个人主义是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核心。不过,文艺复兴时期的个人主义,不是仅指自私自利,损人利己, 主要的是指以个人为中心,发挥个人才能,尊重个人荣誉,实现个性自由发
展,发掘个人在社会交往中的价值和作用。市场经济作为经济机制,以无情的手段,调动起有情的个人积极性。它以商品交换为手段,以个人利益为动力,把人的才能挖掘出来,研究自然科学,向市场开战;研究社会科学,在竞争中取胜于人。它宣布了人的独立,同时,膨涨了个人,最后走向了个人中心主义。它无视人与自然的联系,使我与自然的关系恶化,无视人与社会的联系,使人与社会的关系直接对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金钱是轴心,善良、仁慈、同情、怜悯,作为人的最高尚、最伟大的情感被冲淡了。助人为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被冷置一旁了。
市场经济有它的正效应,也有它的负效应。不愿撕碎教条的人们,随手可以拿出它的负效应,为自己头脑中的教条辩解。例如,以市场为导向的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刺激了人们的物欲,加剧了人们对私利的追求,金钱关系至蚀着被推崇的同志关系。无疑,这是我国社会主义时期,建立市场经济的重大课题,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核心内容。但是,它不是市场经济的本质,也不是它的全部,更不是它的职能和必然要产生的结果。因为,我们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建立和发展市场经济的,社会主义的上层建筑必定要干预市场经济的负效应。市场经济是就发展生产力讲的,它是经济基础, 它与社会主义有一致的一面,又有矛盾的一面。不论是经济基础,还是上层建筑,都需要不断地调整,不断地完善。改革和斤放,就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不断地调整,不断地完善自己,是社会主义的一场自觉革命,自我实现, 自我完成。
教条是一种习惯性思维,它不仅是思想的逻辑源渊,在当前发展市场经济中所遇到的教条还有历史的存在沿革。
第一,我们党在取得全国政权以前,各个解放区被敌人强行地分割为大小不一的块块条条,割断解放区与其它地区横向的经济联系,逼使解放区的党、政、军、企业、事业一体化,把一切权力集中干一个机构,甚至一个人身上。在这种体制下,经济活动的方式恰好与小农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相适应,又与中国传统的小农生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足自乐,与外界隔绝的习惯思想相吻合,不仅满足了解放区人民生产和生活的需要,而且支援了革命战争。战争,商品交换极不发达,敌人又加以层层封锁,我们不得不“自力更生,亲自动手”,希望外援,但不把希望寄托于外援。革命战争第一,政府与人民,上级与下级,军人与百姓,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政府既是政治权利机构,又是生产管理机构,既要管理生产,又要管理生活,从资源分配、生产过程、产品供销,都由政府一手操办。小生产者农民意识中的“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难同当,有福同亨”,又极为容易地接受了这种社会管理形式。它团结对敌,为革命战争的胜利立了功,历史证明,那时是必要的、有活力的。但是,夺取全国政权以后,有入把这种农民式的平均主义,名之曰“社会主义大家庭”。谁也不冒尖,谁也不致饿死,要富大家富,要穷共同穷。结果,不是先进带动落后,而是落后拖住先进。
