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了霍普金斯

我在大街上闲逛,仅一两天就把钱花光了。工作又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呢?

我走进一家卖干食品的大商店,我看见橱窗前挤了不少人。我想等人散了,再去看看是什么这么吸引人。正好靠人行道边朝这店家玻璃窗的地方有一根路灯柱子,我就靠着柱子等着。

我发现一个比我稍大些的男孩,始终跟着一个胖老太太。突然,他把手伸进她的兜里,掏出一个漂亮的钱包。多么运气,多么大胆,看起来又那么容易。我想我大概也行。

不到五分钟,店里走出一位太太,我看见她出店门时,把钱包放进绸缎衣裳的袋里,然后,挤进了人群。我跟着她,从她的衣袋里摸出了钱包,拔腿就跑,一气跑进偏僻黑暗的小巷。我借着暗光,打开钱包,惊喜万分,这么多的钱,都是属于我的了。

我先进了一家饮食店,吃了一餐饭,然后进了过夜的客栈。我有了足够的钱,我该规规矩矩地生活了。

可是,我始终找不到工作,不得不一次接一次地偷。

七月的一个晚上,我在宽阔的街道上散步,一个胖绅士成了我的目标。他正弯身看袜店里的货品,燕尾服的下部张得很开,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把手伸进他的裤袋,一霎眼就摸出一个皮夹。

我很快回到邻近那条街上,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皮夹,里面装着几叠银行票子和不少金币。我高兴得发愣。

“不要想逃。”一个人的手搭到我的肩上,吓了我一跳。 “这下糟了,警察发现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把皮夹扔进排水沟。

原来是一个陌生的绅士,穿着漂亮的衣服,手上戴着灿烂发光的钻戒。他走到排水沟拾起摔掉的皮夹,安然地放进自己的衣袋,就像是他自己的东西。

“老爷,这个是我拾来的。真的。”我哀求地说。 “当然是拾来的。”陌生人嘲笑地说,把我带到黑暗的街上。“不许说谎,告诉我,你给谁工作?”陌生人威胁我。 “我给自己工作。”

陌生人放开了抓着我衣领的手:“那就跟我走吧。”

他把我带到一家门口,敲了敲门,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女人开了门。“回来了?霍普金斯!”她说。

“秀姐,我领来了一个房客。”他把我指给她看。那个女人似乎不太欢迎我。

我们走进一个摆设得很好的房间。秀姐端来了一壶茶和一大盘火腿炒蛋。霍普金斯粗暴地让她走开。

“你叫什么名字,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他问我。

“我叫吉美。我没有家。” “好,那就住在我这里,我收你做徒弟。你呢,给我工作。”他说。 “做什么工作?”我想他可能教我什么手艺。 “就是你刚刚被我捉住的那种工作。我是有名的贼教师,你那点雕虫小

技还差得远呢。”他自豪地说。“谢谢你,先生。”

“给你这些钱,出去走走吧。但是十一点钟一定要回来。”他说完就走了。

这个霍普金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我笑了。我决定先去久违了的戏院,准备一些吃的,买一个包厢我可以不惜钱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我在戏院门口奇迹般地碰到了立普斯东。 “吉美,”立普斯东兴奋地抱住我说,“我总以为你早死了,想不到你

倒是长高了半个头,而且变成了这么漂亮的少爷!你一定交好运了,是不是?”

比起我生狂热病时所穿的衣服,我的衣着可以说是阔绰了。相形之下, 立普斯东的衣服就逊色多了,他的脸也很脏,一双手布满老茧,而且好像经常粘着泥。不知为什么,我生出一种不安。

“怎么了,吉美。”立普斯东觉察到了,立即说,“你一定已经成了一个规矩人,不愿跟我交往了?吉美,你不知道我也改变了。我现在进了一个工厂做小工。”

这个解释更令我懊悔。 “那末慕迪怎么样了?”我问,心里希望慕迪变成一个真正的骗子。 “慕迪死了,是在你进劳动见习所不久。咱们先进场吧,迟了就没位置

啦。”立普斯东说。

我把他带到包厢,拿出腊肠和橙子,他吃着,接着说:“因为你的病, 别人都躲着我们。圣诞节那天,我们俩穷困潦倒,慕迪想出去碰碰运气。他爬到高高的堆栈顶上去拿铅皮,一失手跌下去摔死了。他的死促使我转变。现在我连从前怎样偷也忘记了。你呢?”

