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诗人和世界1 他唤出杰恩

1788 年春天，在宽阔而清澈的尼特河岸边，柞树林、榛林和十分幼小的白桦树正繁茂生长，而大不列颠的最优秀的诗人此时正汗流满面地搬运一袋一袋的石灰浆和数不清的砖瓦。

罗伯特·彭斯终于在别人的土地上，建成了自己的第一所房子。他以稿费付了土地租金。他还在住处临接处修了畜棚。

两个月前，离开爱丁堡时彭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什么困难。他以极好的心情去洛赫利，他处处受到很好的欢迎。格拉斯哥的弟弟威廉和老朋友理查德·布拉温急切地在盼望他。罗伯特和他们相逢时高兴得落泪。他为大家点了最贵的晚餐、最好的酒。席间他朗读了自己最好的诗《教父》。理查德·布拉温已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昔日那位蓝眼睛好玩的少年，已成为令人敬重的大海船的船长了。他佩带着圆金银丝带。布拉温讲述航行奇景，海关的货物，海运的利润，甚至也讲到一些不满和令人厌恶的事情。

罗伯特从格拉斯哥给克莱琳达寄去了信，这封信是在途中写的，与其说像热恋的情书，不如说更像旅行家听到的玩笑故事。

罗伯特在邓禄普城堡度过了神话般的三天。邓禄普夫人两个未出嫁的女儿鲁爱尔和去斯同母亲竞争，以期更多地引起诗人的注意。女画家鲁爱尔给彭斯画了一张诗神科勒的肖像画。去斯小姐和她的堂兄用温柔的嗓音唱了诗人写的歌曲。彭斯感受到他们对他的爱戴和热情。

彭斯怀着极度兴奋的心情向杰恩栖身的地方木由尔磨坊走去。他还打发威廉兄弟提前到家乡莫斯基尔预先通报。他热烈地吻着善良的木由尔夫人，紧紧地握着她丈夫的手，为他们救济杰恩他深深地感激他们。然后彭斯走进屋内，杰恩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向她走去。

他突然呆住了。在他面前的是满脸泪痕，全身消瘦，几乎令人不敢相认的憔悴女人，是精神受尽折磨、胆怯畏缩的女人。显而易见，令人苦恼的妊娠和父母的残暴行为，完全断送了她。她用畏惧的眼光像陌生人那样看着罗伯特，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他。

彭斯含糊地说了不知什么话，就走出屋子。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莫斯基尔。除了孩子，他谁都不愿看见。他给他们带了许多礼物，给别姬的连衣裙，给鲍比的衬衣，都是克莱琳达亲手刺绣的。谁能在这个时候理解他，谁能在这时可怜他、爱抚他， 克莱琳达！她的形象永远活在他心中⋯⋯

在莫斯基尔住的房间里，他在大桌子上首先看到了克莱琳达这封信。

现在就应给她回信，半小时后，邮差就要从莫斯基尔走了。

刚才，亲爱的我的夫人，我把您的可爱的礼物转交给小鲍比——他是非常好的孩子！我盼望您的信。您同科穆布先生的谈话刺痛了我的旧的创伤，无论怎样也不能愈合。不是想念，是他的友爱对您起了许多作用。因为您对他的评价太高。现在讲给您一个不大的新发现，使您高兴一阵子。今天早晨，就是现在来到家以后，我

看见了那个女人。我极厌恶她。她使我苦恼。决不能把她和我的克莱琳达相提并论。是全不一样，一个是极便宜的蜡烛渐渐消失了光亮，一个是晴朗天空光芒四射的正午的太阳⋯⋯

莫斯基尔。 1788 年 2 月 23 日。

明天他应当再去顿弗力斯——他答应再去米列尔先生农场看一看。他这样做仅仅是对米列尔先生的尊重。他不需要农场，他想得到消费税机关的职务，那个时候他将能够自由地离开莫斯基尔。

因为杰恩而离开，现在就⋯⋯永远⋯⋯

可是突然间他心里那种独特的情感又开始撞响了。其中也包含着他对杰恩的思念，包含着无法遏制的喜欢、绝望、恐惧和愉快的颤抖⋯⋯

他跳起，急忙抛掉自己的所想，于是向磨坊跑去。

他唤出杰恩，坐在木由尔板棚内的晒干的草上。他亲她苍白的肿起来的嘴，发抖的手。她没有笑，她已难以用以前的幸福的笑声来表达现在的喜悦和轻松。

就在这天晚上罗伯特在教堂两层楼里租了一个房间，买了最好最贵的用上等木材制作的双人床。并到阿穆尔先生那里，干脆地告诉他，现在一切已决定，杰恩是他的妻子。现在她还没有分娩。但他已经同玛姜金医生商量好，那个时候他将天天看护杰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