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降魔芒砀山

好汉们来到梁山，鲁智深和林冲老友重逢，感慨良多。鲁智深问：“不知阿嫂有没有消息？”林冲说：“拙荆被高衙内逼迫，自缢而死。老泰山也为此染病身亡。”杨志和林冲说起当年打斗之事，晁盖又说起当初怎么劫了杨志押送的生辰纲。真是水流千转归大海，众人相会在梁山。

又过了几天，鲁智深对宋江说：“我有个好朋友，李忠也认识，叫九纹龙史进，现在在华州华阴县少华山落草，他那里还有三位好汉，神机军师朱武、跳涧虎陈达和白花蛇杨春。洒家想去看望他们，请他四人来入伙。”宋江说：“我也早就听说史进的名气，能把他请来最好。可以让武松陪你走一趟。”

两位出家人离开山寨，来到少华山，向伏路喽说明来意。喽上山通报，不一会儿，朱武、陈达、杨春三人下山迎接，互相拜见了，却没有见到史进。朱武请二人上山，详告内情。鲁智深有些不耐烦，催问史进的下落。朱武不得不实话实说，原来大名府的一个画匠，名叫王义，到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画壁画，还带着女儿王娇枝，没想到被本州贺知府撞见。贺知府仗着自己是蔡京的门生，强抢王娇枝为妾，又把王义刺配到边远军州。解差押着王义经过少华山，被史进拦下，史进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听劝阻，独自一人去华州刺杀贺知府，没想到被人识破，反被捉了，现在押在大牢中。听说贺知府还要发兵来扫荡山寨，朱武三人正无计可施。鲁智深听后大怒，骂道：“这小子胆敢这么无礼，等洒家去杀了他！”朱武等费了好大劲儿把他劝上山，摆酒接风。王义来拜见了鲁、武，告知了贺知府的罪恶。鲁智深非要去州里打死贺太守，武松和朱武三人苦劝，他一心想救史进，哪里能听得进去？众人又劝说了一晚上，他反倒责怪众人不会办事，会误了史进性命。次日四更起床，鲁智深连个跟班的都没带，怒气冲冲直奔华州。武松怕他有什么闪失，朱武就派了两个喽随后去打探消息。

鲁智深赶到华州城向路人打探去州衙怎么走，忽听喝道锣响，行人赶忙躲避。他知道是知府到来，就走上州桥，站在桥旁。不一会儿，众多官差簇拥着一顶官轿上了桥，鲁智深本想动手，他见轿两边有许多人护卫，害怕一击不中，反误大事。贺知府早看在了眼里，急忙催轿快行，到衙门后，他派了两个虞侯请鲁智深到衙门赴斋。鲁智深仗着艺高人胆大，别说是衙门，就是龙潭虎穴他也敢去闯，就昂然跟去。来到大厅，众人让他放下禅杖和戒刀，再去后堂。他开始不肯，转念一想，单凭拳头我也能打死那个小子，就把禅杖、戒刀留在大堂。刚步入后堂，贺知府喝声：“把这个秃驴拿下！”两边屏风后闪出数十人来，把鲁智深拽倒绑了。知府随即对他进行审问：“你是哪里来的贼秃，为什么要刺杀本官？”鲁智深说：“洒家又没杀你，你为什么诬陷好人？”知府说：“谁见过有僧人自称洒家的？肯定是关西大盗，想来救史进。左右，给我狠狠地打！”贺知府命人把鲁智深重打一顿，套上重枷，打入死牢。武松闻报大惊，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忽听喽报神行太保戴宗来了。武松等忙把戴宗迎上山去，戴宗说：“你们走了之后，宋公明哥哥不放心，让我来打听消息。”武松等就把史进是怎么被捉的，鲁智深又是怎么急于救史进，不听劝说，擅闯华州，中计被擒的事一一说给他听。戴宗不敢停留，吃了些素饭，星夜赶回梁山，向宋江报告。

宋江当即点花荣、秦明、林冲、杨志、呼延灼领一千马军、二千步军先行；他和吴用、朱仝、徐宁、解珍、解宝领中军，率军二千；李应、杨雄、石秀、李俊、张顺领军二千，押运粮草，作为后应。七千人马直奔华州。半路上，戴宗先行一步，把消息告诉朱武，朱武下令备好酒肉，犒劳大军。梁山人马到达少华山。朱武等把宋江和众头领接上山寨。宋江和吴用讨论怎么攻打华州，朱武说：“华州城池坚固，只有里应外合，才能拿下。”吴用说：“等明天先去实地察看一下，再作商量吧。”当日饮酒直到深夜。

第二天天一亮，宋江就急着要去察看地形，吴用说：“城里押着两只老虎，他们怎么会不设防？今夜月色好，可以选在今天晚上察看地形。”当晚，花荣、秦明、朱仝三人保护宋江、吴用来到华州城下。只见华州城墙高大，壕沟深宽，易守难攻。宋江不由紧皱眉头。五人回山，吴用派出数十拨儿探子，到处打听消息，寻求破城之法。

