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论机器②
在本章中,我们将讨论机器对于社会各不同阶级的利益所发生的影响。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似乎还没有人运用能导致任何确定或令人满意的结论的方法探讨过。我对于这一问题的看法由于进一步考虑以后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变化,所以更有把它们提出来的必要。虽然我知道在机器问题上我没有发表过什么需要收回的东西,但我曾用其他方式、支持过某一些我现在认为错误的学说,所以我有责任把我现在的看法及其理由提出来加以研究。
自从我开始注意政治经济学问题以来,我一直认为在任何生产部门内应用机器,只要能节省劳动,便是一种普通的利益,其不便之处只是资本和劳动由这一种用途移转到另一种用途时在大多数情形下会出现的一些麻烦。在我看来,地主的货币地租如果不变,用地租购买的商品的价格的跌落将有利于地主,而价格跌落必然是采用机器的结果。我还认为,资本家最后也会以完全相同的方式获得利盆。发明机器或首先有成效地使用机器的人,虽然可以暂时获得厚利而享受额外的好处。但随着机器的普遍应用,产品的价格就会由于竟争而降到等于其生产成本的程度。这时资本家们所得到的货币利润就会和从前一样,因而便只能由于可以用同样的货币收入支配更多的享用品和享受品,以消费者资格享受一般的利益。我认为,劳动者也将因为采用机械而同样得到好处,因为他们将能用同样的货币工资购买更多的商品。我认为工资不会降低,因为资本家仍能需要和雇用和以前一样多的劳动,虽然他也许必须用它来生产新的商品,或者至少要用它来生产不同的商品。如果由于使用改良的机器雇用等量劳动所生产的袜子四倍于前,而袜子的需求却只加了一倍,有些劳动者就必然会从织袜这一行业中被解雇出来。但由于雇用这些劳动者的资本仍然存在,而具有资本的人把资本投在生产事业上又是有利的,所以我便认为这种资本会被用来生产其他对于社会有用而且社会对之一定会有需求的商品。我之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以前和现在对于亚当·斯密下一段话中的真理具有极深的印象:“每一个人对于食物的欲望都要受有限的食量的限制;但对于享用品、建筑物的装饰、衣服、车马、家具等物品的欲望却似乎是没有限制或确定界限的。”③由于我认为劳动的需求不会有变化,而工资又不会降低,所以我便认为工人阶级将由于使用机器后商品普遍跌价而和其他阶级同样受益。
以上就是我已往的看法。关于地主和资本家方面的看法现在仍然没有改变。但我现在深信,用机器来代替人类劳动,对于劳动者阶级往往是极为有害的。
② 萨伊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认为我把这样多人的幸福视同无物。我认为本文已经充分说明,我在这里只是说明亚当·斯密所根据的那些理由。*
、 二版无此脚注。这里指的是萨伊在李嘉图此书法文版中的一个脚注(第 2 卷,第 224 页),在这一脚注
中,萨伊认为七百万人口要比五百万人口有“更大的幸福”。参阅《李嘉图著作和通信集》,第 2 卷,第
382 页。
③ “幸而事物的自然趋势不是将资本吸引到利润最大的行业中去,而是将其吸引到营业活动最有利于社会的行业中去。”——见萨伊《政治经济学》,第 2 卷,第 122 页。什么行业对个人最有利而对国家却非最有利,萨伊先生没有告诉我们。如果资本有限而肥沃土地很多的国家没有很早地从事对外贸易,原因就是对外贸易对个人的利益较小,对国家的利益也就因之而较小。
我的错误之所以会产生是由于假定每当社会的纯收入增加时,其总收入也会增加。但我现在有理由确信,地主与资本家从以取得其收入的那种基金增加时,劳动阶级主要依靠的另一笔基金却可能减少。所以如果我没有错的话,使国家纯收入增加的那一原因同时可以使人口过剩,从而使劳动者生活状况恶化。
假定有一个资本家投资两万镑,兼营农场主和必需品制造业者的业务; 再假定这两万镑资本中有七千镑投在固定资本上,即投在建筑物、工具等等上,其余一万三千镑作为流动资本以维持劳动;并假定利润为百分之十,这样资本家的资本每年都保持原有的效率状况并提供利润二千镑。
这一资本家每年都以价值一万三千镑的食物和必需品开始营业。在一年之中他把这些食物和必需品全部卖给他自己的工人,换回一方三千镑。在同一时期内,他又把同额货币作为工资付给工人。年终,工人还给他价值一万五千镑的食物和必需品,其中两千镑由他自己消费,或随他用最高兴和最满意的方法处理。就这些产品而言,这一年的总收入是一万五千镑,纯收入是二千镑。现在假定第二年资本家把用一半工人制造机器,另一半照常生产食物和必需品。这一年中他照常付出工资一万三千镑,并将同一金额的食物和必需品售给工人,那么这一年的情形又该怎样呢?
