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醉打蒋门神

武松来到狮子楼,问酒保:“西门大郎在哪里喝酒?”酒保说:“在临街的雅间里和一个财主正喝着呢。”武松上楼找到那个雅间,从窗眼里看见西门庆坐在主位,另一人坐在客位,两边各有一个歌妓在陪酒。武松解开包,取出人头,右手用刀挑开门帘,左手把人头朝西门庆劈脸掷去。西门庆见是武松,惊叫一声,跳到窗槛上,见楼下街上行人如梭,跳不下去。回头一看,见武松已飞身蹿上桌子,一刀朝他砍来。西门庆闪身躲过,飞起一脚,正中武松手腕,把刀踢落街心。西门庆心中窃喜,右手虚指,左手一拳朝武松心窝捣来。武松一低头,从他胳膊下钻了过去,左手掐住他后脖颈,右手抓住他左脚,叫声:“下去!”把西门庆扔到街心,摔了个半死。武松提着潘金莲的人头,跳了下去,抓过刀,见西门庆在那里直翻白眼,一刀砍下他的头,把两个人头绾在一起,跑回家,将其供奉在武大郎灵前,取酒浇奠了,说:“哥哥,兄弟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为你报了仇,望你早升天堂!”

武松把邻居们请下楼,说:“武二为哥哥报仇,虽合情理,却犯了王法。我这一去,生死难料,麻烦高邻把家中物件都变卖了,让我在牢中用。我要去衙门自首,还请高邻帮忙作个证。”说罢,他烧了哥哥的灵牌,提上两颗人头,押上王婆,直奔县衙去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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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在狮子桥头杀了西门庆的消息震动了整个县城,满街都是观看的人。当坊里正把消息报告给知县,知县大惊,慌忙升堂。武松一行来到大堂上,跪下来,把尖刀、人头放在堂下,拿出口供,诵读一遍。知县问王婆,王婆也没改口。街坊四邻,再加上何九叔、乔郓哥,都取了口供。随后,唤过仵作衙役,押上一干人到紫石街、狮子桥验明尸身,填了尸格。回到县衙,知县命人取来两面长枷,枷了武松、王婆,分别押入男女牢房,把证人收押在门房里。

西门庆一死,知县开始想起武松的众多好处来,顾活不顾死,他找来刑房押司,说:“本官念及武松是个忠义汉子,想救他一命,你把供词重新改一遍。”押司也和武松有些交情,就把武松等人的供词改为:“武松因祭奠兄长,嫂子横加阻拦,还推翻了灵床,武松和嫂子打斗,失手将嫂子杀死。西门庆因与该妇通奸,赶来救护,武松与他扭打至狮子桥头,斗杀了西门庆。”押司改完,读给武松听了。知县写好公文,将一干人犯押解到东平府发落。当地一些大户凑了钱,赠给武松。手下的士兵也打酒买肉,来为武松送行。

东平知府陈文昭看完公文,已猜出八九分。他也想开脱打虎英雄,就又把公文改了一遍,把武松的罪名改得还轻,派心腹送往东京刑部。然后,他释放了姚文卿等证人,反而把西门庆的妻子看押起来。不几天,刑部批回公文:“王婆哄诱通奸,教唆淫妇害死亲夫,又让淫妇阻止武松祭奠亡兄,以致武松杀两命,拟凌迟[1]处死。武松为兄报仇杀奸夫淫妇两人,念其自首,免其死罪,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奸夫淫妇,虽犯重罪,已死不论。其余人等,释放回家。”陈文昭按照公文,当堂判武松刺配孟州,在脸上文了两行金印,脊杖四十,却只是做做样子,板子举得高,落得轻。又从大牢里提出王婆,推到十字街口,将她千刀万剐了。

武松换了刑枷,看着王婆被剐了,便由两个官差押解起程。二公人念武松是条好汉,一路上小心伺候。武松包里有银子,逢村过店,就买酒买肉,请官差吃喝。武松自从三月初杀了人,又坐了两个多月的牢,赶了几程路,转眼已到了六月盛夏。天气炎热,三人就趁着一早一晚凉快的时候赶路。走了约有二十来天,三人来到一个岭上,两个官差要歇凉,武松一张望,说:“岭下有个酒店,咱们买酒喝去。”两个官差跟随武松下了岭,见山坡下有十多间草房,挑出一面酒旗。路上遇到个樵夫,武松问:“请问此地叫什么名?”樵夫说:“这里是孟州道,前面就是有名的十字坡。”

