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进私塾,因天资聪颖被称为“省先生”,后来逃学, 想去城里,在山里转了三天,也没定出韶山冲

1902 年,8 岁的毛泽东被父亲送至家门口的南岸私塾,在塾师邹春培的

点读下,从《三字经》开始,接受发蒙教育, 1904 年秋,转学于韶山关公

桥私塾,塾师是毛咏生。 1905 年在韶山冲桥头湾、钟家湾私塾,塾师是周

少希。 1906 年,又转学井湾里私塾,塾师毛宇居。1907 年至 1909 年夏, 停学在家,白天参加繁重的劳动,晚上帮父亲记帐,劳动之余,在晚上的小桐油灯下,仍广泛阅读,博览群书。1909 年秋至 1910 年夏,又复学于韶山乌龟井和东茅塘私塾,塾师是毛岱钟和毛麓钟。这样,少年毛泽东在十年的时间里,一共在旧式私塾里读了六年书,其间七进七出,在韶山一带,实属罕见。

当初,毛顺生送子去上学,无非是想让儿子学些本领,帮他记得帐算得数,日后继承家业。到后来,由于自己没什么文化,以至在一桩柴山公案中败诉,眼睁睁地看着柴山断给了人家。因此,他后来培养儿子读书,还想使儿子也能引经据典,给自己争口气,不用吃睁眼亏。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毛泽东的读书,会在日后往自己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

在南岸蒙馆,开学的第一天,父亲把毛泽东领到南岸恭拜塾师, 50 多岁的邹春培老先生,把毛泽东引到墙下神龛面前,说:“这是孔圣人的神位, 从今天起,你每天早晨进来,都要对圣人作揖,日后,圣人就会保佑你文思泉涌,连中三元。”毛泽东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老先生高兴地对毛顺生说: “令郎有朝一日,定会名登高科,光宗耀祖。”

入学后先从《三字经》开始,继而点读《幼学》、《论语》、《孟子》。邹先生教了半辈子“子曰诗云”,没有碰到这么聪颖的孩子,对毛泽东这个学生打心底里满意。这一天,他跑到上屋场毛顺生家,男主人不在,只有毛泽东的母亲在门口的塘边洗衣服。邹先生高兴地对文氏说:“顺生婶,你家石三伢子有些特别呢;他读书从不读出声来,我给他点书,你猜他怎么说: ‘春培阿公,你老人家不要点,省得费累。’我感到奇怪,就问他:‘你爹把你送来读书,不点书怎么要得?’他就讲,‘你不要点,我都背得。’我不信,叫他背几章,他倒背如流,我又点了几章,新点的和还没有点的书叫他背,他也都能背下,还能懂得意思,简直奇了。原来,你家石三已经学会了翻《康熙字典》呢!还有填红蒙字,你伢子也特别呢,要他填,他就不填, 要自己放手写,你说怪不怪,他写的比一般学生照着填的还要好些,他根本不要我怎么劳神,你晓得不,大家都给他起了个浑名,叫‘省先生’!哈哈, 哈哈⋯⋯”母亲文氏听了,心中也好不高兴,若这样下去,学富五车,名登高科当不是难事。

然而,还不到两年,不愉快的事就来了。盛夏的一天,南岸蒙馆的小阁楼上,闷热如蒸笼,灼热的气浪透过大人伸手可探的瓦缝直往楼内钻,到了下午,热气更加逼人。孩子们脸上沁着豆大的汗珠。邹先生不停地摇着芭蕉扇,吩咐道:他即刻外出有事,不在蒙馆,学生务必温故知新,操练大楷。不得擅自走动喧哗,待会儿他回来将点读新课一《论语·先进》篇。

邹先生走后,有的学生开始打闹起来,毛泽东全神贯注地读着经书,仔细预习着先生将要点读的新课,读着读着,他心有所悟,计上心头,于是与邻座的小伙伴咬起了耳朵,如此这般⋯⋯

一会儿,十几个蒙童溜出了南岸私塾,站在杨柳依依的南岸塘边,望着微波涟涟的池塘,孩子们如出笼的小鸟,跃跃欲跳。毛泽东没有犹豫,三下五除二,扒光身子,第一个扎进碧水清波中,其他孩子也相继下水,戏水弄波,玩到兴处,早把先生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邹先生回到私塾见阁楼上悄无声响,心想,这回孩子们倒听话。待他登上楼,里面空无一人,朝窗外一望,但见学生们正在水中玩得开心。他气得急忙下楼朝塘边走去。铁青着老脸。

回到蒙馆,孩子们垂头丧气,听候先生发落,惟毛泽东神态自若,一点也不躲避先生责备的目光,先生用戒尺拍打着桌子,严厉地发问了:“谁让你们出去的,今天我要重重处罚你们一顿,是谁带的头?”

孩子们大难临头,面面相觑,毛泽东却不紧不慢地说:“先生,你要打就打我,是我带的头。”邹先生瞪了毛泽东一眼,气鼓鼓地说:“你,你, 你以为我打不得你呀!”说着举起戒尺向毛泽东打来。

毛泽东把身子一闪,躲过了,赶忙说:“先生,你要生气打人,也等我把话说完了再打呀。”邹先生没好气地说:“好,你说!”毛泽东便打开已经准备在手上的《论语》,递给邹先生说:“先生,你看,在这先生将要教的书里,孔子问曾点的志愿,曾点答道:‘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 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听了曾点的回答很高兴, 他说:‘吾与点也!’这不是孔夫子赞成少年到河里游泳吗?而且还要与学生一起去游泳呢?我们到池塘游泳,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邹先生嗫嚅半天,涨得脸红耳赤,本想训斥一顿,转念一想,便采取了一种特殊的处罚方法。他知道,背书难不倒毛泽东,凡点读的课文,他没有不能背的,那么罚对对子,看我不丢尽你的脸!

邹先生狠狠地说:“我出对子,你对出来,今天就算没你的事,对不出来,休怪我打你的手心!听着:‘世上万般皆下品’。”

毛泽东:“思量惟有读书高。” 邹先生快问:“濯足。”

毛泽东:“修身。”

邹先生又失算了,有些气急败坏,这天,邹先生早早地给学生放了学, 自己怒冲冲地到上屋场找毛泽东的父亲,说:“你家润之了不得,他的学问比我高,我教不了啦,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毛顺生历来家教很严,听说儿子偷着去游泳还与老师顶嘴,格外恼火, 顺手在路上拣起了一根楠竹丫子,向南岸私塾跑来,一看见儿子就劈头打来, 毛泽东深知父亲的性子,脾气一上来,准有一顿死打,刚 10 岁的他一溜烟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毛顺生追到山坡上,眼看毛泽东跑远了,骂道:“你跑,我看你跑到哪里去!除非你永世不回家!回来,我就要打死你这个没王法的东西!”

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他不想回家,也怕回家,到哪里去呢?他忽然想起表哥给他讲过县城里有很多大瓦房,洋货铺,还办了不打人的洋学堂,何不到那里去看看。毛泽东就朝想象中的县城方向走去,结果在山拗里转了 3 天,离家才八里远,还是没有走出韶山冲。毛顺生四处托人寻找,最后遇到一个砍柴的老人,才被送回家。 30 余年后,毛泽东回忆说:“到家以后, 想不到情形有点改善,我父亲比以前稍微体谅一些了,老师的态度也比较温和一些。我的抗议行动的效果,给了我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