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下的奇迹

——这是发生在真实生活中的故事⋯⋯ 叶碧霞译

1989 年 5 月 27 日,星期六。美国科罗拉多州西南部的古老矿城特鲁莱德城外洛基山上空是一片蔚蓝的晴天,西部各地的岩壁攀登者都被吸引到这儿,来到 13000 英尺的山峰上磨砺他们的登山技能。

34 岁的凯蒂娅也来了,她曾开办过一所登山学校,现在是位急救护士。

与她同来的是里克·哈奇。里克 34 岁,是位推销员,也是登山爱好者。

到达特鲁莱德后,他们讨论了攀登奥斐峭壁的计划。奥斐峭壁的难以攀

登是出了名的,它的正面是花岗岩,向前突出有几百英尺高,其上只有一些可以支撑得住一个攀登者体重的手坑。这是整个度假计划中最令凯蒂娅喜欢的内容。

凯蒂娅与里克双双共进了早餐,整整一个早上在峭壁上爬上爬下。此时凯蒂娅已意识到自己开始喜欢上这个好脾气的、有一双顽皮的明亮眼睛的新朋友了。

到下午二时半,凯蒂娅已攀登完毕。里克在爬着最后一段距离,她则把他的绳子系牢在地面上。

这会儿,凯蒂娅尽情地陶醉在明丽的春日那宁静的怀抱中,白杨在头顶上轻轻晃动,她盘腿坐着,在山崖的障碍下,她并没有觉察到一阵狂风正以每秒 50 米的速度扫过崖顶。

“石头!”里克突然发出急促的警告,她一下子警觉起来。里克已经平伏着身体紧贴在花岗岩上,以避过那骤然而降的石崩。垃圾筒大小的巨砾正在峭壁上轰然坍下,在凯蒂娅身前和身后纷纷炸裂。

凯蒂娅跳起来疾速跑到左边。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劈啪一声巨响,一块巨石从奥斐山崖的正面崩弹开来,猛砸在凯蒂娅的左腿后部。那冲击的力量一下子把她抛到离地 5 英尺的空中,象车轮般翻滚着,鲜血喷溅而出,在她身体周围飞散。

凯蒂娅坠落在一块锯齿形的山嘴上,感到左腿象火烧般疼痛。她向身下望去,一下子瞥见两根断了的骨头从膝盖下伸出来,她的半条腿没有了。

里克迅速爬过来,这时凯蒂娅四处张望寻找她的断腿。她发现断腿就近在她身体左侧,与膝盖之间仍然有一块一英寸宽的皮条和肌肉条相连。

凯蒂娅猛然间意识到:我可能因此而死掉。作为护士,她知道一旦腿动脉开了口,流血致死那是只消数分钟的事。她驱散这些念头,集中精神考虑如何活下去的问题。

在登山学校时,凯蒂娅曾教过自我救护的基本原理和技术方法。数年来领着队伍艰难跋涉,她已把自己锻炼得很有自制能力。“正视令你恐惧的问题,弄清该做些什么,然后去做!”这是她的座右铭。

凯蒂娅强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载几乎与躯体完全分离的下肢捧起来,清理着。它摸上去很怪——软软的,暖暖的,感觉不到那是属于自己身上的东西。

里克此刻正在她身旁,眼睛充满了恐惧。 “我们需要用止血带把腿绑住。”她叫喊着。

里克爬过碎石堆,取来一些曾用来爬山用的尼龙带子。 “等一等,”凯蒂娅说,检查着伤口。“这仅仅是静脉泌出的血”。希

望从她心中涌起:我的动脉一定是被扯出来挟在大腿里面拉断了,她想,我得要让膝盖保持有血流通。

里克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对她说:“我还是去找人来帮忙吧。” “时间来不及了,”她坚定地说,“你得把我弄出去,走出这个地方!” 体重 160 磅的里克长得瘦长结实,体质强壮,他把凯蒂娅抱了起来。“别担心,”他说,“我不会离开你,找会自始至终帮你度过这个难关。”里克一边挣扎着走下山间小径,一边强制着自己不去注意凯蒂娅那可怕

的断腿。那断腿紧抓在凯蒂娅手中,离他的脸只有 8 英寸远。他使劲地吞咽唾沫把恶心强压下去。

凯蒂娅看见他脸上掠过害怕的神色,就说:“里克,如果我休克或昏倒了,你需要做这些事⋯⋯”

她向他作了详细的说明,希望能分散他心中那种认为她将死在他怀里的念头。

他们走到一个四分之一英里长,布满石砾的陡峭山坡,即使没有什么累赘,这样的地形也很难越过。由于凯蒂娅挡住了脚下的视线,里克只好先站着不动,在开始继续行走之前,先用目光越过凯蒂娅的身体探路,尽力把下一段路约 15 英尺左右该走的每一步都预先在脑海中排练一次。