三人来到坡前,见一棵大树,四五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上面缠满了藤子。转过大树,见酒店门前坐着一个女人,模样非同寻常,武松早已暗起戒心。那女人见三人走过来,就站起身来招呼:“客官请进。本店有好酒好肉,还有好吃的肉包子。”三人进店坐下,两个官差说:“反正这里没人看见,我们为都头去了枷锁,痛痛快快喝几碗。”说着揭掉枷上封皮,开了枷。女人笑容可掬地问:“客官要多少酒?”武松说:“不要问多少,你只管打来,另外再切上三五斤肉。”女人拿来一大桶酒,切了两盘肉,在桌上放了三个碗。三人喝了几巡酒,女人又端来几笼肉包子。武松掰开一个,问:“店家,这包子馅是人肉的还是狗肉的?”女人笑吟吟地说:“客官真能说笑话,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怎么会有人肉包子?我家的包子祖传是牛肉的。”武松说:“我听江湖上朋友传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剁成包子馅,瘦的扔了去填河。’”女人说:“这是你编造的。”武松说:“我看包子馅里有几根毛,就像人的体毛一样,所以才起疑。”女人冷笑着寻思,这小子找死,老娘不去寻你,你却主动来戏弄老娘,等会儿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手段!

武松也正寻思,这女人不怀好意,看我怎么耍她!就说:“你这酒一点劲儿都没有,有好酒拿些上来。”女人说:“好酒倒是有,就是浑些。”随即从里面给换了酒来。武松说:“这酒好,只是要趁热喝。”女人就又把酒烫了,把三个碗倒满,两个官差一饮而尽。武松说:“再切盘牛肉过来。”趁女人一转身,武松把酒泼到墙角,咂吧着嘴说:“好酒!”女人转过身来,拍手叫道:“倒了,倒了!”两个官差顿觉天旋地转,倒在地上。武松也闭了眼,倒在凳旁。她说:“任由你奸猾似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来人,把他们拖到剥皮亭去!”里面出来几个伙计,先抬走了两个官差。她上前捏了捏武松的包袱,把东西都收了。伙计出来抬武松,怎么抬也抬不动。她说:“没用的东西,待会儿老娘亲自动手,把你剥了,当牛肉卖!”说着,脱了个光膀子,背起武松。武松就势双手抱住她,双脚勾住她的双腿,把女人压倒在地。那女人挣扎不得,杀猪般嚎叫起来。伙计正准备向前,武松大吼一声,都吓得不敢动弹。

这时,一个汉子挑柴从外面回来,见此情景,忙放下柴火,说:“好汉息怒,暂且饶了她,我有话说。”武松站起身来,左脚踩住女人,握紧双拳。那人拱手问:“好汉高姓大名?”武松说:“我是阳谷县都头武松。”那人说:“难道是景阳冈打虎的武松?”武松说:“正是。”那人拜下来,说:“她是我老婆,不知道怎么冒犯了都头,还请都头恕罪。”武松说:“你夫妇也不是寻常人,尊姓大名?”那人说:“我是菜园子张青,我老婆叫母夜叉孙二娘。”

武松放开孙二娘,让她穿好衣裳。二人把武松请到后堂,张青说:“我们这个酒店专干黑道买卖,见到有钱的、肥胖的客商,用蒙汗药麻翻了,劫了钱财,把肉剁馅包成包子。我多次嘱咐妻子,三种人不能害:第一,出家人。因为他们不曾受用过;第二,走江湖的妓女。她们赔了多少小心,才赚那么点钱,实在不容易;第三,流放的配军。那里面有不少吃冤枉官司的英雄好汉。上一次,来了个胖和尚,被我妻子麻翻,我见那禅杖非同一般,忙救过来,原来是鲁智深鲁大师。我跟他结拜了,他去二龙山,和青面兽杨志一起夺了宝珠寺,在山上落草了。那一次,我因为晚回来一步,她又杀了个头陀[2]。长得如你一样魁伟,遗下个戒箍、一双雪花镔铁戒刀和僧衣、度牒。今天她又冲撞了武都头。”孙二娘说:“武都头一直戏耍我,我才麻翻了他们。”武松说:“你那两眼一直没离开我的包袱,我就知道你们开的是黑店,怎么能不查个水落石出?实在不好意思嫂子,是我冲撞了你。”张青大笑。武松让他们放了解差。张青问:“都头犯了什么罪?要被刺配到哪里?”武松将为兄报仇,杀死嫂子和西门庆,刺配孟州的事说了一遍。张青说:“照我看,倒不如把那两个官差做了,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然后再到二龙山找鲁大师落草。”武松说:“我一辈子专打硬汉。两个解差一路上伺候我小心恭敬,如果害了他们,我良心上会不安。我也早听说过鲁、杨二位的大名,有机会就会去拜访。”张青见武松如此讲义气,让孙二娘用解药灌醒了两个解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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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孙二娘

