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血染翠屏山

有一天，晁盖想起公孙胜回蓟州探望母亲已有多日，就派戴宗去请他回来。戴宗扮成官差模样，绑了甲马，做起神行之法，直奔蓟州。路上，戴宗收服了锦豹子杨林。杨林对蓟州一带很熟悉。半晌午，两人来到一座险峻的山下，地名饮马川。山上好汉下来抢劫，却没想到碰到了老朋友杨林。那好汉双眼血红，人称火眼狻猊邓飞。另一位好汉高大白净，人称玉幡竿孟康。邓飞两人把戴宗他们领上山，见过大头领铁面孔目裴宣。裴宣宴请二人，戴宗劝说三位好汉到梁山入伙，三位好汉爽快答应了。戴宗让他们先收拾好东西，等他从蓟州回来，就带三人上梁山。

◆锦豹子杨林

戴宗、杨林两人来到蓟州，城里城外找了好几天，也没打听到公孙胜的下落。这天下午，二人正在到处打听，只见几个小狱卒簇拥着一个牢头走过来。此人身材高大，面皮微黄，有一身好功夫，人称病关索杨雄，现任本府两院押牢，兼任刽子手。今天处斩犯人，杨雄领完知府的赏赐和大户们给的花红绸缎，由狱卒们捧着，送他回家。正走着，来了一群泼皮无赖，为首的叫踢杀羊张保，他们假装给杨雄贺功，两三个人突然死死抱住杨雄，众泼皮一拥而上，抢了银两花红，转身就跑。一个卖柴的年轻汉子迎面走来，扔了柴担，一跤放倒张保，又打倒了几个泼皮。杨雄挣脱，率狱卒追赶泼皮，大打出手。

戴宗见那汉子武艺不凡，就叫上汉子，三人来到一座酒楼上，推杯换盏。汉子自报家门：他叫石秀，跟着叔叔到此地贩马，叔叔不幸病逝，才流落在此，以打柴为生。因他惯爱打抱不平，打起架来不要命，人称拼命三郎。戴宗报出姓名，对石秀说，如果石秀想入伙，他可以保举石秀上梁山，又送给石秀十两银子。石秀正想说出心里话，随戴宗入伙，杨雄率领几十个人找上来。因为官府正悬赏五千贯通缉戴宗，戴宗怕被官差们认出，就拉上杨林，趁乱走了。

◆病关索杨雄

杨雄见了石秀，上前施礼道：“多谢壮士刚才出手相救，请问高姓大名？”石秀报出姓名。杨雄大喜，说：“早就听说拼命三郎见义勇为，没想到今天碰到了。那两个人是谁？”石秀含糊作答：“是我的两个朋友，见节级等来了，以为是张保带人来寻仇，慌忙走了。”杨雄让酒保端上大碗，让手下人每人喝三碗酒，喝完都打发走了。他和石秀拿碗对饮。杨雄听说石秀在本地无依无靠，要跟石秀结拜。杨雄二十九岁，石秀二十八岁，两人当场结拜了，以兄弟相称。杨雄又邀请石秀住到他家去，也好照顾石秀的生活。二人正说得高兴，一个老汉带着五六个人找上来。这老汉是杨雄的岳父，姓潘，人称潘公。潘公说：“我听说你在和人打架，特意叫了几个人来帮忙。”杨雄说：“不劳老泰山操心，这位兄弟刚才帮我把那些无赖打了个落花流水。”潘公听了，让那些人先走，三人又坐下喝酒。杨雄问清石秀以前干过屠户，潘公说：“老汉我年轻时也是干屠户的，现在干不动了。”

三人喝完酒，石秀把柴卖给酒店，跟着杨雄、潘公一起回家。杨雄叫过妻子潘巧云，和石秀相见了，又收拾出一间房屋，让石秀住。次日，潘公和石秀商量，让石秀在后院的巷子里开一个肉铺，而且什么东西都有现成的。石秀应承下来，收拾出一间门面，安排好刀斧砧板，又垒起猪圈。潘公找来以前的两个伙计，为石秀打下手。石秀买来十多头猪，择吉日开了张，生意很是兴隆，杨雄一家也都非常高兴。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已经到了初冬。一天石秀出外买猪回来，见肉铺上了门板，以为是潘巧云嫌弃他，就找来潘公要交代账目。潘公猜出石秀的心思，说：“我女儿最先嫁的是王押司，王押司病故后才改嫁给了杨雄。今天正好是王押司的祭日，所以不杀生。请叔叔不要生疑。”