按照教条思想行事的人,悲剧就在于:把在一定历史条件下被证明是成功的、有效的理论、路线、方针、方法,运用到另一历史条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是,实践是具体的、历史的,人类的实践活动始终是在一定的历史环境下进行的,因而,真理也是历史的、具体的。彼时彼刻是真理,此时此刻也许正好是谬误。
第二,建国以后,我们曾把前苏联的计划经济体制,误作社会主义的楷模。
俄国十月革命以后,苏维埃国家陷入严重的经济困难,内外敌人,相互勾结,政治上、军事上,四方八面地挑起暴乱,使苏维埃国家的经济濒于危机。政府不得不把私人企业全部收归国有,国家直接管理或派遣国家工作人员经营管理,它不是利用价值规律,通过经济手段,而是利用政权力量,通过行政手段,用强制的方法,管理经济。1921 年,即十月革命四周年,列宁已经发现:“我们原来打算(或许更确切些说),我们是没有充分根据的假定,直接用无产阶级国家的法令,在一个小农国家里,按共产主义原则来调整国家的生产和分配,现实生活说明我们犯了错误。”接着指出:完成一般的政治任务、军事任务,同完成经济任务是不同的,完成经济任务“不是直接依靠热情,而是借助于伟大的革命所产生的热情,依靠个人兴趣,依靠从个人利益上的关心,依靠经济核算,在一个小的国家里首先建立牢固的桥梁, 通过国家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列宁选集》第 4 卷,第 571—572 页)随后,1921 年 1 月,列宁又提出新经济政策,允许资本主义企业以及租让制在苏维埃政权下存在。但是,列宁逝世后,列宁的思想和薪经济政策被斯大林扭曲了。20 年代末到 30 年代初,斯大林把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完全对立起来,以为通过人为的计划,就可以避免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的盲目性、无政府状态,提出“计划就是法律”。把计划经济看作是社会主义的唯一标志,是区别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所在。党通过国家机关直接插手经济, 企业只不过是执行国家机关所制订的计划的工厂,党政的职责不分,政企的职责不分,形成了高度集中、高度集权的管理体制。国家机关既管理行政, 又管理经济,国家机关越来越大,国家工作人员越来越多,企业只不过是执行国家计划的附属单位。它的手脚被紧紧的捆在国家计划的机器中,只是这个机器的一个部件,它的运转只能服从整个机器。这样,企业就无法灵敏地、灵活地适应市场的需要和社会发展的需要。但是,苏维埃国家在最初的几个五年计划中,曾经取得出色的成就,政治上顶住了外国帝国主义的压力,独立自主地站住了脚,社会主义的追逐者就把它的计划经济模式当作楷模。我们国家在建国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从教条出发,全盘拿来,直接用之于政治生活、经济管理、消费方式。
我们可以列出计划经济许多弱点和不足,它的本质弱点和不足,是压抑了人,压抑了人的创造,压抑了个人、企业、事业、国家机关的创造能力。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统制一切,人只不过是国家计划体制下的一个社会角色,而不是一个正常人,只能按照既定的角色规定活动,不能按照自己的才能、个性、特长表演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其实,教条之所以为教条,就是要求人们按照既定思想去思想,按照既定活动去活动。一切都是现成的,人何必去思想,何必去发掘自己的才能,创造新的业绩呢?
