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沂岭杀四虎

李逵大哭着说：“你们这个去接爹，那个去看娘，难道偏偏俺铁牛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俺也要把俺老娘接过来享几天清福。”宋江说：“你要回去接你母亲必须依我三件事。第一，不能带双斧回去，以免被人认出来；第二，你快去快回，悄悄把老母接过来；第三，不许喝酒。”李逵爽快答应，挎口腰刀，提把朴刀就下了山。宋江还是放心不下，就让石勇暂时替朱贵照看酒店，让朱贵暗地跟着李逵，准备随时接应。

李逵一路上没喝酒，也没惹事，没过几天就来到沂水县城。十字街头，有一群人围在那里正看着什么，李逵也挤进去看，见是官府贴的悬赏告示，上面画着一个黑大汉。李逵正看着，突然，有人过来拉着他就走，说：“张大哥，我找你有事。”再看时，原来是朱贵。朱贵把李逵拉进一家酒店的后院，埋怨他：“那是捉拿你的告示，你也敢上去凑热闹？”李逵问：“你怎么也来了？”朱贵说：“宋哥哥不放心你，就让我也跟着来了。”朱贵叫过来一个人，说：“这是我弟弟笑面虎朱富，这家店是他开的。”李逵说：“我一路没喝酒，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现在到家了，可以开戒了。”朱贵也不敢阻拦，就让朱富端上酒菜。两人直喝到四更时分，朱贵怕他误事，就叫他赶快回家接母亲。

李逵没走大路，从小路直奔百丈村，天刚朦朦亮的时候，已经走出了几十里。突然林子里跳出一个大汉，用锅灰搽黑了脸，手持两把板斧，高声叫道：“梁山黑旋风李逵在此！识相的，留下买路财！”李逵暗觉好笑，手持朴刀杀了过去。打了没几个回合，那汉子见不是对手，转身想跑，李逵赶上，一刀刺中小腿，那人栽倒在地。李逵上前踩住那个汉子，夺下斧头，骂道：“爷爷我才是真正的黑旋风，你小子敢在这里坏你爷爷的名声！”说着举斧就砍。那汉子忙叫：“请爷爷饶命，你杀了我，就等于也杀了我母亲。”李逵问：“你怎么这么说？”那汉子说：“小的名叫李鬼，家里只有一个九十岁的老母亲。小的没钱养活她，就假冒爷爷的大名，弄俩钱儿，孝敬老母亲。所以你要是杀了小的，就等于是杀了小的娘儿俩。”李逵心想，我回家是来接老母去享福，怎么也不能杀了他把他母亲饿死。没想到这个平时杀人不眨眼的太岁竟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放了李鬼，还扔给他十两银子，说：“爷爷看你是个孝子，就饶你小子一命。你拿上这些银子当本钱，去做点生意，挣钱养活你母亲，要是再让爷爷撞上，我可不能轻饶了你。”李鬼收了银子，连连叩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黑旋风李逵

李逵又翻过几座山，已接近晌午，他又渴又饿，山中又没有酒店饭馆。转过一架山角，小溪边出现一处房屋，李逵上前去叫门，出来一个妇人。李逵客客气气地想请妇人给他做顿饭。妇人说：“家中有米，但是没有酒肉。”李逵说：“没有酒肉，有菜也行，做三升米的饭，我给你钱。”妇人走到溪边去洗菜，李逵到屋后小便，没想到却看见李鬼瘸着腿走过来。妇人问：“你这是怎么了？”李鬼说：“今天真倒霉，碰上真李逵了，被他在腿上捅了一刀，最后我想法骗过了他，他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妇人说：“刚才来了一个黑大汉，难道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黑旋风？”李鬼说：“咱们找点麻药麻翻他，他包里有不少银子。”李逵暗自冷笑，躲进后门等着。不一会儿，李鬼探头探脑地走进门，被李逵揪住头发，一刀杀了。再去找那个妇人，却怎么也找不着了。李逵来到厨房，见饭已经快熟了，就把李鬼的尸体拖过来，用刀割下他的肉，放在灶火上烤得半生不熟，就着下饭。吃饱了，从李鬼身上搜出银子，放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等走到百丈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李逵推门进屋，见母亲的两眼都瞎了，就说：“娘，铁牛回来了。”老母亲说：“儿啊，这几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日思夜想，把两眼都哭瞎了。”李逵不敢说自己当了强盗，就撒谎说：“娘，我铁牛当官了，回来接你老人家去享福。”老母正在高兴，老大李达回来了，说：“娘，别听他的。他大闹江州，劫了法场，已经上梁山当了强盗了，官府正在悬赏三千贯钱捉他，千万别被他连累了。”李逵说：“干脆，哥哥也跟我一起上山享福去吧。”李达想打李逵，可又自知打不过，转身就走。李逵猜想哥哥肯定是怕受连累，到官府报案去了，于是在床上留了五十两银子，背起老母就走。李达带着几十个壮丁赶来，见李逵已经把母亲接走了，床上还放着五十两银子，慌忙藏起来，说：“他已经走了，快去告诉保正。”

李逵怕有人来追，背着老母，专挑小路走，等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沂岭上。母亲说：“铁牛，我有点渴了，你去给我找点水喝。”李逵放下母亲，搀着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跑下山沟，双手捧着水喝了几口，却怎么也找不到盛水的东西。李逵见不远处有一座泗州大圣祠，他走进祠里，看见一座石香炉，就伸手去搬，没想到香炉是和座连刻在一起的。李逵情急之下，连座搬起来，把座磕断，搬上香炉来到溪边，扯过一把草把香炉洗干净了，舀满水端着朝岭上走去。等到了岭上一看，老娘不见了。借着月光四下一找，看见地上有斑斑血迹。李逵大惊，忙提上朴刀顺着血迹追去，追到一个山洞附近，看见两只小虎正在啃着一条人腿。李逵大怒，挺朴刀过去，把两只小虎杀了。他提刀冲进山洞，没想到里面是空的，正要往外走，母老虎回来了，它把尾巴往洞里一搅，退进洞来。李逵拔出腰刀，狠狠插进了母虎肛门，母老虎疼得狂吼一声，向前一跃，栽下悬崖。李逵走出山洞，忽听一声怒吼，一只公虎向他扑来。他挺刀迎上去，趁着老虎腾空下扑的姿势，一刀从虎的下巴一直划到肚子，公虎落地，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死了。