我没有勇气回答,只能点点头。 “吉美,你决不是真正的贼,”他说,“如果不是我和慕迪,你决不会

去偷的。我真为你改邪归正高兴。我想,要是我还是一个贼,我可没脸见你。” 立普斯东的每一句话都使我感到羞耻,无地自容。好在戏开演了,掩饰

了我的不安。

戏里的主人公和我有相同的经历,看着看着,我的泪止不住了,一直流到结束。

立普斯东又大发议论:“人决不是一下变坏的,是生活逐渐把他变坏的。”我忍不住又哭了。

我们走到了大街上。 “得啦,别哭了。”立普斯东说,“已经十点钟啦!我还得走很远的路

回工厂。你老板的店在哪?” “我还在做老行当,”我终于说了,“我比戏里做的还要坏。我现在想

做清白的人,你帮助我吧!” “唉,总算找到你了。”霍普金斯的突然出现,吓得我话只说了一半。我只好和立普斯东匆匆道别,跟着霍普金斯回了家。

我们走进房间时,丰盛的晚餐已经预备好了。霍普金斯邀我和他并排坐下,“吉美,我还要送你一块银表。”

他亲手给我挂上一只有着长长的银链条的漂亮银表。我改邪归正的决心又动摇了,我觉得像立普斯东那样生活太苦。

我和霍普金斯高兴地吃着、谈着,然后互道晚安。我刚刚脱衣上床,“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我问。 “穿好衣服,下来,孩子,我有话跟你说。”

我听出是那个叫秀姐的女人,她是霍普金斯的太太。她一直对我很冷淡, 她找我会有什么事呢?我迅速下床,穿好衣服,下了楼。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似乎刚刚哭过,眼睛又红又肿。“进来,把门关上。”她对我说。

我有些惶惑,还是遵命了。 “坐过来,”她严肃地注视着我,“你不像是十足的坏孩子。你有妈妈

吗?”

“我妈妈早死了。”我想象不出她要干什么。“你喜欢霍普金斯吗?” “是的,他是个好人。”

“他是好人?”她冷笑着,“他是个真正的吸血鬼。你知道他把多少孩子送进了监牢。”

“他答应过救我。”我小心地说。 “你能信这个骗子的话?孩子,听我的,快逃走吧。当然,明天你也可

以把我出卖给我的丈夫。我恨这种生活。”说完,她又哭了,哭得非常悲伤。“我决不对他说。”我眼泪也涌到眼眶。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这一夜,我想了许多,头脑乱纷纷的。

早上醒来时,霍普金斯来看我,又给我钱让我出去玩,并且不许我去干偷的勾当。我很自在,把逃走的事又抛在脑后了。

晚上我回到家,看见霍普金斯太太和霍普金斯,还有两个男人坐在饭厅, 正兴高采烈地谈着。我进去时,霍普金斯向他的朋友指指我,那两个男人就从头到脚打量起我来。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半夜,霍普金斯太太进来把我推醒了。“吉美,吉美,快醒醒。你怎么不逃走呀?” “我没地方逃。”我含含糊糊地说。 “你应该快点想办法。如果你明天不走,你要后悔一生了。你今天不是

在饭厅里看见了我丈夫的两个朋友——端纳和约翰了吗?他们共同想定了一个诡计,要把你带去作助手。”

“什么样的诡计?” “抢劫!嘘⋯⋯不要多问了。明天或者后天夜里,他们要去抢富尔格特

的普列斯柯特街十二号的杰涅特先生。”她沉思了一会,又说,“听我说, 明早一起身就去那里说明一切,只要不说到我,明白了吗?”

“明白了,请放心。”我说。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们要回来了,我得赶快下去。”她轻轻拍拍

我的脸,走了。

我终于要为霍普金斯效劳了。他要我做抢劫这件大事的助手。霍普金斯

太太却要我去报告即将被抢劫的主人。我该怎么办?还是明天先去找找立普斯东,请他拿个主意。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霍普金斯对我说:“你今天不要多走路,免得到夜里身体已经累坏了。我要用你。”

“做什么?”我一副天真的样子。“你是做什么的?先跟我来。”

他把我叫到院子另一头的洗衣小屋里,那里有一扇独块玻璃的小窗,向厨房开着。

“瞧,你是不是能爬过这样大小的洞?”他问我。我很吃力地把肩膀通过小窗,跳落在厨房里。 “还要轻点,”他说,“踮着脚尖再爬一次。” 我爬了一次又一次,一共爬了二十来次。

“好,就这样。”霍普金斯说,“你去买双布鞋,要易穿易脱的。” 他给了我十个先令,我出门时必须走过饭厅,霍普金斯太太正等着我,

她低声说:“是时候了。快走吧!”

我点点头。昨天她说的都是真的。霍普金斯一定是叫我去爬窗子或者是洞,这样我就参加了抢劫。我听说过,抢劫的人是要被流放去做苦工的。

我决定现在就去找立普斯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