张青夫妇请三人到后院葡萄架下坐了,命人准备酒席,为武松接风。武松说出在柴进庄上见到宋江之事,叹道:“连宋公明这样的英雄豪杰,如今也逃命在外。”

次日,武松想走,张青夫妇怎肯轻放?又留他住了三天。武松非常感谢张青的盛情,拜张青为兄。临走的时候,张青又备酒为武松送行,还给了武松十两银子,送了两个解差几两碎银。武松把十两银子一齐给了解差。二个官差和武松不到晌午就赶到了城里,来到衙门,投上公文。知府写了回文,把武松发往牢营。武松来到一处牌楼上写着“安平寨”三字的牢营,被带到单身牢房。

众犯人来看武松,劝他:“你要是有人情书信或者银两,就早点拿出来。等会儿差拨来了,就送他,不然,吃杀威棒的时候,他们打得格外狠。”正说着,差拨来了,犯人们一哄而散。差拨看见武松,张口就骂:“你也长着两只眼,还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也该识些时务!到了我这里,猫儿你也打不了!”武松说:“银子老爷倒是有,留着自己买酒吃。你要好言好语来讨,我倒能考虑给你点儿。你要硬讨,我偏分文不给,你还能把老爷再发回去不成?”差拨大怒,扭头走了。几个军汉赶来,把武松带到点视厅,管营喝令给武松去掉枷锁,按倒了要打一百杀威棒。武松说:“要打就打狠点儿,千万别打人情棒,打得不痛快。”

众军汉正要下手,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赶来。这人头缠白布,用一条白绢把一只胳膊吊在脖子上。他在管营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管营问:“武松,你路上可曾生病?”武松说:“没有,我能吃能喝还能走。”管营说:“这人发烧,烧得直说胡话,把他带到单身牢房去!”武松被押到单身牢房,众囚徒凑上来问他为什么没挨打。武松说:“我也不知道。”囚徒说:“这顿棒不打,只怕晚上要来加害于你。”接着,囚徒们纷纷说出种种酷刑来。正说着,一个军汉提着食盒进来,打开盒子,取出一壶酒,一盘肉,一盘面,一大碗汤,对武松说:“管营请都头吃点心。”武松心想:可别我吃了再来对付我。可转念又一想,索性不去管他,就放开肚量吃了个干干净净。看看天晚了,那人又送来个食盒,里面有酒有肉有鱼有饭。武松暗忖:吃,死也要当个饱死鬼。于是又吃个干净。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人,一人搬来个大澡盆,一人提来一桶热水,说:“请都头洗浴。”武松洗了澡,二人又送来藤床、凉枕,还吊起蚊帐,请武松休息。武松虽然心下狐疑,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就睡。天亮了,武松才打开房门。二人又来了,侍候武松梳头洗脸,又送来早饭。武松刚放下碗筷,又递上一杯香茶。喝完茶,那人说:“这里不好安歇,请到隔壁去。”武松想,这下可能要动手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手段,于是坦然跟了去。二人把武松带进一处小院,开了一个房间,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都是新布置的家具。武松更觉奇怪。一连三天,顿顿有酒有肉,把武松服侍得周到妥帖,平常也没人管他,任由他在安平寨里逛。他见天气炎热,其他囚徒都顶着烈日在做苦工,只有他自由自在,更是百思不解。他来到天王堂,见香炉旁有个插旗杆用的青石墩,就在上面坐了一会儿。

这天中午,那人又送来了酒菜。武松一心想问个明白,就拦住那人。那人起初还支支吾吾不敢说,在武松一再逼问下,那人才告诉他:“是小管营吩咐的,他让你好好养息半年三个月再说。”武松说:“小管营是谁?”那人说:“就是都头来那天,包着头吊着胳膊的那位。”武松说:“要打我杀威棒时,也是他为我讲的情?”那人说:“正是。”武松问:“我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这么照顾我?”那人说:“他有一身好功夫,人称金眼彪施恩。”武松说:“你把他找来,我要见他。”那人不敢去。武松说:“他不来,我就不吃饭。”那人见武松这么说,只好去了。

