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们参加自己的丧礼

第二天早饭后,他们就大喊大叫着往沙洲上去,兴高采烈地互相追逐, 然后把衣服脱得精光,钻进水里去,到精疲力竭时就跑出来,躺到又干又热的沙地上。后来他们又站成一圈,扮演马戏班的小丑,接着又玩弹石子,一直玩到索然无味为止。

他们渐渐个个都消沉起来,都开始用渴望的眼光向宽阔的大河对岸望去。乔埃几乎沮丧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他想家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哈克也很忧郁,汤姆也无精打采。

“咱们不干了吧。我要回家去,这实在太寂寞了。”乔埃终于说了出来。“呸,小娃娃!”汤姆说,“你想回去找妈妈呀!” “是呀,我是想找妈妈——你要是有妈妈,也会想找她的。”乔埃吸着

鼻子,发出好像要哭的声音。

“好吧,让这哭娃娃回家去找他妈妈。哈克,你准喜欢在这儿,我们俩呆下去,好吗?”

哈克说了声“好——好吧”,说得一点也不带劲。

于是乔埃不高兴地走开,穿起衣服来。汤姆不免感到惊慌,当乔埃连一句告别话都不说就涉水向河岸走过去时,汤姆向哈克瞟了一眼,哈克受不了这一望,就闭上眼睛低下头去,然后说:

“我也要走,汤姆。反正这儿够闷得慌,咱们都回去算了吧。”

哈克很难受地走开。汤姆忽然感觉到周围的一切显得冷冷清清,他和自己的自尊心做了一番最后的挣扎,然后飞跑去追他那两伙伴,一面叫喊:“等

等,我有话跟你们说!”于是他宣布了自的己秘密,等他们听出这个主意的妙处时,就大叫大嚷,说这个主意“好透了”。并且兴高采烈地回来,痛痛快快地做游戏。尽管半夜时下过一场大雷雨,但孩子们还是变换着花样玩。按照汤姆的提议,大家脱光衣服,用黑泥从头到脚涂了满身的条纹,装扮成三个印第安部落的酋长,互相厮杀着。他们又过得欢天喜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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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这同一个星期六下午、小镇上却没有什么欢乐。哈波一家和波莉阿姨全家都穿上了丧服,大家都在伤心痛哭。这天下午,贝奇在学校那无人的院子里呆头呆脑地走来走去,她拚命憋住了抽噎,但一想到见不着汤姆, 眼泪就顺着脸蛋直往下落。这时其他孩子都来了,他们用虔诚的声调谈到汤姆和乔埃,甚至个个都精确地指出这两人失踪前所站的地点。

第二天上午是个非常清静的星期天,教堂的悲惨的钟声好像与那笼罩大地的沉思似的寂静配合得很好。村里的人们开始在教堂里集合,等那些穿丧服的人都在前排座位上坐好,又经过一阵默默祈祷的沉寂,然后牧师把双手往两边摊开,做了祷告,于是全体会众唱了一首动人的圣歌,随后又念了一段经文。丧仪进行中,牧师把死去的孩子的美德和他们讨人欢喜的行为,以及非凡的前途描写得有声有色,甚至还叙述了死者生前许多动人的小事件, 会众们越来越被感动了,后来全体终于痛哭起来,和服丧的人们悲恸的哭泣声打成了一片,牧师本人也情不自禁,在讲坛上哭起来。

教堂的楼座里发出了一阵沙沙的响声,可是谁也没有听见。过了一会, 教堂的门叽嘎一声打开了,牧师抬起那双流泪的眼睛,大吃一惊地呆呆站着不动,于是一双又一双的眼睛跟着牧师的视线望过去,然后全体会众几乎是突然一致地站起来,瞪着眼睛望着那三个死了的孩子顺着过道走过来。领头的是汤姆,接着是乔埃和哈克,怪害羞地悄悄儿走着!他们原来是躲在那空着的楼座里,听着追悼他们自己的布道词哩。

波莉阿姨和哈波夫妇一下子向他们那两个复活的孩子扑过去,把他们吻得透不过气来,同时尽情地倾吐了许多感恩的话。可怜的哈克很害臊地站着, 犹豫了一阵开步就想溜,可汤姆揪住了他说:“波莉阿姨,这太不公平,也该有人欢迎哈克才行。”波莉阿姨马上表示,自己欢迎这个没娘的可怜孩子。

忽然牧师高声大嚷:“普天之下,万国万生,齐声赞美,⋯⋯”大家都热心地唱了。在歌声震动屋梁的时候,汤姆向四周张望着,看见他前后左右那些羡慕的小伙子们,他心中暗自明白,这是他一生最得意的时候。

这就是汤姆的大秘密——和他那两个海盗兄弟一同回家,参加他们自己丧仪的妙计。他们在星期六黄昏漂着一块大木头,划到小镇的河岸,在附近的树林里睡觉,到天快亮时,就悄悄溜进教堂的楼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