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与克莱琳达往来

彭斯在一切诗、歌曲和信中谈论着爱情,就像一般人视其为最高幸福那样。当孩子别姬出生之后,连续三个星期日,他曾被强迫坐在表示悔过的长凳上。他也永远记住,伪君子威利“是如何伙同教会对他进行侮辱和迫害的。从那以后彭斯开始反对教会,反对冷酷无情的加尔文学说。这个学说要求对私通者一定要处死刑或者戴上拴有锁链的铁脖套站在教堂门口,或者饱受皮鞭之苦然后游街示众。

这个严厉学说的创始者萨穆·加尔文,临终前虽然对其学说做了修订,规定 60 岁以下丧失妻子的人,可以同年轻姑娘结婚。但是,连他自己也承认教堂教徒们利用教会进行挑拨离间的活动,可以轻易地宽恕有钱的地主,却对穷人们毫不留情。

于是,这位即将走入彭斯生活中的玛柯·利斯太太就不必担心戴铁脖套的危险。爱丁堡有权利让她不必坐什么“悔过长凳”。

爱茜·玛柯·利斯,来自格拉斯哥市的一位医生的女儿,很早就成为孤苦伶仃的人。年轻而漂亮的詹姆斯·玛柯·利斯律师,竭力讨好这位 16 岁的姑娘。而当这个姑娘落入他手中时,他那粗野而残忍的恶棍面目就彻底暴露出来。爱茜为他生了四个儿女,但仅有两个存活。当利斯因债务入狱的时候,她得到许可离开了他。爱茜的亲属们,把玛柯·利斯从监狱里赎出来,并设法使他去了牙买加。

爱茜迁居到爱丁堡,在令人羡慕的市区租了个狭小而俭朴的住所。她用价格便宜的地毯,色调柔和的家具,带有精致花边的窗帘装饰房间, 并为自己的小孩子摆放一张写字台,她也在那里读长篇小说和写诗。她靠养老金生活。一位年老的勋爵常常帮助她,勋爵是她的亲戚。爱茜准时去教堂,把心中的话掏给牧师科布先生。牧师极留神地关注这位充满诱惑的女教民。可怜的爱茜为自己的不幸而伤心,她期望着死后的快乐来安慰今天的自己。

然而,这个冬天一股骚动在她心中滋生,她听到了关于“无法抵抗的迷人的”诗人彭斯的一些事。她读他的诗,在街上看到他,竟不自主地张皇失措。整个冬天,彭斯住在爱丁堡的时候,她一直寻找机会同他见面,但她绝不让其他人知道。有一次,参加音乐会时,她几乎同彭斯并排坐着。但是他是同著名作家玛根金一起来的。彭斯走到某位漂亮的姑娘跟前,向玛根金先生介绍。可怜的爱茜因彭斯走到其他人的面前而妒忌得难过。

彭斯离开爱丁堡又旋而复归时,冬天已过了一半。12 月 6 日,望眼欲穿的见面终于实现了。

这是在爱丁堡城另一位名叫尼姆的小姐的邀请宴会上。他看到同尼姆并排的那位漂亮女人正以赞叹的神色望着他。彭斯为这可爱的人而倾倒。他快活起来,毫无顾忌地竭力讨好这位向他表示好意的女子,并答应星期四到她那里喝茶。

可是星期四那天,彭斯不能去爱茜那里,他写信通知她,答应星期六去。

星期六爱茜在壁炉旁的小桌上摆上两杯茶,急不可耐地等着他,并又收拾好札记本。

“我能够诚心诚意地说,夫人,迄今为止,无论什么时候,在我一生中没碰到像您这样的人,我多么愿意和您再度相见,今天这个巨大的快乐已呈现在我的面前。这些念头确实使我陶醉。但昨天晚上从四轮马车出来时,我踩空挫伤了膝盖,现在腿不能动。我不能去看望您。我心急自己不能走路。我的房间安静得如同坟墓。”

“我不能忍受离开爱丁堡的想法,那时我会看不到您。不知道,似乎可以这样解释,您出乎意料地把我整个吸引住了,我难得弄错。您对我了解很少,我是一个古怪的人⋯⋯有点想法⋯⋯”

送信的服务员给彭斯送来了回答。爱茜感到遗憾,她不是彭斯先生的姊妹,不过也感觉到,他们有类似的心灵,就像双生子那样。礼节不许她来,但她给他送来自己的诗请彭斯批评。她“预感到彼此交往中会使他得到许多快乐。”

彭斯再读一遍爱茜的诗与信,他有几分快活。当这样幽雅而聪明的女人向他表示愿意“终身友谊”的时候,这多么令人高兴!他给她写了信,如果他们早些相逢,“大家相爱,那么将会造成什么结果⋯⋯”

这封用最隐晦的恭维话写成的信,爱茜是在星期天去教堂时收到的。虽然承认隐含着爱,她对这炽情却很畏惧。

她写了一封严肃的信给自己的“朋友”,让她不要忘记她已出嫁过! 彭斯收到这封卖弄风情的信,也给以相应的回答。他现在“没有事

做”,他说他没有打算欺侮她,如果她心中“迷路”,那么他以诗人人格担保,他只是舍不得这样年轻有魅力的女人弃之不顾。谁都应该保护她,爱她,卫护她。她具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外貌和最高的心灵,但也可怜,她经受了过分残酷无情的坎坷。她也开玩笑地对他说,他,大概, “等她 7 年”。然而他准备不是 7 年,也不是 14 年,而像在等自己的新

娘一样,哪怕 400 年!