他终于精疲力尽了。汗水湿透了他的衬衣,与凯蒂娅的血混合在一起。他的心跳加速,又因为地势的高度而气喘吁吁。这是他体力耗费最大、最为很难的一次经历。然而只要他一想到怀中这位女性的坚韧刚毅,他就能够鼓起更大的勇气驱策自己向前迈进。

到三时半左右,里克走出了山间小径。另一位目击那场石崩的登山者正在那儿,身边有辆卡车。里克把凯蒂娅举上了车子后部。卡车飞速驶过公路, 每一下颠簸都使凯蒂娅遭受像电击般传遍全身的痛苦。里克竭力宽慰她,同时让她的腿保持成一直线,好让那连在一起的肌肉不被撕断。

凯蒂娅为自己居然没有痛得昏死过去而惊奇,不过她知道原因所在:“我是这儿唯一懂得医道的人,我不能失去知觉。”

20 分钟后,在特鲁莱德医药中心,值班护士帮着里克把凯蒂娅放置在急救台上。

一些刚刚才接受培训的护士,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当凯蒂娅看到他们吓得脸色灰白,就担当起指挥员。“我是急救护士。现在你们即将要着手给我进行静脉注射。”她伸出双手,紧握拳头以便使血管暴露。“用 16

号针头,在肘弯前注射。注入掺有乳酸盐的林格溶液,越快越好。每隔 5 分钟你们得要给我量一次血压。”

凯蒂娅需要先进的医药治疗,医生决定把她送到格兰庄逊的圣玛丽医院

——凯蒂娅工作过的一家医院。此时医生所能做的工作,就只是在她的大腿上加个套箍,因为一旦那里的动脉松驰下来敞开了断口,凯蒂娅几分钟后就会送命。

这一个小时之内凯蒂娅的情况稳定。随着最初的震扰渐渐消失,神经末梢变得较为敏感,疼痛更为加剧了。“喊叫一下吧,没关系的,凯蒂娅。” 周围的人鼓励她说。但是她仍是不哼一声。

大约下午五时,她被小心地安置上了空中救生直升飞机。在飞行圣玛丽途中,凯蒂娅一直在考虑下一步该采取的措施。看到里克和自己在一起,她很高兴。

飞机到达目的地,凯蒂娅大口大口地往外呼气。那种死里求生不得不指导营救自身的迫切需要已经过去了,她变成了一个备受惊吓的伤员。她把自己从重压中解脱出来。托付给熟识和信赖的人。

急救室工作人员作好了外科手术准备。当戴维·费希尔大夫赶来时,凯蒂娅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能保全我的腿吗?”

“不,”他说。 “那么截肢位置取到膝盖以下。”

费希尔大夫没有回答,但是在手术中他意外地发现那截下肢是温暖的, 腿的两部分都有可修复的动脉。“这一位年轻女士很幸运,”他对同事们说,

“她还有机会再用自己的腿走路。”

几个小时以后,里克已坐在凯蒂娅手术后住的特别病房中。她不敢相信这个面容浮肿、失去知觉的虚弱病人,与那一位指导别人对自己进行营救以及作急救医疗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她此刻的脆弱只能更加说明了她昨天的勇敢。

又过了几小时,当凯蒂娅苏醒过来时,她一时间竟想不起身在何处,所为何事。当疼痛袭来时,那可怕的回忆复活了。一阵不祥的预感使她打了个寒噤,低头向脚下望去,脚趾头是整整十个!“看哪!”她欢快地说,知道自己又有了一个拼搏的机会。

凯蒂娅从来还没有预料到她要作的拼搏会是怎么一回事。每天她得有两次泡在旋涡浴中清洗伤口。接下来的几个月期间,先是在圣玛丽,后来是在丹佛,经受了半打手术,修复那失掉的肌肉和皮肤。医生还从她的右腿取了一段血管来造她左腿的动脉。这期间,里克每天昼夜 24 个小时都和她在一起。

凯蒂娅装上了一个类似腿支架那样的金属框架。每天她都得强行把支架延伸一毫米,让柔软的肌肉组织、神经、动脉、静脉和皮肤在骨头生长的同时得到伸展拉紧。

所有这一切努力都不能说必定保证生效,然而她的腿和脚已经有了感觉,也就是说,有了希望。

因为决心要一如既往做个坚强的人,凯蒂娅在出来后的头三周内,都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后来,思想上的沉重的打击终于向她袭来。她被困在病床上,痛苦交加,前途未卜。蓦然间,泪水涌了出来。她为失去的一切而哭,为生活中出现这悲剧性的急转弯而哭,为以后自己将被禁锢囚笼而远离心爱的群山的日子而哭。然而当泪水潸然而下之际,她也承认自己得到了一件无价的东西——里克。

在整个阶段中,里克,一个她几乎不了解的人,一直伴随在她的身旁。她留医的头四个星期内,他就在她床边的一张椅子上过夜。在她床头几的花瓶上,总会有一株白玫瑰。这一切令她想起他在山间小径上说过的话:“我会自始至终帮你度过这个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