第三,建国以后,我们曾经以农业小生产者的观点,构思社会主义,用家长制方法,管理经济,干预社会生活,强调统一,要求集中。
农业小生产是教条思想滋长最适当、最广阔的土壤,在农业小生产活动中的农民,自己不能提出自己的思想,只能依赖或者接受别人的思想。如果说农民也有自己的思想,那就是按照祖传的、习惯的、常规的、久已有之的思想去思想。实际上。不是思想,而是教条。它所企求的是整齐划一,比肩并列,一家一户就是了个生产单位,从生产到消费都是自我封闭的,与世隔
绝的。
没有个性,就没有创造;没有特点;就不能促进生产发展和社会进步。农业小生产却是家家一样,户户相同,衣、食、住、行等等生活资料,几乎全部由自己生产,生产资料也基本上是自己生产的。社会交往极少,商品交换只是偶然发生的。这就规定了农民的保守、愚昧,落后,不肯竞争,不愿出头,“不敢为天下先”,不为祸首,不为福先,更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农民的这种思想意识,与斯大林时期计划经济的样板,两种教条,一拍
即合,再加上建国前解放区的经验,形成了社会主义时期中国式的教条。它的表现,主要可以归结为几点:
第一,不分地区、资源、人力、技术的不同特点,强求一律。农村中的人民公社,要求农林牧副渔齐头并进,工农兵商学化作一体,五脏俱全,各色皆备。实际上,是一家一户为一个生产单位自然经济的扩大。一大二公, 大则大矣,公却空矣。因为抛开私,抛开个性,抛开特点,公只能是外加的、强制的,是硬性的给予,而不是自我的寻求发展。
第二,国家用经济以外的行政手段,甚至个人意志,管理经济。国家向企业、生产单位和地区直接下达生产指标,企业、生产单位和地区按照国家规定上交利税。在经济活动中,生产者既没有自主权,又没有自主钱。计划是国家制定的,生产者无权重新安排和重作调整,对于资源、能源、人才、技术,也无权过问。这样,它就无法适应市场变化的需要。资金是国家分配的,企业吃国家的大锅饭,职工吃企业的大锅饭,企业的兴衰,一概由国家包了下来。企业更新设备,引进新技术,扩大再生产的资金是自上领取的, 经营的盈亏损益,由国家承担。企业的效益与利益挂不上钧,职工的收益与职工的生产积极性也挂不上钧。企业没有花钱的支配权,企业对自己的职工只靠政治热情(这在革命战争年代曾经是有效的),以为抓好革命,就能促进生产。结果,政治口号满天响,生产干好、干坏、干多、干少、干快、干慢,都是一个样。同一行业以及不同行业之间的联系,不是发自内在的经济运行的需要,而是来自外在的政治斗争的需要。社会不是以经济为杠杆,而是以政治为准则,勉强使之发生联系,它与现代社会性的大生产,现代科学技术,越来越脱节,越来越陷于孤芳自赏。
第三,国家既有直线式条条,又有横跨式的块块,控制不同行业,控制不同地区。从事生产的单位,纵向他讲,有婆婆压着,横向他讲,有族长管着,脑筋被紧束着,不能自由运用,四肢被捆绑着,不能自如活动。上面的婆婆和当地的族长,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事也管不了。它只是笼统地规定: 要这样,不要那样,至于如何才能“这样”,如何才能“不要那样”,他就不去管了。不过,一旦你“如何”起来,他就要管。生产单位不能自我作主, 只能是国家机关的附庸。
附庸也有附庸的好处。生产管理者、企业家、事业家,可以不动脑筋, 只要讨好上级,取得首长的欢心,就可以庸庸昏昏,安坐交椅。对上求宠, 对下卡压。这是我们国家产生官僚主义的现实根源。有人把我们国家当前的以权谋私,官僚主义种种不正之风,归根于旧社会的遗迹,外来思想的腐蚀。其实,主要的根源是计划经济体制。有的经济学家提出,计划经济体制必然产生官僚主义,这是因为计划经济在宏观上要求高度集中,高度统一,微观上要求一切听命,一切服从,抹煞了个体、集体的积极性,否认了个体、集体(企业)、国家之间矛盾统一关系,以国家机关意志、愿望、需求,捆住
了人们的手脚,也捆住了人们的头脑,使人们产主权力崇拜,以追逐权力为上,不正是官僚主义的征象吗?
