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了劳动习艺所
我们的日子过得实在单调。每天一早起身,在同样几条街和同样几条小胡同里走来走去,做同样的工作。当工作所得不够我们生活的时候,我们便在同一类的筐子里偷水果,然后用水果换钱,然后吃饭。
现在我已经穿上了新衬衫和裤子,短外衣也换上了一件类似燕尾服的东西,唯一不足的是缺点钱买鞋子,所以仍打着赤脚。
这期间我还经历了一次险事。
那是十月的一个清早,我们又如往常那样在市场找工作。忽然,我看到爸爸在不远处的水果摊那打听着什么,顿时吓得双脚发抖。
“立普斯东,救救我吧。”我躲在他背后说,“我爸爸在那儿,你看, 就是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正朝这走来。”
立普斯东用一叠空箩遮住我,自己坐在旁边吃红萝卜。不到一分钟,我爸爸就来了。
“我问你,孩子。”我从箩子缝里望见我爸爸打着手势,寻问立普斯东, “你知道吉美吗?”
“吉美,我认识,他当码头工人去了。”立普斯东说。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爸爸着急地问。 “这我哪知道。”立普斯东恼怒地说。 “该死的孩子!”爸爸大叫起来,“让他淹死在海里吧。” 爸爸怒气冲冲地走了。
从此以后,我就没有遇见过我爸爸,也没有遇见过我从前的熟人。
不久,我病了。喉咙、脊背疼,牙齿也疼,咽不下东西。常常整夜坐在大车角落里睡不着觉,身子翻来覆去,惹得同伴讨厌。
“吉美,你为什么哭哭啼啼的?”立普斯东埋怨我。 “真是的,吉美,”慕迪说,“不但在白天不能帮助找吃的,夜里还要
讨人厌。”
“可是叫我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待我好些吧。”我哭出来了。“你还哭。”慕迪跳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一晚上强忍着的泪水,全从我眼里迸流下来。我倒在大车底里哇哇大哭。我想起了家,想爸爸,还有小波莉。
“慕迪,我们应该想法帮助他。”我的泪水引起立普斯东的怜悯。
慕迪平常是温和的,现在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后悔,他提议让我用力打他的头,我拒绝了。
慕迪和立普斯东起身坐着,把所有的地方让给我,让我躺得舒服些。我很内疚,因为近来我们在柯文加尔顿的勾当很不顺手,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小偷,我的伙伴们差不多每天都要挨打,晚上还为我不得安睡。
早上,车主人来了,我仍不能起身,只能坐着,站不起来。 “喂,孩子们,滚出来吧。”车主人说。 “可是我们有一个孩子没法子滚出来。”慕迪跳下车子说。 “这怎么可能。”车主人说着飞跳上车,手里拿着风灯。 “哦,可怜的孩子。”他看清我的脸时,同情地说,“他病得可不轻呀!
要赶紧回家。” “他没家,就住在这里。”慕迪说。
“他没爹没娘,是个孤儿。”立普斯东加上一句。 “把他留在这里,恐怕活不了。”车主人说,“送他去劳动习艺所吧。” 我衰弱得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立普斯东紧紧地握住我发热的手,亲热地望着我。慕迪也迟迟不肯离去。“再会,吉美,不要难过。”他俩最终还是下车了。
仁慈的车主人把我送到劳动习艺所。
在这里我安静地躺着,医生说我患了狂热病,病势不轻。奇怪的是,我自己不觉得有病。
几个月后,我养好了病。一个女监察员说:“好小子,想不到你会这样机灵地逃了命!”
我笑笑。我现在想的是他们能归还我的衣服——衬衫、帽子,最好再给我双鞋,然后让我离开这里。
果然,这天上午,医生在病房里巡视了一下,通知我和另一个男孩鲍里斯明天出院。鲍里斯不久前患的猩红热。
医生刚离开病房,鲍里斯就问我:“喂,吉美,你是个孤儿?”“是的。” 我说。
“那么你去海上工作。” “这是为什么?”
“难道你真不知道。孤儿都要去的,在那儿要受毒打,被监禁在漆黑的地坑里。我认识一个像你这样大的孤儿,他想逃走,正要爬上钉着钉子的高墙,他们把他抓住,从墙上摔下来,他就在那里送了命。”
天哪,太可怕了。我暗下决心,要离开这里。
可是没有合适的衣服怎么跑呢?我穿的是劳动习艺所的衣服,短短的外衣,一条连女式紧身上衣的只齐膝头的裤子,蓝羊毛袜子和有铜钮扣的鞋子, 任何人都会认出我来的。想到这些我又有些犹豫。
晚上,主任照例巡视病房,我斗胆叫了他一声:“先生,我想请你吩咐他们,把我那件旧衣服还给我,我明天早上要穿的。”
主任生气地眨眨眼,问女监察员:“他就是明天要送出去的一个吗?” “是的。”女监察员说。
主任盯了我一眼,一句话没说走了。我断定自己除了逃跑,别无选择。第二天一早,我逃了出来。
我首先想到的是我的伙伴,我回到拱门下面时,大钟敲了九下。我的伙伴早已去工作了,我这身装束是去不了市场的,我决定就在拱门等他们。
下午,天空飘起雪花,我想我的朋友会因天气不好提前回来的,等啊等啊,教堂的钟敲了七下,我的朋友还没影子。
我该到哪去呢?我脑子里又动了回家的念头。我已经有九个月没有见到家里人了,也许他们现在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