制造机器时,食物和必需品的产量只有平常的一半,价值也仅等于平常的一半。机器值七千五百镑,食物和必需品也值七千五百镑,所以资本家的资本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因为在这两个价值以外他还有价值七千镑的固定资本,合计仍然是两万镑资本和两千镑利润。他把利润二千镑扣下来归自己消费以后,剩下来继续经营业务的流动资本就只有五千五百镑了。于是,这个资本家雇用劳动的手段就按一万三千对五千五百的比例减少。这样一来,以前用七千五百镑雇用的全部劳动就会成为过剩的。
诚然,资本家所能雇用的已经减少的劳动量,借助于机器,在扣除机器维修费以后,必然会生产出等于七千五百镑的价值;并必然能抵补流动资本加上全部资本的利润二千镑。但是,如果能这样,如果纯收入不会减少,那么总收入的价值究竟是三千镑、一万镑还是一万五千镑,对于资本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纯产品的价值虽未减少,纯产品的购买商品的能力虽然可能已经大增,但总产品的价值将由一万五千镑降为七千五百镑。维持人口与雇用劳动的能力既然始终决定于一国的总产品,而不取决于纯产品,所以对劳动的需求就必然会减少,人口也将过剩,劳动阶级的生活状况就会陷于穷困。
不过由于积蓄收入以增加资本的能力必然取决于纯收入满足资本家欲望的效能,所以采用机器使商品价格降低后,资本家在需要不变的情形下积蓄的手段将增加,也就是将收入转化为资本的便利条件将增加。而资本每有增加,他所雇用的劳动者便也会增加。于是原先失业的劳动者有一部分就可以就业。如果采用机器以后,生产增加得很多,以纯产品形式提供的食物和必需品的数量和以往在总产品形式下存在的数量相等,那就会有同样的可以雇用全部人口的能力,也就不一定会有任何人口过剩的现象了。
我所要证明的就是机器的发明与采用可能伴随着总产品的减少。每当这种情形出现时,劳动阶级便会受损害,因为其中一部分将会失业,人口与雇用基金相比较将会过剩。
我所假定的例子是我所能选择的最简单的了。但无论我们假定哪一种制造业——例如毛呢织造业或棉织业——采用机器,结果总是一样。如果用机器的是毛呢织造业,采用机器后毛呢的产量就会减少,因为产量中为支付大批工人工资而出卖的那一部分现在雇主已经用不着了。由于采用机器的结果,他所需再生产的价值仅等于被消费的价值加全部资本的利润,现在有七千五百镑就可以和以前一万五千镑一样有效地办到这一点。情形和前面所举的例子完全相同。但有人也许会说,毛呢需求还会和从前一样大,供给又将从何而来呢?但谁需要毛呢呢?需要毛呢的是农场主和其他必需品生产者。他们投下资本生产这些必需品,作为购买毛呢的手段。他们用谷物和必需品来交换毛呢织造业者的毛呢;毛呢织造业者又将谷物和必需品付给他的工人,以报偿他们为他织出的毛呢。
现在这种交易将中止了。毛呢织造业者由于所雇用的工人减少,可出卖的毛呢也减少,所以便不再需那么多食物和衣着。农场主等生产必需品只是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他们再这样运用资本就不能再获得毛呢。因之,他们要不是使用自己的资本来生产毛呢,便是把资本借给别人,使实际有需要的商品可以得到供给。没有人有支付手段或没有人需要的商品就会停止生产。因此这仍然会导致同样的结论:劳动的需求将减少,维持劳动所必需的商品的产量不会和以前一样丰富。
如果这种看法是正确的,结论就是:第一,机器的发明与有效运用总会增加一个国家的纯产品,虽然它不能而且在一个很短的时间之后也不会增加这种纯产品的价值。
第二,一个国家的纯产品的增加和总产品的减少是可以相容的。运用机器虽然可能而且往往必然会减少总产品的数量与价值,但只要能增加纯产品,使用机器的动机就永远足以保证机器被使用。
第三,劳工阶级认为机器的采用往往有损于他们的利益的看法并非基于成见与错误,而是符合于经济学正确原理的。
第四,如果生产手段由于采用机器而得到改良,使一个国家的纯产品增加得很多,以致总产品(我永远是指商品的数量而不是指其价值)不减少,那么所有阶级的生活状况便都会得到改善。地主和资本家会得到好处,但不是由于地租和利润的增加,而是由于用等量的地租和利润可以购买价值大大下降的商品;同时劳动阶级的生活状况也会得到相当大的改善,原因是:第一, 家庭仆役的需求会增加,第二,纯产品如此丰富可以刺激人们将收入储蓄起来。第三,用工资所购买的一切消费品价格低廉。
除了以上所讲的关于机器的发明与运用方面的考虑以外,一个国家纯收入的支出方式对于劳动阶级也有极大利害关系,虽然在所有情形下纯收入都应该用来使那些有权享用它的人得到满足和享受。