由此可见,市场经济就是冲破官僚主义最有力的社会机制。市场是无情的,优胜劣败,适者生存的规律,把最优秀、最突出、最有竞争能力的人选择出来,庸庸碌碌,慢慢腾腾,不动脑筋,按照素有常规进行思想和活动的人,就会被市场经济摔在一旁。它鼓舞先进者,带动落后者,使先进者首先富裕起来,而不是使先进者与落后者共同贫穷。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于它的经济发展速度比资本主义快、好,而不在于“不让一个人饿死”,在于它的目标一致,这种一致是个别性、差异性与整体性、统一性相互联系的一致, 而不是齐头并进,按照机械的方法,线性相加,豆腐干式的一致。它是多样性的统一,是容纳个别性、差异性、多样性于自身的统一,不同地区、不同资源、不同人才、不同技术,将以不同特色,斑斓独特地表现自己,而不是以往设想的小而全,大而全,人人一样,个个相同,你我不分,都在大锅里盛饭的统一。
第四,轻视知识、轻视知识分子,是以往从教条出发的又一个表现。既然社会主义是“有饭大家吃”,没有剥削,没有失业,知识和知识分子在社会生产和社会活动中,就显得并不重要。谁也不必冒尖,谁也不要出头,只靠消耗体力和时间的简单劳动,“吃大苦,耐大劳,流大汗”,就可以提高生产能力,促进生产发展。时间和效率,企业经营和企业效益的关系,就必然要被忽视。时间并等于效率,也不等于金钱。在同一时间内,劳动者的劳动积极性,知识素养、思想方法,都与劳动效率有着联系,都参与着经济效益的创造。“时间就是金钱”这一口号是片面的。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 15 年,也就是撕碎以往教条的 15 年。1992 年,显得尤其突出,尤其光辉照人。小平同志号召解放思想,换脑筋,也就是要坚决冲破各种教条的束缚,坚定果敢地按照实事求是的路线办事。换个脑筋,就是扯碎教条;从实际出发,就是取消教条。
脑筋是用来思想外部对象的。“换个脑筋”,就是用新的思想去代替旧的思想,用新的思想去思想已经变化和正在变化着的新的外部对象,用新的思想适应变化了的时代。撕碎教条,独立思想,就是独立地思考当代中国的历史课题。
只要人在世界中活动,人就在思想着自己的活动对象,目的是使自己的思想与自己活动的实际对象,相互一致,相互同一(一致),使自己的活动达到预期的目标,不致失败,不致受到客体对象的惩罚。
脑筋的本质、功能、作用、价值,就是思想。思想从形式上看,是属于主体的,从内容上看,是属于客体的。思想与对象、主体与客体、认识与实践,始终存在着矛盾,而且不断产生着新的矛盾。马克思主义的灵魂,就是实事求是,从实际对象出发,找出它的规律,预测它的未来,把握它的发展趋势,并为之积极努力。
思想有两种倾向,一种是滞后性,表现为固守教条,不能适应已经变化或正在变化着的实际,思想落后于实际,这就存在着一个换个脑筋,解放思想的问题;另一种倾向是超前性,超前性可以表现为无视实际和实际情况的变化,放荡不羁,浪漫为快,1958 年的大跃进及其以后的“以阶级斗争为纲”, 即其一例。它是幻想的,甚至是空想的。抛开实际历史的进程,妄图一步登天,思想与实际脱节。然而,思想超前性的本质,应该是指思想从实际出发,
掌握实际事物的规律,洞察它的发展趋势,抓住时机,果断行动。从当前的、直接的感性对象出发,但又不停留于感性对象,而要对感性对象加以理性的考察,发掘对象的本质,因为,只有发掘出对象的本质,才能把握对象的规律。规律是现存的,又是超越现存的,因为规律来自现存,却又超出现存。规律指向未来,预示未来。在这个意义上,规律把人们引向理想境地,激发人们的浪漫情怀。现存的东西与理想的东西,当前存在的东西与人们所企求追逐的东西是一致的,从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再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既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又是我们的情趣向往。现实与理想,实际存在与浪漫骋驰,是既矛盾又统一的。只有从实际出发,找出它的发展规律,我们的理想才不是空的,不着边际的,只有不停留于现实的实际存在,望眼未来, 才有理想,方可浪漫。离开当前的实际,任性走马,是一种天真的浪漫;囿于当前的实际,没有浪漫,不敢奔腾飞驰,思想就要僵化,行动就会灰里灰气。思想具有超前性,就意味着思想具有超越当前,飞奔未来的价值和品格。