第二天，潘公告诉石秀，报恩寺的和尚要来做功课，请石秀帮忙接待一下。半下午时，一个道人把经担挑来，开始铺设坛场，布置法器。石秀到厨房帮忙安排斋饭。杨雄说：“今晚我要到牢里值班，家里的事就麻烦兄弟多费心。”杨雄走后，石秀里里外外忙活开了。黄昏十分，一个年轻英俊的和尚走进门，石秀先请和尚坐下，找来潘公，与和尚相见。那和尚俗名裴如海，人称海和尚，是潘公的干儿子，他送给潘公许多礼物。潘巧云听说和尚来了，换了一身素淡衣裙，下楼跟海和尚见了面。两个人在那里眉来眼去，恨不得马上搂抱在一起。潘公年老眼花，看不大清楚，石秀远远看见，却已经猜出几分。

潘公熬不了夜，让石秀帮忙照料法事，就早早去睡了。海和尚告诉潘巧云，报恩寺新建了水陆堂，想请她去随喜。潘巧云答应了。石秀心中很是不快，见两人想动手动脚，就走过来把他俩冲散了。海和尚自觉心虚，就借故去叫众僧，出门去了。不一会儿，海和尚把和尚们带来，石秀敬了茶，和尚们就开始击鼓敲钹，吟诵经文。海和尚强打精神，摇动铃杵，发牒请佛。潘巧云袅袅婷婷，拈香祭拜，和尚们都看直了眼，一个个三心二意，那经早被念得乱七八糟。石秀暗暗冷笑，心想：这种功德做了，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做完了功德，石秀摆上素斋。潘巧云陪和尚们吃斋，借机和海和尚打情骂俏。斋罢，和尚们继续做功德。石秀实在看不惯，推说自己肚子疼，下去睡了。等到三更时分，和尚们都有些困倦，潘巧云趁机把海和尚叫过来，两人悄声商议，她让海和尚明天跟潘公说，请他去看水陆堂。海和尚有点怕石秀，潘巧云说：“别理他，又不是亲骨肉！”海和尚这才放下心来。石秀透过门缝看得一清二楚，暗自生起了闷气：想不到杨雄如此英雄，却娶了这么个淫娃荡妇。

◆拼命三郎石秀

第二天，海和尚换了一件新衣裳来了，找潘公说起水陆堂的事。潘巧云说：“我娘生前曾许下血盆心愿，我想替我娘去还愿。”潘公说：“明天买卖又要开张了，只怕到时候柜上无人照看。”潘巧云说：“让石叔叔照看就行了。”潘公答应下来。杨雄晚上回来，潘公说：“明天我和女儿要到报恩寺还愿。”杨雄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就答应了。

五更天的时候，杨雄起身到衙门点卯。石秀自己去照顾买卖。潘巧云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让丫环迎儿也打扮了。潘公让石秀照管好门户。石秀话里有话地说：“让嫂嫂多烧些好香。”潘公雇了一顶小轿，让女儿坐上，自己和迎儿在后面跟着，前往报恩寺。

海和尚早就忍耐不住了，守在寺门恭候。潘巧云下了轿，海和尚带着她，参礼了三宝，烧了纸，焚了香。仪式结束，海和尚把潘公父女带到自己房里，先敬了茶，又摆上素酒斋饭。那贼秃心怀不轨，就故意弄来些劲儿大的酒，很快把潘公灌醉了。海和尚让两个师兄把潘公扶到一个僻静的房里睡下。自己将潘巧云领到卧室，支走了迎儿，就天翻地覆地胡搞起来，亲热了一个多时辰，才觉得心满意足。两个人又商量，每逢杨雄夜晚到衙门值班，就让迎儿在后门摆一个香桌儿，烧香为号，通知海和尚前来私会。海和尚又买通了报晓的胡头陀，五更的时候到后面巷里敲木鱼，防止他睡过头，被人撞破。二人计议已定，潘巧云重整云鬓，再施脂粉，下楼来，让迎儿叫醒潘公，乘上轿子，返回去。