如果地主或资本家象古代贵族那样,把收入用来供养很多的侍从和仆役,而不以之购买华丽的衣服、昂贵的家具、车马或其他奢侈品,那么他所雇用的劳动就会多得多。
在以上两种情形下,纯收入是相同的,总收入也是相同的,但纯收入将用在不同的商品上。如果我的收入是一万镑,那么无论这一万镑是用在华丽的衣服、昂贵的家具等等之上,还是用在同一价值的一定量衣着食物之上, 所雇用的生产性劳动的数量是差不多相等的。但如果收入用在第一类商品上,以后就不会再有劳动被雇用,因为我将享用我的家具和衣服,事情就到
这里为止。但如果我把收入用在衣着食物之上,而我的希望是雇用仆役,那么我用这一万镑收入或用它购买的衣着食物所能雇用的所有人手都会增加原先的对于劳动者的需求,而这种增加只是因为我选择了这种花费我的收入的方式才产生的。劳动者都关心劳动的需求,所以他们当然希望尽可能把奢侈品方面所用的收入转用于维持仆役。
同样的道理,一个国家从事战争时必须维持大量海陆军,这时所雇用的人将比战争结束和常年战费支出停止时多得多。
在战时,如果没有要我纳税五百镑来供养海陆军士兵,我可能用这部分收入来购买家具、衣服、书籍等等。但不论它被用在哪一方面,生产上所雇用的劳动量总是相同的。因为生产士兵的衣着食物和生产更富于奢侈性的物品所需要的劳动量是相同的。但在战时还需要更多人去当海陆军士兵。所以用收入而不用国家资本来维持的战争是有利于人口增殖的。
战争终了后,当我的收入一部分又归于我,并将象以前一样被用来购买葡萄酒、家具或其他奢侈品时,以前由于战争而产生并依靠这部分收入来维持的人口就将成为过剩的人口。他们会影响其余的人口,并和人们竞争就职机会,因之就会使工资价值跌落,并使劳动阶级的生活状况大大恶化。
还有一种情形应当注意:当一个国家的纯收入乃至总收入额都增加时, 劳动的需求却可能减少,用马的劳动代替人类劳动时就是这样。如果我的农场上本来雇用一百个人,后来发现把原来给与五十人的食物用来养马,扣除买马资本的利息以后还可以得到更多的衣产品,因而用马来代替人对于我是有利的,而我就这样做。但这对于劳动者将是不利的;除非我所得的收入增加得很多,足以使我兼用人和马,否则显然人口就会过剩,劳动者的生活状况就会普遍下降。十分明显,这时在任何情形下劳动者都不能在农业方面找到职业。不过如果土地产品由于以马代替人而增加了,他们也许能在制造业方面受雇或被雇用为仆役。
我希望以上的说法不会导致一种推论,认为机器不应当加以鼓励。为了说明原理,我一直假定改良的机器是突然发明出来并广泛应用的。但事实上机器的发明是逐渐出现的,其作用与其说是使资本从现在的用途上转移出来,倒无宁说是决定被储蓄和积累的资本的用途。
资本和人口每有增加时,食物的价格就会因为生产更加困难而普遍上涨。食物上涨会使工资提高。而工资每有提高会使被积蓄起来的资本比以前更多地用于机器方面。机器与劳动不断在竞争中,劳动价格未上涨前,机器往往是不能被采用的。
在容易取得食物供应的美洲和许多其他国家里,采用机器的动机不象在英国那样大,因为在英国食物很贵,而且生产食物时需要更多的劳动。使劳动腾贵的原因并不会提高机器的价值。所以资本每有增加,其中大部分将用在机器方面。资本增加时,劳动的需求虽将继续增加,但却不会成比例地增加,其增加率一定是递减的。①
在前面我还指出:机器改良以后,总会使按商品计算的纯收入增加,这种增加会导致新的储蓄和积累。我们必须记住,这种积累是逐年进行的,不久必然会创造出一笔基金,其数额远大于机器发明所引起的总收入的损失; 这时劳动的需求将和以前一样大,人民生活状况将得到更进一步的改善,因
① 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第 2 篇,第 5 章;坎南版,第 1 卷,第 351 页。
为增加了的纯收入将更能使他们增加储蓄。
一个国家不鼓励人们采用机器总是不妥当的,因为如果资本不能获得在本国使用机器所能提供的最大纯收入,就会被输往外国。这对于劳动者的需求的不利影响,要比普遍采用机器所产生的影响严重得多。因为当资本在国内使用时,便必然会产生一些劳动需求。没有人力帮助,机器是无法开动的; 没有人类劳动,机器也不可能被制造出来。一部分资本投入改良的机器,固然会降低劳动需求增加的速度,但资本输出外国,劳动的需求就会完全消失了。
此外,商品的价格是由生产成本决定的。采用改良的机器以后,商品的生产成本就会降低,这样便能以较低的价格在国外市场上出售。假如所有其他国家都鼓励使用机器而你却拒绝使用机器,那么在你使本国商品的自然价格下降到与其他国家价格相等以前,你就不得不输出货币交换外国的商品。和这些国家进行交换时,也许就要以本国两天劳动的产品交换外国一天劳动的产品。这种不利的交换是你自己造成的结果,因为如果你不拒绝使用你的邻国已经十分明智地使用了的机器,你所输出的花费两天劳动的商品就会只花费一天的劳动。