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彩 吴凌云 吴亚忠 黄鼎凤李文彩

李文彩广西横州上南狮子村壮族人，理发为业，排行七，人叫他李七哥①。清道光三十年（一八五○年）起义。太平天国壬子二年（清咸丰二年）五月， 艇军攻桂平、贵县，清军在横州布防，招抚文彩，派守乌蛮滩（即大滩）。文彩暗约艇军前来，合力取城邑。会艇军在下游战败，所谋不遂①。

清军撤防回南宁，留文彩等百多人在横州。文彩知横州平山村有一个叫宁晚的佃农有反清意图，又知他和永淳县十三屯佃农有联系，想藉他引往结拜。宁晚却邀文彩到平山村拜会，号召簕竹、桄榔各处佃农起义。八月，攻破南宁府六州县首富永淳县榃■村大地主黄姓家②，得银物、谷米、衣服、牛马、枪炮、子药无算。於是大招附近村墟佃农加入，文彩以平浪墟为大馆， 筑城建寨，修造扒船，控制平朗江面，并分守榃■村、福龙铁厂，以成犄角的形势。适有佛山船数号，由广东载货物上南宁，船大货多，安有西洋制造的前镗大炮数十尊以为防御，西江沿途起义队伍都不敢拦截，抵平朗，文彩从两岸发动进攻，冒着大炮的轰击，奋勇杀上船，把全部船炮俘获。文彩起义军得此炮械，势力遂大①。

先是永淳县十三屯佃农於太平天国辛开元年（清咸丰元年）抗租起义。十三屯相传是明代嘉靖年间从左江田州调来的土兵在此住扎屯田而起，故各立屯名，如蒙龙、良鸡、化龙等，他们都是壮族。另有所谓「客民，皆是他省别县人，或来此地作官而落户，或贸易到此，见此地风淳俗美而遂乐居者焉」②。到清初大兵过境，兵差供应繁重，经「客民与屯民商议，每亩田递年

① 据民国横县志第五编。清末永淳秀才玉呜凤抗租记，民国永淳县志卷八都同。平桂纪略和民国灵山县志纪李文彩为永淳县人都误。

① 据永淳县主刁汝元禀、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均见太平天国时期广西农民起义资料下册）。关於官府招抚李文彩时间，前者作咸丰二年五月，在当时招安，即派守大滩。后者则作咸丰二年正月受招安，充当南宁府壮丁，随来横州防御。本书因刁汝元为当时当地当事人，故从其所记。刁汝元禀无年月，案其陈述，当写於咸丰三年八月或九月。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也是一篇当时当地人的记载，记事至咸丰十一年止，文末有「纷纷扰乱」，「何时了期」，主张「重加剿洗」的话，知写於同治初年。这两份文件，都是一九六二年十一月，广西壮族自治区通志馆实地调查李文彩起义史料时，在横县工商联会计周大胜处发现的一个手抄本中录出。据周大胜说，此稿本是他伯父从友人处抄来的，作者已无从查考。

② 据永淳县主刁汝元禀。

① 据永淳县刁汝元禀、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

② 据永淳十三屯第一张状纸附件父老传制列，见太平天国革命时期广西农民起义资料下册。案其所述，所谓「客民」，乃指他省别县迁来的一切人说，而不是指说客家方言的客人说的。

交穀若干，纳钱粮若干，连应马夫，推冬过户。少有欠，不关垦田之人」③。

「其后客人妙想天开，诡骗旧住人，每年纳穀若干，其粮户由收入客户，永远代纳，名旧住人为佃户，彼为业主。旧住人亦唯唯听命」④。从此把自耕自垦的屯户作为佃户。客户「下乡收租，百般凌辱，遇年少欠，多方逼完。拖欠钱粮，一遇差拘，即禀抗租」①屯户饮泣吞声，代复一代，已经年长日外了。到太平末国辛开元年二月，天王登其的消息传遍广西乡村。九月，屯民杨隆盛、黄可经、陆绵钦等正在那河墟开会商议抗租事，有地主苏某下乡收租， 骑马得得而来，经过墟前，屯民见了，不觉怒火迸发齐喊：「劏马」！把苏某坐下马牵来宰杀，苏某走脱。於是十三屯决议一齐抗租不交。地主向官府控告。十三屯民呈递革租承粮状纸，诉明从前被骗原委，请革除地主收租， 承纳官府粮赋。官府不问前情，只知保护地主既得利益，将为首向官府请愿的杨隆盛、黄可经、陆绵钦等十人，严弄迫勒，要他们具甘结遵断，照旧交租，把他们关在监里，要等待十三屯都遵断交齐租后才释放。十三屯民大愤， 拿起武器，齐奔往永淳县城夺狱，从此展开武装斗争②。

