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离开庄园

早在1895年8月时,契诃夫就第一次独自拜访了托尔斯泰。

托尔斯泰早就想见见契诃夫,早在1893年列宾拜访托尔斯泰时,他们谈起文学,就一起谈起了轰动一时的《第六病室》。列宾说他早在1887年就与契诃夫相识,现在已经对他喜欢得发狂。

他们都想一起去看望契诃夫,于是两人一起行动。但可惜的是,两位大艺术家却弄不清契诃夫的地址,他们先后到花园街和小德米特洛夫卡跑了一趟,后来才打听到契诃夫早已搬到梅里霍沃,两个人只好作罢。

1895年夏天,托尔斯泰又托契诃夫的朋友谢尔盖延科去找契诃夫。谢尔盖延科很高兴,立刻写信告诉契诃夫。

8月的早晨,契诃夫来到这座闻名于整个文明世界的贵族庄园——雅斯纳雅·波良纳,意思是“明媚的林中草地”。

契诃夫迈进大门,迎面便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树和灌木丛,古老的花园晨有暖房和池塘。房屋掩映在参天树林中。

他正走着,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位老人正在树丛中整理树枝。老人蓄着白色的长须,身穿白色亚麻布衣裳,系着一根腰带,肩上搭着毛巾,脚上穿着一双树皮鞋。

契诃夫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快步走到托尔斯泰的面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托尔斯泰一听他是契诃夫,马上放下手中的活,紧紧地拥抱了他。说非常欢迎他的到来。然后,他们还一块到河里游泳,契诃夫很快就消除了紧张情绪。

契诃夫在雅斯纳雅·波良纳住了两天,受到托尔斯泰全家的盛情款待。托尔斯泰的几个女儿都是契诃夫的热烈崇拜者,她们对这位贵宾的光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喜悦和兴奋。

1896年1月,契诃夫去圣彼得堡交涉《海鸥》上演的事宜,从彼得堡回来路过莫斯科,专程去拜访了托尔斯泰。

当时,托尔斯泰正与一个叫契切林的作家争论,他毫不客气地批评了文学上的颓废派。契诃夫在托尔斯泰身边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1896年冬天,契诃夫开始为诺沃肖尔基村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筹建一座新的校舍。像以前建造塔莱热学校一样,他募集资金,自己捐款并亲自承担建筑设计。在他的办公桌上,手稿旁边就放着施工图纸。

另外,他还参加了由政府决定进行了全国人口普查工作。1897年1月10日至2月3日,他出入于全县农民的木板房,有时头还撞在矮房屋的门梁上。他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堆满了数百份数据卡片。这项工作完成后,他得到了一个奖章。

2月19日,契诃夫就邀出席了为庆祝农奴解放纪念日在洲际饭店举行的盛大晚宴。

整整16天,契诃夫除了参加招待会外,还应邀出席了许多晚餐会和其它盛宴。此后,他回到了梅里霍沃,继续写作《农民》。但这时,他感到极度疲倦,又开始咳血了。

1897年3月,契诃夫的健康出现了危机,使他完全改变了未来的计划。因为他一直不把自己当作病人,这时又乘上火车到莫斯科来看望苏沃林。

有一天晚上,契诃夫刚刚与苏沃林在一家莫斯科饭店吃完饭,就突然体力不支昏倒,于是马上就被抬到苏沃林的房间,那晚,他整整咳嗽了一晚上。

凌晨时分,契诃夫吐了一堆血。立刻就被送往治疗肺病的专家奥斯特罗乌莫夫医生的诊所,住了两个星期,接受彻底的治疗,结果他确是患了肺病。

疲病交迫,契诃夫躺在床上,不能移动,也不能言语。

玛丽和伊凡匆忙赶来他床边了,他告诉他们:“绝对不可把我的病情告诉父母。”

其他朋友也送来鲜花和书本,便都不准逗留太久。

阿维诺娃得知契诃夫患病的消息后非常焦急,她向医生再三恳求,才被准许探病三分钟。

契诃夫抓紧时间,托她到《俄罗斯思想》编辑部去取小说《农民》的校样。

阿维诺娃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擦眼泪。她心情沉重地走到外莫斯科河的桥上,看着河水卷着冰块向前流去,心里默默祈祷:“不,像契诃夫这样的好人是不会死的。

她匆匆下了桥,忽然迎面遇到了托尔斯泰。阿维诺娃把契诃夫的病情告诉了他,并恳求说:“您务必去探望一下安托沙,他会高兴的,我知道他一直很喜欢您。”

3月28日傍晚,托尔斯泰竟然到医院来看望契诃夫了,医生护士们尊敬地望着这位大文豪,特地允许他延长探视的时间。

契诃夫没料到托尔斯泰会来看他,为自己这副可怜的模样感到很难为情。他刚要起身,托尔斯泰连忙把他轻轻地按下。

托尔斯泰仔细地端详着契诃夫苍白消瘦的脸庞,心里难过:“这哪里还是三年前到雅斯纳雅·波良纳那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伙子啊!”一时间,老人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契诃夫理解他的心情,先开口说:“所有的人都是白天来看我,只有您是傍晚来,而对病人来说这个时刻是最痛苦的。”

托尔斯泰微笑着说:“这才好嘛!或许咱们说着说着就把这个痛苦的时刻打发掉了。有一次我生病了,心情坏到了极点,突然斯塔索夫来了,啊,这个热情的家伙把我逗得很快也和他开起玩笑来。”

契诃夫听到这里也笑了:“是啊,斯塔索夫具有罕见的天才,可以用自己的乐观情绪感染周围所有的人。”

托尔斯泰的探望使契诃夫又高兴又激动。第二天,谢格洛夫也到医院来了。契诃夫一见老朋友,便高兴地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谢格洛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关切地问:“安托沙,感觉怎么样啊?”