就在这个时候,爱茜和罗伯特的名字也无影无踪。“我想为了您田园诗意的作品更有声望”爱茜写道。“喜欢叫您‘希利杰尔’怎么样? 当我署名‘克莱琳达’的时候,我感到少受拘束。”为了爱,他们各自有了化名。

爱茜处每天飞来 10 页或 15 页的信,也有一天中送来两次发狂迷恋的信,带来希利杰尔的责难以及推崇。他是英雄,具有上流社会风度的魔鬼撒旦,他让哀求的克莱琳达“把想念转让给上帝”。

她在诗里给他写道:“我不谈爱情,它是我最凶恶的敌人!”彭斯非常高兴,从这些诗中挑选出“非常好的古老的苏格兰言调”,并答应很快把它刊登在《苏格兰乐府》上。他自己重新写了又多又好的诗,渐渐感到“歌声是他的心”。

在诗中希利杰尔却向自己心里的圣母克莱琳达说,我们不久将不得不分手,但她永远是他生命中的太阳,将照亮他的一生。

可怜的克莱琳达不只一次地哭泣。她终夜不眠。恐惧自己的爱情将再一次没有归宿。

希利杰尔徒劳无益地安慰她,他们在上帝面前都是纯洁清白的。他们什么不道德的事也没做,他们“没有违背准许的界限”。

当克莱琳达在信中把自己向牧师忏悔的记录札记寄给希利杰尔的时候,希利杰尔忍不住了。

“宴会在等候我,写得仓促。上帝快乐,请告诉我,在什么条件下愿意同我相见?在我一生中您永远给了我最大的快乐。我没有耐心读清教徒的该死的诡辩!⋯⋯再见!我明天晚上去你那里,并祝一切平安! 我依照您的⋯⋯我不能写得再长。我爱,永远爱你⋯⋯”

再一次会面,再一次流泪,“神圣的幸福”和痛苦的后悔。克莱琳达了解希利杰尔。他向她讲述了杰恩、孩子。克莱琳达令人惊奇地给杰恩写信道:“经历爱情之后,宣布与您脱离关系——不,不可能,你这可爱的姑娘、小天使,或是个小女傻瓜!”

可是杰恩在这个时候被父母从家里赶出。

善良的熟人,威廉·木由尔和他的妻子把杰恩收留在自己的磨坊, 并把这事给彭斯写了信。

罗伯特在给老朋友理查德·布拉温的信中坦白地说出,“为了年轻的爱丁堡的小寡妇我准会吊死”。彭斯曾向克莱琳达保证将永远地爱她, 迎接他们的幸福⋯⋯然而,杰恩目前正为他受苦,杰恩无家可归,且怀着他的孩子。

彭斯必须回莫斯基尔去,但在这之前,他先给科里奇写了封很不客气的信,要求他马上偿清书款。

他也跑去请求与消费税管理机关有联系的驰名的夫人们引见。为了能进入消费税管理机关,彭斯还只得向克列克兰勋爵求情。克列克兰勋爵是一位非常好的善良的细心人,彭斯许多方面都感激他。他给勋爵写道:

大人:

得知您勋座不赞同我向您提出的请求,但我认真考虑,以我的地位,实现自己的计划,也只有这样求您了。我愿意进入消费税管理机关。您告诉我,您的申请容易让我得到检查机关的许可。是您把我从流亡和各种灾难困境中已经解救出来,并得到您的庇护和厚待。我大胆地请求为我提出您的申请,只有这样您才能把我家从破产的状况中解救出来。我家有暮年的母亲,两个弟弟和两个姐姐。在沉重的压力下我兄弟又租赁了耕地,我期望,他能坚持留住 7 年。以后我将那笔款子给他作为农场的投资和对家里的补助。

阁下,我的看法就是这样。您的庇护是我惟一的、最大的希望,是的,我再也没有向谁请求。我不习惯匍匐献媚靠着死乞白赖地请求。正是您才使我有了名誉和幸福。您是我的恩人,永远感激您。

您的忠实仆人罗伯特·彭斯

附函寄上《伪君子威利》

医生阿列克赛德尔·乌德来拜访彭斯的时候,这封信已写完。医生对自己的病人非常依依不舍,经常带着一瓶好酒来他这里。为的是“让可怜的残废人提提精神”。

但这次罗伯特完全拒绝喝酒,并向医生乌德开诚布公地说了关于杰恩,关于吸血鬼科里奇,关于巴特利科·米列尔农场的情况,以及给克列克兰勋爵的信。而对克莱琳达他连一句话也没说。他不知道,乌德前几天差一点把一个花花公子毒打,因为这个花花公子敢于不道德地说出彭斯与玛柯·利斯夫人的关系。

乌德不喜欢扑风捉影的无聊话,他不相信彭斯会有那些事。乌德医生答应顺便到消费税管理局有威信的主要检查员之一的罗伯特·戈爱穆那里,请他帮帮彭斯。

戈爱穆先生记得彭斯,他是在阿托尔公爵的城堡里那个倒霉的宴会上认识彭斯的。他觉得遗憾,他不知道彭斯离得这样近。他的书架上还放着彭斯的两本著作。他老早就看出了彭斯的真正价值。

几天后彭斯收到了政府批准他去熟悉消费税业务的工作细则的通知,并许诺依照他的职务给安排住房。

彭斯是否知道,当他同克莱琳达告别时,他们的爱情已到终点了呢? 大概,他在内心深处会已觉出了这个结果,但口头上他不承认罢了。

她在告别时带着绝望的感情吻了他。她虽然全心迷恋他,但她明白, 他们的路已到尽头⋯⋯

1788 年 2 月 18 日,彭斯带着消费税管理局的公文离开了爱丁堡。此时彭斯的心灵深处,开始为痛苦的杰恩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