自从永淳十三屯佃农抗租起义，横州属上南、南乡各村，并郑墟的八团方等村佃农，都跟着奋起。他们的势力是不小的，只因领导未得人，是以战斗经年。屡遭挫败。他们渴望得到一个有材略的人来领导。现在，他们见到李文彩英雄出从，就一致拥戴他。他们力耕供饷，战斗争先，在太平天国时期，各地各族起义当中，是一枝由壮族佃农组织的起义军①。

太平天国癸好三年（清咸丰三年）九月，文彩率领起义军攻横州城，不克②。明年二月，攻永淳城，亦不克③。转向广东灵山县，战败退归④。乙荣五年（清咸丰五年）六月，文彩再进灵山县，至上东地方。这年冬，清军来攻。文彩退归，清军追至永淳，丙辰六年（清咸丰六年）春，平朗根据地被攻陷， 文彩退至贵县⑤。

这时陈开在浔州建大成国，文彩前往，沥陈永淳十三屯壮人备受压迫， 坚心反清，若派军到永，壮人必竭诚拥戴。陈开早想与文彩联合，因乌蛮滩险要，船难直上，今见文彩来归附，大喜①，封为定国公②。

丁巳七年（清咸丰七年）正月，大成国命定北王梁昌率文彩西征。文彩带陆队先行，宣布大成国吊民伐罪，光复明朝山河，所过村墟，花红爆竹欢

③ 见永淳十三屯第一张状纸附件父老传制例。

④ 见清末永淳秀才玉呜凤口述抗租记，见太平天国时期广西农民起义资料下册。

① 见永淳十三屯第一张状纸附件父老传制例。

② 据永淳十三屯第一张状纸附件父老传制例、玉鸣凤抗租记，并参考永淳县主刁汝元禀、缺名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以及民国永淳县志、民国横州志等资料。

① 据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

② 李文彩起义军攻横州城时间，平桂纪略卷一说在咸丰四年七月，民国横县志第五编说在咸丰四年冬，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则说在咸丰三年九月十二日，本书因它是当时人所记，故从其说。

③ 据平桂纪略卷一。

④ 据民国灵山县志卷八。

⑤ 据平桂纪略卷二、民国灵山县志卷八、民国永淳县志卷八。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作咸丰五年正月误。

① 据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

② 据民国永淳县志。

迎③。廿八日（夏历二月初十日），至横州城下，将安民告示射入城内，命开城门献城。不下④，乃先上取永淳，二月十四日（夏历二月廿七日），克永淳县城⑤。三月十六日（夏历三月廿九日），梁昌率领水师溯郁江西上，文彩率领陆队会师横州城，水陆夹攻，二十日（夏历四月初四日）攻克横州城⑥，以十三屯佃农杨廷猷为知州⑦。

梁昌、文彩既克永淳、横州，声威大振。南宁清朝官兵闻凤逃遁，四月十九日（夏历五月初五日），遂入南宁府。大成国改南宁府为南安府，宣化县为永宁县，永淳县为峦州①。

南宁定后，文彩复向灵山进军。十一月，攻克灵山城②。清军反攻，戊午八年（清咸丰八年）四月，城外栅垒尽失，救援路绝，文彩乘深夜走出围城， 清军追不及。城中坚守，到十月粮尽被攻陷③。这时，南宁已为清军复踞，梁昌又与平西王区润内讧，败走广东合浦，被捕牺牲，他的军队都散了④。文彩回守横州⑤。以前归附的投机分子，见文彩势败，都反戈相向，惟十三屯壮族佃农拥护如故⑥。文彩苦战两年，横州、永淳两城都失，退守平朗。庚申十年

（清咸丰十年）二月，翼王石达开部石镇吉军队经永淳，文彩前来欢迎，并为向导⑦。这年九月，平朗根据地被攻陷，文彩遂从桂北怀远县梅寨入贵州⑧， 加入石达开远征军，封亲天燕，其经过未详。