其实,现实并不是仅仅属于客体的,浪漫也不是仅仅属于主体的。现实与浪漫,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是主体的思想活动内容,又是客体的实在活动法则,人通过自己的实践,实现统一,达于统一。这种统一,是在主体的自我需求下,通过主体的自我活动实现的,但它在客体的对象中,有着自己的外在根据,主体与客体,主观思想与客观对象,不是前者是“主观的样子”, 后者是“现实本身的样子”,否则,现实与浪漫,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就永远也不可能统一。这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论思维的红灯:第一,仅仅斥责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丑恶,发牢骚,出怨言,指出周围生活的不应当处、不合理处、不能令人满意处,顶多不过是一种机智,而不是一种思想,因为它随手可拾,不需要花用多大力气;第二,撇开现实,用主观的意愿、理想、情趣,或者应当的、合理的、愉人情欲的、令人向往的非理性的指向,去顶替现实,是虚幻的、梦愿的,顶多不过是一种书生意气。在当代中国社会生活中,无可讳言,灾难、悲痛、不正之风、官僚主义、抵制改革,甚至乘改革之机,侵吞掠夺,等等,抚手可拾,是悲叹还是正视?是哀痛还是用马克思主义加以理性的考察。两眼茫望长空,以为尘世的一切,尽都微不足称道, 不是真正的思想,而是茫然的、朦胧的,仅仅属于内在世界的主观欲求或幻象。真正的思想,是从现实出发,从现实中钩取出理想。列宁说:现实在开展中表现为必然性,现实的进展和成熟,也就是理想的实现和完成。现实在实现自己的过程中,并不拒绝理想,泯灭浪漫,而是以伟大的理想,诱人的浪漫为精神动力,展现自己。现实是能够飞动的鸟,浪漫是鸟的两翼。
思想滞后性的特征,是从思想出发,以别人的思想,框定自己的思想。它表现为教条。思想的超前性的特征,是从实际出发,以客观存在的实际, 为思想的对象,它表现为灵活地、灵敏地反映实际和实际情况的变化。滞后是不可取的,须当警戒斥拒。但是,在人们的思想活动中,难以完全避免。超前是可取的,须当努力争取。但是,在人们的思想活动中,不可能一蹴而就。它需要人们在实践活动中,不断地总结,反复地思考。
在实践活动中,我们经常看到一些人,尤其是领导干部,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既无闲情,又无雅致,成口埋头于阅读文件、处理事务之中。对自己的工作单位,对周围的情况,对国家、对世界所发生的事件,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知道的很少。相反,他们脑筋里装满了材料,像老大婆的针线包, 要什么有什么。为了证明某一观点有据可凭,他们可以随手拿出现成材料,
作为论证的根据,也可随时拿出另一些材料,反驳这种观点。他们的脑筋是材料库,可以随时放进,也可以随时取出,唯独不能产生新思想,不能利用材料制造思想,不能通过自己头脑中的思想材料,炼就出自己独立的思想成果。只有“实事”,不能“求是”。只能用“实事”论证或反驳外来的某种观点和看法,不能经由“实事”,探索出“实事”中的内在规律。在他们的头脑中,实事是从实际中来的,思想却是从别人的头脑中来的。具体点说, 是从本本、条条中来的。这是教条思维的一大特色,也是高度集中、高度统一的计划经济带来的思想习惯。
邓小平南巡时指出: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我们改革什放的成功。不是靠本本,而是靠实践,靠实事求是。“实事”是经常变化的,作为“求是”的脑筋,也必须随之经常变化,亦即经常转换,我们不能以过去求到的“是”,纵向地承袭:也不能以别人求到的“是”,横向地照搬。纵向承袭,横向照搬,都抹煞了主体的作用。主体的思想功能,主体的自我创造, 都要陷于教条,都不能从教条的泥潭中爬出来,都要被教条紧紧地捆住自己的脑筋,在现实生活中缺少活力。
1992 年,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全国人民的思想解放运动达到了新的高度,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冲破了条条、框框、本本的束缚。过去,人们一直把“红头文件”视为不可更改的,92 年许多政府机关都在清理“红头文件”: 过去,有许多禁令、陈规,成为限制人们行动的框框,92 年改革大潮一来, 这些框框立即垮掉;过去,诸如市场经济等理论,在奉为经典的本本里是查不到的,92 年改革的实践突破了本本的局限,建立了新的理论。
撕碎了教条,冲破了框框,突破了本本,我们这个民族就会轻装上阵, 大踏步地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