施恩来到,见了武松就拜。武松还了礼,说:“我是你们的囚犯,无功受禄,寝食难安。”施恩说:“早就听说过兄长的大名,兄长到来,恐怕招待不周,不敢相见。”武松说:“听说你让我养息半年三个月,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施恩想支吾过去,武松一再追问,施恩这才说:“小弟有事想求助兄长,只怕兄长一路辛苦,没有力气。”武松说:“去年我害了三个月疟疾,景阳冈上的老虎,也被我三拳两脚打死了。”施恩坚持要让武松修养。武松就带施恩来到天王堂,指着那青石墩说:“这石墩有多重?”施恩说:“至少有四五百斤。”武松说:“看我让它动一动。”众囚徒都围过来想看。武松说了声“你们躲开。”接着把衣裳褪下,掖在腰里,把那石墩轻轻抱起来,丢到地上,打下一尺多深。他又抓住石墩上的眼儿,一手提起来,往空中一抛,抛起一丈多高,又双手接住,放回原处,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施恩拜下来,说:“兄长真乃天神也!”众囚徒也跟着拜下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真是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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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恩

施恩请武松到私宅大厅坐下,在武松的再三催问下,才将事情告诉武松。原来在孟州东门外,有一个繁华的镇子,名叫快活林,施恩靠着一身武艺和一班子囚徒,在那里开了个酒店。每个店铺、赌场、钱庄,甚至赶生意的妓女,都要送他常例钱[3],哪个月都能弄个几百两银子花花。最近有个张团练,带来一个大汉,名叫蒋忠,外号蒋门神,身高九尺,武功高强,自吹:“在东岳泰山打擂,三年没碰到对手。”蒋门神来夺快活林,施恩不让,被他打伤了,两个月下不来床,到现在还没痊愈。施恩本想带几个人去夺回来,可是张团练又是他父亲的顶头上司,纵有一腔仇恨,也不便明着发作。他久闻武松英雄了得,所以武松一到,他就处处照顾武松,想等武松恢复元气,请武松帮他报仇。

武松听后哈哈大笑,说:“我平生只打硬汉和不明道德的人。走,我这就去把那小子打死,以我命抵他命!”施恩慌忙劝止武松不要打草惊蛇,别让蒋门神事先有了准备。武松哪里听得进去?坚持马上就去。施恩正愁劝不住武松,这时老管营走了出来,请武松到后堂说话。到了后堂,老管营请武松坐下,武松说:“我是带罪之人,岂敢坐?”施恩父子再三劝说,武松才在对面坐下。老管营吩咐一声,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父子俩轮番为武松倒酒。喝了几杯,老管营盛赞武松的武艺、人品,让施恩拜武松为兄。武松一高兴,喝得大醉,由仆人搀扶着回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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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门神

第二天,武松要去打蒋门神,施恩却说:“小弟已派人打探清楚,那小子今天不在家,哥哥可以明天再去。”吃饭的时候,施恩光让武松多吃菜,少喝酒。回到客房,两个仆人服侍武松洗浴,武松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施恩怕武松昨天喝多了酒,今天身体不适,误了正事。

天亮起床,武松梳洗完毕,用一张小膏药贴住脸上的金印,收拾利索,施恩就来请他去吃饭。吃完饭,施恩让他骑马去,他不肯,还对施恩说:“我去打蒋门神,你必须答应我‘无三不过望’。”施恩弄不明白,武松详细说给他听:“出城以后,每见一个酒店,我都得喝三碗酒。”施恩说:“这样算下来,一路上光酒店就有十几家,你要喝三十多碗酒,可别喝醉了。”武松大笑,说:“你哪里知道。我喝一分酒,就有一分本事,五分酒,就有五分本事。去年要不是喝醉了,我怎能打死景阳冈上的老虎?”施恩说:“真不知道哥哥有这种本事。路上酒店里没什么好酒,小弟派两个仆人,带上美酒佳肴,在前面先走一步,哥哥再慢慢地喝着前去。”施恩安排完仆人,武松也起身走了。老管营又挑选了一二十个大汉,命令他们暗地接应武松。武松和施恩出了城,每见到一个酒店,早有仆人等在那里,请武松喝上三碗酒。一路上武松喝了几十碗酒。眼看快到快活林,施恩不便再往前走,让一个仆人为武松带路。进了镇子,仆人指着前面说:“丁字路口的那个酒店就是。”武松让他躲开,自己独自走了过去。武松此时只有六七分醉,却装出大醉的样子,东倒西歪地往前走。路过一片树林,看见一个金刚般的大汉,坐在树林中的交椅上乘凉,武松猜知那就是蒋门神。