契诃夫的脸色马上变得阴郁起来:“很不好!按规定将把我送进残废室去,但医生还宽慰我,说我还能拖很久,只要我遵守残废人规则。总之,前途不妙!”

谢格洛夫发现了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沓稿子。

契诃夫叹了口气说:“这是一个初学写作的青年塞给我的,要求我仔细看看。他以为当一个作家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谢格洛夫埋怨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

接着,契诃夫说起了昨天与托尔斯泰见面的事。谢格洛夫激动地说:“托尔斯泰来看你了!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告诉我他已经不写《复活》了。我们谈到了死与不朽的问题。我把诺西洛夫的小说讲给他听,他似乎很满意。但我们没谈很多,因为医生禁止我多说话。而且,虽然我十分敬重他,但已经很难再说到一块去了。”

契诃夫仍然惦记着正在修建的诺沃肖尔基村的学校,他写信给当地的一个小学教师,请他到医院来谈谈建样工作的进展情况。

4月10日,住了两周之后,契诃夫没等病情好转,就申请医生允许,然后由伊凡陪同回梅里霍沃了。

回到家里,契诃夫又高兴地见到了父母亲人,又看到了春光明媚的乡村风光,重新闻到了稿纸和书籍的清香。

玛丽早就关照附近的村民们,不要再找哥哥看病了。契诃夫从此也不再长距离的散步和田园劳动,他每天只给玫瑰剪剪树,用大麻籽喂喂小鸟。

但是,契诃夫并没有清闲多久,就再次不顾妹妹的劝阻,继续塔干罗格图书馆寄去一包包书籍,关心诺沃肖尔基学校的建设工作,给塔莱热学校的中学生组织考试,接待路过的客人,与朋友、作家和求教的人们通信。

在这期间,契诃夫的最后一部小说《农民》正式发表。

这部小说真实地描写了俄国农民的生活,新闻检查当局虽然对其中一些情节作了大量删节,但读者们读后仍然对小说中的大胆描写而感到吃惊。

读《农民》这篇小说,总体上感到很压抑,俄国农村的贫困和落后通过作者的笔真实的展现在读者的面前。

写到人们对贫困的生活无可奈何之时,经历过农奴时代的老人,常回忆做农奴的好处来了。在小说里,契诃夫写到了农村当时的矛盾,但他也没指出出路。对于这些农民,读后倒生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法来。

《农民》的发表,构成了文学界的一大事件,引起了报界的激烈争论。

《北方通讯》这样写道:《农民》一书所获得的成功,使我们又回忆起屠格涅夫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新小说问世时的那种情景。

莱金给契诃夫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我拜读了《农民》,多么令人高兴呀!我在一个夜晚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小说,它使我久久难以入睡。

契诃夫的好友、剧作家和演出商苏巴托夫·尤金给予了更高的评价:

这是多年来在全世界出现的最伟大的作品之一,无论在哪里,只要一谈到反映现实生活的悲剧,人们就自然地想到莎士比亚笔下的人物形象。看来你不是一位作家,而是大自然的化身。在《农民》这部小说里,我感觉到每一天的气候变化、太阳的起落以及山坡为何伸向河边。尽管书中没有任何具体描写,但是,我却看到了一切。

契诃夫越来越无法忍受梅里霍沃的环境了,家里的嘈杂声使他无法工作,他经常要等到客人们都入睡以后才能安静地写作。有几次他离开梅里霍沃到莫斯科或邻近的城镇,但旅行使他十分劳累。

进入8月份,契诃夫的耐心不能再经受考验了,他决定考虑遵循医生的意见,在寒冷的冬天到来之前离开这里,到气候温暖的地方去疗养。

这时,恰巧他的朋友、《俄罗斯新闻》的发行人索博列夫斯基来信说,他正在法国比亚里茨度假。

契诃夫决定放下其它一切事情,立刻去与这位朋友相聚。他算了一算:这时,《海鸥》已经在全国各地上演,剧本的版税加上小说《农民》的一大笔预支稿费,足够他在法国生活几个月的。

为了使这次横贯欧洲的长途旅行更顺畅一些,他写信给索博列夫斯基说:“请你给我寄一张旅行路线图,我从未到过比亚里茨,这么远的路使我心里实在没有底。你知道,我不会说外国话,要是列车员听到我讲的德文或法文,肯定会不知所云并当面嘲笑。而在巴黎换火车,对我而言就像捉迷藏一样。”

1897年8月31日,契诃夫在收到索博列夫斯基寄来的路线图之后,马上就离开了梅里霍沃。他感觉,逃离这个住了很久的地方,就等于逃离了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