太平天国壬戌十二年（清同治元年）冬，文彩随左宰辅李福猷从贵州辽界绕入四川境，谋与石达开分路进攻四川。十二月，与清军在四川叙州府横江大战①。既而石达开在大渡河军覆，李福猷领导这一路军队就东退川、黔、湘辽区。癸开十三年（清同治二年）九月，归到湖南通道县播阳所。文彩与李福猷分路进入贵州黎平府。十月初九日（夏历十月十一日），时清军在开泰县东南七十里的下溜防守，营初立，文彩乘大务军突至，攻破敌营，清军溃走四寨。十四日（夏历十六日），向四寨进攻，清军再败，斩清将，占领四寨。十一月廿八日（夏历十二月初一日），苗民起义军余老科、罗光蝗两军攻破古州厅清营，文彩和他们连合。贵州巡抚张亮基咨湖南催促援军。湖

③ 据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乱纪略。

④ 据同上。

⑤ 扰民国永淳县志卷八、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

⑥ 据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民国横县志五编。

⑦ 据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

① 据平桂纪略卷二。

② 据民国钦县志卷一。

③ 据民国灵山县志卷八。

④ 据平桂纪略卷三、民国邕宁县志卷三四。

⑤ 据平桂纪略卷三。

⑥ 据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

⑦ 据平桂纪略卷三。

⑧ 据平桂纪略卷三，民国永淳县志卷八。平桂纪略系李文彩入贵州时间在清咸丰十年二月后。案民国横县志第五编纪清咸丰十年五月文彩在横州博合战败，「由是远遁」。民国永淳县志卷八记清咸丰十年九月文彩根据地平朗被攻陷。缺名永邑十三屯壮为逆暨李七作乱纪略记文彩於清咸丰十一年「逃遁无亦」。文彩入贵州时间，当在庚申十年底或辛酉十一年初。故本书系於庚申十年九月平朗根据地被攻陷后。

① 据骆秉章攻克发逆坚巢疏，见骆文忠公奏稿卷五，但他说李文彩在这役战死，却是虚报。

南巡抚恽世临上奏清廷说：「连日据总兵周洪印称，李七自竹平退据四寨河， 地与粤西毗，通古州，恃险负固，分结苗众余老科、罗光明、唐连应等，与为狼狈。⋯⋯李七为李福猷悍党，凶狡与福猷埒，年来随同石达开滋掠数省， 多系百战之馀，黔中苗、教诸贼，虽扇乱有年，究皆乌合，倘〔与）李七合党，渐习发贼伎俩，必为楚、粤、黔三省大患。应请敕下云、贵、广西督抚迅派得力兵勇，分由黎、古、融、怀进攻，一俟黔、粤兵勇到齐，臣即饬周洪印街出境会剿、能将此股悉数扫荡，斯 苗、教诸贼摄於声威，剿抚亦当较易」①。清廷得奏，下谕命云、贵、广西督抚「务当合三省兵力，殄此巨患， 肃清边陲，不得各分畛城，贻误戎机」②甲子十四年（清同治三年）九月十三日（夏历九月廿五日）文彩与余老科、罗光明合趋古州厅陇头寨，齐教胡性聪等结苗民起义军罗洪、潘老帽等部据梅寨遥为应。贵州巡抚张亮基以齐教、苗民与文彩联合，「为害甚大，奏请三省会剿」③。文彩进入贵州后，给清朝统治者的惊怕如此。

乙好十五年（清同治四年）正月，文彩率领太平军离开古州厅境，与潘名杰领导的苗民起义军和何得胜领导的黄号起义军职合。时潘名杰、何得胜等活动於贵阳附近，得文彩加入，势益盛。这年秋，益进逼贵阳①。丁荣十七年（清同治六年）九月，何得胜病逝，所部由其妻黎氏统率。战不利，文彩与黎氏退守黄号根据地上大坪（在平越县西北九十里）。戊辰十八年） 清同治七年）六月，馀庆、瓷安、开州乌江南岸黄号起义军都被扑灭。清军会师进攻上大坪。六月廿九日（夏历六月廿六日），上大坪东数里岩门关、平果两要隘失陷，敌人直逼营垒而军，无法抵抗。七月初一日（夏历六月廿八日）， 清将派人招降。黎氏与文彩等为渡过难关起见，祇得将计就计，开关降。旋借前往都匀八寨招降名义，脱离了敌人魔掌，复回军中②。