来到了丁字路口的酒店,只见门前酒旗上写着“河阳风月”四个大字,门两旁的对联则是:“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武松走进去,见柜台后面坐着个小娘子,他猜想可能是蒋门神新娶的小妾。柜台旁边排着三个大酒缸,半截埋在土里,每个缸里都有大半缸酒。五六个酒保正在忙着伺候客人。武松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妇人,坐了下来,敲着桌子叫道:“主人家!”酒保走过来,问:“客人要多少酒?”武松说:“先打点儿来尝尝。”酒保拿来酒,武松呷了一口,说:“这个不好,去换好的。”酒保换来酒,武松仍嫌不好,酒保让妇人再去换,武松还是嫌不好。酒保忍气吞声,又换了一次,武松这才慢慢喝了几口,问酒保:“你们主人姓什么?”酒保说:“姓蒋。”武松说:“为什么不姓李?”妇人说:“这小子喝醉了,想闹事。”酒保说:“别听他放屁。”武松又叫道:“酒家,你让那女人来陪我喝酒。”酒保喝道:“胡说,这是老板娘!”武松说:“老板娘陪我喝酒也不要紧。”妇人大骂:“挨千刀的,你找死!”说着就要出来打武松。武松把布衫褪下,掖到腰里,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抓起那个妇人就扔进了酒缸里。酒保一拥而上,被武松一拳一个打倒在地。只有头脑灵活的,屁滚尿流地跑了。武松知道他是要去向蒋门神报信,随后跟去。走了不多远,蒋门神飞也似地赶来。他见武松脚步踉跄,欺负他喝醉了,猛扑过来。武松双拳打出,虚晃一招,转身就走。蒋门神跟上去,武松忽地转身,左脚飞起,正踢中蒋门神小腹,疼得他捂住肚子弯下了腰。武松又一转身,右脚踢了出去,正中蒋门神额角,把他踢翻在地。武松施的这一绝招名叫“玉环步,鸳鸯脚”,轻易不用,用则必胜。武松一脚踩住蒋门神胸脯,挥拳就打。蒋门神拼命挣扎,嘴里大喊“饶命”。武松说:“你要答应我三件事,我就饶你。”蒋门神忙说:“别说三件,三百件我也答应你。”

武松说:“第一件,你马上把快活林还给原来的主人施恩。”蒋门神说:“好。”“第二件,你把当地有头脸的人物请来,当众向施恩赔罪。”“好。”“第三件事是你马上离开孟州,再让我碰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好。”武松一把把蒋门神提起来,蒋门神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脖子歪到一边,额角流出血来。武松说:“别说是你,就是景阳冈上的老虎,我三拳两脚也打死了。赶快交割!”蒋门神这时才知道对方是武松,只有连声应允。

施恩赶来,见武松已经取胜,围着武松不住欢呼。武松说:“蒋忠,我家主人已经来了,你一面搬,一面去请人来当面向我家主人赔罪。”武松带人来到店里,那个妇人刚从酒缸里爬出来,脸都摔破了,那两个酒保还在酒缸里挣扎。武松坐下来,叫酒保把妇人搀出去,这时快活林的头面人物都已相继到齐了。武松请众人坐了,让施恩坐在首位,蒋门神坐在施恩下首。喝了几碗酒,蒋门神当众向施恩赔了礼。武松说:“今天找大家来是想向大家说明一下我打蒋忠的前因后果,其实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听说施恩的快活林被蒋忠强占了,才来打抱不平,如果不是看在众位的面子上,我就把这小子打死了。今天他必须离开这里,以后再让我碰见,景阳冈上的老虎就是他的下场。”蒋门神哪还敢做声,满面羞愧,谢过众人,找了一辆车子,装上行李,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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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众人都非常敬佩武松。快活林的生意也更加兴旺了,施恩的买卖比以往还增加了三五成。施恩出了这口气,更是把武松当亲爹般孝敬。

人物谱

孙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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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娘是《水浒传》中的一百单八将之一,人称“梁山妖艳第一”。她是张青的妻子,别号地壮星母夜叉。在孟州道十字坡与张青开店卖人肉包子。武松被发配到孟州路过十字坡,险遭孙二娘的毒手。武松假装喝醉酒捉住了孙二娘,张青求饶,武松遂与张青、孙二娘夫妇相识,孙二娘后来跟随张青上了梁山,主持梁山泊西山酒店,迎来送往,打探消息。孙二娘随宋江征讨方腊时阵亡。

[1][凌迟]即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使受刑人痛苦地慢慢死去。凌迟最早出现在五代时期,正式定为刑名是在辽,是最残忍的一种死刑。

[2][头陀]出自梵语,原意为抖擞浣洗烦恼,佛教僧侣所修的苦行。后世也用以指行脚乞食的僧人。

[3][常例钱]按惯例送的钱。旧时官员、吏役向人勒索的名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