第二天，潘巧云买通了迎儿，海和尚也买通了胡头陀。当天晚上，杨雄值班，早早地就走了。初更时分，迎儿在后门摆下香桌儿，点起了香。不一会儿，海和尚就装扮成读书人的模样赶来了，两人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不在话下。五更的时候，胡头陀到后面巷子，敲响木鱼，海和尚就起身离开。潘公睡得很早，一点都没察觉。石秀从做功德那天起就睡在作坊里，二人也没放在心上。就这样，他俩明铺暗盖，通奸一个多月，自觉没人知道。

石秀是个精明的人，早就怀疑两人有奸情，每夜留心，却没见到和尚来。不久胡头陀的木鱼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后面是条死胡同，这头陀怎么隔三差五就到这里敲木鱼？这天又听到木鱼声响，石秀忙起身去看，就见一个人从后门走了出来。石秀明白了。等到天亮，石秀买完肉，吃过早饭，上街要了几家账，就到衙门来找杨雄。

走到州桥边，杨雄走过来问他：“兄弟到哪儿去？”石秀说：“我正要去找哥哥。”二人走进一家酒楼。石秀低头寻思怎么开口，杨雄看出有些不对劲，就问：“兄弟为什么闷闷不乐？”石秀说：“哥哥待我如同亲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杨雄有些不耐烦，说：“兄弟今天怎么老说客套话？有话但说不妨。”石秀就把海和尚和潘巧云通奸之事告诉了他。杨雄听后大怒，恨不得立马把那淫妇杀了。石秀劝道：“哥哥先不要动怒，今天回家，就假装毫不知情，明天你谎称去值班，到夜里偷偷回家，肯定能把那贼秃淫妇一举擒获。”杨雄答应了。石秀一再叮嘱他，千万不要露出口风，让那淫妇察觉。两人又喝了几杯，走出酒楼，几个虞侯找来，说：“杨节级，知府大人在后院，要看你耍枪棒。”杨雄让石秀先回家，就跟着虞侯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杨雄耍了几路枪棒，知府高兴，赏给杨雄十大钟酒。众教头又来相邀，直喝到天黑，杨雄大醉，由官差搀送回家。潘巧云和迎儿见杨雄醉了，服侍他睡下，帮他脱衣脱鞋。杨雄见妻子坐在床前，不由恼怒异常，骂道：“贼妮子，烂货，等我抓着那秃驴，把你们都杀了！”潘巧云听了心里直打鼓，怎敢吱声？看见杨雄睡着了，她思索了好一阵，猜出是怎么回事，反倒拿定了主意。后半夜，杨雄醒来，要茶喝，看见潘巧云坐在床头哽咽着哭得很伤心，忙问：“你哭什么？是不是我喝醉酒说你什么了？”潘巧云一口否认，杨雄一再追问，她才说：“我说了，怕丢你的人。我们把石秀当成亲兄弟，留在家里，开始他还老实，后来，他趁你去值班，几次问我：‘嫂子，你一个人睡觉不觉得孤单吗？’我没敢跟你说。昨天我在那洗脸，他悄悄走过来，用手摸我的脖子，问：‘嫂子，你怀孕了吗？’你是蓟州的大英雄，我怕说出来坏了你的名声。”杨雄咬牙切齿地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我险些上了这小子的当。

天亮起来，杨雄去告诉潘公：“泰山，把昨晚杀的猪腌起来，把家伙收了，这生意咱不干了。”潘公就照做了。石秀一看潘公的举动，当即猜出肯定是杨雄酒后失言，被那女人骗了。想和杨雄争辩，又怕邻居们知道，让杨雄难堪。如果不管这事，又怕那贼和尚和淫妇越弄越大胆，害了杨雄的性命。于是就向潘公交清了账目，带着行李和一把尖刀，住在附近的客店，时刻留心杨雄家的事。

过了三五天，有一天黄昏，石秀见狱卒搬着杨雄的铺盖走了，知道杨雄晚上值班，就早早睡下，四更天起了床，到巷口埋伏了。快到五更的时候，胡头陀准时来了，石秀跳出来，用刀勒住他的脖子，逼他脱光衣裳，然后一刀割断脖子，敲响木鱼报晓。不一会儿，海和尚走出来，被石秀一跤放倒，拉到胡头陀身边，逼他也脱光衣裳，然后捅了几刀，把刀塞到胡头陀手里，拿了两人的衣裳回到店里。