◆贺知府

过了两天，一个探子回报：“朝廷派太尉宿元景，持御赐金铃吊挂，到华山进香，已从黄河进入渭河。”吴用听后说：“我有办法了。”于是就找来李俊、张顺吩咐一番。二人不认识道路，杨春自告奋勇，愿做向导。宋江让三人先行下山。次日，吴用请宋江、李应、朱仝、呼延灼、花荣、秦明、徐宁带着五百人悄悄下山，到达渭河渡口，李俊三人已抢了十多只大船在等候。吴用分派众头领到指定地点埋伏，只等官船到来。

守了一夜，次日天亮，远处传来锣声，三只官船逆流而上，船上插着黄旗，上面写着“钦奉圣旨西岳降香太尉宿元景”。等官船驶近，宋江把船排开，拦住河道。从官船船舱里走出二十多个虞侯，喝问：“你们是什么船，胆敢拦截钦差？”吴用说：“梁山泊义士宋江，来此参见钦差。”船上客帐司^[1]出舱说：“这是朝廷大臣，奉旨降香，怎么会见你们这帮草寇？”吴用说：“俺们参见太尉，有事相告。”客帐司不允。宋江说：“太尉如果不肯相见，就怕手下惊扰了太尉。”朱仝把小旗一招，花荣、秦明、呼延灼、徐宁立即率人马来到河边，把弓箭对准官船。客帐司慌忙进舱，请宿元景到船头坐下。宋江躬身施礼，宿元景问：“义士为什么拦住我们去路？”宋江说：“宋江只想请太尉上岸，有事相求。”宿太尉不答应，李应又把小旗一招，李俊、张顺撑船冲过去，跳上船，先把两个虞侯扔到水里。宋江忙喝：“不准胡来，别吓着贵人！”张顺、李俊跳下水，把两个虞侯扔上船后，翻身又跳上船来，把宿元景吓得没了主意。宋江又向宿元景发下重誓，如果他有丝毫损伤，天诛地灭，宿元景这才胆战心惊地上了岸。众人牵过马，请宿元景骑上，来到少华山。宋江让人把船上物品搬走，留下李俊、张顺带着水军看守船只。

众好汉把宿元景请上山，让他在聚义厅首位落座，宋江拜了四拜，说明为了搭救弟兄，攻打华州，怕伤及无辜百姓，想借宿太尉一行的服饰、仪仗、御香和金铃吊挂一用。尽管宿太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也由不得他了，只得答应。宋江一边设宴款待宿太尉一行，一边挑了一个和宿太尉长相酷似的喽，让他剃掉胡须，扮成宿太尉；宋江、吴用扮成虞侯，花荣、徐宁、朱仝、李应扮成衙兵，众喽执旌节、仪仗，抬上祭礼、金铃吊挂，武松在西岳门等着。秦明、呼延灼带一队人马，林冲、杨志带一队人马，分两路取城。

宋江等人上了船，逆流而上，来到西岳庙前的码头。戴宗先去通知观主，众道士慌忙到船边迎接。众喽执着仪仗上了岸，吴用说：“太尉身体不适，快备轿。”左右人搀着假太尉上了轿，到庙中接官厅内歇下，把假太尉放到床上，用被子围上。吴用对观主说：“宿太尉奉旨进香，为什么没看到华州官员来迎接？”观主说：“已经派人去报告了。”正说着，府里的一个推官^[2]带着几十个人赶了来。推官见旌节、仪仗都是大内制造的，哪还有心怀疑？慌忙下拜。那喽虽然外貌酷似宿元景，但口音、语气没法学，就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让推官平身。吴用开始埋怨推官：“太尉是皇上宠信的近臣，不顾病体，千里降香，为什么本州官员不来迎接？”推官说：“我们没有接到报告。另外少华山贼人勾结梁山反贼，要攻打城池，知府昼夜提防，不敢擅离。下官先到一步，他随后就来。”推官命令取酒来，敬给宋江、吴用。吴用让喽拿出金铃吊挂，给推官看了。推官更加深信不疑，就辞别客帐司，向贺知府报告。

贺知府带了三百多人，到庙前下了马。吴用见来人都带着刀剑，喝道：“朝廷太尉在此，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众人只好站住，贺知府独自走了进去，参拜假太尉。吴用喝问：“你知罪吗？”贺知府说：“贺某不知太尉驾到，望请恕罪。”吴用怒喝：“拿下！”解珍、解宝早就抽出短刀，一脚把贺知府踢倒，又上去一刀割下头来。宋江一声令下，花荣等带头儿冲杀过去，杀死了将近一半人。剩下的想往庙外跑，武松、石秀从外面杀进来，直杀得三百人一个不剩。随后赶来的官员，刚到码头，就被李俊、张顺两个杀了。

