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彭斯被人告密

总监检查员及征收消费税管理局理事会成员威廉·柯尔别特先生, 是一位冷漠的严厉的中年人,无异于政治,极认真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而且完全不谈诗歌。

当自己的同事罗伯特·戈爱穆向他请求时,柯尔别特同意接受“没有什么经验的”诗人罗伯特到消费税征收机关去上班。他起初对新官员采取不信任的态度。但彭斯的直接领导被叫去谈到他时,说彭斯非常好, 于是在消费税征收员的职员鉴定书中有了新的记事:“彭斯,诗人,胜任工作,干的不错。”

柯尔别特同意把彭斯调任到顿弗力斯,并把他的名字记入应升级的名单中。罗伯特·戈爱穆极力劝说柯尔别特委派彭斯得到税关检查长的职务,薪额 200 英镑(现在彭斯在一年内领到 70 英镑和若干奖金)。但柯尔别特认为,这为时过早,虽然将来完全有可能。

按照戈爱穆先生的建议,他看了彭斯的诗,他非常喜欢它们。他甚至想,不要过早地把彭斯调任到工资比较高的职位。

但从下一个邮班中柯尔别特收到了从顿弗力斯来的长长的秘密报告。秘密报告中说,彭斯是个自由主义者。他把四门臼炮送到法兰西帮助造反者和杀人犯。在戏院里,当陛下军官要求乐师从池座演奏赞美歌时,彭斯正坐在那里,传来喊声:奏最好的“萨依拉”(法兰西革命歌曲)。当乐师乏味地演奏起国歌的时候,彭斯坐着“没有脱帽和两手交叉”。除此以外,极认真的告密者报告,彭斯敢于任意而为地演说和发表意见及随意的举杯祝贺。例如,不久以前,当着许多绅士的面,“他们当中的一位提议为我们的首相威廉·彼德先生健康而干杯时,彭斯说, 最好为更敬爱的人乔治·华盛顿干杯”(告密者强调指出,彭斯先生在这一场合,是完全清醒的,完全没有醉)。

在秘密报告中,还写到彭斯藏有“被禁止的阴谋叛乱的书”,在社会上到处讲述传播。他还给“爱丁堡报刊”的出版者写信,并且他成为这个“进行破坏活动的报纸”的订户。总而言之,按这件告密信的作者的话说来,在顿弗力斯住着一个最危险的造反者,他玷辱了陛下的身份, 对法兰西谋叛分子同情,而且很明显,预谋在英国进行法国人的改革。

彭斯在邓禄普夫人那里住了四天之后回来得知了密告这件事。1792 年 12 月,《人民之友》第一届大会在爱丁堡首次召开。

邓禄普夫人读过佩恩的《人的权利》和玛丽·乌尔斯·顿卡拉菲特的《保护妇女权利》。她完全同意,人类需要保护自己的权利。妇女们更应当享有平等的公民选举的权利,不但如此,她坚信一切改革应由上而下进行,因为政府只能如此才能解决人民的复杂事情。

彭斯靠在邓禄普夫人家的桌子旁毫不顾忌地说,如果法国人能够得到改变,为什么英国不能照着这个榜样行动呢?邓禄普少校沉默着,但彭斯觉得,他们同感。看来,他也是听命和信赖于《人民之友》,它主张和平改革,不用流血。彭斯怀着遗憾离开邓禄普夫人家里,他留恋同这些聪明而又有教养的人们交谈。

彭斯需要去一趟爱丁堡,他已经给科里寄送出新的两卷版排样,并且等待着出版者和编辑的命令。如果顺利,他一定会在首都与加入《人民之友》协会的人们见面。他已经给刊物的主编德热斯顿写了信,他的朋友伯吉尔·戴尔勋爵是《人民之友》最激进的成员之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使他呆然若失,他的消费税管理局决定“审查罗伯特·彭斯的奉公守法行为”。

12 月 31 日清晨,他的长官德荣·米特切尔惊恐得要命。他感到要发生不愉快的事。他等待着总检查员柯尔别特亲自到顿弗力斯来“调查此事”。罗伯特一生中头一次体验到这种恐惧:如果他们知道他的叛乱的歌曲,如果他同皮靴匠贺乌的谈话被人们窃听到,那么他逃不过灾难的。最好的情况是他被撤职,而他滞留在街上没有钱无家可归,带着五个孩子和刚刚分娩后的妻子怎么办?⋯⋯然而最坏的情景他被流放,而他的男孩子、他的顽皮的孩子将是苦刑犯的儿子。

总检查员柯尔别特来到了顿弗力斯。他同彭斯谈话的时间很短。柯尔别特请萨依木和米特切尔到他那里同诗人一起谈,就在中午的时候就同彭斯讲完了。慌了神的彭斯,感到自己是个当众被责打的学生。这样屈辱无论何时也没经受过。

柯尔别特他向彭斯本人详细地调查,然后与萨依木及米特切尔讨论

彭斯的情况,告别时说,如果再次听到彭斯不体面的行为,他自己就不来了可以直接地把情况转交给“其他机关。”

柯尔别特同彭斯辞别时,眼瞧着彭斯白发的脸、颧骨上的硬瘤和握紧的拳头,看来,可怜人吓破了胆,现在他缄默得像死人一样。

在鉴定书中柯尔别特写道,没有发现消费税征收员彭斯任何可受指责的行为,除了某些“不经心的主张”,不具有真正叛乱的性质。

关于这件事,他向戈爱穆通报,并请他非正式地安慰彭斯。戈爱穆带着苦恼和愤怒思考着,这个城市的人使出色的诗人弄到这种地步。

戈爱穆毫不迟疑地给彭斯回信,使他放心,并请接受最好的祝愿。戈爱穆说出了希望,今后彭斯或许安宁,不过他应该留神。

彭斯写了一封长而详尽的回信,是的,认为他有罪是枉然的。有人说,他不仅在这个城市属于不安分子派系,而且他是领导。这是谎话, 他无论什么党派也不是。

彭斯写给戈爱穆,“我们颇大地偏离了我们宪法的根本原则,特别是危险的成系统的贪赃受贿、营私舞弊,破坏了行政院和下议院之间的联系。今后我要沉默,这是珍宝⋯⋯”

在戈爱穆收到信的前一天,《人民之友》协会的副主席托马斯·攀亚因被公诉有破坏活动而逮捕。由于恐怖和镇压,整个改革力量再也活动不起来了(这种情形一直到法兰西国王被处决前)。

读过彭斯的信,戈爱穆两手一摊,如果缪亚都能关入狱里,那么担任消费税征收员的彭斯,能怎样呢?

如果人们自己一定要卑躬屈节,写些认为无罪的信,哀求宽恕,那么对他彭斯来说,他感到这将是更大的痛苦,更大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