天还没亮，住在巷底的王公挑了一担糕粥出来赶早市，被死尸绊倒，把一担糕粥都撒了。爬起来的时候，摸到死尸，不由惊叫起来。附近人家开门一看，一个和尚和一个头陀都一丝不挂死在当街，就拉着王公到府衙报案。王公陈述了事情的经过，知府派人前去验看了尸体，认出是海和尚和胡头陀，根据现场情况推断：两人显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知为什么起了争执，头陀杀死和尚，然后畏罪自杀。知府接到报告，稀里糊涂地把案子结了。

知府结案的时候杨雄就在堂上，他已经猜到此事是石秀所为。等知府退了堂，他就去找石秀，碰到石秀正在州桥那里等他。他把石秀请进酒楼，要了酒菜，先向石秀赔了不是，立马就要回去杀了老婆。石秀把他领回自己的住处，让他看了和尚、头陀的衣裳，安排杨雄，明天依计行事，才能水落石出。

潘巧云听说和尚、头陀都被杀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暗暗叫苦。杨雄当晚回来，什么也没说，就上床睡了。天亮起来，杨雄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金甲神人来怪罪我，说我许的愿没还，催我还愿去，你和迎儿收拾了，吃完饭跟我还愿去。”潘巧云说：“你许的愿你自己还不就行了？”杨雄说：“这是媒人当初给咱俩说媒时许的愿，当然应该咱们一起去还。”

吃完早饭，潘巧云和迎儿梳妆打扮了，杨雄说：“我出去买香烛、雇轿子。”说完就来到石秀的住处。石秀说：“你可以依计而行，我在那里等你。”杨雄买完香烛，雇了轿子回到家，让潘巧云上轿坐了，安排潘公：“我们出去还愿，还请老泰山照看好家门。”出了东门，直行了二十里，来到一座山下。这座山名叫翠屏山，非常荒凉。杨雄悄声告诉轿夫：“抬到半山上，回来的时候多给你们钱。”到了半山，潘巧云走下轿，问：“怎么没有寺院？”杨雄说：“你跟我走，寺院就在前面不远处。”便带着潘巧云和迎儿朝山上走。走到一个僻静地方，石秀早已等在那里。杨雄说：“你曾经说我兄弟调戏过你，你们就在这里对质吧。”潘巧云见情况不妙，慌忙支吾：“那些小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石秀扔出和尚、头陀的衣裳，说：“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请嫂嫂跟哥哥说个明白吧。”潘巧云这才知道海和尚原来是被石秀所杀，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杨雄一把摔翻，捆到树上，堵住了嘴。石秀递过一把尖刀，说：“你问问迎儿就知道了。”杨雄用刀逼问迎儿，迎儿就把潘巧云与海和尚通奸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杨雄一刀割下人头，又去问潘巧云，刚一掏出堵在她嘴里的东西，她就喊救命，杨雄先割掉了她的舌头，又给她来了个大开膛，把心肝五脏全掏出来，挂在树上，问石秀：“我们杀了这两个贱人，痛快倒是痛快，但此事官府迟早要知道，接下来怎么办？”石秀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去梁山入伙吧。那天跟我说话的人，一个是神行太保戴宗，一个是锦豹子杨林。戴宗曾经劝我去入伙，还给过我十两银子。”杨雄又担心地说：“我是官府的人，他们能要我吗？”石秀说：“宋江、戴宗以前都是官府的人，他们不都要了？”杨雄想回去收拾些钱财，石秀说：“不能再回去了，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再把她两个人的首饰收拾了，这样五个人的盘缠也够了。”两人收拾好，正准备走，忽然听到有人叫道：“好哇，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杀了人，还想去投靠梁山反贼，随我见官去！”

人物谱

石秀

石秀，梁山排名第三十三位，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蓟州卖柴度日，有一身好武艺，又爱打抱不平，因此人称“拚命三郎”。在蓟州街头因打抱不平与杨雄结拜为兄弟。三打祝家庄，石秀故意让孙立捉住，混入庄内作了内应。卢俊义被困大名府即将杀头，石秀一人跳楼劫法场，救了卢俊义的性命。因为不认识城中的道路，被梁中书所拿，与卢俊义一同被打入死牢。梁山人马攻打大名府后救出石秀、卢俊义。石秀作了梁山第八名步军头领，与杨雄驻守西山一带，在征讨方腊时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