李逵四处搜索一遍，见再也找不到老虎了，就到泗州大圣祠睡了一觉。天亮后，他收拾人腿和骨头，挖个坑埋了，大哭了一场，就朝岭下走来。有几个猎户看他一身血迹，孤身过岭，惊问：“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岭上有虎？”李逵说：“我是外乡的过路人，真不知道这岭上有虎，我背着老母亲过岭，可怜老母被虎给吃了，我连杀四虎，为老母亲报了仇。”猎户们看李逵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跟他来到岭上，找到四只老虎的尸体，扛起死虎，簇拥着李逵，来到曹太公庄上。曹太公一面备酒款待李逵，一面派人报告当坊里正。保正和众大户牵羊担酒，来为李逵庆功。曹太公问：“壮士尊姓大名？”李逵撒了个谎：“我姓张，没名，人都管我叫张大胆。”众人称赞：“要不是胆大，怎么能杀了四虎？”

周围乡里的百姓听说有人连杀四虎，都来看杀虎的英雄。且说李鬼的老婆逃回了娘家，恰巧就在附近，也挤到人群里看热闹，她让人偷偷把里正和曹太公叫出来，说：“那个人就是梁山强盗黑旋风，昨天杀了李鬼，烧了我家房屋，我侥幸逃了出来。”曹太公不辨真假，就和里正商量着，定下计来。回到屋里，问李逵：“壮士是想到县里去领赏呢，还是就在这里讨些钱去？”李逵说：“我要急着赶路，就不去县里了，你们要是有赏，就给我点，没赏，就算了。”曹太公见李逵不敢去县里领赏，知道他就是黑旋风，就和大户们轮番敬酒，把李逵灌得烂醉如泥。众人一齐动手，把李逵连同板凳捆在一起，又派人到县衙通报。知县派都头李云率领三十名士兵来押解李逵。

朱贵听到消息，慌忙找朱富商量怎么营救李逵。朱富有些为难，原来都头李云人称青眼虎，是他的师父，如果救了李逵，必然会害了李云。朱贵劝弟弟，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先救李逵要紧，实在不行的话，就逼着李云一块儿上梁山。朱富无奈，就让伙计们收拾好财物，护送妻子儿女连夜先走，又煮了些熟肉，炒了些菜，准备了几坛酒。朱贵把蒙汗药下到酒里，又拌到肉里菜里。

次日天还没亮，两个人就带着几个伙计，挑着酒肉和菜，到一个偏僻的山口坐着等候。半晌午的时候，李云率士兵押着李逵走来。后面跟着李鬼的老婆、曹太公几个大户、猎户等捉李逵有功的人，再后面就是几百个看热闹的百姓。朱富迎上前去，对李云施礼说：“徒弟特来为师父庆功。”朱贵端着一杯酒去敬他。李云虽然不喝酒，可也挡不住朱贵兄弟的再三相劝，就勉强喝了一杯。朱富让伙计们摆下大碗，请士兵们吃喝。接着，他又劝李云：“师父不喝酒，徒弟备有好肉，那你就多吃几块肉吧。”李云又吃了几块肉。不一会儿，士兵们把酒肉一扫而光，一个个都栽倒在地。李云吃得少，虽然心里清醒，可是手脚也不会动了。朱贵忙割开绑在李逵身上的绳子，李逵起身拾起一把朴刀，见人就砍，片刻功夫，就杀了李鬼老婆、曹太公等十几个人。朱贵也带着伙计杀了三十名士兵，见李逵要去追杀百姓，赶忙拦了下来。李逵还不解恨，想杀李云，朱富拦住他说：“他是小弟的师父，我们已经把他害苦了，怎么能再害他性命？”

一行人没走多远，朱富说：“不好，我师父要是醒过来，必定会来追我们，追不上，回去就会吃官司，我要等他。”李逵也留下来。两个人坐在路边等李云。不到半个时辰，李云追上来，挺朴刀要杀朱富。李逵赶忙迎上去，和李云打了七八回合。朱富见李云不是李逵的对手，忙上前用刀把两人格开，说：“师父，不是徒弟狠毒，实在是因为哥哥朱贵领了宋江哥哥的命令，要一路保护黑旋风。李大哥被你捉了，我哥哥无法回山寨交差，才出此下策。师父不如跟我们一起到梁山入伙，总比回去吃官司强。”李云说：“你们害得我再也回不去了，好在我没有家小，也只好跟你们一同上山了。”三人追上朱贵，一同上了梁山。李逵说出此行的遭遇。晁盖、宋江齐声说：“你杀了四虎，又为咱们山寨引来两只虎，功劳不小啊。”

吴用安排朱贵兄弟掌管一个酒店，又让石勇、二童、李立各带十来个伙计到水泊四面开店，用来探听消息、接应入伙的好汉；命杜迁把守三关；蒋敬掌管山寨钱粮；陶宗旺当工程总管，开挖港汊，修筑道路；金大坚篆刻各种印鉴；侯健督造衣甲旗号；李云监造房屋；马麟督造战船。山寨众好汉各司其职，操练人马，梁山一天比一天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