己巳十九年（清同治八年）三月，清提督张文德率军来攻八寨。文彩与苗民起义军金干干、王义甫、柳天成、马登科诸部共同御敌，在清军后路瓶口等地屡断其粮运。清军饥困，屯五寨自守，日有逃亡。六月初七夜，张文德潜军夜起。图走独山州就粮。文彩料清军将走，预在楼山口设伏。张文德率军至楼山口，伏兵起，杀总兵一员，副将两员，参将三员，都司一员，士卒数百人，张文德中伤逃了命。第二天，文彩等进攻都匀府，把城外清军各营攻破，十一日，占领都匀府。这一役，清军三十多营，全军溃败，十丧七八，张文德徒步奔归贵阳。文彩等军威直指贵定①。这是继张秀眉黄飘大捷后的又一次大胜利。

庚午年（清同治九年）冬，文彩与清总兵何雄辉相持於都匀府西平浪。何雄辉是清军一员骁将，屡与起义军为敌。十二月，文彩向他诈降，假道给他入都匀府，然后覆灭他。何雄辉不知是计，受了降，派部将监其军②。辛未年（清同治十年）正月，何雄辉入都匀府，始知不可守，出驻麦卫。二十二

① 据罗文彬等编平黔纪略卷十清同治二年十月十一日、十六日、十二月初一日纪事。

② 清同治二年十二月壬午谕，见王先谦同治东华续录卷二十九。

③ 据平黔纪略卷十一清同治三年九月纪事。

① 据平黔纪略卷十二清同治四年正月、八月纪事。

② 据同上书卷十五清同治七年六月纪事。

① 据平黔纪略卷十六清同治八年三月、六月纪事，唐炯成山老人自撰年曾卷四。

② 据同上书卷十七清同治九年十一月初五日、十二月初二日纪事。

日，文彩与苗军李高脚结合，杀监军，向麦卫进攻。二十四日，攻克麦冲。何雄辉率军走。文彩先伏军要於道，何雄辉全军覆没，他侥幸逃了命。於是马尾、大河、都匀清防军不能守，都走，都匀府复为苗民起义军占领③。这时候，贵州苗民起义军形势已到了末期，张秀眉等退走丹江、凯里。文彩也难以独力支持。何雄辉军既覆，清贵州巡抚曾壁光大愤，下令限半月复都匀， 捉文彩。二月中，贵州提督周达武指挥军队来攻平浪 ，文彩败走鸡贾河。五月，再奔簸箕寨。八月，文彩向北转移，据凯里太平堡④。与张秀眉领导的苗民起义军取得职络，彼此依护。

壬申年（清同治十一年）初春，文彩看形势危急，向张秀眉建议，速广集苗船，乘春水涨发，引众浮清水江东走，径指洪江，下趋常德，直捣湖南腹地。张秀眉有顾虑，不果行①。二月，张秀眉号召各路起义军大会乌鸦坡， 与清军决战。文彩率领太平军来会。三月二十二日， 清军诸道并进，文彩与张秀眉等浴血抗击，势力悬殊，营垒被攻破，各夺路退走。文彩与李高脚奔平茶。四月一日，出金坑，至施秉马脑哨，与清军遭遇，败走高碑，渡河， 奔金棚。清军急追，初六日，走到思州、镇远间的牛塘，敌围四合，全军覆败，清军以检积尸始知文彩与李高脚死乱军中报闻。实则文彩还生存②。时张诱眉也被俘於乌东山。自文彩军覆、张秀眉牺牲后，贵州反清革命始告终。

文彩领导这支壮族人民起义军，计从清道光三十年在广西起义，战斗地域遍广西、广东、贵州、云南、四川、湖北、湖南七省，时间坚持二十二年

（一八五○—一八七二年），而在贵州一省长期作战至十年之久。其间经过， 清方记载多所掩饰，事实难以毕见。但就现有资料看来，文彩用兵才略，和与苗、教起义军合作情况已可概见。而文彩与苗民起义军同战斗、共生死， 一直与张秀眉等战斗到底，尤足称道。当时人论述贵州抗清人物，列文彩在十大领袖内①，他对贵州苗、教起义军关系的重大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