宋江命令收拾东西，赶到华州城，两路兵马早杀进了城里，先从牢里救出了史进、鲁智深，又打开府库，把钱粮装车运走。回到少华山，宋江取出一包金银，拜谢宿元景，所有从人都得到了赏金。宋江备下酒席，请太尉饮宴。随后，把太尉一行人送上船，所借物品全部如数奉还。宋江带上人马，得胜还山。宿太尉来到华州，查明知府等官员已经被杀，差、吏被杀死了三百多人，军士被杀死一百多人，府库被劫掠一空，就命本州推官先写下文书报中书省^[3]，然后去降了香，星夜赶回东京，奏报朝廷。

众好汉回到梁山，少华山四头领设筵席，拜谢晁盖、宋江及众位头领。过了几天，朱贵上山报告：“徐州沛县芒砀山里，有一伙强人，聚集了三千人马。为首的名叫混世魔王樊瑞，听说他能呼风唤雨，而且用兵如神。老二叫八臂哪吒项充，使一面盾牌，上面插着二十四把飞刀。老三叫飞天大圣李衮，也使一面盾牌，上面插着二十四根标枪。他们三人放出话来，说要吞并咱们梁山泊。”宋江大怒，要亲自下山。史进说：“小弟四人自从来到山寨，还寸功未立，愿领本部人马，去剿灭他们！”宋江就让史进四人发兵。

◆混世魔王樊瑞

芒砀山原本是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的地方。史进等来到山下，命喽擂鼓叫阵。不一会儿，项充、李衮率人马杀下山来。史进等迎上去，谁料项、李二人盾牌滚动，无人能敌。史进险些中了飞刀，杨春见马中了一刀，慌忙弃马逃走。史进军马大败，逃出三十多里。史进正要派人回梁山送信，请派援兵，却看见从北面开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花荣和徐宁。花荣说：“宋公明哥哥生怕强人用妖术，特意派我二人来援助四位。”史进就和花荣合兵一处，扎下营寨。次日天亮，他们正要起兵讨敌，北方又来了一队人马，原来是宋江、吴用、公孙胜和八位头领带着三千人马连夜赶来。史进说了项充、李衮的盾牌非常厉害，无人能敌。宋江大惊，吴用说：“我们先扎下营寨，再作商议。”宋江心急，要立即出战，挥兵直逼山下。此时天色已晚，他们看到芒砀山上到处都挂着青色的灯笼。公孙胜说：“这混世魔王果然会妖术，明天看贫道怎么捉拿他们。”宋江下令退兵二十里安营。

◆飞天大圣李衮

次日早晨，公孙胜献出阵法，是汉末蜀相诸葛亮布石为阵的八阵图。宋江命众头领按图布阵，只等擒兵捉将。到半晌午时，布好阵势，众军摇旗擂鼓，呐喊叫阵。芒砀山三位头领率人马冲下山来。樊瑞虽然会妖法，但却不懂阵图，就盲目作起法来，只见狂风刮起，飞沙走石。项充、李衮各带五百滚刀手，杀进阵中。宋江见敌军杀来，把军马分开，放两人入阵，再射出乱箭，拦下滚刀手。陈达把旗号一招，阵势变成了长蛇阵。项充、李衮在阵中左盘右旋，搞得晕头转向。公孙胜用松文古定剑一指，喝声：“疾！”由樊瑞刮起的风反卷向项充、李衮，两人顿觉天昏地暗，不辨东南西北。两人不由心慌起来，一心想着夺路回阵，就四处乱撞。还没等找到出路，忽听一声雷响，两人一起掉下陷阱，挠钩乱麻般伸过来，捉住二人。宋江把鞭一指，三军掩杀过去。樊瑞无法抵挡，败退上山，损失了大半人马。

宋江在大帐坐定，刀斧手把项充、李衮推上来。宋江忙叫松绑，还亲自斟酒给二人压惊，劝说他们入伙。二人深感宋江大义，表示情愿归降，还请宋江放二人回山，劝樊瑞一起来降。宋江答应二人，为他们换了新衣，赏了酒席，放二人归山。二人回去见到樊瑞，告诉他宋江如何仁义，樊瑞听后，决定投降。第二天，三人收拾好山寨的人马钱粮，下山归降了梁山。宋江欢喜异常，让公孙胜收樊瑞为徒，传授他天罡五雷正法。宋江收兵返回，走到水泊边，芦苇丛中突然钻出一个人，拦住宋江马头，倒地就拜。

◆八臂哪吒项充

[1][客帐司]衙署中掌接待、侍奉等的吏员。

[2][推官]官名。唐朝始置，位次于判官、掌书记，掌推勾狱讼之事。

[3][中书省]古代官署名。魏曹丕始设，为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的机构。沿至隋唐，遂成为全国政务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